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齐听了,也有点心动。反正纸和颜料家里都是现成的,也不贵,试试就试试呗。
练摊、画画、写对联,都需要时间,夫妻俩斟酌一下,关于小何燮的照料问题,改成中策更合适。至于谢春红的车技问题,短时间内是提高不了了,但可以狠狠心给她买一辆女式自行车,车座比较低,坐在车座上脚可以直接踩地,这样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
谢春红当然不会那一手抱孩子一手掌把骑车的绝技,但作为一个裁缝小能手,谢女士表示自己可以做一个东西把何燮固定在自己身上。
女式自行车要多少钱?谢春红自然知道,同事小吴上周才买了一辆凤凰牌女式自行车,花了二百八。确实不便宜,但何思齐一直担心妻子上班的安全问题,觉得这笔钱花得值。
尤其是第二天,谢女士穿着红条纹裙子把大红色的女式自行车骑回家的时候,那裙裾飘飘、神彩飞扬的样子让抱着孩子在门口迎接的何思齐追悔莫及!不就是一辆自行车吗?为什么不早点买?怎么可以拖这么久?多看几眼这样的谢春红,花多少钱都值!
——怀里的小何燮要是会读心术的话,估计只能回他一个字:切!
在何燮的记忆中——或者说在母亲给她灌输的记忆中,纺织厂直属托儿所是个很可怕的地方。一共两个阿姨,几十个孩子,最小的不到俩月,最大的不足三岁。
阿姨们就算再有耐心,可毕竟每个人只有一双手,对,还有一双脚——谢春红曾经见过李阿姨手上抱着一个婴儿哄,同时还用脚晃着另一个婴儿的婴儿车。所以,孩子们的哭声可以说是按下葫芦浮起瓢,几乎没有安静的时候。
不过,只要有一位穿白围裙的女工朝这边走来,几乎所有的孩子都停止了哭泣;再走近一点,除了一位幸运儿外,其他孩子的哭声就更剧烈了。
当然,此时的谢春红对托儿所的感知是抽象的,只听说照顾不了多少,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把小何燮扔到托儿所的时候,谢春红毫无心理负担,转身继续和同事们交(嘚)流(瑟)自行车的价格和背带的做法了。
每次去喂奶的时候,谢春红也很欣慰,阿姨们普遍反应小何燮很乖,不怎么闹人,让她尽管放心。
然而,一周后,谢春红快走到托儿所的时候,突然听到前面拐弯处有人小声议论:“你说的是真的?从来没哭过?”似乎是好友小刘的声音。
“骗你是小狗!不光不哭,基本上就没醒过,天天睡觉。春红来喂奶的时候才睁眼看看人,倒是不耽误吃。”这是李阿姨的声音。
小刘的声音略有点颤抖:“那咋办?是不是有毛病?”
“我也是这样想的,怕是脑子有问题。我跟春红不熟,不好意思开口,要不你跟她说说?别说得太直接,怕她接受不了。”整个厂里,可以说没有人比李阿姨见过的孩子多了,她觉得需要让谢春红知道。
谢春红瞬间觉得手脚冰凉,腿也软绵绵的,扶着墙,下意识地就走了过去。
小刘和李阿姨面面相觑。
“那个,春红,你……我……我也是一番好意,想着早发现早治疗……”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后,还是李阿姨先打破了沉默。
然而,李阿姨选出来的这个中间人小刘却是个直性子的憨憨:“是呀,春红,就算小燮真是傻子,你这么年轻,打个报告再生一个嘛!”话一出口,旁边的李阿姨恨不得把她那张嘴塞住。
谢春红没说什么,稳了稳心神,走进屋里抱起了小何燮。
小何燮先是冲她笑笑,又撇撇嘴,一副无奈的小表情。
“不,我的女儿不会是傻子,不会!”看到小家伙这个样子,谢春红定下心来:你见过这个机灵的傻子?会挑名字、挑房子的傻子?她甚至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自顾自喂奶去了。
一旁的李阿姨和小刘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
纺织厂这种地方,就是流言天然的土壤。没过几天,大半个厂子都知道了谢春红生了个傻闺女,还有不少人偷偷去托儿所看过,印证了这个传言。——可不?何燮又不可能真的和一群小屁孩一起哭鼻子,醒了没事的时候,自然是闭上眼睛沉浸在知(网)识(络)的海洋中了!
直到半个月后,有人找到了谢春红。
“小谢同志,咱们政策虽然严格,但对于你这种特殊情况,还是可以照顾一下的。孩子这样,总不能让你老无所依吧。有空你去医院开个证明,应该能办得下来证。只不过可能要找找人。”
这位姓周,为人贪婪,人送外号周扒皮,总是巧立名目让符合政策的女工交罚款——谢春红合法生头胎也被罚过。
谢春红自然相信女儿没有问题——在家的时候明明好好的,只是不适应新环境罢了。但那个年代的女性,还是很希望能生个男孩的。于是就假装抹了把泪,试探地问:“谢谢周姐关心。不知道人好不好找?大概得花多少钱?”
周扒皮一谈钱就来了精神,刚才装出来的沉痛表情都绷不住了:“估计得五千朝上。”
“这么多?”谢春红的惊讶不是装的:“这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回去跟何思齐商量一下。”
“好的,想办了随时来找我!男人家,谁不希望有个后?”周扒皮已经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了,看着谢春红,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