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2011年,日本公映了一部纪实电影叫《最后的羁绊》,“羁绊”在日语里是牵挂的意思,最后的羁绊也就是最后的牵挂,说的是冲绳战役分处敌对阵线的兄弟亲情,却第一次用纪实影像公开了二战太平洋战场上一支神秘的部队——日裔美军MIS部队。
都知道欧洲战场著名的日裔美军部队步兵442团,而且普遍认为,英勇的442团没有突破底线——即没有直接与自己的祖国作战,但却有一支日裔部队不仅对祖国作战,而且登陆祖国领土。这就是亚洲战场MIS的6000多日裔美军。
MIS是美国军事情报局的缩写。
哥哥东江盛勇早年离开冲绳岛去夏威夷闯荡生活。珍珠港事件爆发时,他在夏威夷国民警卫队服役。
美国对日宣战后,他面临两个选择——要么去集中营,要么参加MIS对日作战,他选择了后者。
MIS成员东江盛勇。
与此同时,美军开始在集中营招募日语人才,进入MIS培训后分派到太平洋和中缅印战场的130支部队,执行情报监听分析、翻译和审讯,甚至直接进入战场,对日军作战。
其实,早在41年春天,美国第四集团军为应对即将到来的对日战争,就开办了情报学校,招募日语人才。宣战后,这个培训学校就转归美国军事情报局(MIS)。
MIS日裔美军的存在是最高机密,上世纪70年代末,MIS档案解密,日裔成员依然对此讳莫如深。直到世纪初,随着个别成员的回忆陆续出现,这段历史才逐步曝光。
在MIS接受培训的日裔军人。
MIS的无线电情报分队坐落在夏威夷,由威廉·戈金斯海军上校负责,主要任务是监听、破译和分析日军情报。他们第一个著名的战例是中途岛战役前,破译了日军密码,从而掌握了战场主动。
山本五十六被猎杀,也是因为密码被破译。日军之前十天刚刚更换的密码,在密电发出后六小时就被破译。
关于破译方,有说是中国军统,有认为是神秘的MIS。无论是谁,破译密码的,肯定精通日语语法习惯。
太平洋作战,每次的空降都有日裔MIS成员参加。落地第一件事是搜集翻译日军文件。有个著名案例,美军反攻时,503团空降科雷吉多尔,着陆之后才发现,岛上日军并非是事先所判断的850人,而是足足有5000人。这个发现,就是由出生在加利福尼亚的哈里·莫根从缴获的日军文件发现的。
影片截图。冲绳战役登岛的日裔秘密部队MIS。
冲绳岛战役,3000MIS成员跟随战斗部队登岛,担任带路、侦听、审问战俘和对洞壕里的军民喊话任务,当然,也不免要对守壕日军开枪(战后,许多人强调没开过枪)。
战役前,部分MIS日裔成员对以敌军身份攻击自己祖国有抵触,而东江盛勇却主动要求登岛——他想去保护家人。
16岁的弟弟东江康治是县立三中学生,被编入铁血勤皇队,守卫战壕,极有可能兄弟战场相见。
战斗从冲绳中部开始,向南北两端推进。日军要打消耗战,军队和居民都钻进山洞里,层层抵抗。
战前,冲绳人都被灌输美军来了会屠杀男人,强奸女人,所以宁死不投降。首里城的海军壕誓死不降,死人无数。
盛勇到前线喊话,劝壕内军民不要做无谓抵抗。日本人听到美军中传来熟悉的冲绳口音都大为惊讶。MIS成员也不时发现,洞里会有自己的前邻居、同学,甚至还有老师。
有些人走出了山洞投降,最多一次,3000人走出洞壕。也有人怒斥东江盛勇叛国。
讲述冲绳女子师范姬百合部队的电影《最后的南丁格尔》片尾,三个女生麻木地看着冲绳居民一个个奋不顾身跳崖,在她们身后,美军用日本话反复喊话:“请放下武器,我们这里有水和粮食。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三个女生决定活下去,扭头走向说日本话的美军。
弟弟东江康治目睹同学、战友死于美军炮火之下,自己也身受重伤,被父亲背回家。
美军逼近东江盛勇的家乡名护市,父亲找到美军部队,求东江盛勇带美军去救弟弟。
在后山窝棚里养伤的弟弟看到穿着美军军装的哥哥,想起了被美军杀死的同学和战友,他要为天皇尽忠,对着哥哥举起枪。
