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民间传说中不同,历史中的赵元俨少了几分宽仁,多了几分野心。这位太宗第八子,真宗的八弟,多年来心中一直憋着一股气。在他看来,这大宋的皇位,本来当是他的。
赵元俨长相奇特,五六岁的小孩不怒自威,有一股王者的霸气。他很聪明。宋太宗喜欢飞白体(一种书法字体),喜欢儒学,赵元俨投父皇所好。三五年下来,赵元俨无论是二王体还是飞白体,都出类拔萃;即便是繁琐枯燥的儒家典籍,赵元俨也能够通晓其中奥义。十岁的小孩子竟然就能够和经筵主讲学士辩论。
有一年宋太宗生辰,皇子们各自献上苦心搜罗的奇珍异宝,唯独赵元俨献上一幅宋太宗的画像。随从禀奏太宗,这幅圣容是八皇子废寝忘食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才完成。宋太宗听了,非常感动。在宋太宗看来,任何金银珠宝都比不上儿子的孝心贵重。
每次宫中举办宴会,宋太宗总将八皇子赵元俨带在身边。看着赵元俨和太宗笑语欢颜,几个哥哥心中都不是滋味。
后来,有官员提议,八皇子年岁渐长,应当和其他皇子一样设立属官,搬出皇宫生活。宋太宗断然拒绝,他告诉百官:八皇子二十岁后再谈出阁事宜。消息一传开,百官哗然。千百年来,大内只允许有两个成年男子居住: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如今太宗要将八皇子强行留在身边,这是何意?
宋太宗的这个举动一下子将赵元俨推倒了风口浪尖。三皇子赵元侃(真宗)和八皇子赵元俨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
若是宋太宗长寿一点,北宋王朝的第三任君主究竟是谁,还真的说不清。可是,历史没有如果。就在赵元俨十三岁的时候,宋太宗病危。为了确保大宋江山稳定,宋太宗立年过三十的赵元侃为皇太子。立储数月之后,宋太宗去世,留下了孤孤单单的老八。
宋真宗即位后对八弟还算不错。他依照惯例晋封八弟为国公,也依照父皇的遗愿继续让老八在皇宫居住。不过,四年之后,也就是赵元俨十七岁的时候,宋真宗最终按捺不住,下令赵元俨出阁。
按照管理,王府属官名单由中书省拟定。宋真宗看后全部驳回,亲自重写了一份名单。新名单中的官员清一色是那种性格谨慎、忠于礼法的儒学名士。宋真宗希望在这样的属官辅佐监督之下,赵元俨能够安安分分做一个亲王。
出阁之后,赵元俨表现还算平静。毕竟冲动不能解决问题。随着时间的过去,宋真宗的帝位越来越稳固,赵元俨的帝王梦也越来越遥远。赵元俨很失落,整天和一般皇室宗亲喝酒赌钱。
当时,节度使石保吉手下有一个歌伎姿色出众,技艺高超,石保吉非常宠爱。每次参加高官宴会,石保吉都要把那位歌伎带在身边,时不时的炫耀一番。有一次,宋真宗召集百官到北园聚会,石保吉依旧带了那歌伎前往。赵元俨看到了,很是垂涎,就上前搭话。那歌伎颇有几分骨气,没给赵元俨什么好脸色。赵元俨大怒,当场给了人一个耳光。歌伎已经求饶,赵元俨不依不饶抄起家伙还要打人家。
石保吉大怒,别人怕他赵元俨,他可不怕。他本是北宋开国元勋石守信之子,又娶了太祖皇帝的女儿,乃是正牌的大宋驸马。看到心爱的歌伎受到如此侮辱,石保吉当即找到宋真宗告状。宋真宗匆匆赶到,上前喝止。赵元俨遭到训斥,不但不低头,反倒愤愤然拂袖而去。
宋真宗很恼火。若赵元俨是在私下里和石保吉起冲突也就罢了,如今是在他举办的筵席上公然闹事。如此行事,根本就没把他这个三哥,把大宋皇帝放在眼里。
