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嘉靖年间,兴平府有一个叫徐家庄的地方,三面环山,只有一处出口,村口有一条湍急的大河,因此在这里修了一座木桥过河。
木桥风吹雨淋,摇摇欲坠,桥身上破烂不堪,桥面上到处都是踩坏的窟窿。年头不景气,庄家收成减少,村民们没有余钱修缮木桥。
这一年,村民刘老汉的老伴病了,他连夜进城抓药,黑灯瞎火过桥的时候,不小心踩塌了一块腐烂的桥面,结果掉到河里。两天后,儿子刘四喜在下游一处芦苇荡里,找到被鱼虾吃空大半个身子的父亲。
刘四喜为人孝顺,见父亲惨死悲从中来,他把刘老汉的死归咎到鱼虾身上。刘老汉下葬后,刘四喜白天就蹲在岸边苦思冥夜里,到了夜里,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终于让他想到一个主意。
翌日,刘四喜找到族长家,向他说道:“族长,我愿意捐钱出钱修桥,但是,你要答应一个条件。”族长年近七旬,他闻言有些吃惊还以为听错了。
老族长上任都四十年了,他年轻的时候就主张修桥,可是种种原因都没有修成,最近一次提出修桥还是五年前,当初就因为刘老汉不愿意出份子钱,这桥才没有修成。
族长语重心长说道:“修桥可不是简单的事,你有钱吗?还有你说的条件又是什么?”
刘四喜一拍大腿说道:“族长,一口唾沫一口钉,我既然答应出钱修桥就一定把钱弄来,条件很简单,修好桥之后,我要在桥下捕鱼,谁都不可以阻拦我!”
族长闻言喜形于色,村民不出钱就可以有新桥,而且条件那么简单,族长大手一挥就答应了,刘四喜从怀里拿出一份契约书,让族长盖印,做完这一切之后,他立刻进城找岳父借钱。
刘四喜的岳父叫王连胜,他在城里开了一间酒楼。刘四喜原先是酒楼跑堂,为人憨厚善良,办事勤快,这份品行入了王连胜的眼,不仅教他做生意,还把女儿许配给他。
王连胜见女婿风尘仆仆回来,赶紧叫伙计打来热水让他洗漱一番。刘四喜擦完脸,对岳父说道:“爹,我想向你借些钱。”
“借钱?家里出什么事了?是不是莲花病了?”王连胜担心问道,于是刘四喜把修桥的事情说了出来,王连胜听了之后沉默许久,他叹息一声,从柜子里拿出三根金条交给刘四喜。
王连胜满眼凝重说道:“修桥是个积德行善的好事,这些钱本来就是留给你们两口子的,现在你拿去吧。”
刘四喜闻言鼻子很酸,他一路上都在想如何说动岳父借钱,没想到岳父竟然那么轻易借了。刘四喜向岳父叩了三个头,将借条留下,又急匆匆赶回去。
时间不等人,刘四喜复仇的计划开始了。
刘四喜来城里借钱的时候,村里人已经知道他要一个人出钱修桥,各种谣言满天飞,有说刘四喜想修桥积福生儿子,也有说刘四喜没安好心准备收过桥费,此时,村民聚在村口讨论这件事。
赵五娃眼尖,他看见从城里回来的刘四喜,大声喊道:“四喜哥,你修桥图啥呀?”刘四喜闻言,看见是邻居赵五娃说话,周围聚着很多人似乎都在等他。
刘四喜大步流星走过去,对赵五娃说道:“没图啥,就是想修桥,防止还有人像我爹一样死的不明不白。”赵五娃又问道:“你会收过桥费吗?”
刘四喜摇了摇头说道:“我一分钱都不收。”说完不顾众人的诧异去找族长。族长见刘四喜拿来金条,心里乐开花,他说道:“我这就去找工匠。”
族长顾不得吃饭,精神抖擞的出门,修桥这件事心心念念一辈子,选址、材料、工匠等,他都在心里推演了几十年,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族长哪里敢耽搁?
