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湖畔的栖凤楼乃是杭州出名的勾栏妓院,时值深秋天气,桂魄初挂,栖凤楼中一片歌女唱曲、恩客喧闹之声。
三楼临街的窗户中,传出阵阵抚琴之声,琴声哀婉,隐隐透出一丝凄楚。抚琴者一袭白衣,眉目间竟无丝毫风尘之态,花信年华,实不似这栖凤楼中之人。一曲终了,旁边一弱冠少年拍手赞道:“好姐姐,几月不见,琴技愈发精湛了,只是琴意却不大欢愉,可是烦了这栖凤楼的聒噪?”
“聒噪倒也无妨,这时能得这般一个安定之所,已是多承弟弟之劳,只是闺中闲坐得久了,又想起爹娘罢了。”
少年长叹一声,“二老大仇已报,想必九泉之下也当含笑了,姐姐无需太过伤心。待得我诛灭背后指使之人,定当另觅稳妥处所安置姐姐。”
“有劳弟弟了。”女子起身深深万福。少年急忙起身还礼,“好姐姐,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叫我隐儿,不必太过生分。”
话音刚落,门扉推开走进一绿衫女子,手拿托盘踱步而入。见此情形不禁啐道:“好个惫懒家伙,对紫晴姐姐倒是客气,怎不见你哪日对我这般恭敬!”说罢将托盘放下,盘中四样小菜摆在桌上,拿起酒壶对那少年道:“你这小混蛋,一来了便要菜要酒,可是把老娘当酒店掌柜了?赶紧灌你的黄汤。”
“琼玉姐姐说笑了,姐姐便是开了一座酒楼,谁又敢支使你这般美艳的掌柜。只怕进得店来,不饮自醉。”少年笑道,满脸轻浮俏皮神色。
琼玉笑骂道:“你这小子也就偏生对我油嘴滑舌,一见了紫晴姐姐,就关上房门不出来,一天一天讲佛论道。莫不是把琼玉姐姐当做那西子湖西灵隐寺的和尚?”转头看到桌上四寸见方的锦盒,脸上微愠:“这腌臜东西,怎还留在这里?”探手便拿却被少年拦住,“这物事乃是鱼饵,姐姐不可妄动。”
紫晴问道:“这是何物?”
少年见问,不禁有些紧张,“也没什么,姐姐不必知悉。”
琼玉听罢心中老大不满,“哎呦,你对紫晴姐姐倒好!”转而对紫晴道:“姐姐你是不知道,之前这小混蛋进门拿着此物,我还当他感念我照顾姐姐拿来犒劳于我,问他何物,他却说是什么【烦恼根】,待我打开一看,吓得我直跌在地,却是男人的那话儿!不知是哪个倒霉鬼被他取了来,他又弄来作甚?”
紫晴问道:“那话儿?却是何物?”
琼玉一怔,自知一时口无遮拦,方要想什么言语混赖过去却听得街上一阵大乱。得此良机,赶紧凑到窗前探看说道:“却不知出了何事。”少年与紫晴也走到窗前,只见街上来了一行八九人站在栖凤楼前,其中几人竟身穿飞鱼服。其中两个抬着一副担架,架上之人面色苍白,想是身负重伤。还有两人劲装结束,一个老者一个虬髯大汉。
众嫖客见锦衣卫到来,思忖定无好事一哄而散。楼中老鸨急忙迎出来,满面堆笑问道:“不知官爷到此有何贵干?”
其中一人大喇喇道:“我们来找一个人,跟旁人并不相干,谁都不许乱叫乱动。不听吩咐的,可别怪我们不客气!”转头问身旁一人:“确定是这里了?”
那人赶紧躬身道:“属下一路尾随见他进去,赶紧差人回禀千户,属下一直在此监视,期间未见出来。”
楼上少年见此情形微微一笑,伸手取过桌上锦盒交给琼玉,“鱼儿上钩了,一会儿动手,带着此物颇有不便,姐姐先暂时帮我照看。”正要下楼却见紫晴双眉紧蹙,满脸担忧之色,笑道:“好姐姐不必担心,料想几个鹰爪子也奈何不得我。”说罢翻身从窗口跃下,双足落地,尘土不扬。
老者见少年露了这手轻身功夫,微微侧目。担架之上那人看到少年,面色更是苍白,手指少年,一时气地说不出话来。那千户踏前一步,骂道:“他奶奶的,便是你这小子伤了我们指挥使大人?”
