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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女人看起来眉目温婉,是典型的亚洲美人的面孔,丹凤眼、瓜子脸,骨架也生得小。
不知道为什么,在国内的时候,大家大多不觉得她是个美人,到了这,却很受欢迎,尤其是受那些高鼻梁、金头发老外的欢迎。
今日这个金头发但有些秃头、大高个却顶着个大肚腩的老外,看起来特别高兴。女人将耷拉在臂弯上的外套略微抖了抖,低眉顺眼地给这出手阔绰的傻老外披上。
老外很高兴,大方地抽了几张美金塞进女人的口袋里,嘴里夸道:“老婆,你真是我的幸运女神,有你在,我的手气从来没差过,这是你应得的奖励。”
从地下赌场出来,女人顺势攀着老外的胳膊,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耳垂:“刚刚出来时,我的耳环掉了一只,也不知道掉哪去了,那可是你刚给我买的……”
看女人圆润光滑的耳垂上果然空空如也,又听她像所有东方女性一样含蓄而又内敛、为遗失的耳环略带几分遗憾地感叹、却从来不主动开口向他要东西。
傻老外又大胸脯一拍,主动指着对面的首饰铺子提起:“那有什么的,失去的不必伤怀,我再给你买一对新的!”
从首饰铺子出来,女人不仅多了一对新的耳坠,手腕上和脖子上,也多了几抹醒目的金黄色。
黄金饰品这东西,放在橱窗里虽然土了些,但不知为什么,戴在女人身上,却别有韵味。
刚从铺子里出来,边上街角的视觉盲区,忽然冲出了个形容狼狈的青年,那青年看起来头发乱糟糟的,胡茬子也早冒出来了,身上的衣衫皱巴巴的,却并不脏臭。
他也不知是打哪冒出来的,大约是太过激动了,充血的眼睛里难以抑制地涌上了湿润,紧紧抓住了女人的胳膊:“莎莎!莎莎,老婆,我找了你好久,找了你好久……”
女人明显地一愣,第一个动作却是下意识地环顾四周,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她的面色一变,然后急忙想要挣脱那忽然冲出的男人:“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放开我,走开,你走开!”
越说越急。
边上的老外回过神来,立即宣誓所有权一般,把女人往自己身后一拉,然后急急叫了一辆车,把女人塞进去。
见那青年还要追来,正准备上车的老外回头伸手狠狠一推,又朝着青年竖了个中指:“没听见吗,我的妻子说你认错了人。”
“哎,又是他,总在这条街上晃荡,去年就来过,这次又来,好几个月了。”
“听说是在找失踪的妻子,脑壳都出问题了,疯疯癫癫的,这次碰到的那老外脾气算好的了,上次他让人揍得,连牙都被打断了。”
“可怜人……”
边上有些好心人,好似都认得那青年了,边帮忙扶人,边帮着劝。
对街停着一辆车,车停在那许久没动静了。
车里的人从驾驶座往外看,刚好可以看到对面刚发生的一场闹剧,回头冲车后座的女人道:“眉姐,留着这小子太碍事了,咱们已经够有耐心了,容忍了一次又一次,要不要干脆处理掉?”
后座的女人给自己点了烟,头也没抬,似乎对对面的闹剧不感兴趣,只满不在乎懒洋洋地回应了一句:“你看着办吧。”
2
日惹是印度尼西亚古城,位于印尼中爪哇岛南部,临近默拉皮火山,也是古爪哇国的发源地。
越南那趟,虽说阮明还是死了,弥时没能在谢芳臣动手之前先一步截下阮明,但也不是全无收获。
弥时也从来不曾为当下的决定后悔过,毕竟人命关天,没有什么比救下那些鲜活的生命更重要。
这趟来日惹,也有些赌运气的成分。阮明死后,他们搜了阮明的老窝。
阮明在出事前,和外界是有联系的,与之联系的这个人,和阮明一样,都忌惮着谢芳臣,同样,他们也都知道,藏在谢芳臣身上的究竟是什么秘密。
“不是我说你啊小时,这日惹是印尼三大省之一,真要往下找,咱们也是大海捞针,毫无头绪啊。”查一点原以为日惹就屁点大,真来了,忽然绝望了。
“无论是阮明,还是和阮明存在联系的那个人,都很谨慎,我们也只能猜测,对方可能在这一带……”罗列很清楚弥时有多想化被动为主动——她不想再被谢芳臣牵着鼻子走,总是晚他一步。
但查一点所说的问题,也的确客观存在。
“时姐,接下来该怎么做?”
