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授我以大将衔的消息,我已获悉。这些天,此事小槌似地不停敲击心鼓,我感谢主席和军委领导对我的高度器重。高兴之余,惶惶难安。我扪心自问:论德、才、资、功,我佩戴四星,心安神静吗?”
在给毛主席的信中,大将许光达这样写道。
图 | 大将许光达
让衔
1955年,在我军授衔的时候,许光达是一位相对特殊的人。共和国十位大将中,他年纪最轻;论资历,许光达在大将中最低,同时期位列上将的肖克、王震、许世友等人的资历,不论哪一个人都比他高。
“我对中国革命的贡献,实事求是地说,是微不足道的。不要说与大将们比心中有愧,与一些年资较深的上将比,也自愧不如……”,在许光达的字里行间里,流露出一种赤诚的革命军人本色。
当得知自己将被授予大将军衔的消息时,许光达脸上没有半分激动,相反,他此刻的内心极不安宁。
许光达觉得,几十年的风雨历程,和他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数不胜数,甚至还有很多人连名字都没能留下。他能幸存下来已属不易,今天的成就是无数战士的流血牺牲换来的。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觉得自己已经得到很高的荣誉了。
图 | 许光达、毛泽东
为此,许光达曾经当面向贺龙提出对自己降衔的申请,却没有得到批准。贺龙认为,许光达身上有大革命、内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苏联红军的经历,大将军衔对他来说当之无愧。可是,许光达仍然觉得不妥,再三考虑之下,他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
在信中,许光达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许光达认为,如果以新民主主义革命作为开端,以在这期间每人的功绩作为授衔参考的话,他是从1925年开始参加的革命,期间可以说是战绩平平。
后来,在1932年到1937年的这段日子里,许光达主要在苏联疗伤学习。可对于中国而言,这却是革命最为艰难困苦的一段时期。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后,蒋介石对中央红军进行了连续四次的大规模“围剿”,三个方面军被迫进行战略性转移。
图 | 蒋介石
面对敌人的疯狂“围剿”,当战友们艰苦行进,忍饥挨饿吃树皮草根填肚子的时候,他却在千里之外,坐在窗明几净的房间里,吃着面包牛奶。终于等到他回国了,却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是在后方工作。
许光达对自己的质疑远不止于此,他认为在中国人民解放军的行列里,他对党和人民所做的事情远没有达到能被授予大将军衔的地步。
故此,为求心安,为达公正,许光达主动向毛主席申请,请求给自己降衔。他提议,把上将军衔授给其他功勋更为卓著的人,授予自己上将军衔即可。
看过这封信后毛主席感触良多,他被许光达的情真意切深深打动。后来,中央军委召开了一次会议,毛泽东在会议上,当众拿出许光达写的“降衔申请书”。面对会上的各位军委领导,他感慨说,“这是一面明镜,是共产党人自身的明镜!”
图 | 毛泽东
“五百年前,大将徐达,二度平西,智勇冠中州;五百年后,大将许光达,几番让衔,英名天下扬!”毛泽东的一番话,既肯定了许光达对革命所做的贡献,同时也对他不沽名钓誉的高贵品格进行了高度赞扬。
因何争议,许光达履历
有人认为,作为红二方面军在大将中的代表人物之一,十位大将中,无论从职务、资历还是战绩来看,许光达在这些方面与其他人相比明显都有不足。
那么,许光达又是凭借什么过人之处,能够被越级授予大将军衔呢?究竟许光达是否担得起大将军衔,我们不妨看一下他的革命履历再做评述。
图 | 许光达、邹靖华
1908年,许光达出生在湖南一个贫苦的农户家庭。因为在家里排行老五,大家会亲切地唤他的乳名“五伢子”。
许光达真正参与革命,是从1925年开始的。这年,他加入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随后转为一名共产党员。
1926年,由中共党组织派遣,许光达考入黄埔军校,并在黄埔军校第5期炮兵科学习。经过一番刻苦的学习,许光达加入了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并在那里担任炮兵营见习排长的职务。
别看许光达看起来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可他骨子里却有异于常人的斗志和胆魄。在炮兵科的时候,许光达非常勇猛,他一拿起刺刀,就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有一个拼刺高手叫“大块头”,许光达找到他说要跟他比试一番。
图 | 许光达
起初,对方看到瘦小的许光达满脸不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不过,几个回合下来,许光达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越战越猛。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这里,前来视察的蒋介石看到了这副场面,直说,“有这样的士气,何愁北伐不成功?!”
