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八一电影制片厂推出了一部惊险谍战大片《英雄虎胆》,这部电影一上映就引起极大反响。这部电影堪称是国内谍战片中的经典之作,片中汇集了孤胆英雄、美女、卧底、反间、枪战以及后来男女角色之间若隐若现的感情,因此风靡一时。影片中许多经典的桥段一再被后来者所使用。2007年,上海华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又对此片进行了翻拍,将其改编为20集的电视连续剧。2020年6月,中影公司宣布将投巨资再次翻拍《英雄虎胆》。这一再的翻盘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这部老电影的魅力所在。
电影《英雄虎胆》的海报
严寄洲
《英雄虎胆》这部电影的导演严寄洲亲自挑选了片中的几个重要角色,他没有将敌我双方的形象进行“脸谱化”,饰演我军侦察科长曾泰的著名演员于洋,外形粗犷,乍一看很有一股“江湖好汉”的做派,电影上映后,就有观众反映于洋“长得比土匪还像土匪”,但当过侦察兵的于洋,其身上又隐隐有一种浩然正气, 尤其是他的眼睛里经常流露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利光,在片中他与土匪“独眼”对质时,就曾经逼视对方,让自以为抓住了曾泰把柄的“独眼”竟不敢与之对视,成功地塑造了一名打入土匪内部的侦察英雄的形象。
于洋将一名深入虎穴的侦察员演的活灵活现
而饰演女匪阿兰的年轻演员王晓棠,此前在多部影片里扮演了活泼可爱的少数民族的少女,颇受观众的喜爱。她还没有演过反面角色,生怕毁了自己的形象,因此对于阿兰这个角色,王晓棠最初一口拒绝。但严寄洲没有就此罢休,他看中了王晓棠的戏剧表演功底,认为她可以驾驭阿兰这个复杂的角色。在经过反复做工作后,王晓棠才勉强答应试一试。阿兰《英雄虎胆》中仅次于曾泰的另外一个重要角色,她首先是女匪首李月桂的亲信,在匪巢这个大环境的影响下,阿兰对新生的人民政权和我军是极为仇视的;但阿兰在匪巢里受到匪首李汉光和李月桂夫妇侮辱和伤害,从这一点上说她对当土匪是有一定抗拒情绪的,同时她希望找到一个“真爱”,一起脱离匪巢远走高飞,这方面她有令人怜惜的地方,她企图通过消极逃避残酷的现实以寻找个人幸福,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最终破灭,阿兰还是走向了与解放军为敌的死路,最终落得一个可悲的下场。
王晓棠饰演的女匪阿兰
王晓棠是一个时代的国民女神
此外其他角色如匪首李汉光和李月桂夫妇,严寄洲也是精心挑选,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独特而老到,这些演员都非常成功,特别是饰演女匪首李月桂的演员胡敏英,将匪首阴险毒辣、奸计百出的特点表现地淋漓尽致,她对曾泰假冒的“副司令”表面客套,实则暗藏戒心,她对曾泰进行了反复试探,几乎将其逼入绝境。而且她在我军的团部内也安插了“内线”。使其一度对我军的动向了如指掌,使我军陷入被动。
饰演李月桂的胡敏英
《英雄虎胆》中的李月桂
《英雄虎胆》反映的广西十万大山剿匪战斗是有历史原型的。侦察科长曾泰的原型是解放军49军145师侦察员林泰;匪首李汉光的原型是“粤桂南区剿共总指挥”张瑞贵,女匪首李月桂的原型是张瑞贵的老婆,“粤桂边区反共救国军”总指挥韦秀英;那个女匪阿兰则是韦秀英身边的一个贴身丫环和护卫韦兰香。韦兰香是贫苦家庭出身,她从小就被卖到韦秀英家当丫环,粗通文墨,当时在匪巢中算是个“文化人”,当然她与我军侦察员林泰没有任何瓜葛。
韦秀英的丈夫张瑞贵在民国的旧军阀部队里是一个大人物。他早年加入旧桂系军队。在军阀混战中,因其善于见风使舵,所以步步高升,从一个当兵的逐步升到了师长。后来在“两广事变”后,蒋介石整编粤军时,作为“掺沙子”的手段,张瑞贵作为一个外人当上了63军军长,达到了自己的人生巅峰。
李汉光
张瑞贵
但张瑞贵在抗战中表现平平,加上在解放战争初期被蒋介石排挤,以他年纪大为借口逼他交出兵权,张瑞贵随后辞官回到广西老家。但随着国民党军在解放战争中不断败退,为了拼凑一切力量与我军抗衡,蒋介石不得不重新启用这些老军头出山组建反动武装。张瑞贵自然也被封为了当地的“剿共总指挥”,不甘在家中养老的张瑞贵很快拼凑了上千人的武装,进剿十万大山中的我南方游击队。但这些乌合之众屡战屡败。很快被我军从湛江撵到北海,随后又败走海南岛。