弥时的反应倒是淡淡的,边上的长孙无欲正摊着个当地的地图找方向,弥时也不催促,只安慰众人道:“不急,先住下再说。”
他们住的旅馆大概在马里波罗街附近,马里波罗街是日惹有名的商业街,大多游客都住在这附近。
这一带倒也热闹,龙蛇混杂,开了不少特色小店,有卖印尼当地传统服饰的,也有卖手工艺品的,路上还有不少流动的摊贩,做些当地特色的小吃。
听说碰上节假日,路上还能看到舞龙舞狮和跳当地传统舞蹈的表演队,很是热闹。
长孙无欲盯着地图看了一会,辨了辨方向,招呼大伙儿道:“往这走,大概五百多米就到旅馆了,咱们先住下,休整一下,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再商量对策吧?”
大伙儿也没意见,边上停着好些三轮自行车和马车,见他们拖着行李,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游客,热情地招呼他们要载他们一程。
查一点见状,屁颠屁颠上去跟人商量价钱去了,弥时也不急,这种小事上都随着他们折腾,便也停下来,静静在边上等着。
就在此时,后方传来一阵惊叫声,继而便见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老式桑塔纳正横冲直撞而来。
有几个流动摊贩躲避不及,只能撇下摊位匆忙躲避。车撞翻了摊位,乱成了一团。
撞翻摊位还算好的。
是个人都知道东躲西窜,前方却傻站着一个人,跟个聋子似的,听不到边上的尖叫和骚乱。
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魂,行尸走肉般地走到了路中间,才似有察觉地抬起头,神情呆滞地转头看着那由远及近正横冲直撞而来的灰色桑塔纳……
“时姐?”
罗列刚想有所反应,便见弥时已经皱了眉,直接从横在路边的马车中间穿过,罗列拦都拦不及。
正专心研究地图的长孙无欲和讨价还价中的查一点,更是压根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见弥时已经穿过马路。
好在弥时的动作利落,反应也快,就在那辆桑塔纳冲来的一瞬间,弥时便将那丢了魂一样的青年扑至了一旁。
路中间传来刺耳的急刹声,因为突然窜出了个弥时,那辆桑塔纳猛然打了一个转,车头直接撞上了前头的电线杆,瘪进去了一大块,冒起了烟。
忽然,那车门前后都被人打开了,正冒烟的桑塔纳下来了几个人,动作丝毫不见慌乱,反而有序有目标地直朝同一个方向而去,手中不约而同地持着泛着冷光的匕首尖刀……
没等众人松一口气,罗列忽然意识到这并不是一场普通的交通意外,长孙无欲和查一点也回过神来了,几人迅速交换了个眼神,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了出去。
弥时才刚将那走魂的青年救下,眉间便蓦然皱了起来,是察觉到了不对。
她的眼神瞬间一冷,就在那尖刀刺来的一刻,弥时抬手,分毫不差地刚好凌空扣住了那只手,抬头,弥时的眼神冷冽,泛着杀意。
但同样地,她也意识到,对方这杀意,似乎并不是冲着她而来的,而是……那个被她救下的青年。
对方明显地愣了愣,大概也没料到会被人横空插手,意识到弥时并不好惹,他们似乎连带着也没打算放过弥时。
好在罗列他们反应快,来得及时,顿时又是一阵混战。
“时姐!这里交给我们,你和查哥带人先走。”
这伙人虽然来势汹汹,但并不那么难对付,以罗列和长孙无欲二人的身手,对付他们绰绰有余。
查一点干脆撇下他俩,直奔弥时而来,帮着弥时把那莫名其妙被人当作炮灰的青年扶起来。
那青年果真依然神情呆滞,大概是眼前的变数太多,太过令人震惊。
“我们先走。”弥时看了眼罗列和长孙无欲那儿的战况,点了点头,也不做犹豫。
就在双方陷入混战之时,一辆白色面包车在路中间漂亮地一个摆尾,调转了方向,驾驶座上探出了一个人头,急匆匆招呼弥时他们道:“弥小姐,快上车!”
弥时和查一点见状,也不犹豫,当即把那青年也一起拽上了车。罗列和长孙无欲见状,一个从边上抓着车门钻进了车,一个扒着车后头。
那伙与他们交手的人大概也有些猝不及防,想上车追,却只能踹着自己那辆报废的桑塔纳骂粗口,眼睁睁看着这辆不知打哪冒出来的面包车,把人都带走了……
3
把他们救下的,是个胖子。弥时这人做事狠、性子冷,走到哪,愿意帮忙的朋友却不少,那都是靠一次次过命的交情攒下的。
别看这胖子人挺胖,车却开得贼溜,一破面包车都让他开出了秋名山车神的范儿。
他们劫后余生,旅馆也不敢住了,胖子另外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兄弟,谢了啊。”查一点拍了拍胖子的肩膀,有一说一,这次胖子出现,的确是及时雨。
那胖子也自来熟:“客气什么,我是李巴,弥时的朋友,你们管我叫老巴就行。”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欠呢……
“我还是你爸爸呢!占我便宜呢不是,”查一点眉头一挑,不乐意了,勾搭着李巴的肩膀,咬牙切齿道,“孙子,爷爷问你话,今儿那伙人,什么来头?”