毕业后不久,许光达奉命要到南昌参加起义。一直到江西宁都,他们才赶上起义部队。可是,在三河坝战役中,许光达不幸被炮弹炸伤,他再次和部队失去了联系。
图 | 南昌起义
1928年,这时许光达在安徽寿县,并在国民党军中秘密从事着兵运工作。可是,没过多长时间,他的身份就暴露了。许光达不得不被迫在各地进行躲避。期间,他曾经回到长沙,知道这一消息的何键当即命令长沙警备队缉拿许光达,被逼无奈之下,许光达只得再次逃离。
许光达辗转来到了河北,并在时任河北清河县县长的岳父手下谋了一份差事。就这样,许光达歪打正着地成了当地的一个警察局长。因为这样的一重身份,当时监狱里有许多被关押的共产党员,许光达利用自己的职权放走了他们。这还不算,他还计划把警卫队也给策反了,并把他们改编成一支游击队。监狱关押的犯人被放走,他的岳父因为这件事受到牵累,最后以渎职罪被免职。
图 | 许光达(右)
终于,许光达在安徽芜湖找到了中共党组织。经过组织考虑,中央军委派他去上海的军事训练班学习。很快,在中共中央的安排下,许光达又去往洪湖苏区,在那里从事军事斗争。
1930年,许光达参与组建中国工农红军第六军,并任参谋长。后来,他又担任了红二军团第17师师长的职务。期间,国民党军突然对红二军团指挥发起了三路围攻。情况危急,许光达又冲在最前面,他率17师顽强顶住了数倍敌人的猛烈攻击。一场血战过后,终于完成了掩护军团指挥部转移的艰巨任务。这年10月,许光达带领军队参加了南征作战,并和红一、红三军团一同向长沙开进。
图 | 叶剑英、许光达
1931年,许光达在马良坪战斗中和主力失去了联系。当时,他和部队遭到了国民党军的重兵围攻,千钧一发之际,他带领部队翻越悬崖突破了敌人的围追堵截,在深山密林当中,我方与国民党军整整周旋了两个月时间。
在1932年的应城战斗中,许光达身负重伤,但仍英勇奋战。正当许光达奋力杀敌之时,战场上来了一群“不速之客”。所谓的肃反干部到战场上抓人,甚至提出要在这里处决许光达。就在此前,已经有一千多名优秀的红军指战员被王明派来的“肃反专家”冤杀了。
面对来人,许光达大声吼道,要砍我的头,等我拿下敌人炮楼再说!
话音刚落,他就带人向前冲去。激战中,许光达被敌人的子弹射中,就在心脏附近,情况紧急,必须马上手术!
