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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魁摸了一下鲁明的颈动脉,确定他彻底死了,然后对葫芦说:“我们俩分开走,你现在就下车,走着去果戈里大街,把车开到马迭尔等着,我把鲁明和他的车处理一下,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回去,记住,这件事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哥,还是我去吧,你放心,兄弟一定给你办的妥妥的!”
“这事是我的主意,万一出事了,我一个人担着,绝不能连累你,赶快走!”
葫芦听了稍微想了一下,又看了看再也不会动的鲁明,因为被勒脖子的时候,鲁明出现了大小便失禁,车里散发着恶臭,葫芦从兜里掏出酒葫芦,捏着鼻子把酒倒在鲁明身上,并把他的帽檐往下一拉,盖住有点突出的眼睛,“哥,万一遇到什么情况,你就说朋友喝醉了,就这味,估计不会有人看他是谁!”
“好,兄弟,赶紧走吧,哦,对了,把身上的烟和打火机给我!”
葫芦从兜里掏出多半包老巴夺递给刘魁,“我用的是火柴!”
“火柴也行!”刘魁接过葫芦的烟和火柴,装在口袋里,接着说:“你先走,等你走远了我再发动车!”
葫芦没再说话,转身向霁虹桥方向走去,刘魁点着一根烟,看着葫芦渐渐消失在夜幕中,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碾一碾,转身上了车,向西十道街方向开去!
原来刘魁在西十道街欧罗巴宾馆西边有间暗房,那里原本是一栋二层小洋楼,住着一个做皮货贸易的俄罗斯商人基罗科夫,因为基罗科夫好赌,还经常酗酒打老婆,所以他老婆带着孩子回俄罗斯了,后来基罗科夫的商贸行起了一场大火,心灰意冷的基罗科夫又沉湎于赌博,把家产输了个精光,最后只剩下那栋小洋楼和一个元青花,浑浑噩噩的混日子。
刘魁因为喜欢倒腾古董,想买他的元青花,基罗科夫一直不舍的卖,最后把小洋楼卖给刘魁了,打算拿着钱带着元青花回俄罗斯,刘魁付了房款后,基罗科夫收到房款本应该立马走人,但是他想在那再住一晚,结果当晚又喝的酩酊大醉,撞到了煤油灯,把地毯给点着了,刘魁第二天去的时候,小洋楼已经完全被烧掉了,基罗科夫烧的只剩一把骨头,元青花也被砸的粉碎,连带着烧了一大片,附近的几家商铺、居民都找刘魁赔偿,把刘魁气的三天没吃饭,现在那里成了一片废墟!
基罗科夫的小洋楼附带一个200平米的花园,在花园的南侧还有一个马房,基罗科夫叫他动物旅馆,因为里面最开始的时候养的是马,后来基罗科夫还养过老虎、狗熊、狼、鹿、紫貂、豹子等等,那场大火没有烧到动物旅馆,刘魁让人收拾干净,偶尔会抓一些“犯人”在那里审讯,如果“犯人”有钱则出钱走人,没钱的则关一段时间再走人,有时候也存放一些搜缴的物品,比如大烟土、粮食之类的,让他的暗探在黑市贩卖,所以刘魁也称之为暗房!
刘魁之所以去那里,是因为暗房的门很大,可以把鲁明的汽车藏起来,在花园的西南角还有一口枯井,可以把鲁明藏起来!
这一天,刘魁的运气非常好,在葫芦的帮助下,干净利索的干掉了鲁明,一路上也没有遇到日本人的巡逻,他把车开进废弃的小洋楼后,把鲁明扔进了枯井里,又把葫芦给他的大半包老巴夺和火柴扔给他,找了一把铁锹一块埋了,一边埋一边说:“别怪我,就算我不杀你,你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之后刘魁把车开到暗房里,把车牌卸了,打算明天再来一趟,换一个其它的车牌,然后把车开到乡下去,做完这一切刘魁就离开了那里,去了马迭尔,葫芦还在那里等着他,刘魁想拦下一辆出租车,或者人力车,但是他走了半天,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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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和刘魁分开后,回了趟警察厅,先到办公室换上警服,又去库房里提了半桶汽油,然后抄小路去了果戈里大街,他远远的看到汽车引擎盖上坐着一个人正在抽烟,还有一个人靠在车头的左侧也在抽烟,葫芦边走边骂“俩王八犊子,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当他走近他的车的时候,才发现车前面还停着一辆97式军用侧三轮摩托车,车头上还挂着一面日本军旗,那是两个日本人,葫芦故意扯着嗓子用日语高喊了一声:“什么人?”