宋真宗找来宰相王旦,商议如何解决。宋真宗说:“先帝在位时,朕和几位兄弟侍奉宴会,谁敢如此!那个时候我们兄弟见面,也就是谈论谈论诗文。朕即位以来,每年不过搞两三次聚会,朕就是担心几个弟弟脾气不好,聚在一起容易出事。”王旦说:“如今荣王(赵元俨当时封爵)有过错,可以召见记室参军崔昈。只要陛下交代崔昈,亲王喜怒也应当注意场合,臣想,荣王应当会改正吧。”一旁的右相向敏中也说:“陛下您关爱兄弟亲近贤臣,即便是兄弟间稍微有什么过失,也必定能够用礼义来约束。时间一长,总能慢慢改变吧。”
崔昈接受诏命,把宋真宗的意思告诉赵元俨,赵元俨不得不收敛许多。
一晃,到了真宗晚年。宋真宗临终前的一番安排,让沉寂已久的赵元俨又开始野心萌动。
天禧五年。七月一日是先天节,百官朝贺时,宋真宗下令,八弟赵元俨兼任太尉,管理军政。几天之后,宋真宗正式让皇太子赵祯走上朝堂,接受百官的朝贺。为了给皇太子赵祯在宗室中赢得更多的支持,宋真宗赏赐荆王赵元俨白银五千两,其他宗室多则一千两,少则八百两,人人利益均沾。同时,宋真宗又给宰相丁谓、冯拯,枢密使曹利用每人五千两,给殿前都指挥使五千两。宋真宗在病危之际,做了一回散财童子,希望以此来换取宗室、宰臣、将帅对皇太子的支持。
真宗晚年有意亲近赵元俨,加重赵元俨在朝中的影响。他本希望借重赵元俨皇族长辈的身份,对皇后刘娥形成一种制衡。赵元俨则每天都打着探病的名义出入皇宫,有时候竟然晚上都不出宫。消息传来,百官窃窃私语。莫非皇帝有意效仿太祖,兄终弟及传位给年长的弟弟?
皇后刘娥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作为坚定的后党,丁谓主动禀奏真宗,按照皇家礼制,亲王无皇帝宣召不得擅自入宫。希望真宗皇帝明诏阻止赵元俨入宫。可是,每当此时,宋真宗就假装昏睡过去,不予理睬。
怎么办?
一天,赵元俨又留在宫中不出。丁谓看到一个翰林院的小吏用金钵盂端着热水走过来。小吏低着头,走得太匆忙,差点就撞到丁谓。丁谓拦住询问,那小吏哆哆嗦嗦回禀:“这是八大王需要的。”赵元俨想草拟一份奏章。当时天冷,需要热水化开毛笔。丁谓绝顶聪明,立刻想到了一条妙计。他从怀中取出毛笔,蘸上墨汁,在金钵盂中搅拌几下。顿时,清水变成了黑水。丁谓交代,把这黑水端给赵元俨。小吏哪里敢多问,走了。
那段时间,赵元俨满心欢喜。在他看来,皇兄传位给他的意思极为明显。只要有皇兄的支持,皇后的势力再大也不足为惧。
当看到小吏端来一盂黑水,赵元俨大惊。这是什么意思呢?莫非刘后、丁谓等人不顾一切想要毒死他?赵元俨越想越怕,最后,翻身上马,逃出了皇宫。
赵元俨不在皇宫,一切就好操作了。刘娥假托真宗命令,派军士把守王府,禁止赵元俨出入。
几天后,宋真宗到了最后的时光。丁谓、王曾等宰相围在病榻前,宋真宗用手指点点胸口,展开五根手指,又再伸出三根手指。皇后和所有宰臣一看就明白了,宋真宗有心里话想和八弟说说。
宰执多半是皇后一党。可是,若真宗皇帝明明白白下达诏命,谁敢公开违抗?
刘娥见状,忙以皇帝需要静养为由,让宰臣先行退下。然后,刘娥让宦官追上宰臣,转告他们,刚刚宋真宗展开五指,又伸出三指,只是说自己三五天病就会好,没有别的意思。丁谓连忙附和说,官家必定是这个意思。其他人心知肚明,没有多说。
其实,宋真宗肯定不会传位给八弟。毕竟太宗朝有前车之鉴。一旦赵元俨称帝,那儿子赵祯小命难保。宋真宗希望的,是八弟赵元俨以皇叔身份出任顾命大臣,挟制刘娥,辅佐少主赵祯。
可是,人心隔肚皮,赵元俨可不是这么想的。
赵元俨在王府中日夜盼望宋真宗的诏命,可惜,等来的是宋真宗的死讯。当宦官来到王府宣布新君即位的消息,赵元俨心神俱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