本故事已由作者：李容香，授权每天读点故事app独家发布，旗下关联账号“深夜有情”获得合法转授权发布，侵权必究。
1
京城人人都说，我家小姐是个大家闺秀，温婉端庄，模样也是一顶一的俊俏，只可惜——
我从前不知他们可惜些什么，后来我知晓了。
哦，忘了说，我是小姐身边的丫鬟，自她幼时便跟在她身边的。
几年前江南一场水灾，送走了我的家人。我泡久了水，人都昏沉了起来，脑子总不太清醒。恰好一日奉旨赈灾的老爷和夫人在城外布棚施粥，小姐也跟着，一眼见了我，她就格外心疼。
我那时不懂，我以为像她那般的官家小姐都不屑于平民百姓来往的。
可她携了我的双手，拿她用上好锦缎裁的帕子擦净了我脏污的脸，细声细气地问我多大了，姓甚名谁，可知自己家在何方。
我呆呆地想，世间竟有这般仙女似得人物，难不成我已死了？还是我在做梦？
小姐笑了，说我傻。
我心想，谁见到小姐都得傻，毕竟如她那样的仙女实在是不多。
可我不好意思说，只顾着喝粥，喝到肚子鼓鼓，还在小姐面前打了嗝，小姐也不笑话我。
经此一遭，我便跟在了小姐身边。
从前我无名无姓，家里人及诸位姐姐妹妹只管我叫死丫头，后来我有了个名字叫翠微。
小姐用笔写给我看，轻声慢语地同我说：“翠微是青山之意，我叫清山，你叫翠微，是不是相得益彰？”
我不知“相得益彰”是个甚么意思，我只连连点头。
2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由，小姐并不指派难事给我，甚至从不使唤我。我最初以为是因着我年纪小，可院子里也有同我一般大的小丫鬟在做事，我却有如一个吃白饭的闲人。
而小姐不仅腾出了她卧房隔间让我睡，还吩咐她身边的大丫鬟碧河切莫为难我，要她是如何对小姐的，就得如何对我。
我其实不懂得小姐怎会对我如此之好，可我明白若不是小姐，我兴许活不下来。
于是，尽管小姐不让我做事，只要是我能做的，我尽力做到最好。哪怕穿衣洗脸这样的小事，我都抢着替碧水来，巴不得小姐无需动手，她自有我替她解决一切。
有时候小姐都拦着我：“翠微，你这又是何必呢？”
兴许是我卖力服侍小姐的样子感动了老爷和夫人，回京城后，他们让我同小姐一起读书习字。
小姐读书的地方是京城的书堂，那儿的所有学生都颇有家底，光小姐的同学，便有一个丞相爹的，一个尚书爹的。
简而言之，只有我是个丫鬟。
我自觉我这般应是被人看不起的，便谨言慎行，生怕丢了小姐的脸面。
但有一日，那个丞相爹的和尚书爹的，趁小姐不在，把我领到了小树林。他们问我，我是甚么人，竟敢来此地，又问我爹是谁。
我说我爹是个无名小卒，死在了江南水灾里。
王爷爹的那个便笑了：“原来是个傻子！难怪见了本世子都不行礼。真是污了明德堂的名声。我们将此人赶出去好不好？明德堂怎的能有这样不知礼数的人！”
其余人纷纷附和。
我说我没有不知礼数，夫子曾道，明德堂内所有学生都是平等的，谁也没有比谁高贵。我不向他行礼，也正是践行夫子的话。如此说来，不知礼数的应当是他。
王爷爹的脸色颇为难看，他抬起手来，似要同我击掌。
我正奇怪呢，便听到我家小姐爆喝一声：“韩煜明！你胆敢动她试试！”
我亲眼见着小姐仿佛流星似得冲撞过来，直接将王爷爹的装翻在地。
王爷爹的哎哟不停，我一时不知他鼻子歪了是小姐撞得还是他气得：“祝清山！你竟敢顶撞本世子！”
小姐又往他身上补了一脚：“平王素来行事谨慎，生出你这么个张狂高调的儿子，还真是平王的不幸。今日之事，你尽管说出去，你看平王是骂你还是骂我。”
王爷爹的手忙脚乱，看上去是不知捂着鼻子好还是肚子好：“你区区国公女，我爹当然是护着我了！”
小姐轻蔑一笑，拉着我的手走了，还同我说：“韩煜明是个脑子不好的，他就爱欺软怕硬。日后他若是找你麻烦，你尽管找我，我习了几年武，不算大成，也有小成。韩煜明那样的，我能打三个！”
我不知是国公位高还是王爷位高，可王爷是皇家人，我真怕小姐这一下反而受了责骂。
小姐听我说完，一怔，冲我安抚一笑：“翠微别怕，说句不当的话，圣上能有如今，还是祖父替先帝打下的江山，又是祖父一己之力要先帝立圣上为太子。你呀，也别忧心，今日韩煜明欺负你，改日平王定是要登门致歉的。”
3
我虽说不知为何王爷世子欺负了一个丫鬟，王爷要登门携礼致歉，但小姐说这是我应得的，总得让王爷世子明白我不好惹。