因为日本人占领东北后,实行全面奴化教育,所以葫芦的日语说的很好,至今还能用日语背诵美化日本人殖民统治的《建国精神》、《回銮训民诏书》、《国民训》等等。
伪满洲国时期的奴化教育
日本人也发现了葫芦,他们远远的看到有人提了个什么东西走过来,坐在引擎盖上的日本人迅速跳下来,和另一个日本人端着枪,并拉开了枪栓,向葫芦走过来,嘴里还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
葫芦看到俩日本人端起了枪,马上停下脚步,放下手里的油桶,用手举着证件,“我是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警察,因为汽车没油了,所以把车停在这里,刚打了汽油回来,这是我的证件!”
两个日本人端着枪走到葫芦身边,一个拿过葫芦的证件,看了看又还给了他,另一个斜着眼瞅了瞅葫芦放在地上的汽油桶,之后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日本人把头低下说:“实在是抱歉!”然后两个人就转身离开了!
日本宪兵走远了后,葫芦打开油箱盖装模作样的给汽车加油,哪知道刚加了一点油就溢出来了,葫芦打量了一下四周,笑着骂了一句“妈的”,然后上了汽车往马迭尔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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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魁从暗房出来后,沿着新城大街往北走,过了西八道街又转到中央大街,借着马迭尔宾馆明亮的灯光,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穿着制服的高大背影,站在马迭尔宾馆大门口四处张望着,刘魁走进了一看正是葫芦!
“葫芦,我在这!”
“哎呦,哥,你怎么从北边过来了,我们快进去吧,我已经点好菜了!”葫芦以为刘魁应该从南边过来,所以一直向南张望,没想到刘魁从北边过来了,本来想问刘魁,话到嘴边又打住了!
两个人进了餐厅后,葫芦朝着刚才接待他的俄罗斯女服务员打了个响指,服务员远远的向他们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就去准备上菜了,刘魁把大衣脱下来挂在餐桌的靠背上,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看着餐桌上的两瓶葡萄酒,低声对葫芦说:“事已经办完了,原本想着连夜去见一下周科长,但是我感觉心里不踏实,我担心高厅长等不到鲁明,会给我家里打电话,今晚可能去不了傅家甸了,今天少喝点,吃完饭你辛苦一下,去八道街那个暗房,找一个不常用的车牌换上,连夜把车开到乡下去,找一个废弃的地窨子把它埋了,鲁明不见了,警察厅肯定会查,那辆车目标太大!”
“哦,哥你把车停那了,行,吃完饭我就过去!”
“葫芦,你怎么换上警服了?”
“哥,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们分头走后,我寻思着停车的地方距离宪兵队太近了,万一碰到日本人,穿着警服好应付,就回厅里换了警服,又提了半桶汽油,没想到还真遇到日本人了……!”
刘魁听完点了点头,“老弟,你做的非常好,我发现你比我想的周到,我看你以后能干大事!”
“哥,我这人你还不知道,虽然长了一副傻大憨粗的外表,但是干啥心里都有数,只是心思太重,你看我这脑袋,比高厅长还大,想的事也比高厅长还多,可人家是啥我是啥啊,我一个小小的警尉补,整天瞎琢磨啥呀!你看我这白头发,比高厅长还多吧!”
“你呀,还是要赶快成个家,什么时候有个家拴住你,满脑子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就心定了,我没成家的时候也像你一样……哎,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绝对不会走这条路!”
