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六十年(1795年)九月初芒,乾隆帝位满甲子,为了履行他在登基时就立下的不超越康熙皇祖六十一年皇位的誓言,乾隆帝该禅位给皇太子。这一天,乾隆皇帝召集皇子皇孙、王公、大臣于勤政殿,当众取出当年藏在乾清宫“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建储密旨,宣布十五子永埮为皇太子,并决定次年新正举行传位大典,为避讳起见,又将皇太子名改为珅埮。
八十余岁的老皇即将禅位,而且可能不久于人世,聪明的和珅不能不顾及到自己未来的地位和安全,因而在永埮正式确立的前一天,他甘愿冒着“泄露天机”的罪名,抢先把金如意递给永埮,以博取拥戴之功。不料永埮对此极为反感,但他没作任何表露。
嘉庆帝内心早就蕴藏着对和珅的严重的不满和厌恶。此时的嘉庆帝,已过而立之年,对国家形势、朝廷内幕比较了解,已具有一定的政治见解。乾隆帝把帝位传给他,他自然高兴,但他清醒地认识到,乾隆交给他的绝不是一个盛世, 而是一个在盛世表象下潜伏着各种社会危机的疲败之世,他面对的是一个难以应付的现实世界。
嘉庆帝对吏治败坏局面尤为痛心疾首。他认为黎民百姓不能安居乐业,铤而走险,乃为各级官吏所逼。那些州县官吏多方贪索,竭尽百姓膏脂,因而激起大变乱。而官吏所以凶狠地盘剥小民,又不完全是为了装自己的腰包,而是大半用来趋奉上司,交结和珅。因而他最后得出结论说:“是层层剥削,皆为和珅一人。”因此,他把和珅视为内政败坏的元恶。另外他对和珅恃宠专权,飞扬跋扈也极为不满。但是,刚刚即位的嘉庆帝对此仍隐忍不发,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制裁和珅的时候。
乾隆皇帝虽然名义已经禅位,但实际上仍控制着朝廷大权。然而,自然规律是不可抗拒的,在嘉庆元年,乾隆开始训政的时候,他已经是一个86岁高龄的老人了,尽管他每每宣称自己精力旺盛、身体健康,但实际上已老态毕现,其精力已远非昔比。“太上皇帝容貌气力,不甚衰耄,而且善忘。昨日之事,今日辄忘,早间所行,晚或不省。”这种情况,为和珅的专擅又进一步创造了机会。
皇帝最宠爱的公主 嫁给了和珅的儿子
乾隆在执政中后期,对和珅已经倚之如股肱,进入训政时期,乾隆对和珅更增加了依赖。他既想抓住权力不放,但因年老衰惫事实上又做不到,这样善于体会乾隆意图的和珅便成为这位太上皇所倚赖的替身。因而,和珅在乾隆训政后不久又不断被封官加爵。嘉庆二年(1780年)八月,大学士阿桂去世,和珅升为首辅,其权力更加膨胀起来。他“承旨书喻,一手经理”,成为出纳帝命的乾隆的直接代言人。据《春冰室野乘》记载;嘉庆元年,白莲教大起义爆发后,乾隆深为忧虑。一日传嘉庆与和珅入见。但见乾隆两眼微闭,“口中喃喃有所语”,嘉庆凝神谛听,终不能解一字。而站在一旁的和珅却应答自如,并代乾隆授意嘉庆。这种情景,令嘉庆惊骇莫明,和珅所传乾隆之言真与不真,无人敢去考辨,只要和珅自称所传乃乾隆之言,就具有神圣的效力,就连嗣皇帝嘉庆也不能不唯命是从。正因如此,人称和珅为“二皇帝”。
此时的和珅,更加猖狂无忌,甚至敢于冒犯皇权尊严。对于这位“二皇帝”内外官员更是趋之若鹜,内而公卿,外而封疆大吏,皆出其门。和珅乘机又偏袒私党,进一步排除异己,尤其是排除嘉庆的辅弼之臣,以达到自己长期擅权的目的。