后来我在明德堂里读书，总见王爷爹的暗地里瞪我。我见他那般不怀好意，可他又没动手，我也不能麻烦小姐教训他，我就对他笑笑，试图化干戈为玉帛。
好歹读了许久的书，有些道理我是懂得的。
有一日我听王爷爹的和丞相爹的谈论我，王爷爹的说：“那个傻子出落得是挺好看的。”
丞相爹的说：“只可惜是个傻子。”
两个人笑起来，两个人瞧见我，都跟见了鬼似得。
王爷爹的又瞪我：“傻子，你竟敢听墙角！”
我不是很想跟他计较，小姐说他脑子不好，我没必要同脑子不好的人计较，于是我冲他们笑了笑，打算走了。
谁知王爷爹的整张脸突然像是火烧起来了。
我回头便和小姐说了此事，小姐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露出了我看不懂的眼神。
不过看她拳头捏了起来，我还是明白的，王爷爹的又要挨揍了。
但，这回，王爷爹没有上门，倒是老爷领着小姐和我，去了王爷府道歉。
王爷爹的坐在一旁哎哟哎哟直叫唤，我看他脸上依然白白净净，甚么皮肉伤都没有，也不知他为何小题大做，存心污蔑小姐。
王爷同老爷在正堂说话，小姐和我在侧厅候着。侧厅里装饰甚少，全然不是一个王爷该有的规格，我看了几眼也就看尽了，就打算凭着我的好耳力，听听王爷在说些甚么。
旁的没听清楚，倒是听王爷说小姐几次在明德堂欺侮狗的儿子。
我心想小姐平日里最喜欢猫猫狗狗的，怎会欺侮狗呢？
小姐笑着点点我的脑袋：“‘犬子’是谦辞，平王的意思是我欺负他的儿子。”
我还是没有明白：“那平王不就是狗了？”
小姐笑得花枝乱颤的：“你啊你。”她又承认了我的说法，“不过韩煜明确实是个阿猫阿狗，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打不过我就拿家世压我，我呸。”
4
待回府之后，老爷就把小姐叫到了书房，谈了好久。
我也在门口喂了好久的蚊子。
碧河要我回房歇息，我摇摇头，并不依她，坐在书房门口的石阶上抬头看月亮。
今日月亮圆又大，就像我方被小姐带回国公府那日的月亮。我仔细一想，从前没有多想，现今才发觉，我在国公府竟也待了一年有余。
不过，老爷和夫人当初给了我一碗粥，小姐对我又这般好，我愿意在国公府待上一辈子。
可有人偏偏不要我如愿。
小姐从书房出来后面色阴沉，见了我又笑了起来，只是笑得勉强，挽着我的手，却没说话。我虽说一直以来脑子不太清醒，但我也明白是发生了大事，就问小姐怎么了。
小姐摇了摇头。
等快到了安寝的时候，小姐邀我与她共榻。我本来还战战兢兢地想着丫鬟怎能和小姐一张床，就去问碧河，碧河却对我道：“小姐吩咐的，你尽管做就是了。”
于是晚间我便洗了两遍身子，生怕自己身上脏，玷污了干净的小姐。
小姐听说后，哭笑不得，点点我的鼻头：“你倒也不怕将自己身上皮都搓了去。”
我只嘿嘿地笑。
小姐又叹了口气：“今日爹爹同我说了一些事，他本想瞒着你，我却不愿。毕竟此事你迟早要清楚的。”她顿了顿，抚上我的长发，“韩煜明向平王求娶你。”
我呆了一下：“那王爷爹的，脑子不好使罢？我还不到出嫁的岁数呢。”
小姐却摇摇头：“你同我是一个年纪，过了新年，也就要十五了，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爹爹与我都不想你嫁出去，可此事圣上也知晓了，决议后说是可行的。”
因天生痴傻，她在国公府当个粗使丫鬟，世子却欲求圣旨迎娶
我依旧是呆呆地望着小姐。
兴许是这模样在小姐看来傻得可怜，她同我娓娓道来这京城的纷纷扰扰。
自当年小姐的祖父、祝老太爷替先帝拿下王位之后，先帝便一直忌惮祝家功高盖主。好在祝家素来是肝胆衷心、一片赤诚，先帝最终只是让祝家掌控原先三分之一的兵马，剩下三分之二，一半归了贵族，一半握在先帝手里。
先帝年老昏聩，要立宠妃幼子为太子，祝家素来是皇家正统的支持者，当今圣上最后也便顺利继位了。为感祝家辛劳，圣上又将自己手上的兵权分了一半给祝家，还特此免死金牌一块，说日后祝家就算犯下滔天大罪，见此金牌也不必有性命之忧。
我忍不住道：“可金牌是圣上赐的，圣上若是觉着金牌无用，那金牌也就无用了。”
小姐摸了摸我的鬓角：“你都晓得的道理，这天下人怎会不知？因此祝家更加谨小慎微，只是免不得有些人吃了井水忘了本，想不起这天下究竟是如何来的了。”