“哥,开弓没有回头箭,我们已然如此,走好以后的路就完了,想着事想也没有用,比如鲁明吧,他想着他找到了隐藏在警察厅多年的卧底,高厅长一定会赏识他,周乙倒了他就起来了,可是他却死在我们俩手里,这事别说放在以前,就是放在今天下午,都是我想都不敢想的,鲁明不知道他会死在今天晚上,我们也是一样,看着我们穿着皮大衣,配着小手枪,开着小汽车,看起来人五人六的很威风,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葫芦,下午的时候我给你说过,我之所以干掉鲁明,其实也不是为了报答周乙,当年我被保安局带走的时候,即便是周科长不救我,我也不会死,因为高厅长私下里给我说他已经找到了我不在老邱暗杀现场的证据,我之所以招供,其实是高厅长在试探周科长,如果周科长明明知道就是不说,说明他就有问题,但是周科长不知道高厅长利用我试探他的事,据我了解,周科长找到我不在暗杀老邱现场的证据后,马上就向高厅长报告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做,可是他就这么做了,所以我很感谢他,但是再感谢他,也不至于为了他去杀人,说到底还是为了我自己,满洲国这座大厦就要倒了,我还在里面等死吗?所以说除掉鲁明有我对周科长的私人情分,也有给以后铺路的打算,无论如何这件事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实现利益的最大化,也就是说我们俩需要为我们的明天好好谋划一下!”
“哥,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葫芦,我是这样想的,除掉鲁明,想法是我的,事是你干的,在周科长那里是个大大的人情,我得想办法让他知道,是你帮了他这么大的忙,这份人情我不给你争,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你走和周科长一样的路,至于我,我想办法和国民党搭上线,我们兄弟俩两边押宝,到时候互相扶持,互相照应,你觉得怎么样?”
葫芦本来就是个精细鬼,所以他马上就意识到了刘魁的打算有问题——让我做共产党,你去抱国民党的大腿,谁不知道国民党势力大啊,但是他又不好拒绝,“哥,今天这事转的太快,容兄弟想想,我们以后的路真应该好好谋划谋划!”
其实刘魁并没有私心,他生在黑土地,长在黑土地,他的眼睛也只盯着黑土地,觉得共产党在东北的势力更活跃,周乙很有可能就是共产党,另外他还怀疑保安局的陈景瑜也是,有鲁明这个“投名状”,葫芦以后的路更好走一些,他说自己想和国民党搭上线,却一点头绪都没有,听到葫芦说给他点时间考虑考虑,今天的事的确是太突然了,所以刘魁也没多想,看着周围的餐桌都坐满了人,刘魁觉得隔卓有耳,还是谨慎为妙,“好了,不说这些了,来抿一口!”
也许是刘魁还没从除掉鲁明的事情中缓过来,也许他另有心事,所以吃的不多,酒也只是抿了几口,反倒是葫芦的胃口是一如既往的好,刘魁看着葫芦吃嘛嘛香的样子,心里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能过多久!
两个人拉拉杂杂又聊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刘魁结了账和葫芦离开了马迭尔!
送走葫芦的时候,刘魁坐在车里看着他那高大的背影,又回想了一下刚才发生的事,觉得葫芦经过这几年的历练,的确不是曾经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表弟了,处理很多事情甚至比自己还要果断、周密,他感到很欣慰,但是他看着葫芦身上的警服,也想到了自己警服,以及警服之下包裹着的肮脏的灵魂,自己手上沾了那么多地下党的鲜血,日本人的确快要完蛋了,东北的明天会是什么样,自己的明天又会是什么样,一切都是未知,想到这里他有些伤感,甚至有些沮丧,还是想见一见周乙,把除掉鲁明的事马上告诉他,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办,万一去晚了,周乙和他太太真的远走高飞了,鲁明岂不是白杀了,刘魁看了看表,现在是九点过五分,时间还早呢,想到这里,刘魁调转车头向傅家甸方向开去!
如果刘魁在暗房处理完鲁明后直接就去傅家甸,他刚好可以碰到周乙,那时候周乙正好去看望顾秋妍母女,但是刘魁和葫芦去马迭尔吃饭了,周乙想带莎莎越境苏联的建议,受到顾秋妍的严词拒绝后,周乙交代了一些事情后就离开了,刘魁去晚了一步,从此以后周乙和刘魁再也没有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