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奶奶和三爷也跟在他们身后,村长和大队长倒是没来,听说是去乡里了。
赵蕾见三爷来了,忙从椅子上起来,拿了几个杯子给几个长辈倒了水之后,就站到一旁。
三爷也不客气,把椅子拉回方桌旁,一屁股坐下,看向从门外往里探头的观众们:“我看你们精神头挺大啊?中午别吃饭了,直接去地里拎粪桶吧!”
一句话出来,外头的人散了个干干净净,刘招弟的娘无处藏身,扭捏了片刻,还是走了。
四奶奶冷笑一声,“亲家母等等,你还是进来听听吧。”
刘母尴尬的笑,“你们,你们周家的事,俺掺和进来不合适。”
“你刚才也没少掺和!”三爷爷已经听人说了之前的情形,卷着旱烟冷哼。
“那不是……”
“不进来可以,把那四十多斤粮食给我一分不少的吐出来。”四奶奶成功诠释了那句:奶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不光刘招弟的脸色变了,连刘母都白了脸,只是还强装镇定,“亲,亲家你这是说啥呢!啥四十斤?”
她不由自主迈进门,“亲家啊!你可不能跟着别人冤枉俺家招弟啊!招弟她可给你家志禾添了两个孙女啊!”
这要换了别人,一准会骂起来宋招弟肚子不争气,生了两个赔钱货云云,可四奶奶偏不:“孙女没我家志禾也生不出来。再说了,这都新中国了,没有母债女偿的道理,招弟犯了错,跟孩子们有什么关系?”
刘母脸皮一抖,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大女儿是嫁到了邻村,婆婆是有名的不讲道理,但是只要她挑拨几句,那老泼妇就骂这个骂那个,弄得儿媳和孙女都跟她不亲近,可没想到她这招到了招弟这婆婆面前,对方连接都不接,轻描淡写就把罪给她定了。
“既然东西是老二媳妇儿来取的,老二,这事你知不知道?”
周志禾呆呆看了亲娘一眼,又看了招弟一眼,“娘,这事……”他偷偷瞧了赵蕾一眼:“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咱家粮食够吃,招弟也不至于偷偷来找赵知青要粮食啊!还有这,这借条也还在咱们手里呢!”
四奶奶沉默片刻,就在林清快忍不住再将事情经过说一遍时,她才慢悠悠开口:“我一直觉得你像你爹,是大智若愚,现在我才知道,你这哪是大智若愚,你是真蠢!”
“当初这借条是留在我桌上的,怎么跑到你媳妇那去的?你媳妇成天出门连个屁都不敢放,今天就敢对着一个大肚子女人动手,你就没想想怎么回事?”
“你不缺粮食吃,她不缺粮食吃,那她娘家呢?你媳妇平时被人笑话也不见你丈母娘出来说一句公道话,今天倒上蹿下跳,连我孙女都扯上了,周志禾,你不是属虎的,你是属灌汤包的!脑子里都是水!”
她拿起边上的粗瓷茶碗狠狠掷在地上,那碎瓷炸裂在周志禾身前,抬眼就见老娘站起身:“老娘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就喂出你这么个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东西?你们两口子,一个蠢,一个毒……”
她哆嗦的手指指着刘招弟,半晌才呼出口浊气。慢慢坐下来:“以后两个孩子不用你养了,都往我屋里来,反正你们两口子也不喜欢她。滚蛋吧!”
刘招弟痛哭出声,周志禾也一脸呆逼的看着亲娘,试图反抗。老太太眼神一厉,狠狠拍桌子:“丢人现眼!还不滚!”
三个字结束了一场闹剧,在场的诸位除了三爷爷两口子都看呆了。
林清沉默的拿起扫把把地上的瓷碗碎片扫了起来,又沉默退场。
最后还是三爷爷先开了口:“弟妹别生气,孩子们都孝顺,就是亲家婆不省心了点,回去说说志禾两口子就行了。”
四奶奶没接话,反倒提起秦翠枝一事:“三哥三嫂,志安媳妇知道军队有补贴的话,肯定还有得闹。”
“军属抚养费得经过层层审核,不是那么容易下来的。就算真下来,秦翠枝不改嫁的话,那抚养费就是卫国的,如果她改嫁了,卫国改了姓,抚养费就断了。”
“这抚养费的事先不让别人知道,就说只有乡里的抚恤金拿。”四奶奶说着,看了眼赵蕾,“我怕秦家人利用卫国争取抚养费,秦翠枝不是个好的,透过闺女看亲娘,估计差不了。”
赵蕾为四奶奶的睿智点赞!
坐在三爷一旁的三奶奶一怔,“那怎么办!”
“当年二哥二嫂把志国志安托付给咱们,俩孩子没了,他们的孩子咱们说什么都要保住啊!”
可能是多年来有男人做依靠,三奶奶处事虽然稳健,可遇到大事终究会慌。
三爷爷抽着旱烟,皱眉叹气:“拿抚恤金探个路吧,他们真对卫国不好的话,咱们还把孩子要回来。”大不了一人少吃一口,养活个孩子不算事。
四奶奶安慰了三奶奶几句,便由着三爷老两口走了。
林清和翠兰婶也回了家,屋里就剩下赵蕾和四奶奶两人。
“四婶儿,在我这吃吧,我去炒点菜,您先……”
四奶奶摆摆手:“你先坐下吧,我有事跟你说。”
赵蕾见老太太面色严肃,便默声坐下,老太太想了半天才开口:“这件事我本来是要带进棺材里的,没想到今天还是要说出来。”
“当初,61年,刘家逃荒到咱们村里,刘家老婆子看上的是志国。那时候志国的婚事是我把着的,她厚着脸皮上了我的门,想跟志国说亲。志国这孩子心气高,眼皮子也高,他那时候又年轻,直接推了。”
赵蕾惊得张大嘴,怎么都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其实我知道,志国不只是因为刘招弟长得不好看,而是看出了刘家就是个无底洞。可我那傻儿子没看出来,偏偏拿着刘招弟当宝贝,还给带家里去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后来志国看上了你,前前后后给你跑了不少腿你也知道,就怕你受了委屈,特地让人帮忙看护你。我又愁又乐。乐的是这小子终于开窍了,我那老嫂子托付给我的事有了着落,你猜猜,我愁的是什么?”
赵蕾皱皱眉,“是您儿媳妇?”
“是啊!”老太太低下头看茶碗:“她明里暗里打听你俩的事,听说你俩订婚的时候,还摔了个碗。这回也是,听说你把粮食还给大家的时候,又摔了个碗。”
赵蕾震惊:“四奶奶您早看出来了?”所以刚才的生气是假的?她看了眼地上被林清扫起来的粗瓷碗,和桌上完好的细白茶杯,越想越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