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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临安春光正好,我坐在院中的花架子下。
触目横斜的夹竹桃在我眼前盈盈伸出柔嫩的枝条,却也不能打动我分毫,我正在精心绣制着一件长袍,用的是我苏家绝无仅有的独门绣技凤穿牡丹。
我在等一个人,长袍绣好时他便会来,我将长袍穿在他身上,也将一生的爱恨都套在他的身上,我想,他一定会是满临安城中最俊美的男子。
1
沈淮安踏进院子里来的时候,我正坐在紫藤花架下缝制一件月白长袍,只差几针收尾便大功告成,我看着他丰神俊朗的身影越来越近,不慌不忙拿了剪刀剪去最后的一根线头,抬眼他便已站在我跟前,眉眼含笑静静看着我。
“你来得真巧,我为你缝制的新袍刚好完成。”
沈淮安的脸上立刻涌上笑意,冲散了他隐在眉头深处微不可查的愁绪。
“那锦修快为我换上。”
我看着沈淮安像个孩子似的赶紧脱了身上的旧衣,一脸欢心雀跃地等着我为他换上新作的长袍,不禁微微一笑。若是沈淮安这付样子被临安城内的人见着了,他们怕是不敢相信平日里冷静严肃的沈家家主还有这副孩子气的时候。
沈家自康熙年间靠着做锦缎生意发了家,如今在满临安城内沈家的店铺遍布,分号是开了一家又一家,早已在同行中一枝独秀了,沈淮安便是如今沈家家主,在生意场上手段果敢,行事沉稳,思绪缜密。
“可还合身?”
“锦修的手艺自是没话说,且只要是锦修做的我都喜欢。”
他的回答令我不由痴笑。
春日的阳光暖意融融,我看着沈淮安在紫藤花架下,俊秀欣长的身影,突然有些疲惫。
我躺在椅子里,渐渐头脑有些昏沉,阳光斑斑驳驳透过紫藤花架的缝隙洒了下来,他的身影在我眼前越来越暗,半梦半醒之间听得他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锦修,沈家近日有些麻烦,明日我要去趟川蜀,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耳侧有脚步声响起,我睁开眼,沈淮安的身影在一片花荫沉沉中慢慢远去,转眼,月白长袍便消失不见。我看着院中花木扶苏,光阴大好,夹竹桃在一片春光中盈盈盛放,心中不由涌上一阵快意。
2
沈淮安去了川蜀一月有余还未回,寄回的家书也多是寥寥数语,但我知道他必定是在川蜀遇到了极为棘手的事,否则像他处事雷厉风行的手段怎可去了一月还未归。
等到沈淮安回来时已是两月之后,他走时临安正值盛春,院中的紫藤花开正好,而他归来是已是夏初,紫藤花落尽,取而代之的是枝叶繁密,层层叠叠的紫藤架下已是浓荫密布。
那日,我躺在紫藤花架下午睡,临安的夏季多闷热,恰紫藤花架下浓荫遮挡,有淡淡清风透过枝叶缝隙舒缓袭来,是一个不可多得的避暑圣地。
迷蒙之间,有人似在我耳边焦急唤道:“锦修快醒醒。”
我睁开迷蒙双眼时,沈淮安正站在我身边,我的意识还未清晰,以为还身在梦中的苏府小院,轻轻唤了声:“淮安哥哥。”
沈淮安听到我的称呼后有片刻怔愣,随即脸上涌上笑意,声音轻缓道:“锦修,可是被梦魇着了,刚刚看你睡得不大安稳。”
听得沈淮安的话我的意识才渐渐清明,这里不是苏府小院,梦中之事已是经年旧梦,我也不再是我。觉察脸上有些湿润,我抬手一摸才发现脸上已残有泪痕,遂用帕子轻轻拭去,脸上浮出笑容,心下却有了计较。
“没有的事,只是天气太热起了汗,所以睡得不太安稳罢了。”
沈淮安没有再说话,此刻他身上穿的仍是我两月前给他缝制的月白长袍,许是路途遥远,长袍上满是灰尘,透着光线我才发现他的身形憔悴了不少,人也消瘦得厉害,面上尽显惫态。
我有些惊异,不知他在我身旁站了多久,梦中呓语可听去多少,但面上仍不动声色问道:“夫君几时回来的?”
“我一回来便来看你,可来时看你睡得不安稳,便叫醒你了,可是我走的这些时日,你为我担心又操劳府中之事累着了?”
我对着他盈盈笑道:“为夫君打理家中事物不过是份内,怎会累。”
他脸上神色复杂,绕是我已嫁给他三年之久,仍然猜不透,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夫君此去川蜀可还顺利?”