刘四喜借钱修桥并没有告诉妻子王莲花,他回家之后,就看见王莲花坐在院子里生气。刘四喜上前解释道:“出门没来得及和你说这件事,你不要生气。”
王莲花哭着说:“你犯什么倔脾气?要捐钱修桥。”刘四喜说道:“我要给爹报仇!”王莲花闻言哭得更伤心了,她觉得丈夫魔障了,大活人竟然和鱼虾较劲!
很快,修桥的事宜如火如荼(念tu)的开始了,族长在木桥的一侧选址建桥。他本想为刘四喜省钱,打算修继续修一座木桥,可是刘四喜反对,他提出修一座双洞石拱桥。
族长有些哽咽,他什么都没说拍了拍刘四喜的肩膀找石匠去了。历经数月石拱桥建好了,村民们非常高兴在村口摆宴庆祝,还请来戏班子来村里热闹。
就在村民看热闹的时候,刘四喜借来木船,带着自制的“绝命网”划到桥洞下面。 这种渔网形似漏斗,它的口子大到封住桥洞口,尾部用一根麻绳扎住,鱼虾只要进来就跑不掉。
建桥的时候,刘四喜就让工匠在桥洞下面预埋了铆钉,刘四喜跳进河里轻而易举就把渔网挂在两个桥洞下面,两张大网将河口封得严严实实。
第二天一大早,桥洞下面乌泱泱一片的鱼虾裹挟在渔网里扑腾。由于鱼虾太多堵在桥洞口,无形之中形成了个堤坝,石桥另一边水位都有所下降。
刘四喜一宿没回家,他一直守在岸边,见渔网快要撑爆了,一溜烟跑回家叫王莲花来帮忙捞鱼。王莲花这一宿也没睡好,眼睛上顶着乌青,自从公公去世,丈夫的行为就很反常,本以为修好了桥,丈夫就会康复,没想到却变本加厉,连家都不回了。
就在王莲花胡思乱想的时候,刘四喜急匆匆回家,让她把牛车赶到岸边。王莲花一脸雾水的来到岸边,就看见很多村民在围观,她挤进去才看见刘四喜在往岸边扔鱼虾,桥洞下面堵满了鱼。
王莲花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刘四喜在河里看到妻子傻愣站着,他吼了一声:“发什么呆还不下来帮忙,一会儿渔网撑爆了就前功尽弃了。”
最后,夫妇二人拉了足足五车鱼虾回家。如果不是因为渔网支撑不住被河水挤爆了,再拉十车都不够。刘四喜驾着牛车拉了一车鱼到城里找到岳父,让他帮忙联系鱼贩子卖鱼。
鱼贩子见鱼虾鲜美,听说刘四喜家里还有就全要了,这五车鱼虾就赚了二百两银子。刘四喜拿着银子回家后,王莲花高兴坏了,她说道:“咱们家发财了!”