此时已经是1949年底,随着解放大军彻底歼灭了国民党军桂系主力,全广西的解放已经是指日可待了。但无论是已经退居台湾的蒋介石还是桂系的头子白崇禧,他们都指望着利用桂系在广西地方长期苦心经营的各地反动民团,地主武装以及土匪等,配合广西的高山密林,与我军进行长期的周旋,等待国际局势发生对其有利的变化。
桂系军阀“大佬”白崇禧和李宗仁
张瑞贵的老巢就是在广西南部的十万大山地区,这里靠近中越边境,自然条件恶劣、交通极为不便,不利于大部队的运动和进剿。而防守的一方却可以利用这里的地形,以少量部队扼住天险坚守,其余则可以利用林中小道迂回到进剿部队的后方断其后路,迫使其撤退。解放战争时期,我党领导的粤桂边区游击队就曾经活跃在这里。现在是敌人反过来企图在这里对付解放军。
张瑞贵联络在老家的妻子韦秀英,让她打着自己的旗号去招兵买马,夫妻“共襄大业”。韦秀英此人虽然也出身低微,但嫁给张瑞贵后,已经逐渐养成了养尊处优、凶悍泼辣的性格,由于张瑞贵的特殊身份,家里养了些武装,她也养成了随身带枪的习惯。因为张瑞贵发达后就基本不在老家住了,而是在外花天酒地,韦秀英则一直居住在十万大山中,她平时行为处事奉行“兔子不吃窝边草”的态度,因此在老家颇有影响力。张瑞贵此番就指望韦秀英能在老家拉起队伍并割据一方,成为“光复大陆”的基地,当上桂南地区的“土皇帝”。
韦秀英
1950年初,张瑞贵给韦秀英捎去消息,让她在当地组织反动武装与新生的人民政权和解放军对抗,自己则想办法在海南和台湾给她提供金钱和武器、物资补给。韦秀英果然动心,对着送信的人大吹了一番,扬言当不了杨家将里的穆桂英也要效法佘太君,要亲自挂帅出马!自此韦秀英便走上了自绝于人民的不归路。
1950年2月13日,韦秀英召集十万大山地区的各路匪首召开 “大会”,在会上她公开打出了台湾授予她的所谓“粤桂边区反共救国军”的大旗,并且自任总指挥。她对下面的匪首封官许愿,同时分配任务,要他们切断交通、捣毁基层政权、抢劫政府的财产、杀害党员干部和群众中的积极分子等。在会上,韦秀英还命令在1950年3月3日举行“总暴动”。
西南地区山高林密,少数民族多,是全国剿匪最艰苦的战场之一
3月3日当天,十万大山的各路土匪纷纷出动,四处烧杀抢掠,给人民生命财产造成了巨大的危害。仅韦秀英一部1000多匪帮对一个村子的袭击就杀害了41名征粮工作队队员,制造了令人发指的惨案。
这次暴乱迅速蔓延到整个十万大山和周边地区,并且波及到了邻省广东,在社会上造成了极为恶劣的影响。而港台和海外的反G媒体则将韦秀英吹嘘成是“女豪杰”,台湾方面甚至将“反攻大陆”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频频发电要其建立“敌后游击根据地”。
解放军广西军区先后调集大军对桂南和十万大山地区的土匪进行了拉网式的清剿,但是因为不熟悉地形和民情,土匪出没无常,几次进剿都未能给韦秀英匪帮以毁灭性的打击。相反,韦秀英却打着“保枪、抗粮、抗税”和“破仓分粮”的口号,煽动和裹挟群众参加暴乱,匪势越发猖獗。
1950年6月25日,朝鲜战争爆发。美国很快介入了这场战争,并且派第7舰队进入台湾海峡。“第三次世界大战”似乎真的要开始了!广西各地的土匪在这个消息的刺激下,活动更加肆无忌惮,他们大肆进行“反攻倒算”,以砍头、活埋和肢解等凶残手段恐吓当地人民,使其不敢向解放军和人民政府报告情况,把十万大山变成了人间地狱。
十万大山
到1950年10月,在仅7个月的时间里,韦秀英的实力增加到了5000人,2000多支枪,是十万大山乃至全广西实力最强的土匪。此外受她指挥的土匪还有6个纵队和25个支队,对广西的稳定造成了严重的威胁。
1950年11月16日,毛泽东主席在全国剿匪会议上专门对广西的剿匪工作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他批评广西是“全国各省剿匪工作中成绩最差者”。两天之后,毛主席再次以严厉的口气批评广西主要领导“广西解放在西南各省之前,但剿匪成绩却落在全西南之后,为什么这样,请你们加以检讨!”,他同时要求广西省委“总结战绩,纠正缺点,务使全省匪患在几个月内基本解决!”
