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军隅里猛追
副排长 张富贵
经过一夜激战之后,一部分美军残部向军隅里溃退了。
太阳刚露出山尖,我连接受了命令:“趁敌溃退,立即跟踪追击,只插军隅里。”
大白天战斗行军,真是痛快极了。我带着尖兵排,迅速越过十几个小山头,到达一个山岗上。低头一看,下面就是直通军隅里的平原。山脚下的公路两旁,什么东西黄呼呼的一片。哈!原来是溃退的敌人正在那里睡觉,脑袋露在鸭绒被套外面,横七竖八地布满干水渠和路边的枯草地上;另一伙围坐在山跟砖窑旁边烤火,乱哄哄的足有几百人。看样子敌人以为他们有飞机大炮屁护着,而志愿军又是喜欢夜战的,白天绝不会追上来。这回,他们的老经验吃不开啦!
山头上立刻轰起了一阵兴奋的骚动,战士们在隐蔽的位置上呆不住了,个个推上子弹,拉开弹弦,使劲催问着:
“打呀,副排长!”
“开火吧!”
“为啥还不打呢?”
“别急,听后面连长的命令。”我制止他们,不准开火。
等到连长的冲击命令一下,我们跃身而起,飞下山去直冲敌群,哪里人多,就往哪里插去。子弹、手榴弹泼水似地浇到敌人堆里。机枪吐吐地猛扫。敌人真叫作措手不及,乱得吱哇叫喊;正在睡觉的,就在被套里囫囵个儿连滚带爬,被子里的鸭毛给弹片炸得柳絮似地满天飞扬,很多敌人还在梦中就被打死了。
混乱了的敌人,拥挤着向南逃命,我们紧随着他们的脚跟追击。一会儿,战场上出现了敌机,在头顶上带着怪啸声上下翻腾,又扫射又扔汽油弹,沿公路燃起了一团团大火,前面的路被烟火截断了,只能看见脚下一点点地面。敌人想用烟、火在自己的尾巴后面筑成一道墙,阻挡我们追击。
浓烟烈火确实烧得凶猛,我们心里着急,可是脚步却慢下来。这时候只听连长在后头大声命令:
“扔掉伪装,紧紧贴住敌人!”
一句话提醒了我们,真是杀得昏了头,忘了除掉这个明显的目标了。我们边跑边丢伪装,加足速度,穿过烟火,紧紧咬住了敌人的后尾,很快就和敌人掺合在一起了。敌机再也分不清敌我,只得在头顶上乱转,不敢投弹扫射,干着急地瞎嗡嗡。
追,不停步地追。一堆堆敌人在我们面前纷纷倒下。我们跳过路上横着的敌尸,踢得钢盔水壶叮叮当当地滚进了沟里。只顾性命的敌人,扔下了武器,甩掉了脚上的皮鞋,只恨自己少生了两只脚,可是仍然摆不脱我们的追击。在我前边有个光着一只脚的大个子,我喊了一声“哈喽”,他回过头来一看,吓得一咧嘴就嚎了起来,两条腿抖得站不住了;我往他肩上一拍,他全身就像发疟子似地哆嗦着,直等我向后边指了一下俘虏聚集的地方,他才用力在胸口上划了个十字,战兢兢地走向后边。我们沿途喊着仅会的一句英语:“汉斯额普!汉斯额普!”(举起手来的意思),发音虽不太准,却有不少美国兵停住了脚,手一举双膝落地,哭咧着嘴不知说的是啥,大概意思总不外乎:“我放下武器,请留命!”
俘虏也好,钻到路旁装死的敌人也好,我们都一概不管,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猛追,脚下带起一缕缕尘土。正跑着,前面突然出现了太阳照的闪闪发光的介川江。江两岸封了冻,中间飘着小块流冰。前头逃跑的敌人已渡到江心。这时敌机紧跟上来,沿着江这岸扔汽油弹,对岸也不时飞来炮弹,江水卷起冲天的浪花和水柱,岩石夹着弹片乱飞。这回敌人在我们排的后面竖起了一道火墙,把连的后卫给截住了。我们站在江岸上,前后受到敌人火力的夹击。不能再迟疑了,我高喊:
“冲过去,不让敌人逃掉!”
三十多个战士跟着我,撒开队形扑下水去,边蹚边向江心射击。
被我们击中的敌人,像门板一样倒在水里,马上就被激流冲走了。这时江心江岸炮在叫,敌机在叫,敌人也在哭叫……等我们从江心逼近敌群的时候,敌人掩护逃跑的火力又失效了。渡过江的敌人也不敢还击,拖着枪,拼命南逃。
我们迅速冲过江去,一出水棉裤像有一百多斤,冻得打不过弯来,这怎么追呢?我们就一边跑一边把两只脚交替地往下踩,这样才把沉重的棉裤甩掉。被湿棉裤拖得跌倒了的战士,就势伏在地上射击。长途的奔跑,心脏都快要嘣出来了,嘴不停地帮着鼻子吸气,但是疲劳却被战斗驱散了,劲头越来越足。敌人没命地跑,我们拼命地追。我举枪射中紧前面一个不肯站住的敌人,要不是闪得快,那个死尸险些倒在我怀里。有一个战士没来得及拉枪栓,一边跑一边平端着刺刀,戳死拦路的敌人又向前赶。李振芳打完了子弹,扑上去抓住一个敌人的后领襟,使劲一扳,那家伙就像木头一样倒下了。他夺过卡宾枪撂下那家伙,又追了上去。追着,追着,前面一个军官模样的家伙,一边跑一边向后面打枪,但他慌得把子弹都打到天上去了,我气的狠狠地回了他一梭子冲锋枪,他便一头撞在公路上不动了。好些敌人简直跑不动了,就干脆坐下,或者躺在路边沟里,把枪统统撂在公路上等着当俘虏。我们顾不得管这些,仍然加紧追着。
眼看前面的敌人剩下不多了,忽听李振芳在我旁边喘着粗气喊:“真快,已经追了十五里地了!”
我向前一看,不禁叫道:
“同志们,快追啊!前面就是军隅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