少年心中一惊:早知这厮便是锦衣卫指挥使,当时一刀结果了,岂不省却诸多麻烦。微微一哂:“他的那话儿确是我取了来,但也是一番好意。你家指挥使大人把司礼太监王振的马屁拍的山响,现在少了这烦恼根源,以后跟王公公一般无二,关系定会更加亲密,岂不妙哉。”
围观众妓听到此处,看着担架之上其人胯间包扎绷带,突然有个中年妓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一名锦衣卫抢上一步便是两记耳光,直打得那妓女扑倒在地、哀嚎不止。那锦衣卫骂道:“他妈的臭婊子,笑什么笑?再笑老子一刀结果了你!”。那妓女顿时吓得噤声不语、匆匆躲开。
锦衣卫千户闻听少年之言早已怒不可遏,也不理会手下与妓女的喧闹,抽出腰间所佩绣春刀,冲向少年兜头便砍。“好你妈的意,小贼吃爷爷一刀!”,少年见得刀来也不惊慌,只待刀刃将及头顶微一闪身,右手顺势伸出轻拂千户手腕。那千户只觉右臂一麻单刀脱手,未及反应,单刀已被少年抄起,紧接着后背一痛,却是少年用刀柄重重撞了一记,千户禁受不住扑地倒了,一时间爬不起来。
那教训完妓女的锦衣卫见状发一声喊:“并肩子上啊!”四名锦衣卫手持绣春刀向少年扑了过去,只听得“哎哟”,“哎哟”连声,四人一个接一个地倒飞了出来,摔在地下。
少年扔掉手中单刀,故作姿态道:“哎呦,真真罪该万死,这手也是怪了,出招没轻没重,可弄痛了几位大人了么?”
担架上乃是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只因北狄瓦剌大举犯边,司礼太监王振怂恿英宗御驾亲征,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本应随行,但这厮托故抱恙,待得大军北上之后,却急匆匆南下搜刮寻乐。若是在勾栏间寻花问柳倒也罢了,偏偏仗着身有武功,干起那采花贼的勾当。不巧被那少年撞个正着,不但挨了一顿好打,抑且胯间也被少年一刀切了个干干净净。
马顺见少年几招便打倒一众手下,又装腔作势说些风凉话,心中不禁惊怒交迸,似乞求又似责怪对老者叫道:“叔父!”
老者自到此处便一脸不耐,似对置身这烟花之地颇为厌恶。此刻听得马顺轻唤,对身侧那虬髯大汉微一示意,不发一言。虬髯大汉对老者颇为恭谨,躬身点头跨步而出,与少年对视而立。拱手言道:“东南神鹰彭青健,敢问少侠高姓大名。”
少年早已留意老者和这虬髯大汉,观二人装束不似锦衣卫一伙,见这彭青健言语间倒还客气,便道:“高姓大名谈不上,小弟姓钟单名一个隐字。”
彭青健闻听此言略一凝眉问道:“可是一剑平波?”
钟隐见问大摇其头,“这绰号不得我意,凌厉之气太重。”
彭青健道:“这几日倒也听人说起一剑平波钟隐功力不俗,却不知是否浪得虚名。讨教了!”