图 | 贺龙
可是苏区的医疗条件太差,连麻药也没有,许光达就咬住一条毛巾,生生忍受着那种钻心之痛刺入骨髓。可是,子弹的位置太深了,医生连续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把它取出来。
许光达在贺龙同志的担保下被送去上海接受手术。可是,后来有叛徒把这个消息偷偷传递给了国民党。许光达刚打完麻药还未完全恢复,敌人紧接着就来了。负责放哨的同志发现敌情马上冲进手术室,立即把还在麻醉中的许光达进行了转移,这才让敌人扑了个空。
虽说是虎口逃生,可许光达的伤情已经耽误不得了,如果不及时治疗随时都面临牺牲的风险。刚好,中央这时正要派一批同志前往苏联学习,就这样,许光达被一同送去苏联进行治疗。伤好之后,许光达在莫斯科国际列宁学院继续学习。
图 | 许光达
在苏联疗伤学习期间,许光达时刻关注着国内的情况。当他听说红军长征到达陕北时,当即提出了回国要求,却遭王明拒绝。除了莫斯科国际列宁学院以外,许光达后来还在东方劳动者共产主义大学汽车训练班继续学习。在那里,他第一次系统地学习了有关汽车和坦克驾驶维修方面的知识,由此许光达对苏联红军现代化、机械化的认识愈加深刻。
1937年末,在王稼祥等人的安排下,许光达终于离开苏联,返回国内。许光达来到延安,在抗大担任了训练部部长、教育长等职务。在校期间,他接连发表了多篇文章,对培养抗日军政干部、探索抗日战争经验、开展军事理论研究等方面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图 | 刚从苏联回国的许光达(左三)
很快,抗日战争发展到了最艰难的岁月,许光达向中央提出,要求把他派去条件最艰苦的、对敌斗争最激烈的晋西北抗日前线工作。应许光达的要求,他很快被委以重任,并开始在当地领导抗日军民展开游击战争。
他来到晋绥二分区的驻地保德县,眼前一片狼藉,到处是日军烧杀抢掠后的痕迹,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战士们常常围着一锅黑豆当饭吃,而这在当地是用来喂牲口的。许光达的小女儿因为营养不良生了病,当地治疗条件有限,只能用土方子,缺乏有效治疗的女儿就这么死了。
在许光达的领导下,强有力的武装工作队很快被组织起来。他们配合主力部队,深入到晋中交城、文水等地区广泛开展对日斗争。在他们的努力下,汉奸特务被肃清,日伪军据点被摧毁,最终一步步恢复和建立抗日政权,抗日根据地也得到巩固。
图 | 许光达像
1945年,许光达协同晋察冀野战军进行绥远战役,并在次年参加了军事调停执行部太原执行小组。随后,许光达以晋绥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的身份,转向晋中、晋北地区保卫晋绥解放区。
1947年,许光达带领部队渡过黄河,改隶为西北野战军。他在陕北先后参加了多场战役,并且在多次攻坚战中取得胜利。
这天,身为西北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的许光达突然收到一个命令。原来,国民党胡宗南的部队进攻延安。形势所迫,毛泽东率队转战陕北,敌军却紧追不舍。可以说,此时中央机关面临的危机,用灭顶之灾来形容都不过分。
图 | 胡宗南
彼时,中国革命才刚刚出现胜利的曙光,一旦中央机关遭遇不测,后果将不堪设想。周恩来给彭德怀打了一个电话,让他派一名得力将领进行援助。
经过慎重考虑后,在彭德怀命令下,许光达担起了负责接应并掩护毛泽东等人转移的重任。许光达心急如焚,他冒着大雨带三纵连夜向乌龙铺方向挺进。
许光达这次的对手是国民党整编第二十九军,军长刘戡深得蒋介石赏识。这次,一向沉稳儒雅的许光达罕见急了起来,他严厉命令手下将士,就是炮弹落到了身上也不许往后退一步。
图 | 刘戡
当时三纵的处境何尝不是危机重重?他们身处于数倍于己敌人的夹缝之中,长官和士兵们战斗在一起,硬是顽强抵住了敌人一个军部及三个旅的轮番进攻,敌人始终未能前进一步。这次与胡宗南部队的背水一战,我方顽强阻击并死死拖住了敌军,毛泽东等人终于摆脱了困境。
直到很多年以后,参战的战士才知道,当年的那一仗,直接保卫了毛主席的安全。毛泽东事后称赞说,这一仗打得好!打破了“侧水侧敌”这个兵家之忌。
延清战役中,在彭德怀的指挥下,西北野战军围攻清涧。当时许光达是西北野战军第三纵队的司令员,而负责守城的是国民党胡宗南部的七十六师,师长是廖昂。他们二人曾经是同学,如今见面没有寒暄,却要在战场上兵戎相向。
许光达指挥部队用连续爆破法炸开清涧城门突入城内,廖昂被活捉。这次战役取得了重大的胜利,具有典范性意义。
指挥所里,面对廖昂,许光达率先打破沉默,“我们好多年不见了。”廖昂此时成了俘虏,心里却并不服气,他把失败的原因归咎于胡宗南用兵不当,居然让他的一个师去守清涧?