刘四喜在桥洞下捕鱼的事情传了出去,村民们这才恍然大悟,很多人都眼馋这份买卖,准备依葫芦画瓢到桥洞下不捕鱼,被刘四喜知道以后,不仅把此人的渔网收缴,还把这人告到县衙。
原来,修桥之前,刘四喜就找族长签过一个契约书,桥修好之后,刘四喜独家在桥下捕鱼。古代捐钱修桥的人很受人尊敬,县太爷得知刘四喜捐钱修桥后当然偏向他,从此再也没人敢到桥洞捕鱼。
春去秋来,石拱桥修好五年之后,刘四喜靠着捕鱼发家致富,不仅还清了岳父的金子,还在城里置地买铺子,他家的鱼销往各地。
为了防止别人偷鱼,他花重金雇佣护院在岸边巡逻,见到可疑人员就要搜查一番。经过这些年的下网,下游的鱼要过桥去上游产卵比跃龙门都难。
这一天,刘四喜带着五岁的儿子刘浩来到庄子上踏青,第一件事就是来视察桥洞的鱼场,这些年很多人想学刘四喜建桥圈鱼都被他找各种理由破坏。
因此,进村子还得走这座石拱桥,刘四喜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突然想起当年捞鱼的场景有些手痒,于是,他想亲自驾船带着儿子去捞鱼。
这个时候,从远处走来一位满头白发,拄着拐杖的阿婆。只见她额头上有颗红痣,虽然身穿粗布麻衣,但是掩盖不住她的端庄华贵。她走到桥上停了下来,看见刘四喜带着儿子登上了木船,正在朝河中间划去。
刘四喜太久没有划过船有些生疏,刚开始还在原地打转,片刻之后,熟悉的感觉回来,他轻而易举驾着船划到了河中间。
就在这个时候,他看见不远处有一条大鱼跳出水面,试图用这个办法越过渔网。刘四喜定睛一看,这条鱼的鱼鳞竟然是金色,他见财起意,思忖道:“如果把它捕回去肯定可以卖个大价钱。”
于是,刘四喜划到不远处,他拿起渔网甩了几下,向金色大鱼的方向抛出渔网。只听见“哗啦”一声,刘四喜明显感觉渔网很沉,他用力一拽金色大鱼就被罩在网里。
刘四喜笑道:“看你往哪里跑!”这一幕被岸上的阿婆看见,她脸色忽然煞白,然后大声喊道:“快上岸,那不是鱼!”刘四喜看见桥上有个老妇人手舞足蹈,听见她说的话后有些哑然失笑。
刘四喜笑着说道:“阿婆,我从小生长在岸边,这不是鱼是什么?”阿婆闻言,着急说道:“它是鱼王啊,你把鱼王抓了,它的鱼子鱼孙不会放过你的。”
阿婆话音刚落,原本裹挟在桥洞里的鱼虾突然安静了下来,只见以刘四喜为中心,周边形成了一圈圈涟漪,刘四喜也发现了不对劲,他赶紧拿起船桨想划到岸上去。
须臾,裹挟在渔网里的鱼好像受到指令一下,义无反顾向刘四喜的小船撞去。先是一只一只撞,紧接着就是成群结队撞了过来。
片刻之后,刘四喜船身周围一片腥红,河鱼死后翻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船身千疮百孔已经开始漏水,越划越慢,河鱼冲撞的频率越来越大,刘四喜耳边全是“嘭嘭”的撞击声还有儿子的哭喊声。
岸上众人都看呆了,纷纷跟着刘四喜的船在跑,护院想驾船下河去救援,还未靠近就被鱼群阻隔,根本靠近不了。
此时,一条鲤鱼穿过鱼群撞向了刘四喜的船,它成了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咔嚓”一身,木屑四溅,一条裂缝渐渐扩大,紧接之前的裂纹也随着开裂,再一声“卡擦”,小船半截断掉,刘四喜和儿子跌落水里。
当刘四喜醒来的时候已经在房里,他头疼欲裂的起身,看见妻子连忙问道:“浩儿呢?”妻子闻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她说道:“你昏迷二天了,护院也在外面找了二天,到现在也不知道儿子是死是活。”
刘四满脸煞白,他忽然想起什么,让妻子叫来事发时在场的护院,他连忙问道:“你们有没有在岸边看见一个阿婆?”有个护院说道:“老爷,您说的是张阿婆吗?”