他神色郁郁道:“川蜀那边只怕是此后不再愿与我沈家合作了,算了,这些烦心事你何须知晓。”
3
沈淮安在回来的没几日后,突然昏睡不醒,任凭我如何唤他,他都没有回应,大夫来瞧过,却也说不清缘由。
我满心焦急,片刻不离地守在他身侧,净身擦汗从不假手他人,他终于在一个夜里幽幽转醒。
满临安城的人都说我与沈淮安是天赐的一段良缘,成婚三年,却依旧恩爱如初,而他待我也确实,好得很。
夜已渐深,随侍在旁的丫鬟仆人都被我打发了去休息。
他慢慢地支撑起身体想要坐起来,却在刚撑起时又重重地跌入榻中,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放弃了,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我始终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却并不上前,房中烛火昏暗,他的整张脸煞白得吓人,却依旧掩不住隽俊的面容。可这与他投射在我身上幽怨恨毒的眼神无比违和。
“苏锦宜,你怎地如此恶毒?”
我端着恰到好处的笑,缓缓向他走近。
“夫君可是糊涂了,我是锦修啊。”
“你这毒妇,连锦修的半分善良都比不上。”
我抬起双手,十指纤细,指甲上的丹蔻在荧荧烛火中更显妖艳,这双手早已不如从前洁白如玉了。
“哦?如此说来你都知道了,也是,心思缜密的沈淮安是何等聪明的人物,我的这些伎俩你迟早都会发现的。”
他躺在床上因消耗了大量的力气,胸口重重起伏,说话的语气也渐渐弱了下来。
“虽然你与锦修是孪生姐妹,但锦修从小性子善良活泼,你却心思深沉,有些东西就算你模仿得再像,也终究不是她。”
我痴痴笑着看向他,“那又怎样,她到死都不知你这样惦念她,而你到死也得不到她。”
他的眼神渐渐晦暗下去,好似真的有那么几分伤心。
“世人常说,对于男人而言,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我的计谋进行得如此顺利,还要多亏你对妹妹的执念呢。”
我对着他笑得愈发开心,“淮安哥哥,浸了夹竹桃汁液的衣服穿着可还舒服?”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神惊恐地看着我。 成亲3年,妻子总为我做新衣,穿上身体变差才知她动了手脚。
我顺势坐在床榻边上,向他缓缓挨近,近得能看见他隐在肤色下的脉络泛着青灰,我更要清清楚楚、一丝不落地看到他此刻脸上的表情,如此方能告慰我苏府满门的在天之灵。
“三年前的那个深夜,我看你匆匆来府,便随在你身后。却看见你与父亲起了争执,你趁父亲不注意拿了桌上的砚台,敲在了他的后脑上,我想要从角落里冲出去时,看见了父亲穿过黑暗里最后望向我悲凉与不舍的光,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让我不要去。”
“我害怕极了,府中大火烧起时,我是真的想要随了父亲而去的。可是火焰猩红时,我才想起,你还没死,我怎能死去。”
“苏沈两家曾是世交,我虽与你早有婚约,但我知道,你心上的那人是妹妹。于是我顶了苏锦修的身份,将自己与苏家产业双手奉到你的手上,满足了你心底最深处的贪欲,亲手将你推上巅峰,如今我依旧可以将你推下去。”
“沈淮安,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我怎么会让你活下去呢?”
濒临死亡的人总是对求生的欲望无比大,沈淮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袖,脸上堆砌出一抹讨好的笑。
“锦宜,怎么说我们也是夫妻了,我死了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这样,你救救我,以后你还是我沈家大少奶奶。”
我看着他紧紧攥着我袖子的双手,犹如浮萍里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我抬眼对着他,唇角咧开一抹笑,慢慢抬手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划下,上好的釉白锦缎应声而裂。
“我爹临死前也曾求你,你可曾放过我苏府满门?”
他的笑愕然停住,使得整张脸看上去异常地扭曲。
半晌,他却突然抽抽泣泣了起来:“锦宜,我知道错了,可是当年我有什么办法,沈家生意出了纰漏,百年基业眼见不保,我求你爹告诉我凤穿牡丹的秘技,他却诸多推辞,说是等我娶了你之后便告诉我。”
“所以你便狠心将我父亲杀害,然后放火烧了我全家么?”
我看着窗台上的烛火在静谧的夜里泛出幽幽的烛光,对他道:“其实,何必那么麻烦呢,苏家的凤穿牡丹父亲早就告诉了我,若你当初来问我,我就会告诉你的。”
窗外不知何时起了大风,院中树影斑驳,映在窗纸上,犹如乱舞的诡魅,可是如今的我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空气渐渐变得冰冷,我看着那个我爱了半生又恨了半生的人,此刻正深深地陷在榻上,早已没了呼吸。心中却再难起波澜,苏锦宜早就随了苏府葬身于那场大火之中,如今残存在世的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的躯壳罢了。
窗外响起沙沙落雨的声音时,屋内的烛台应声倒下,床幔、桌椅渐渐被染上猩红,沈淮安静静躺在那里,面色安静,我轻轻走过去,躺在了他的身边。
重重火焰渐渐升腾,我看着他的脸被映的通红,想起小时候与他一起玩过家家时,他掀起我盖在头顶的大红帕子道:“你若嫁了我,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魂。”(原标题:《临安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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