说罢猱身直上,左手护胸右手成爪袭向钟隐咽喉。钟隐见来势沉稳不敢轻忽,探出右手一招“二龙抢珠”直奔彭青健双目,此招可谓攻敌之必救,嘴里却也不闲着:“浪是有的,但此虚名却非因浪而得”。
彭青健收势闪身又一爪抓向钟隐胁下,钟隐轻按彭青健手腕借势飘至对方身后紧跟一掌挥出,彭青健转身硬接,双掌相交二人各退两步。
彭青健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大好男儿却流连烟花柳巷。”
钟隐不答,跃至半空一掌拍向彭青健面门,彭青健左掌轻抵来掌顺势曲臂引得钟隐近身,右爪便捏钟隐肩窝,钟隐急使一个千斤坠,双足落地双掌齐出,彭青健不避来招也是双掌以对,只听“嘭”的一响,两人又是各退两步。
钟隐学着彭青健的模样也摇头叹道:“可惜可惜,如此身手却甘当朝廷鹰犬。”
彭青健面皮微微一红,知道此人牙尖嘴利,口舌之争殊无益处,当下更不答话,施展毕生所学,招招进逼。一霎间钟隐身周尽是爪影,稍有疏忽便遭不测。彭青健在这七十二式鹰爪功上浸淫二十余年,爪中夹掌变幻莫测,凭此威服东南英豪得了个“东南神鹰”的绰号。心中暗道,虽然传言这一剑平波钟隐武功了得,但自忖比之自己还是稍逊一筹。
正在此时,街尾走来三人在远处站定,两男一女看着二人激斗。其中一人作文士打扮,手持玉箫面目俊朗,看情形似是为首之人。那锦衣卫千户此刻已经爬起,料想平时跋扈惯了,这次一招便被打趴在地大损颜面,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看见三人围观不避,冲那文士大喊道:“兀那汉子,朝廷公干可不是玩的,赶紧有多远滚多远,别在这里碍眼!”见那文士不理不睬,顿时暴跳如雷挺刀作势要砍。文士身后一袭红衣的女子抽出腰间盘着的软鞭只一抖,“啪啪”两声,那千户呆立动弹不得,手中绣春刀却掉落直直砍在右足,顿时鲜血迸流。
原来那少女长鞭鞭梢系得一颗小球,长鞭挥出先中千户握刀手背,圏转回时,鞭梢小球又击中他胁下穴道。红衣女子将长鞭缠回腰间,任那千户“哇哇”大叫,三人再不多瞧一眼。只听得彭青健大喝一声“着!”钟隐向后掠出丈余。胸前衣衫已被彭青健一爪扯掉一块,倘或退的稍慢,必是开胸之祸。
钟隐脸泛红霞,左手护胸,竟似有些羞惭,娇嗔一声:“无耻之徒!”
彭青健一怔,心想自己堂堂之式,无耻二字却是从何说起。老者忽道:“青健,速战速决。”
彭青健应了又进步出招,钟隐心知堂堂正正地对阵自己未必能讨得便宜,闪身冲进栖凤楼大厅之中,依仗桌椅纷乱,展开腾挪功夫,与彭青健游斗。彭青健身在促狭之地飘逸灵动非其所长,顿觉缚手缚脚。抑且与钟隐交手,隐隐嗅到他身上散发淡淡脂粉之气,回想刚才那声“无耻之徒”的娇嗔姿态,隐隐竟生欺侮妇孺之感。觑视对方脖颈,喉结突出却分明是个男子,心中不禁老大纳罕。心中疑虑攻势便缓,本来十成功力,此刻只得施展五六成。而钟隐却如飞鸟如林、鱼入大海,一得地利攻势似雨点般密集。往往彭青健刚刚伸手格挡胸前来招,他已又一招攻向胁下。堪堪拆到二十余招,彭青健心中焦躁已极。心道自己成名已久却奈何不得一个武林新秀,传扬出去面上须不好看。想罢闪过一招,一掌拍在身前八仙桌上,那桌登时四分五裂,抬起一脚又将一只凳子踢飞。
钟隐知其是欲将桌椅清开,哪肯答应。眼看彭青健又一掌拍向另一张八仙桌,趁其招式甫发未及收回,倏地近身一掌袭向对方面门,彭青健无奈只得后仰躲避,却不料此为虚招。钟隐紧跟一记‘撩阴腿’,腿挟劲风直奔彭青健下阴。彭青健忙乱间,奋力向后倒去躲开此招狼狈之极,钟隐等的便是此时,待他倒地刚要跃起一指已点中彭青健胸口穴道。
“卑鄙小人,竟出此下作招数!”,彭青健怒道。
“这便是老哥哥的不是了,小弟终日混迹勾栏之间,又哪来……”话未说完便生警兆。只见老者慢慢踱近身来,俯身解开彭青健穴道,对钟隐道:“老朽也来讨教两招。”,一掌缓缓推出。钟隐顿觉劲风扑面,待要施展轻功后跃,却觉对方掌力雄浑宽博,避无可避,只得硬接。双掌相交竟寂然无声,老者纹丝不动,钟隐却“登登登”倒退几步,碰到一张八仙桌,那桌子登时碎裂,木屑纷飞。钟隐只觉右臂酸麻,体内热血翻涌,还未缓过劲力一掌又至。只听得“哎呀”一声,却是琼玉,不知她何时已出得房来,站在楼上观看厅中打斗。