刘四喜把阿婆的样貌说了出来,护院回禀道:“正是张阿婆,她就住我家隔壁。”刘四喜不顾身体虚弱,连忙让护院带他去找张阿婆,他们来到一处小院就看见许多纸扎的小人。
原来张阿婆是纸扎匠,谁家有白事,都要找她扎一些纸人。平日里,没什么人愿意上门,他们觉得吃死人饭的人很晦气不愿意招惹。
刘四喜进屋看见张阿婆之后,他直接跪在地上,泣声道:“张阿婆求您救救我儿子。”张阿婆寒着脸说道:“我一个糟老婆子能救你什么?你还是回去吧。”
“您认识鱼王,一定有办法救我儿子。”刘四喜哭着在地上不停磕头,张阿婆叹息一声说道:“念在你为人父母不容易,我设法请它出来,至于它愿不愿意释放你儿子,就看你的造化。”
原来张阿婆除了是扎纸匠还是一位厉害的周易先生,她偶然路过石拱桥,见刘四喜周身有煞气,刚想出声提醒,就见刘四喜捕捞到金色大鱼。
张阿婆曾在古书上见过,此鱼乃是修炼成精的鱼王,可以号令鱼群。待刘四喜父子落水后,张阿婆才明白,鱼王是故意引诱刘四喜抓捕,它的目标是刘四喜的儿子刘浩,至于为什么这样做,张阿婆不知所以。
于是,张阿婆带着刘四喜来到水缸边上,只见她手里凭空出现一道黄符,瞬间点燃扔进水缸里,须臾,张阿婆双手飞快结印,口吐九字真言,厉声说出“敕!”
水缸应声炸裂,半空中出现一颗由水珠幻化硕大的鱼头,它嗡声说道:“张先生找我何事?”张阿婆说道:“鱼王你为何抓刘四喜的儿子?”
鱼王冷哼道:“刘四喜在石拱桥下撒网五年,断我鱼子鱼孙。我也要让他尝一下失去儿子的滋味!”
刘四喜辩解道:“鱼虾当年吃了我父亲,我才会设网捕鱼!”鱼王怒道:“你早就违背初心,不分鱼虾老幼尽数捕去卖钱,可知整个鱼群濒临灭族,因你一人之故,将我鱼族拖入万劫不复!”
刘四喜闻言面红耳赤,有些抬不起头,近几年捕上来的鱼越来越小,刚开始他还会将小鱼丢回河里,自从有钱之后,他开始见利忘义只要能卖钱什么鱼都拿去卖。
听到鱼王的话之后,他才晓得错了。他脸上露出愧疚之色,向鱼王说道:“我这就去把渔网毁了,以后再也不在河里捕鱼!求您放过我的儿子,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请您惩罚。”
鱼王见刘四喜认错,它语气有所缓和,然后说道:“你儿子能否活着回来就看你的诚心了。”说完之后,半空中幻化的鱼王凭空消失。
刘四喜谢过张阿婆之后,回到家里立刻命令护院将渔网捣毁,又到市面上买来鱼苗放生,并且亲自带着护院沿着河岸巡逻,见到有渔夫捕捞小鱼都阻止他们,让其放生。
一个月之后,有人在岸边看到一个小孩,刘四喜问讯赶了过去,见是儿子刘浩喜极而泣,刘浩说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玩耍。
从此以后,刘四喜再也没吃鱼,他广开粥铺接济穷人,成了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他总对别人说:“我不是善人,只想尽我所能做个好人。”
刘浩从小受父亲影响,品行善良,一生都在做好事。父子二人积德行善,活到百岁寿寝而终。后来,人们把这座石拱桥称之为“四喜桥”。
写在最后:
起初,刘四喜为了报父仇设网捕鱼,他还知道将小鱼放走,并没有被仇恨泯灭良知。可是,将捕捞的鱼卖钱之后,在金钱的诱惑下丢掉了良知,为了钱不折手段,做事太绝!这才招来鱼王的报复,幸好最后迷途知返,重新做回好人。
民间谚语:“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劝诫人们做事不要绝情绝义,把事情做绝了,别人对你的伤害必定十倍奉还。
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你在别人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帮助他,将来你遇到苦难寻求帮助的时候,别人自然投桃报李报答你。
“有富不可享尽,有势不可使尽。”字面上意思是:有钱不能全部用完,有权势不可以全部表现出来,以上是为人处世之道,如同“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一样。
任何事发展到顶端,随之而来的就是衰退,只有“留一手”才有翻本的机会,如何留一手呢?
“话不可说满,事不可做绝!”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