毛泽东的严厉批评给广西的党政军领导敲响了一记警钟,我军立即加大了剿匪的力度,尤其是进剿匪势最猖獗的十万大山地区,将其作为全省剿匪的重中之重。1950年12月初,45军134师进剿十万大山,53军219师和龙州军分区1个团也配合作战。
解放军剿匪部队开赴剿匪一线
剿匪部队向人民群众宣传党和人民政府的剿匪政策
猖狂一时的韦秀英匪帮终于迎来了末日。在几天时间内,我军就迅速完成了对十万大山地区的大合围,并且连续攻下了其外围的横县、灵山、合浦等地的匪巢,歼灭土匪的3个支队。
就在我军即将发起歼灭韦秀英匪帮的最后围攻之际,49军145师俘虏了受台湾特务机关派遣企图越界潜入十万大山,与韦秀英匪帮会合的国民党军上校特派员姜强。姜强随身携带着证件、武器、联络图、密电码、委任状等物,台湾企图以这些收买韦秀英,让她更加死心塌地为其效命。在审讯中,我军得知姜强与韦秀英并不相识,于是就大胆地派出一名老侦察员林泰,带着姜强的证件和其他物件,冒充这个“特派员”,只身打入了匪帮,争取搞清敌人的兵力部署和老巢的所在地。当时的林泰已经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侦察员,曾经在革命战争年代中先后立大功七次,获“勇敢奖章”六枚,战功卓著。
打入韦秀英匪帮的侦察英雄林泰
在打入匪帮后,林泰这个“特派员”见到了韦秀英,比起电影中那个凶残狡诈、翻云覆雨且多疑的女匪首李月桂,韦秀英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见到“姜强上校”后,她表面上虽然非常客气,但私下里却派亲信严密地监视着林泰,处处防着他,同时还不断地林泰进行各种考验和试探。其中的很多桥段大家在看电影的时候都知道了,包括派亲信冒充被俘的我军战士,在林泰面前对其进行拷问,察看林泰的反应等,林泰小心应对,在与韦秀英匪帮进行了多次斗智斗勇后,终于顺利地通过了敌人的考验。他不但获得了敌人的信任,而且还获得了部分指挥权。林泰想办法将情报从匪巢传递出去,正是依靠他的情报,使得剿匪部队能够一次次地咬住熟悉地形的敌人,并且将土匪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巢穴一一捣毁,为彻底消灭了这支土匪创造了有利条件。
埋伏在山林中的剿匪部队
被裹挟参加土匪的普通老百姓向我军自首,在交出武器交待问题后即可回家
我军在密林中搜缴土匪
剿匪部队为方便群众举报土匪线索,准备了许多信箱
1950年12月14日上午11时,我军将已经成了光杆司令的韦秀英和她10多个手下包围在一个村子里达一天一夜,在反复劝降无效后,我军对敌人据守的屋子发起强攻,垂死挣扎的韦秀英指挥手下负隅顽抗,最后我军将集束手榴弹连续投进屋内,将韦秀英和她的大部分手下炸死,韦兰香也在战斗中被击毙,最终胜利地结束了战斗(韦秀英和韦兰香的尸体被炸得血肉模糊,不成模样)。
到1951年2月,十万大山地区匪患基本被肃清,我军共计歼匪3.1万余人,缴获枪支4万余支,彻底地扭转了广西地区剿匪的不利态势,并完全掌握了主动权。广西军区的努力也受到了包括毛主席在内的中央领导的表扬。
我军召开群众大会审判匪首