嘉庆元年7月,大学士孙毅病逝,乾隆准备以素有清誉的曾做过嘉庆师傅的两广总督朱皂补授。并已通知朱皂,拟一月后正式任命。嘉庆在获知乾隆将授朱皂大学士衔时,便向老师以诗祝贺。诗稿尚未誉清,竟被和珅拿到乾隆面前,居心叵测挑拨说:“嗣皇帝欲施恩于师傅。”这一状“一箭双雕”,既告了朱皂,又告了嗣皇帝嘉庆。乾隆听后勃然大怒,但虑及政局的稳定,终于将对嗣皇帝的不满强行压抑下来,而把朱皂降职为巡抚,并宣布以后不得“内召”,即到京师任职,这还多亏董诰从中劝谏,算是格外加恩。和珅这一刁状,虽然未扳倒嘉庆皇帝,但把朱皂从嘉庆身边挤走的目的总算达到了。
军机大臣王杰,在清廷中枢任职十余年,威望卓著,且为人耿直忠介,故深得嘉庆信任。和珅专擅,举朝之人敢怒不敢言,“王杰遇有不可,辄力争”,故和珅忌恨之,只是因为王杰一度因乾隆的庇护才免遭和珅陷害。王杰每日议政完毕,总是默然独坐,耻于与和珅交谈。一天,和珅拉着他的手开玩笑说:“你的手怎么这样柔软啊?”王杰十分反感,正色回答说:“王杰手虽好,但不能要钱耳。”和珅 闻言,无地自容,羞愧而退。从此,对王杰更加恨之入骨,必欲去之而后快。嘉庆元年,王杰终以足疾被免去军机、上书房及礼部诸职。
和珅不仅极力排斥嘉庆的亲信大臣,甚至达到了挟太上皇之命以号令嗣皇帝的地步。他对嘉庆“以拥戴自居,出入意颇狂傲”,甚至还派其私党吴省兰“与上录诗草”,以监视嘉庆。因而,继位后的嘉庆,对和珅更加痛恨。但是乾隆帝还活着的时候,他又对和珅感到无可奈何。“太皇上信之愈深,皇帝恨之愈切;太上皇愈以为功高,皇帝愈以为罪大;不除和珅则祸害无已,欲除和珅则投鼠伤器”。
为击败和珅,嘉庆帝采取了长期迂回的策略,他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平居与临朝,沉默持重,喜怒不形”。对太上皇恭谨顺从,“侍坐太上皇,上皇喜则亦喜,笑则亦笑”,因而获得了乾隆的好评。对和珅,嘉庆则谨言慎行,不使任何把柄落在他手里。他明知和珅派吴省兰到他身边的真实用意,但佯作不知,实则时刻加以防范,"吟咏中毫不露圭角"。嘉庆还故意作出一副巴结和珅的姿态。每当 有事需奏闻太上皇,嘉庆总是委托和珅代言,以此表示对和珅的尊崇。有些官员对他这种做法不理解,嘉庆则对他们说:“我正想依靠和珅来治理国家,你们怎么能轻视他呢?”嘉庆的韬晦之计,终于成功地麻痹了和珅及其党羽。这使他保住了嗣皇帝的地位,赢得了争取最后胜利的机会。
机会终于来到了。嘉庆四年0799年,正月初三,太上皇病逝于养心殿,嘉庆由儿皇帝成为名副其实的皇帝。他不再有所顾忌和等待了,决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和珅置于死地。
正月初四,即乾隆病逝的第二天,嘉庆即开始发难。这一天,他发布了一道有关镇压白莲教起义的上谕。在此上谕中,他历数军营积弊,对各级领兵大员发出严厉警告。其矛实际是指向和珅的。与此同时,嘉庆宣布:命和珅与福长安守值殡殿,不得任自出入。这实际等于把和珅及其党羽福长安软禁起来。
正月初五日,嘉庆颁布求言之诏。这实际是在变相软禁和珅之后,发动九卿科道纠劾和珅。
正月初八,嘉庆以科道列款纠劾为由,褫夺和珅、福长安职,并将他们拘捕下狱。令王大臣等公同鞫讯,胪列罪状。首先纠劾和珅的是吏科给事中王念孙,对嘉庆来说,纠劾的内容无关紧要,有人纠劾和珅,这就够了。