钟隐看得掌来不得不接,抵死双掌齐出,又是倒退数步,后背撞在厅柱之上,顿觉喉口发甜,急运内息将一口鲜血压下。
“青健,你可明白了?”老者冷冷道。
彭青健成名东南绝非侥幸,此中道理又怎不明。对方身形飘忽,十招之中倒有七八招是虚招,自己只需端凝如山,每一招发出逼得对方招架,凭自身功力,岂有不胜之理。只因向来洁身自爱从未涉足烟花之地,对方形止言谈又颇为古怪,大犯自身之忌,一时之间乱了方寸。闻听此言着实惭愧,应道:“多谢师父指点。”
老者转而对钟隐说道:“舍侄行止不端,该当有此一刀之厄。只求少侠能见赐舍侄残体,老朽已遣人请来鬼谷医圣吴道梓,凭其起死回生的医术,断肢再续也非难事,大家就此两厢罢手,仇怨一笔勾销。”
钟隐此时已调匀内息,也知刚才对方手下留情,如若第三掌接踵而至,自己当非立毙掌下不可。于是尽收轻浮姿态,拱手道:“前辈此言差矣,贵我仇怨可消,令侄位高权重所遗罪孽何止千百,却不知又如何消法?”
“老朽兄长临终之时将他托付于我,我必当护他周全。但他身在公门,确实造下无数罪孽,待其身体康复,我定废他武功,令其归隐。”
钟隐缓缓摇头,心下暗叹:百般算计,棋差一招,怎料竟引来如此好手。罢了罢了,奋力一拼,事若不成与姐姐一同死了也就是了。想到此处,抽出腰间所盘三尺软剑,慨然道:“多说无益,再领教前辈高招。”
但听得楼上琼玉喊道:“小混蛋不要命了么!”一把将锦盒从楼上扔将下来,“这腌臜东西谁稀罕了,快拿去走吧。”
马顺眼见自己宝贝从三楼掉下,虽离得甚远还是不自觉伸手去接,险些从担架上翻落,彭青健轻舒猿臂接住递给一名锦衣卫。那名锦衣卫接了向楼上看了一眼,突然看到琼玉身后的紫晴,指着钟隐惊叫:“好贼子,那夜南京城外竟然是你!”
钟隐见事已败露,再不多言轻挽剑花刺向老者。原来紫晴之父乃是朝廷命官,只因遭马顺构陷惨遭灭门,钟隐幼年之时家遭不测沦为孤儿,幸得紫晴之父托付名师,习得一身武艺。突闻恩公家遭不测,急匆匆赶回却已不及,只在南京城外救得逃出来的紫晴一人。虽将屠戮恩公一家的几名锦衣卫杀了,不巧却走脱一人。这次得知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南下,还当专为此事而来,恰逢巧遇锦衣卫奸淫民女,便设下此计引他入彀,以便一网打尽。
老者见钟隐姿态飘逸,宛若蝴蝶翩翩起舞,四面八方都是剑影,暗赞一声:“好剑法!”,当下凝神拆解,也不急于攻击。
马顺早已将自己的宝贝要过,紧紧抱在胸前,向老者喊道:“叔父,此人乃是朝廷要犯,今日遇到定不能放了他去!”见老者还是不疾不徐,又喊道:“此人作恶多端,在南京烧杀抢奸!终日与妓女厮混,又能是什么正人君子!叔父务必将他拿下送官,侄儿先去了。”说罢留下两名锦衣卫在此,带上千户,让人抬着匆匆去找鬼谷医仙去了。
老者虽听侄儿如此说,但却着实不信。观这少年举止言谈,分明是有那断袖之癖、龙阳之好,奸淫之事决然是谬之极矣。但激斗之间也难以问得分明,心道无论如何,先制住此人再仔细盘问。想到此处,觑那剑花来处骈食中二指在剑脊一敲荡开来剑,欺身进步一掌送出。钟隐此刻中门大开,心知难逃闭目待死。忽觉腰间一紧,身子如纸鸢般飘起。却是那红衣女子用软鞭相救。
钟隐身子还在半空,老者已飞身而起抓他胸口,只见那文士打扮之人也是轻轻一跃来夺钟隐。老者挥出一掌欲要逼退文士,那文士竟左手抱住钟隐右掌接他一招,借势后掠两丈有余,落地之后又退了两步才收住势头。
钟隐身在文士怀中,一股浓烈的男子气息扑面而来,不禁心中一荡。一句“多谢相救”声若蚊蝇,脸已先自红了。文士见钟隐面色潮红还当自己相救不及,已被老者掌力所伤,手对钟隐掌心,缓缓将内力踱入。虽见钟隐面色越来越红,却未察觉其身体有何不妥,便放下心来。起身对老者道:“前辈可是独行叟乔老爷子?”