廖昂不知道,其实这怪不得胡宗南,他只是不知道刘戡被我方在运动中集结的主力阻击在了二十里之外,这样一来,他只能眼巴巴看着清涧陷落,却就是过不来。
被抓的廖昂为派系之争,互相倾轧,见死不救的做法叹息不已。对于他们而言,这次失败确实跟自身军队的本质有关,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当我军对于他们那一套全都熟悉的时候,对方对我们却并不了然于胸。
宜川战役中,许光达带伤指挥战斗,突破了国民党军的坚固防御,在和友邻部队的协同下,全歼了宜川的国民党守军,国民党长官刘戡自杀。对于多次大捷,毛泽东、周恩来给予了高度赞扬。毛泽东更是称赞说宜瓦大捷改变了西北的形势。
1949年,许光达以第一野战军第三军军长的身份又参加了多场战役。在扶郿战役中,许光达为了包围并歼灭国民党军胡宗南部主力,他带领部队迂回将国民党军的退路切断,这一行动对保证战役全胜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兰州战役中,许光达又率部攻占国民党军南山主阵地,并抢占了黄河大桥,兰州国民党守军被全部歼灭。
1950年,许光达开始担任中国人民解放军装甲兵司令员兼政治委员的职务。此后,他着手开展起组建装甲兵的各项工作。
图 | 许光达陪罗瑞卿参观坦克
我军合计下来的坦克,只有在日本人和国民党手里缴获的五百多辆,而且这些坦克不但看起来十分破烂,大多还都处于一堆废铁的状态。此后,许光达就像是住进了司令部一样,他没日没夜地一头扎在工作里,终于制定出一个极其雄伟的计划:三年内将我军装甲部队组建成拥有一千辆主战坦克的亚洲第一铁甲劲旅。
很快,朝鲜战争爆发。许光达深入到抗美援朝前线,在一番实地调查之后,他一回国就着手组织志愿军后续坦克部队入朝作战。
1955年,许光达被授予大将军衔。
苏联谈判
纵观许光达的一生,从参加革命的那天开始,他就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了革命事业,并一直为之奋斗至死。就是在苏联疗伤期间,许光达也没有停止学习。他在苏联时学到的专业知识,对我国的装甲兵部队建设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图 | 中国装甲兵之父—许光达(左二)
在许光达的领导下,我国装甲兵部队不断发展壮大,最终成为人民解放军现代化建设的一支骨干力量。
据说,我国当时正在借助苏联组建自己的装甲兵,为了对等谈判,中国的装甲兵司令应该跟苏军中的军衔一致。这样一来,许光达作为我国装甲兵总司令,顺理成章之下也应当被授予大将军衔,而这在当时各兵种的主官中也是一个特例。
图 | 1955年9月,周恩来向许光达等颁发授予大将军衔的命令状
但不管怎么说,许光达为国家和人民所做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
降衔请求没有得到中央批准,许光达又在妻子的建议下给中央军委打了一份报告,要求给自己行政降一级。就这样,在我国开国元勋的十位大将里,其他九位都是行政四级,只有许光达是行政五级。
许光达大将戎马一生,功勋显著。同时,他的虚怀若谷,淡泊名利也十分让人为之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