小姐说这话时，我虽是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我听出了几分杀意。
5
年后，圣上便下了旨意，要祝家大小姐与平王府世子结为连理。
圣旨到时，阖府上下一片欢天喜地，似是所有人都觉着这是金玉良缘，小姐和那王爷爹的天生一对。
待公公一走，老爷和小姐脸上的笑立时就收了起来。
我惊慌失措地扑向小姐：“那、那世子，不是求娶我吗？小姐、你……”
小姐温温柔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背：“此事是我和爹爹共同敲定的，你尽管放心，无论是我亦或爹爹，都不会教你嫁到那吃人的窟窿里去的。”
我不太明白，小姐这般形容王爷府，可她不是去了吗？
我闷闷不乐了许久，连明德堂都不愿去了，我不想见到那王爷爹的。
小姐要碧河劝我，我也不听，于是小姐在屋外叹了一气：“那随她去罢，我会将结业礼书带回的。”
是了，今日本是明德堂的结业礼，我即便不过读了一年有余的书，也算得上是明德堂的学子，本也是要参加结业礼的。
可我不愿，连小姐我也不愿见了。
她明知那是吃人的窟窿，我皮糙肉厚，倒也不怕，可她金尊玉贵的，她代我去了那地方，我心中真是千百个难受，缠缠绕绕一起了。
可再难受，我也得亲自送着小姐上花轿。
又得在三日后，笑脸盈盈地看着小姐回门。
前厅里只一个王爷爹的，我依着礼数，沉默着给他奉茶，然后便被他抓住了手腕。
他朝我露出一个笑来：“傻子，见到我，怎么不称呼一声？”
我心想小姐如今在王府也算寄人篱下，我身为小姐的娘家人，是如何不能给她丢了脸的，于是我朝他行了一礼：“奴婢见过世子。”
“你既是祝清山的婢女，怎么却不陪嫁到王爷府来？”王爷爹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番，我忍着恶心受着，等老爷一来立马便跑了去找小姐了。
我是不知我一个丫鬟给他看个茶有甚么错的，老爷在书房对着小姐大发雷霆。
小姐出门时见到我，反而安抚我道：“不怨你，是那个畜生不做人事。”
我低着头，不敢看小姐。
小姐当日便回王爷府了，我听说那王爷爹的回去后便往恭房跑了数十次，人都拉虚脱了，我就笑起来。
然后平王来了，点名要我去王爷府赔罪，我又笑不出来了。
6
我不知小姐和王爷爹的说了些什么，王爷爹的终究是放弃要纳我为妾的想法了，可我终究得去王爷府。
一日我陪着小姐看王爷府的锦鲤抢食，我心中兀自纳闷，为何王爷府前厅瞧着这般朴素，后院却这般光鲜亮丽，我再如何不懂，也知这雕梁画栋、水榭亭台得是用金子堆出来的。
小姐听了我的疑问，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百姓才安生了几年，还没过上好日子，这些人倒是开始享受了。”
她话还未说完，有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冒了出来：“世子妃娘娘倒是心怀天下，可你如今在此地，不也成了享受的人么？”
那来人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穿着华贵，相比之下，我家小姐的衣裳都称得上是素净了，连首饰都不比那个女人多。
我不知此人是谁，小姐平静地开口：“梅娘不过一个妾，连侧妃都做不上的填房，倒是也敢对我出言讽刺了。想来，梅娘应是享受过了头，连脑子都没了。”
那女人很是生气，眉眼刚狰狞了两分，立时捂着肚子，哎哟哟直叫唤。
我不懂她叫唤什么，结果那王爷爹的突然就出现了，抱着女人心疼道：“梅娘，这春风乍冷，你怀着孩子，得千万保重才是啊。”他又对小姐指责道，“祝清山，梅娘可是双身子的人，你身为世子妃，得顾忌她啊！”
小姐冷笑一声，拉着我转身就走。
我以为这次不过也就是如从前明德堂一般，轻飘飘地过去了。
谁知有日那女人找上了我，二话不说，便教她身边的丫头压着我，拿她那涂了蔻丹的长甲在我脸上留下了好多印子，她口中还说：“若不是你这张脸，再不济我也有个侧妃的位置！都是你！”
我还未被小姐收留时，家里人对我这张脸也颇有微词，可她们终究不会对我的脸做些什么，全因她们还指望着我赚钱。但我若是不听话，她们就在我身上掐出青一道紫一道的印子。