李巴有些迟疑,看了眼那被弥时救下、后知后觉处于惊惶中的青年:“这人,你们的人?”
“不认识,路边捡的。”查一点这才想起了还有这一茬,这祸事可不就是这小子引起的?
抬脚打了打那青年的小腿,查一点催促了句:“对了,你什么来头啊,上哪招惹这么些狠角色?叫什么名字,哪人,用不用找个翻译跟你聊?”
那哑巴青年这才有了反应,无措地抬头看向屋里的几人,开了口,表示自己听得懂他们的话:“免贵,免贵姓姚……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我没招惹他们……”
这小姚的确没招惹谁,是麻烦事自己找上了门。
本来一大好青年,去年终于和爱情长跑八年的女友陈莎莎步入了婚姻的殿堂,出来度蜜月来的,中途老婆说上个厕所,人就没了,不知所踪……
和女友恋爱8年结婚,度蜜月间隙去个厕所,她人失踪了
为此,这小姚算是废了,哪还有心思干活,事业刚有起色就让人裁了。这下好了,倒是没后顾之忧了,在这留了下来,到处找老婆,去年让家里人给劝回去了,关了好一阵子。
这会儿估计是家里没看住,又跑出来了,非说前段时间真的看到他老婆莎莎了。可回回见到莎莎,莎莎也只说他认错了。每一次,莎莎边上都跟着不同男人。
这小姚也不知挨了多少顿打,始终不放弃,有些魔怔了。
李巴听着,默了默,“啧”了一声,有些为难:“那啥,租妻,你们听过吧?”
说起来,这事也不止这一个地方有。
很多老外到一个地方喜欢找固定的伴侣,像模像样地生活在一块,等离开时,拍拍屁股走了,谁也不给谁惹麻烦。
当然,运气好的,遇到金主实在喜欢自己的,说不准就给带回去了,久而久之,这事就成了一门生意了。
自然,干这行的,就成了租妻妹。这些租妻妹背后,通常是有人管的,管她们的安全,也限制她们的自由,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规矩。
“你的意思是,陈莎莎很有可能,当了租妻妹?”弥时微微皱眉。
那或许就说得通,小姚为什么说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妻子,妻子却不认他了,很大概率,不是不想认,是不敢认。
能容小姚蹦跶到现在,那陈莎莎背后的人,也算有耐心了,兴许是小姚一根筋,坏了不少事,对方才不能容他了。
那小姚一听,“扑通”一声在他们面前跪了下来,磕头磕得响亮。
他哽咽着恳求道:“帮帮忙,帮帮忙,把我的莎莎还给我吧。我去了好多地方,找了好多人,他们说我没证据,说我瞎起哄,把我赶出去,没一个人愿意帮我……”
“小时……”查一点压低了声音,凑近弥时:“咱这趟出来,不是有正事吗,这闲事,咱还是别管了吧?”
“我们出来,不就是管闲事的吗?”弥时轻笑了一声,“你相信吗,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该不该碰上我们,他都碰上了,是他的命数,也是我们的命数。”
说得还怪玄乎的,但好像,是这么个理儿。
那李巴看明白弥时的态度了,给出主意道:“要找一个租妻妹,其实这事也不难,她们同行之间,肯定有认识的。”
说着,李巴在查一点一行人中间看了一圈,最终手指长孙无欲:“这位小老弟可以,我帮你们打听一蛇头,让那蛇头给你们介绍一租妻妹聊聊。”
躺着也中枪的长孙无欲慌了:“为为为什么是我啊……”
李巴一本正经指向罗列,“这位老兄,卓别林在他面前,也不见得他会笑一下,哪个小妞会喜欢他啊。”
说罢,又指向查一点:“这位老兄,长这样……算了,不说了。我们之中,就属你还拿得出手,讨了小妹妹喜欢,还不是问什么答什么?”
“嘿……”查一点有火气没地儿撒。
长孙无欲忽然觉得还挺受用的。
弥时见状,点了点头:“那就这么办吧,小姚,这几天你就在这等我们消息,哪也别去。”
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李巴接过话道:“放心吧,我这地方隐蔽,外面的人不一定能找来,绝对安全。再说了,你当那些人是孙悟空啊,还能变成苍蝇飞进来不成?”