“你认得我?”
“试问天下有此掌力者,舍却前辈更有何人。晚辈杀手盟暖裟。”说罢躬身施礼。一袭红衣女子和另一男子也施礼道:“晚辈火凤”,“晚辈炎龙”。
独行叟微微一惊,“老夫耳闻三年前龙腾一战,朝廷广招天下侠士,出动五千精锐,破了杀手盟总坛,但盟众却都全身而退。近年只闻北爷豹隐回疆,盟主殇画与诸多盟众却销声匿迹,不想今日在此得见右护法。”
“我杀手盟替天行道,宵小之辈、贪官污吏闻名无不丧胆,怎奈朝廷一力打压只得星散各地,惟图自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由尔等任意妄为,要王法何用。”
“前辈此言未免差矣,金乌虽炽亦有暗处,我等只是施刑于王法未及之处罢了。”
“巧舌如簧也难辨目无王法。只不知暖护法此次涉足东南有何贵干?”
“圣上御驾亲征想必前辈已知道了,我盟得知此次大军仓促北上,粮草未济器甲不齐,难免一败。倘或战阵之中圣上有失,敌酋也先势必趁势南下攻打京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盟唯恐大明重蹈北宋之覆辙,正欲北上守卫京师。”
独行叟听完道:“先将你们拿了,朝廷是否征用你们,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暖裟微微一笑,“前辈威名,晚辈素来敬仰,今日从权我们只好倚多为胜。得罪了!”说罢手中玉箫径点独行叟胸口檀中穴,独行叟伸手欲拿暖裟手腕却听脑后风响,急忙躬身堪堪躲过一鞭,两柄短斧又已砍向小腿,却是炎龙。
这独行叟在江湖之上威名极盛,双掌翻飞绵密已极,虽是以一敌三也兀自攻势多遮拦少。而暖裟三人却也是杀手盟中的好手,炎龙双斧翻飞尽是地堂招式,攻向独行叟下三路,暖裟身形飘忽专攻上三路,火凤长鞭挥舞在远处寻暇抵隙,辫梢小球专打独行叟周身要穴,一时间四人打了个难解难分。
彭青健知道恩师为人孤傲,与人争斗向来不喜他人插手,是以负手而立,在旁掠阵。
独行叟一边与三人缠斗,一边心中暗暗思忖:难怪当年杀手盟声势浩大,风头无两,竟缘来盟中有恁多好手。正激斗间只听一人喊道:“老前辈,当心了!”一物破空由远及近,“啾啾”之声不绝于耳,直奔独行叟面门。独行叟大喝一声,无俦掌力激发,逼得暖裟炎龙纷纷后退,长鞭也荡了开去,牙齿一闭竟将来物叼在口中。
只见一人从房顶跃下,抱拳躬身:“有僭了,晚辈啸竹见过前辈。”转身对暖裟道:“见过右护法。”
独行叟微觉诧异,道:“想不到河套圣手啸竹也是杀手盟之人。”
啸竹微微躬身,对独行叟道:“晚辈微末道行,暂居杀手盟北坛主。当此国难之际,前辈何必为难热血男儿。”
“国难未知,尔等却是溃堤之蚁。若是单打独斗任谁也休想沾得老夫半片衣衫,四人齐上老夫也未必落败。闲言少叙,出招吧。”
啸竹本不欲与独行叟放对,听得此言心中突生一计:“我倒想与前辈赌上一赌。”
“怎么个赌法?”独行叟乜眼问道。