后来水灾，她们死了，我还有些庆幸，再也没有人会往我身上留下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消掉的痕迹了。
小姐赶到时，我只觉自己全身都软绵绵的，不过那个女人和她的婢女也好不到哪里去，起码那女人的孩子是铁定没了。
我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对小姐笑了，小姐并未被我吓到，反而抱着我哭了。
7
我此次是犯了大错，我知晓的。
小姐替我求情，王爷依然决意要发卖我，毕竟我害死了他的后嗣。
我倒是觉着没甚么，小姐千万不要被我所牵连就好了。
结果我被送出府的前一晚，王爷爹的忽然来找我了，他明显是喝醉了酒，口中说着：“反正明日你便要成了千人睡的东西了不如今日先让我尝尝滋味。”
他这幅嘴脸，我从前在来家里的男人身上见过许多次，可从未有一次这般恶心过。
我拼命反抗，但我终究是个才方满十五的弱女子罢了。
好在这一切的一切，于我而言，终将是迎来了解脱。
或许是因着王爷爹的这一通操作，次日得知此事的小姐大怒，直接去找了王爷爹的和王爷对峙。那两个大男人先前因梅娘的事情有多趾高气昂，如今就有多唯唯诺诺。
怒不可遏的小姐拎着一把我不知从何而来的剑：“由于一个肚子里的种还不知是谁人的填房而加怒于翠微也便罢了，你们竟敢做出这种辱我祝家门楣之事！”
王爷爹的还在嘴硬：“我那时醉酒了……误把她认作你了……”
“韩煜明！”小姐面上不见怒色，语气却急厉万分，“你胆敢说出这样的话！好啊！今日我祝清山便在此立下誓言，日后我定要你等为此事后悔！”
王爷大喊一声：“祝清山，明儿是你的夫君，本王是你的公爹，你胆敢对我二人不敬！”
小姐轻蔑一笑：“我从未跟韩煜明行夫妻之事，到你王爷府后吃穿用度全是我自掏腰包，我对你二人不敬有何不敢？”
说着她抬手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丢在韩煜明脸上，“此乃和离书，我今日便回祝家，限你三日内将和离书签字！从此之后，你我再无瓜葛！”
王爷与王爷爹的脸色总算变了。
8
圣上也听说了此事，要小姐切莫动怒，此事可大可小，但万不能失了两家的和气。
京城里的人也听说此事，说小姐虽为大家闺秀，只可惜为了自己的傻子胞妹，一气之下要与世子和离。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妹妹而已，怎能比得上世子妃的大富大贵？
可我亲眼见着姐姐抱着我，泪流不止。
9
祝家国公夫人最初诞下的是一对双生女儿，姐姐聪明伶俐，而妹妹却因当初出生之时被污血滞住，致使呆傻。她二人还是垂髫稚子时，姐姐一时不察，害妹妹被贼人拐卖了去，此后妹妹便在江南长到了十三四岁，也做了许久窑子里的人。
国公府寻了许久，总算在江南水灾后找到了二小姐。
姐姐也因此决心，无论今后发生何事，她都要护妹妹一世安稳。
只可惜世事难料。
圣人对于此事的糊弄心态，使得姐姐愈发愤怒，直接杀了平王世子，也将平王这些年来意欲掩盖的淫奢本质袒露在了众人面前。
圣人大惊，因他察觉事情难以控制，便强令国公府就此罢休，还收了国公府的兵权，企图能以此教他们不再打了皇家脸面。
国公府，也因此反了。
建国不久，皇家便开始逍遥自在、大兴土木、强征赋税，浑然不顾百姓死活，早就令百姓叫苦不迭。国公府一反，响应众多，皇家甚至来不及反抗，皇宫便已被洞开。
据说，祝家大小姐闯进圣人寝殿时，圣人正与宫女嬉闹，模样年纪正和祝家大小姐一般大。
而国公府并未有称帝之想，从皇家宗族里挑拣了尚未被完全荼毒的宗室子，将他推上王座。
宗室子登基时，距离祝家二小姐去世那日，恰好一年。
10
祝清山早将曾经的平王府掀了个底朝天，如今一片断壁残垣，她步行其中，不悲不喜，只是在当初的锦鲤池边逗留了一会儿。
池中早已无锦鲤争食，她身边也早无了翠微之影。
祝清山跪在池边，俯首大哭。（原标题：《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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