临出门时,那小姚还有些不放心,弥时回头看了他一眼,青年这才支支吾吾,带着乞求又企盼的目光小心翼翼看着弥时:“你们,你们是不是真的,能把莎莎带回来?”
弥时默了默,没有给他肯定的答复,只应了句:“尽力。”
没等再看那小子是不是失望,弥时就已经把门给带上了。
他们还是开着李巴那辆破面包车出去的,弥时他们都在车里等,只李巴领着长孙无欲下去,和对面街那前来接头的蛇头交涉了半天,似乎是在商量价钱。
长孙无欲把一个“人傻钱多”的富二代演得惟妙惟肖,丝毫不让人起疑,查一点他们在车上看着,生怕李巴那贼眉鼠眼、肥头大耳的胖子和蛇头合伙把长孙无欲给卖了。
好在,他们交涉了一会儿,似乎是谈拢了。蛇头走了一会儿,估计是去打电话了,没多久,来了一穿皮裙烫大波浪的性感美女。
蛇头又好一阵挤眉弄眼和长孙无欲说了会儿话,就让人把姑娘领走了。
人姑娘也不起疑心,碰着个出手大方长得还帅的富二代,大概也觉得捡着宝了,还当长孙无欲开一破面包车出来是特殊情趣呢。
等跟人上了车,看着一车的人,姑娘有些傻了眼,面色有些古怪:“这,这么多人啊……那得加钱啊,还,还有女的?”
查一点翻了个大白眼:“姑娘,你想什么呢,我们是那种人吗?”
“这位小姐,我们想向你打听个人,”罗列上来就单刀直入,取出陈莎莎的照片,“你认识这个人吗?”
查一点一脸头疼:“我的天呐,罗列你真不愧是个二愣子,逼供呢这是?”
“那啥……还是我来吧。”
长孙无欲直接把人姑娘拉到了最角落的位置,好一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查一点他们听着,长孙无欲好像在跟人断断续续说什么“大好年华”、“你的自由呢”、“不为别人为了自己”、“你这样好的姑娘”……
最后不知怎么的,长孙无欲还真把人姑娘说得感动哭了,抽抽嗒嗒道:“我帮你们,帮你们就是了……”
4
那姑娘叫安心,为不让人起疑心,接下来几日,长孙无欲还真领着安心没事逛逛街,东奔西跑的,还约好一早出发去逛逛婆罗浮屠寺庙群。
说起这婆罗浮屠,大约在日惹以西四十公里左右的马吉冷婆罗浮屠村附近。
就在印尼爪哇岛中部,默拉皮火山山麓的位置,有个长宽都在一百来米左右的矩形千佛坛,就是婆罗浮屠寺庙群了。
据说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大乘佛教神庙,婆罗浮屠在梵文里的意思是“山丘上的佛塔”。
是公元八世纪那个信奉佛教的夏连特王室,为了供奉释迦牟尼的舍利而下令建造的。距今已有一千多年历史,与中国长城、印度泰姬陵、柬埔寨吴哥窟、埃及金字塔齐名。
安心在路上就提醒他们了:“我只知道,我们每次被带出来,都是坐在车上的,他们让我们戴着眼罩,被送到婆罗浮屠才允许我们摘眼罩。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些租妻妹不工作的时候,是不进城的,但乡野那么大,她们也不知道平时具体都是被关在哪。
“既然送到这以后,你们就自由了,为什么不跑呢?”查一点纳闷地问了句。
安心的面色有些难堪,似乎不太愿意说得太清楚:“跑不掉的,他们有得是控制我们的手段……”
至于什么手段,还有必要说那么清楚吗?大伙儿也大概心知肚明。
早晨的婆罗浮屠,不少游客陆陆续续刚刚抵达,嘻嘻闹闹的,偶尔会碰到在此打坐的僧人,似乎丝毫不受这份嬉闹干扰。
整座古迹在这份喧闹中,神秘而又安静,诉说着古老文明的故事。
跟弥时他们前后脚一起到的,似乎刚好是个中国旅游团,边上传来导游小声地解说:
“佛塔最早来源于印度,传入印尼后,婆罗浮屠融入了印尼古老的建筑风格……建成后,又在火山喷发中被掩埋了一千多年,直到1814年一次偶然的探险才被发现,重见天日……”
弥时仰头看着那古老建筑上头的浮雕,也不知是在听边上导游的讲解,还是在想些别的什么。
就在此时,边上罗列面色有些警惕地靠近弥时,小声提醒了句:“时姐,有人过来了。”
弥时顺着罗列的视线看去,才发觉果真有人朝他们这过来了,那是个先前还坐在上面打坐的僧人,看着,的确是朝他们这方向来。
弥时微微皱眉,大概也未能判断得出那僧人的来意,直到僧人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对方的面色不太好看,肃着一张脸,目光先是落在弥时脸上,语气不善:“请你们离开这里,如果你们是来参观,我们欢迎,但你们为这片圣地,惹来了麻烦。”
弥时还是第一次被人驱赶,怎么说,这里也是著名的旅游景点。
“你们太多戾气,不适合这里,请离开,”僧人又重复了一遍,继而,又看向弥时身边的长孙无欲,目光最终落在长孙无欲身边的安心身上,“太脏了,太脏了……”
一个僧人,用的却是最刻薄的语气,在驱赶他们。
长孙无欲当下不乐意了:“你这和尚会不会说话?”