哥哥东江盛勇找到负伤的弟弟东江康治,劝他放下武器。
哥哥苦口婆心,用死去的母亲“爱惜生命”的留言,劝告弟弟不要无谓死去。最终兄弟俩之间最后的牵挂——亲情让弟弟放下武器,兄弟俩抱头痛哭。
两天后,6月23日,战斗结束。战后统计,弟弟所属的铁血勤皇队1400人,战死792人。
战后,冲绳成为美军基地,东江盛勇留在基地作翻译,但MIS依然处于保密状态,从不参与当地事务。
直到世纪末,MIS开始解密。
2010年6月,冲绳战役结束65周年,名护市举行“县立三中和第三女子高中合同战没者慰灵祭”,东江盛勇作为敌国军人第一次应邀参加祭奠。弟弟把他介绍给还健在的铁血勤皇队同学,当地人第一次正面接触这个神秘的MIS日裔美军。
东江康治把东江盛勇介绍给同学。当年的铁血勤皇队员第一次正面接触日裔美军MIS成员。
如果说,太平洋战场上MIS执行的大多是非战斗任务,那么,在缅甸战场的MIS就完全不同,他们在战场上直接面对日军18师团。
1943年10月,中美盟军从印度出击,发动旨在打通滇缅公路的缅北反攻。
1944年2月,美军特种部队梅里尔第5307部队(即今天游骑兵前身)空降缅北,协助中国军队作战,随他来到的有14名日裔美军MIS成员,他们的任务是判读、翻译缴获的日军文件、审讯日军俘虏,但作为前插部队,不可避免与日军发生战斗。
弗兰克·梅里尔准将和日裔翻译在缅北。
洛杉矶出生的罗伊·松本是14人之一。
美国对日宣战后,他也进入了集中营。不久,MIS来招募学员。集中营里,很大部分是美国出生,日语并不流利,有些甚至不会说日语。罗伊·松本不同,他8岁到17岁,曾回日本广岛上学。
他随梅里尔部队空降缅甸,2个月后,他所在部队被穿插的日军割裂在战线后方,成为孤军。据守待援期间,他每天夜里偷偷溜到距日军阵地15码左右的地方,偷听对方谈话。偷听到日军凌晨将对美军发动攻击,美军预先设伏,战斗胶着时,他用日语高喊“冲击,向前”。发起冲锋的日军,落进美军火力网。日军绝想不到,美军战斗部队里有日本人。
罗伊·松本在1947年的留影。
比起情报部队,战斗部队的日裔有更多的风险,一方面来自同胞的敌军,一方面来自自己的友军。
他们如果被日军俘虏,不会作为战俘对待,可能会遭受酷刑折磨或作为叛国者处决,他们在日本的亲人可能面临报复。
而与友军共同行动,时常被误认为敌军。每次赴战场执行任务之前,要在营地里四处转转,和大家混个脸熟,以减少被友军误击的风险。
二战结束后,3000MIS日裔进入日本,参与东京审判和日本战后重建。
麦克阿瑟的首席情报官威洛比高度赞誉日裔军人“他们将太平洋战争的进程缩短了两年,拯救了至少一百万美军士兵的生命,同时节省了数亿美元的花费”。
2015年,纪念二战结束70周年,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司令、同为日裔的哈里·哈里斯上将在讲话中提到MIS,他说:“战后几十年里,MIS的日裔美国人的服役情况一直是机密。而到解密并公开他们做出的重大贡献时,他们的记录通常是不完整的,有的甚至完全消失了。”
前美军太平洋司令部司令、日裔军人哈利哈里斯。
MIS日裔成员历史一直被隐藏,有军事的原因,也和他们自己不愿意公开有关。
有人说,二战欧洲战场盟军主帅、德裔艾森豪威尔率军向德军发动反击,没有心理负担;盟军主将、德裔巴顿率第三集团军向德军军队发动攻击,也没有心理负担。而亚洲战场,日裔军人对日军开战,有心理负担。这也是MIS日裔长期被保密的原因之一。
时过境迁,观念在改变,当东江盛勇向铁血勤皇队队员伸出友谊之手,是否意味着MIS日裔成员已经没了心理负担,开始像欧洲战场442步兵团军人一样,走到历史的前台,接受历史的荣耀。
MIS日裔美军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