正月十五日,嘉庆公布和珅罪状二十款:“朕于乾隆六十年九月初三日,蒙皇考册封太子,尚未宣布,和珅于初二日在朕前先递如意,以拥戴自居,大罪一。 骑马直进圆明园左门,过正大光明殿,至寿山口,大罪二。乘椅轿入大内,肩舆直入神武门,大罪三。取出宫女为次妻,大罪四。于各路军报任意压搁,有心欺蔽,大罪五。皇考圣躬不豫,和珅毫无忧戚,谈笑如常,大罪六。皇考力疾批答章奏,字迹间有未真,和珅辄谓不如撕去另拟,大罪七。兼管户部报销,竟将户部事务一人把持,变更成例,不许部臣参议,大罪八。上年奎舒奏循化、贵德二厅贼番肆劫于海,和珅回原折,隐匿不办,大罪九。皇考升遐后,联谕蒙古王公未出痉者不必来京,和珅擅令己、未出疮者俱不必来,大罪十。大学士苏凌阿重听衰迈,因与其弟和琳姻亲,隐匿不奉;侍郎吴省兰、李演,太仆寺卿李光云在其家教读,保列卿阶,兼任学府,大罪十一。军机处记名人员任意撤去,大罪十二。所钞家产,楠木房屋僭侈逾制,仿照宁寿宫制度,园辣点纵与圆明园蓬岛、瑶台无异,大罪十三。蓟州坟莹设享殿,置隧道,居民称和陵,大罪十四。所藏珍珠手吕二百余,多于大内数倍,大珠大于御用冠顶,大罪十五。宝石顶非所应用,乃有数十,整块大宝石不计其数,胜于大内,大罪十六。藏金银、衣服数逾千万,大罪十七。夹墙藏金二万六千余两,私库藏金六千余两,地窖埋银三百余万两,大罪十八。通州、蓟州当铺、钱店资本十余万,与民争利,大罪十九。家奴刘全家产至二十余万,并有大珍珠手串,大罪二十。”
正月十八日,嘉庆宣布将和珅处死。因处于为乾隆服丧期间,“免其肆市”,“加令赐自尽”。福长安亦从宽改为监斩候,待秋后处决。
就这样,嘉庆在乾隆死后,仅用十多天的时间便处死了这个不可一世的权臣奸相和珅。
嘉庆在处死和珅的同时,查抄了他的家产。虽然过去人们知道和珅在执掌大权的20余年中贪赃聚敛甚多,但在公布和珅家产时还是无不膛目。清单所列和珅之房屋、田地、店铺、珠宝、器物、金银等项数字都大得惊人。但这还不是和珅财产的全部。薛福成《庸庵笔记》一书,载有一份《查抄和珅住宅花园清单》,据这份清单,有人计算和珅财产总数达八万万两之巨。又有人计算道:“甲午、庚子 两次偿金总额,仅和珅一人之家产足以当之政府岁入七千万,而和珅以二十年之宰相,其所蓄当一国二十年岁入之半额而强;虽以法国路易第十四,其私产亦不过二千余万,四十倍之,犹不足以当一大清国之宰相云。”
和珅真乃名副其实的“巨蠹”!
和珅完蛋了,他二十多年所聚敛的巨大财富流入了清廷早已空虚的府库。故有民谣云:“和珅跌倒,嘉庆吃饱。”
和珅在入狱之后,曾写有感怀之诗,其中有句道:“百年原是梦,卅载枉劳神”,“对景伤前事,怀才误此身”。他自已发出了这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慨叹。
作为奸臣,和珅在历史上以两犬特点著称:一是擅宠专权;二是贪赃纳贿。
人们往往多为和珅积赃之巨而惊叹,然而和珅的破坏力却主要不在于所敛财富的本身。他之所蓄,已被查抄人宫,他不过是为嘉庆当了数十年的钱财管家。和珅的破坏力主要在于他的招权纳贿严重败坏了吏治和社会风气。而某种社会风气一旦形成,则不是短期可以改变的。嘉庆虽能把和珅的财富查抄,但他却无法查抄和珅所带来的影响。此后,清代吏治腐败的颓局不但未能挽回,而且到来后愈益严重,直到清王朝的终结。
和珅虽然除去,但却不可能重现当年的康雍乾盛世了。《清朝野史大观》评论说:当时督抚如国泰、王宣望、陈辉祖、福炭、伍拉纳、浦霖之伦,赃款累累,屡兴大狱,侵亏公帤,抄没资产,动至数十百万之多,为他代所罕睹。此辈未始不恃和珅为奥援,而贪风愈甚。或且悄悄焉惧罹法网,惟益图攘夺,多行贿赂,阴为自全之地。非其时人性独贪也。盖至乾隆末年,而康雍乾三朝之元气,殆尽盺丧于彼一人之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