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僧人刻薄语言的刺激,原本还好好的安心忽然白了脸,后退了几步,然后什么也没说就跑了。
长孙无欲愣了愣,也顾不得和那和尚计较了,赶忙去追。
弥时神色凝重,又看了眼那言行古怪的僧人,但顾不上和僧人计较,弥时与罗列交换了个眼神,便当即去追擅自离队的长孙无欲和安心。
至少,不能让那安心跑了,她是知道他们的意图和计划的。
一时追得急了,长孙无欲也不知自己是追到了哪,忽然只觉得后面被人甩了一闷棍,眼前一黑,栽倒下去……
弥时和罗列那边也没讨着好处,对方像是早做好埋伏了一般,上了电棍了都。
事发突然,二人此时就算听出刚才那僧人为什么言行奇怪也晚了,对方分明是在隐晦地提醒他们,让他们快点离开这里。
唯一没中招的查一点本是去买水的,远远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二话不说溜回了面包车上,一踩油门,撒丫子跑了。
长孙无欲晕过去之前,还好巧不巧正目睹了查一点撒丫子跑路的画面。
靠,说好的义气呢。
5
再次醒来,浑身酸疼,长孙无欲和罗列都被五花大绑了,还被堵住了嘴。
二人的身手先前对方见过,自然是高度警惕,唯独没捆弥时,大概是觉得弥时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个女人吧,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况且,他们也需要一个能说话的,接受问话。
弥时撑起身子,浑身还有些酥麻,使不上劲儿,地砖透着一股寒气,这里的温度似乎比市区要低许多,冻得人手指僵冷。
四周站了些人,有几个,先前在小姚被追杀时,弥时也见过。剩下的大多是生面孔,正对面,坐着个女人,看起来三四十岁,但保养得却不错,这里的人,都管她叫“眉姐”。
罗列和长孙无欲都被搜过身了,这会儿手底下的人正向那中年女人禀报道:“眉姐,他们没问题。”
眉姐边上,低眉顺眼站着的是先前和他们一路的那叫安心的姑娘。眉姐朝着那姑娘看了眼,那姑娘立即会意,上前靠近弥时,是在搜弥时的身。
搜完身,收回手起身的时候,安心还有些迟疑,最后小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我都说了,他们有得是手段控制我们……”
那眉姐知道安心在小声和弥时说话,也不阻止,只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弥时,懒洋洋道:“安心应该告诉过你,并不是人人都想着要逃的,她若是帮了你们,到头来吃苦头的还是自己。”
因而,打一开始长孙无欲对她说了什么,安心都一字不落地报了上来。自然,这几天里,他们聊了什么,安心也一字不落仔细听着。
弥时看着眼前被叫作“眉姐”的女人,又看了眼眉姐背后低眉顺眼的安心,冷笑了一声。
“这次,我倒是开眼界了。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只是让我意外的是,把这些姑娘当作货物拿出来买卖的幕后之人,竟会是同为女人的你。”
“卖?”那眉姐笑了笑,丝毫不生气,“别说得这么难听,是租妻,存在即合理。”
“我听说,你是来救……陈莎莎?是叫这个名字吧?我这里那么多姑娘,你怎么就知道,陈莎莎不像安心一样,并不想离开呢?毕竟,只要听话,物质上,我可从来没亏待过她们。
“再说了,就算你今天能安然无恙从我这出去,把我手底下的姑娘们都带走,这世上也不只我一个岳眉。没有我岳眉,也有赵眉、李眉,你救得完吗?”