“我用一式蜻蜓三点水向前辈讨教,若侥幸沾得前辈衣衫,今日便两厢罢手如何?”北坛主啸竹善使暗器,蜻蜓三点水乃是他的独门暗器紫竹镖连打三发,江湖上能躲过之人也只寥寥。
独行叟多年来傲视群雄,对自身艺业也是相当自负,听啸竹如此说,便道:“早便听闻河套圣手的蜻蜓三点水、神鬼皆难过,我便与你赌了。”说罢站立不动静待啸竹出招。
啸竹手扣三枚紫竹镖暗运内力,一抬手三镖齐出,一打面门一打咽喉一打独行叟胸口膻中穴。虽是三镖齐发,力道却有强弱,那镖虽名紫竹,实为精钢所制,镖身中空凿有孔洞,飞行之时发出“啾啾”之声。常人听闻啸声辨得紫竹镖来势,必会左右闪避,却不知啸竹力道古怪,这镖中途变位,抑或一上两下分打左右,抑或两上一下以防轻功卓绝者凌空躲过。
独行叟见得镖来不闪不避,以无俦掌力挥飞两镖,一镖已将击中面门。独行叟早已运功于腹憋气于胸,一口气吹出那镖偏了方向,堪堪从左颊飞过。刚要言语却生警兆,急忙闪身却已迟了,一枚制钱激射而过,将他灰色长袖击破。
啸竹一躬到地:“前辈,承让。”所谓蜻蜓三点水便只发三镖,啸竹也知这三镖未必建功,是以趁独行叟专注于三发紫竹镖之时,又发一枚铜钱。虽然将独行叟的衣袖击破,但委实也不大光彩。他暗器带声、发前示警,本就因自重身份不施暗算,但今日形格势禁,行此一招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你……”独行叟欲要分辨,但又自重身份,一拂袖飘然而去,彭青健紧随其后。两名锦衣卫见此情景,哪敢在此多耽,也匆匆去了。
暖裟见几人走远,向啸竹道:“北坛主此行如何?”
“属下此去见到了樊将军,大军正在向宣府方向后撤,只是之前圣上听从王振之言欲绕经蔚州,走紫荆关。往返之间耽搁许多时日,樊将军唯恐瓦剌追击在即,急命属下回禀护法,大明此劫难免,望护法顾念当年同征之谊,以天下苍生为念率众北上护卫京师。樊将军言道若瓦剌围攻,当在乱军之际寻隙力诛王振,为天下苍生除此恶贼。”
暖裟听罢呆立半晌,心道怕是此时与樊忠已是天人永隔,默然良久。继而收敛心神,转身对钟隐道:“少侠武功不凡,可否与吾等共赴国难?”
钟隐心中绮念陡生,暗想:只你一言,便是刀山火海我也跳了。于是应道:“但有所差,无有不从。”
暖裟又道:“我有一言少侠莫怪,烟花柳巷终非君子厮混之所。”
钟隐抬头望了琼玉一眼心中默念:抱枕而已。嘴上却说:“兄长教训的极是。小弟还有一事相求。”说罢唤下紫晴与众人相见。“这位姐姐乃是李大人之后,小弟从锦衣卫手中救下,此刻行迹败露,还需另寻个安全之所。”
“我会差人将姑娘送去回疆,我盟北爷必会帮忙照看。”暖裟说道。
“如此多谢了。”紫晴也深深万福。
“小混蛋!”琼玉在楼上喊了一声,顺手又扔下一物,钟隐接了,见是一个枕头。“你个惫懒家伙,以后晚上睡不着了抱着它,就当姐姐还在你身边。”钟隐不禁羞窘不已。
暖裟微一皱眉,言道:“钟兄弟收拾一下,我们在飞来峰等候。”
说罢四人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