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里的洛阳城,灰蒙蒙的,一如昨晚的沉闷。西晋王室褪色的宫门半开,仿佛是要撕开一个口子,让皇宫上空的雾气尽早散去。
今天有雨,大雨!上年纪的的老人抬头看天,忧心忡忡的说。
突然,皇宫方向传来异响。这响声异常嘈杂,人嘶马鸣,隐隐有兵戈磕碰之声。不久,轰隆隆一阵闷响,那是皇宫宫门在关闭。
大家驻足观望,就见一队数百人的精兵劲卒,个个强弓硬弩,裸露着左臂,从大街的一端迅疾而来,朝承华门的相府奔去。指挥官是位年轻英武的王爷,他手执号令旗,站立在前方的兵车上。金风起,把年轻王爷的怒吼扩散开来:
“赵王司马伦阴谋造反,我司马允誓死报效国家,铲除奸贼。国难当头,有随我前往的,裸露你的左臂,拿上你的兵器,跟我上!”
士兵振臂高呼,打倒赵王,铲除逆贼。老百姓一听,原来是淮南王要去打赵王,热血一下就涌了上来。好事啊,等这一刻好久了。有人就喊,淮南王加油,干死赵王他丫的!不少年轻人哗的撕掉袖袍,把左臂露出,高呼着口号,加入到讨伐队伍中……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自从司马衷这个“二憨”皇帝上台以来,西晋朝高层内斗越来越公开化。先是太傅杨骏专权,接着是丑婆娘贾南风乱政。公元300年,赵王司马伦等人发动政变,剿灭了贾后一系,皇权又回到司马家族手中。
赵王司马伦是司马懿的第九子,算起来,还是“二憨”皇帝(晋惠帝是晋武帝司马炎第二子)的爷爷辈。司马伦六十多岁了,在权利的游戏中,他的身体和智商,明显有些跟不上节奏,不过这都不要紧,他的狗头军师孙秀可以包办一切。
司马伦野心倒是不小,在孙秀等人的撺掇下,他想废黜二憨,自己称帝。
不过,司马伦欲图不轨的行为,被一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头他就是淮南王司马允。司马允也是“打贾”功臣,事后论功行赏,掌握了部分兵权。
司马允性格沉着坚毅,皇宫禁卫官兵都敬畏服从他。司马允知道相国司马伦和孙秀的意图,早早着手,暗中培养敢死队,图谋征讨他们。
司马伦、孙秀觉得,淮南王是个威胁,要早点消除掉。怎么弄呢?孙秀有主意,明升暗降,逼司马允交出兵权于是加封司马允为太尉。猴精似的司马允哪会上当?于是托病不朝,不予理会。
司马伦火了,你这孬孙,真不把你爷爷放眼里了?于是下诏书,说司马允的下属参与了谋逆案,要解散并刑拘当事人;还说司马允抗旨不遵,用人不查,先交出权力,接受组织调查。
淮南王接过诏书,心中盘算怎么应付。细看之下,诏书上居然是孙秀那厮笔迹。司马允大怒,这是图穷匕见啊。我再不动手,就要做孙秀的刀下鬼了。
于是召集手下众人开动员会。司马允把诏书的事情一讲,“赵王欲破我家”,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兄弟们,干他娘的。
一开始,司马允计划冲击皇宫,先控制二憨惠帝,再利用惠帝的身份做文章。没想到,赵王死党王舆一见不对劲,早早关了宫门。
攻击来得如此的迅速和猛烈,司马伦十分被动。
人数上,司马允一方不占优势。但他手下这些“左臂”敢死队员,不是江湖豪杰,就是沙场老兵,装备精良,怀必死之心,以一当十,兵锋所至,血肉横飞。
好在司马伦有先见之明,为备不时之需,府中布下重兵保卫。即使如此,在敢死队的攻击下,这边也损失惨重,相府里尸堆成山。
司马允令旗晃动,再次变阵,弓弩手占据有利地形,开始集射。弓弦声此起彼伏,丞相府上空,下起了一轮轮箭雨。司马伦一看,我的天呐,这孙子是要玩命,不行,得躲。
情况最危急的时候,是主书司马畦秘用身体当盾牌,替司马伦死了一回,而每棵树上也都被射了好几百箭。
东宫太子左率陈徽,他对司马伦等人也深恶痛绝。今见司马允发兵攻打相府,十分解气,苦于没有调兵的权力,只好集结手下,在宫内替司马允呐喊助威。
司马伦苦不堪言,在树下祈祷,乖乖我的个儿啊,你那边可要想办法救我啊。
别说,这一次,司马伦的儿子还真的“立功”了。
陈徽兄长陈准当时担任中书令,他有心要帮司马允。怎么帮呢?他对被吓呆了的二憨晋惠帝说,皇上,这么下去不是个事,都打了一上午了,我们该出面调停,让他们罢兵。
二憨说,那该怎么做呢?我这本家爷爷和我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打打杀杀的,好吓人。
陈准说,这好办,你下命令,让我手下拿着白虎幡,去给淮南王看一下,让他解散兵丁。
其实这场陈准在忽悠傻子。西晋武库中,有两面旗帜最重要:一是主战的白虎幡,持幡一方如皇帝亲征,谁要和持幡一方对抗,后果可想而知。一是主和的驺虞幡,见幡那就必须偃旗息鼓,散兵罢战,否则就是抗旨。二憨不明就里,那好吧,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陈准得了圣旨,请了白虎幡,交给手下伏胤,让他带着四百禁军,出宫去见司马允。
如果陈准亲力亲为,自己去一趟,下面的事就不会发生了。
伏胤在宫门口,被司马伦的儿子司马虔拦住了。司马伦父子宫中也有耳目,这种事瞒不了他们。
司马虔恭恭敬敬的把伏胤请到一边,老兄,事关紧急,我们都是明白人,就不嗦了。现在,我父子的身家性命,可都在老兄你手上。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伏胤一眯眼。这个嘛……有意思……时至中午,相府那边战斗还在继续。首都百姓得到消息称,“左臂”敢死队,已经成功的把对方压制在一小块区域,司马老贼估计很快被活捉。老百姓听了,欢呼雀跃。
司马允正在兵车上指挥作战,胜利在望,他也很高兴。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这时候,有人报告,说宫内来人,带着惠帝的诏书,还有四百骑兵,来帮我们打司马伦来了。
司马允大喜。唉哟我的皇帝哥哥,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好了,你们先打着,我去接旨。这回有了皇帝哥哥做帮手,看你老不死的怎么玩。
于是下车,出阵,到了伏胤面前,下跪接旨。司马允到死都没有想到,伏胤捧在手上的,就是一纸空文,上面啥都没有。有的,只是司马督护伏胤兜头一刀。
能文能武的淮南王司马允,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稀里糊涂的被小人伏胤计杀,时年29岁。随后,他的三个儿子,也被诛杀。
敢死队群龙无首,被两边一夹击,很快全军覆没。一场本已到手的胜利,就这样被逆转,可悲,可叹!
历史经验告诉我们,重要的事情,一定要亲力亲为。同时也警示我们,站着比跪着好,你低头之日,就是别人手起刀落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