“听说过一个故事吗?”弥时也轻笑了一声。
“海浪将部分鱼送上了沙滩,沙滩上扑腾着不少奄奄一息搁浅的鱼,有个孩子想着把这些鱼送回海里。
“也有人像你一样问他——‘这么多鱼,你救得完吗,有什么意义,谁在乎呢?’那孩子捧着手里将要被送回大海的鱼说——‘至少这条小鱼在乎。’”
岳眉还没见过在这个节骨眼上还笑得出来的人。的确,她说刚才那话时,云淡风轻,是有些狂妄,也是个想得开的人。
她又不是菩萨,救不了世,不过刚好碰上了,能解决掉一个岳眉,就解决掉一个罢了。
岳眉沉默了片刻,掐了手里的烟头,看弥时的眼神,反而更多了几分兴味:“我听安心说,你们提到过阮明,能找到这,是把阮明的老窝给端了吧?”
弥时微顿,岳眉看她这样子,倒觉得有趣了:“怎么了,你们不就是来找我的?这会儿,怎么一脸的惊讶?哦对了,阮明怎么样了,他死了吧?”
没等弥时回答,岳眉便自问自答道:“估计也是死了,要不最近也不会联系不上。你来找我,应该是想知道姓谢的为什么要杀阮明吧?”
“其实我也可以考虑告诉你,你挺有趣的,最近就好好跟在我身边吧,放心,我也不对你做什么,就是找人说说话,没准我心情一好……还能考虑放了某些人。”
6
岳眉这人……有些奇怪。
或者该说,荒唐。
她的确不曾对弥时做什么,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她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仿佛……这是个无聊透顶、寂寞透顶的一个人,居然需要找弥时这种外人,这种不知抱着什么目的摸到她地盘上撒野的外人来解闷。
她毫不避讳地将弥时留在身边,也不怕她跑,反正,她手上有的是弥时需要的人,就算弥时不在乎什么陈莎莎、李莎莎,至少那两个兄弟,还在她手上耗着。
从寺庙里出来,烧完了香,岳眉又让手底下的人送了些香油钱进去,一笔很可观的香油钱。
“没想到坏事做绝的大姐大,却是虔诚的佛教徒,”弥时倒是不诧异岳眉的行径,淡淡地揶揄道,“是为来世积德吗?”
“虔诚个屁,”岳眉倒是丝毫不在意弥时话里的讽刺,反而笑出了声,懒洋洋回头瞥了眼那座位于婆罗浮屠脚下的开都寺,“我出手大方,是因为里头的和尚好看。”
看弥时的样子,岳眉又笑了,说话时,总是半像真话半像玩笑:“逗你的。”
回去的路上,弥时的话也不多,似乎是懒得搪塞她。
岳眉留着她解闷,倒像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她笑了,看了眼弥时,忽然开口感叹了句:“其实,我挺羡慕你的,弥时。”
弥时抬眸,侧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大概岳眉这种没头没脑又无聊透顶的话,确实让人不太好接。
岳眉倒是毫不在意弥时不搭她的话茬,只自顾自懒洋洋感慨道:“你这人活着,有一股劲儿,狠劲儿。活着有目标的人,才有这股狠劲儿。虽说满世界流浪,却始终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你,不至于让你迷失了方向。”
果不其然,弥时是来找她的,打从弥时一踏进日惹,岳眉也在摸她的底细和路数了。
“那根看不见的线,有时候让你绝望,有时候,也会让你拥有希望……”岳眉懒洋洋说着,然后便不再开口了,似乎又没什么好说的了。
出了婆罗浮屠,弥时同别人一样,被蒙上了眼睛。
不知是过了多久,弥时能感受到,车下的路开始颠簸,周遭的气温也逐渐开始降低。掐算着时间,应该是快到岳眉的老窝了。
就在此时,车身急刹,前方传来一阵阵爆破的声音,前头岳眉的手下也慌了神:“眉,眉眉姐……”
他们的老窝让人给炸了!
一辆不知道打哪来的面包车从另一个方向直接撞破了铁栅栏,里头的人探出了半个身子来,边往外头丢烟雾弹、砸燃烧瓶,边横冲直撞冲开围追的人马,活脱脱一个鬼子进村……
“胆还挺大!”
岳眉冷笑了一声,也顾不上弥时了,只留了两个人看着她,自己则从包里掏出了一家伙什儿,招呼手底下的人道:“掏家伙,把他们给我拿下!”
先前没有岳眉坐镇,她手底下的人全乱了套,这会儿岳眉回来了,底下的人倒是冷静了,开始听指挥了。
弥时无人管,直接摘了眼罩,果然便看到那辆横冲直撞的面包车。只是让她意外的是,开车的居然是小姚。
小伙子心里燃烧着一把火,也不知道是怎么被查一点鼓动的,正如岳眉所说,实在是胆大包天。从车里钻出来到处砸烟雾弹、燃烧瓶的,是查一点和李巴。
先前他们虽占了优势,但等岳眉回来,掏出了枪,往天上开了两枪,那辆车明显是晃了晃。
岳眉走了两步,大概是想到了什么,又回头看了弥时一眼:“我搜过你们的身,你们的人不可能找到这里。”
说到这,岳眉好似又想通了,轻笑了一声:“设备藏在安心那的?”