后来一名亲自参加了当年剿匪战斗的部队文宣队干部丁一三,决定把这段传奇的经历写下来。他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以及林泰打入匪巢的事迹,写了一本叫《北仑河畔》的剧本,并将其寄到八一电影制片厂,请那里的编辑指导。因为这位原作者不是专业科班出身的编剧,所以他写的剧本一开始并没有进入编剧部的视线,大家只是稍微看了下,便要将其束之高阁。
但严寄洲觉得这个故事很不错,虽然写作手法比较粗糙,而且在故事情节和结构等方面也存在一些问题,但如果加以改进,进一步深入挖掘其中的素材,可以拍出一部好电影。于是他力排众议,向八一厂领导立了军令状。决定将《北仑河畔》拍成一部与众不同的惊险谍战片。为了进一步完善剧本内容,严寄洲亲自奔赴十万大山进行采风,并走访了许多剿匪的当事人,还采访了当年剿匪战斗的指挥员陈漫远同志,获取了大量的第一手的材料。在回到八一厂之后,严寄洲在原作的基础上,加入了他收集的资料,并且进行整合,同时将剧本名并改为《英雄虎胆》,还邀请郝光和他一起联合导演了这部电影。
英雄虎胆剧照,李月桂和阿兰
影片中的阿兰对来自海外的“副司令”从最初的提防和警惕到逐步产生好感,甚至想和他一起脱离匪帮,远走高飞,去寻求“幸福生活”。在匪帮为“副司令”举行的接风宴上,李月桂为了试探曾泰,让阿兰邀请曾泰跳舞,阿兰表现出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姿态,她甚至没有看着曾泰,在共舞了一曲,她送曾泰回去休息后,也是冷冰冰的样子。
后来在李月桂的进一步试探中,让曾泰带土匪袭击一个村子时,阿兰还担负了“监军”的职责,当曾泰对向村子发起攻击流露出谨慎和犹豫时,阿兰毫不犹豫地掏出了手枪,但在发现有我军的埋伏时,阿兰立刻出现了惊惶失措,曾泰后来带着匪部撤退时,阿兰就已经开始对曾泰产生信任了。在后来曾泰带着阿兰“突围”时,阿兰对他的感情又更进一步。以至于后来在曾泰和“独眼”贺志雄对质时,阿兰暗中帮了曾泰一把,说没有看见贺志雄,将匪首怀疑的“通共”对象从曾泰转移到了贺志雄身上,并将其除掉。
但阿兰毕竟是女匪首的亲信,这一点决定了她很难和过去彻底地划清界限,洗心革面转向人民。她在李月桂的指使下不断地引诱和试探曾泰,她自己也不知不觉地陷入到了这场感情游戏中,阿兰最后甚至大胆地提出要和曾泰私奔,到国外去。而曾泰则利用阿兰对自己的依赖将敌人的情报网的信息套了出来。
阿兰对曾泰不断引诱和试探
王晓棠正是在导演严寄洲的指点下,成功地将阿兰的心理微妙的变化都一一表现出来,塑造了这个值得同情但又下场悲惨的角色,并且大获成功,在电影上映后,阿兰甚至有超过曾泰,成为片中最受观众喜爱的角色。尤其是在片中曾泰和阿兰跳“伦巴舞”,因为其特殊的异域风情,受到了好评。在那个年代,影片中的许多创意是非常大胆的,在艺术表现手法上进行了创新,因此获得了好评,也受到了众多观众的追捧,成为新中国电影史上影响极大的经典反特电影。片中的许多创意和经典镜头也被后来者一再地成功运用。这也是这部片子最大的价值。
阿兰和曾泰在影片中的一曲“伦巴”舞,在当时是既新鲜又别出心裁,开国产片的先河
阿兰跳伦巴的泥塑
不过在真实的世界里,韦秀英身边的韦兰香虽然也曾经和我军侦察员林泰打过几个照面,但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什么故事,韦兰香和韦秀英一样,也在在最后的战斗中被我军击毙,这或许就是艺术和现实的区别吧!
2007年版的英雄虎胆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