弥时也笑了笑,用岳眉先前的话回敬她,“你说过的,不是每个人都想逃。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心甘情愿陷在虎狼窝里。”
7
“你有意思,你们真挺有意思的。”
岳眉说这话时,也不知道是真的在夸弥时,还是怒极反笑。她二话不说,将枪口对准那辆横冲直撞的面包车……
弥时眼神一敛。这是她踏入日惹后第一次动手,被留下看她的两个手下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弥时放倒了,放倒他们后,弥时直接扑向了岳眉。
“砰砰”两声,岳眉连开两枪,第一枪打中了面包车的车轮,第二枪几乎差点就将开车的小姚脑门穿透,好在弥时于千钧一发之际扑来,死死扣住了岳眉的枪,与岳眉纠缠在一块。
没了岳眉的指挥,她手底下的人几乎就是一盘散沙,那辆被岳眉崩了轮胎的面包车因为失衡,一阵东倒西歪,最后翻了车。
好在查一点和李巴的动作快,顺带把撞破了头的小姚一起从车窗里拽了出来。
正在三人灰头土脸头破血流之际,呛人的烟雾中,一人跑了过来,直冲进了小姚的怀里,抱着他直哭。
那满脸是血看着十分吓人的小姚愣了愣,继而反应过来,也紧紧地回抱那女孩,欣喜得语无伦次:“莎莎?老婆!老婆!真的是你!”
直到这会儿,查一点他们才看到从里头跑出来的不止小姚的老婆陈莎莎,还有好些他们没见过的姑娘,但他们认得安心。
小姚那媳妇也急着向小姚介绍道:“都是安心姐有勇气,冒着险配合大家,才把我们救出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安心也笑了。
“哪是我有什么勇气,莎莎,你没嫁错人,要不是你爱人始终不肯放弃,抛弃一切出来找你,也不会遇到这些贵人来救我们。其实说到底,是有个人盼着你回家,发了疯一样盼着把你接回去……”
谁不想要自由呢,谁不是发了疯一样想回去呢。
陈莎莎有个始终不放弃、执着要找回她的爱人,安心心里也有惦记的人,值得她冒险、拼命地想要自由、想要回家,只是她没有陈莎莎那么好命罢了。
但她有孩子,她的孩子还在家等着她。那天她哭,并不是因为长孙无欲说的有多感人,她不过是想到了自己心里惦记的人罢了。
不止是为了陈莎莎,更是为了她自己。
“哎,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见她们都跑出来了,查一点和李巴着实又惊喜又纳闷。
等再看见最后面跑出来的罗列和长孙无欲,两人才兴奋起来:“行啊你俩,罗列、长孙老弟,你们动作够快的啊!这么快就把大家都救出来了?”
这话倒是把长孙无欲和罗列给说懵了,他们还以为是查一点和李巴这边能干,先把姑娘们给救出来的呢,他俩,还是安心跑回来把他俩给放出来的。
“不是,把我们放出来的,不是你们的同伴吗?”这话说得,把安心也说纳闷了,“我看那男的话也不多,放了我们就走了,走之前只问了我一句话,问我……岳眉在哪。我以为,是跟你们一起的……”
尽管只匆匆一个照面,但安心也看得出来,那个男人不好惹。
他面色冷峻,说话时眼底丝毫没有温度。这种人,安心也见过,都是刀尖上舔血的人,见多了死人,也见多了活人,总归,是危险的。
说起来,这种感觉,先前她倒是在弥时身上也见过,不过弥时要比那个人有人情味多了。
查一点和长孙无欲、罗列交换了个眼神,大概也猜出来了。
“是谢芳臣……”查一点说这话时,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8
另一边,几乎与弥时陷入僵持的岳眉,在听到“谢芳臣”三字时,明显是愣了愣,以至于失神间,便被弥时夺下了枪,反过来让人用枪口对准了。
出乎弥时意料的是,岳眉并未再做反抗,更甚至,她似乎根本不怕弥时会开枪,只回过神来,冲她扯了扯嘴角,是苦笑。
“完了,死期到了,我也玩够了。就是让你的人别把我这全烧光了,我在地库里留了些钱,都是美金,容易烧着了。你们要是找到了,就当是我给那些丫头的抚恤金吧,好歹跟了我有些年头了。”
岳眉的态度,着实让弥时有些摸不清。
见弥时皱眉,岳眉反倒笑了,回讽道:“你不是要救那些搁浅海岸的鱼吗,机会就只有这一次,等我腾出手来,就没那么好运了。”
说罢,岳眉果真毫无顾忌地抬手,将弥时的枪口挪开。从弥时身侧经过时,忽听得弥时冷不丁开口问了她一句:“谢芳臣来了,你不跑吗?”
不跑,还往回走做什么。
岳眉的脚下果然顿了顿。
“我知道姓谢的杀了南京、太仓、长乐那几个,又去了占城,杀了阮明。打阮明如临大敌那会儿,我就知道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其实我压根没打算跑,因为我活腻了。”
这话,一如既往,也不知她是在说真话,还是在说玩笑话。
“你一路追到这里来,是不是想知道,那些不人不鬼寄生在别人身上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岳眉说这话时,果然见到弥时有了些微妙的反应,便知道她最关心的就是这个了。
“有那么一批野心勃勃的人,得了好处,他们没那么容易死,所以也永不入轮回,一旦死了,就是死了。正因为如此,他们死后还想活着,便只能到处寄生,成了你眼里的怪物、邪祟。”
顿了顿,岳眉的口吻忽然有些玩味:“是不是和你们姓弥的很像?”
死了以后,寄生在那些无恶不做的人身上。
不是因为他们只能寄生在无恶不做的人身上,那是因为,只有这种人,才会让人有机可乘。
其实打弥时一入境,她就注意到她了——“弥”,多稀罕的姓氏。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不跑?”岳眉回想起这个问题,又觉得好笑,“我和这些人一样,不是不想跑,是跑不了。阮明也想跑,可惜,我们这种人,活着的时候,被困在了一个地方,画地为牢,哪也去不了。因而……”
唯一自救的办法,就是让那姓谢的有来无回。
“你一定觉得我们这些人像吃人肉、喝人血,无恶不作的野兽吧,其实我们都是猎物,他才是野兽,在猎杀我们,”岳眉这话说的是谢芳臣,“他会杀到最后一个,一个也不会放过……”
“然后呢?”弥时的声音沙哑。
尽管岳眉说得十分隐晦,但她知道,谢芳臣杀的这些人,和姓弥的一样,都被困在了宿命里。或许,就像只有姓弥的能够找到那盒子一样,这些人,身上也藏着和弥家人同样的秘密。
“然后?”岳眉笑得有些诡异,“然后,你要问他。”
见弥时的脸色果然难看,岳眉的语气一缓,耸了耸肩:“其实我挺喜欢你的,也挺羡慕你。可能是因为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很像。但我也讨厌你,你比我们更自由,更知道要怎么活着。赶紧滚吧,滚得越远越好。”
9
弥时久久地愣在了那,就连岳眉是什么时候走的,她也不知道了。
只满脑子都是那句“他会杀到最后一个人,一个也不会放过,然后呢,然后,你要问他”。
“时姐,快跑,这里头布了汽油桶,还停了那么多车,查一点他们扔了燃烧瓶,怕一会要爆炸了!”
罗列匆匆提醒了弥时一句,却并未注意到弥时此刻的神色不太对,等匆匆带着里头的人往外跑时,才发觉,弥时始终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一下……
谢芳臣杀的,究竟是什么人?或者她该问,姓弥的,究竟是什么人……
为什么,只有弥家人可以听到那盒子的声音,可以找到那盒子,那个,可以让人生、也可以让人死、挑拨着人们无限欲望和野心的盒子。
等他杀光了这些人之后,他想做什么?
满脑子,一句一句,都是岳眉说过的话。就连刚才,罗列好像冲她喊了些什么,她也只是浑浑噩噩,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啊!”
她好像,听到了岳眉的惨叫声,惨叫声戛然而止。
弥时颤了颤,只觉得那黑火是燃烧在她身上,谢芳臣伸手掏出的,是她的骨头一般……
弥时茫然地抬起头来,那片火海之中,她隐隐约约,又看到了谢芳臣的身影,然后,“轰”的一声……里头爆炸了。
10
热浪,气流,剧烈的冲击,弥时在昏过去之前,只迷迷糊糊地感觉,似有人将她抱起,带离这片热浪,带离这片火海。
“你到底,是谁……”
隐约间,她听到了谢芳臣的声音,他好像,真的不记得她了。
就连谢芳臣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让他头痛欲裂,仿佛大脑中被人安置了一道枷锁,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头疼。
只是不知道,这枷锁是别人锁上的,还是他自己。(原标题:《大河秘藏II:租妻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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