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身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没有！只是大家没有经历到。”
文 | 崔旭蕾 李叙瑾编辑 | 小豆
小晓决定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3月23日晚，韩国"N"号房事件刷屏社交网络，成为公众议论焦点。"N"号房是在网络上建立私密付费聊天组，分享女性不雅照，受害者包括未成年人。值得注意的是，N号房内也建立了“提供熟人信息房间”、“辱骂熟人房间”。在这些房间内，加害者上传熟人、朋友、前女友乃至家人等女性的照片，而女性本身并不能明确得知自己遭受了此类性剥削。三天后，有网友举报，国内也有发布未成年不雅信息的类似网站。
“N号房"相关热搜下，诸多网友发出“还好身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的评论，这让小晓感到很无奈。
要是在去年12月之前，小晓也许会抱着侥幸心理，与网友一同庆幸还好身边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但是，现在她要说：“怎么可能没有，只是大家没有经历到。”
生活照被盗用，配大尺度意淫文字
去年12月中旬，大学生小晓和往常一样刷着微博，发现自己曾公布在朋友圈的微博账号新增了一个粉丝。点进这个粉丝的微博账号首页，快速浏览其发布内容，她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无水印生活照片，并配有大尺度意淫文字。尖叫一声后，她不敢再看。
关于女性的性剥削事件小晓之前也隐约听说过，但她觉得自己情绪太容易受到影响，平时都会刻意不去关注。但当这类事件真实降临在自己身上时，一种“无力感”侵袭了小晓。
她意识到，由于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照片，追责困难。最多可以在朋友圈曝光此行为，报警也可能无法有效处理。
但被盗取的不只是小晓的照片。
由于这个账号的很多文字太“辣眼睛”，小晓一直都没敢仔细看里面的发布内容，直到有一天，朋友转来一张也是从这个账号上发现的图片，问她：“你觉不觉得这个女生特别眼熟？” 小晓定睛一看，“这不是原来高中的那谁吗？”
原来，有越来越多的生活照被从女生们的社交媒体上盗取，或被陈列在这个隐秘角落，或被投稿给影响力更大的“色情博主”，接受外界赤裸裸的打量和意淫。
寻找账号后面的那个“熟人”
发布在朋友圈的生活照被莫名盗用，并且配发大尺度的意淫文字，这同样是小晓同学思思与安安的痛苦经历。
经小晓提醒，思思找到了该账号，她发现最新一条动态中的图片，就是自己和另外一位高中同学的照片。在下面一条点赞记录中，她发现另外一位朋友的正常照片与并非她本人的暴露照片组成组图，被集中打包发送给影响力更大的色情博主。
与小晓的反应如出一辙，想到发这些照片的人就潜伏在自己身边，思思除了震惊，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
同样，看到自己照片下的猥琐言论，安安想过报警，但是需要“搜集一些证据”。
于是女生们逐一取得联系，并且组建群聊。分析共同的好友后，小晓和朋友们锁定了两个目标，经过分析账号后缀，以及多次的试探，她们最终确定是男生小w。虽然之前大家根据行为、性格一致推测应该是另一位男生。
经过女生们层层“调查”后找到的小w读书不差，家境殷实。他还有一位稳定交往的女友，经常和女友秀恩爱，此外就是发少量游戏相关和生活吐槽，朋友圈内容”非常正常"。
小w正常到让人不会去怀疑。女生们把事件经过和调查结果公布在朋友圈后，许多共同好友认为小w"最多有一点点猥琐"，但"从来没有想过他是这样的人”。
看到小晓的这条朋友圈后，小w的高中班主任表示自己也经历过类似骚扰事件。经查验骚扰微信账号的IP地址，她发现，匿名骚扰她的正是小w。
之后小w删除了所有涉事女生的联系方式，并在朋友圈发布道歉声明，称参与了该事件，但只是被曝光微博账号的投稿者，一些照片”是无辜的凑图而已"。但女生们认为小w就是这个账号的所有者。目前，该微博账号已改名，内容被清空。
班主任带领女生们报了警。
千人大群的嗨聊
3月24日，韩国N号房事件发生后的第二天，“姐妹战役安心行动”公益项目发起人梁钰（@梁钰stacey）在微博上发起了一项“女性从小到大是否遭受性骚扰、性暴力”的调查。截至目前，已有4.5万人参与，其中，只有6600名女性表示自己“没有，没有经历过性骚扰，性暴力，性侵 ”，其余女性均遭受不同程度的性骚扰、性暴力。
梁钰创建的投票
而这只是“明知"的骚扰。明晃晃的骚扰和侵犯背后，还有着潜在的危险——生活照被盗用或投稿给色情博主以供男性意淫，这些看似透明却无处不在的威胁如同空气般将女性包围，防不胜防。
在照片被盗用事件暂告一段落后，小晓有一次偶然刷到梁钰发布的一条“偷拍妈妈”的微博，看到评论区有网友谴责“他们怎么下得去手”，小晓很受触动，她决定将自己照片被盗用的经历公之于众。
“90%的女生应该不知道类似事情的发生，我要告诉大家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可能就在你身边。”
在决定发布微博曝光此类现象后，为了收集更多的证据，小晓根据记忆随意搜索几个关键词，一个个点进这些以“YY身边人”为主要内容的微博账号的主页，发现这些账号还都加入了一些群聊。这些群聊中的人数少则二三千人，多则达到微博群聊人数的上限，5000人。至于群聊里面会有什么内容，小晓不敢去想象。
小晓发现的类似账号及这些账号加入的群聊。
小晓逐渐明白，这不只是涉及自己一个人的事情。
“我想告诉大家这件事情就发生在我们身上。今天你的照片可能没有被暴露，但明天你可能会遭遇更严重的事情，大家都有可能成为N号房事件的受害者。”
对于这类微博账号和群聊，小晓已经点击了投诉按钮进行举报。
记者也找到了类似账号并且潜伏进其中几个群，发现这些账号或明或暗都标明了“YY身边人”、“YY同学”的身份，而在这些微博大群的群聊里，诸如聊骚、约炮等自愿的情色交流比比皆是，还有很多人把偷来的或偷拍的照片、视频发到群里，与群成员共同意淫。
记者对这些账号和群一一点击了“投诉”按钮。不久后，有一个群的投诉收到管理员的回复称已经处理。还有一个群，悄悄地把群名改成了“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此类群聊都有预防被封的应对机制，比如提前建立备用群聊或更改群头像、群名称等。
追查下去的挫折
经历这场风波后的小晓并不打算减少在朋友圈发布照片的频率，她认为这是每个女生的权利，不应该被一些龌龊的意淫捆绑、牵制。
思思则有些迷茫，明明自己只是分享一些正常的照片，却被不怀好意的人利用。她把曾经发过照片的微博权限转为仅好友圈可见，并决定以后不再经常发自拍照了。
有时候她会想到男生小w。她从警方得知，由于这些微博的转发和阅读量不大，男生可能不会受到严重的惩罚。小w最多可能被拘留几天，但思想上不会有任何改变，之后换一个账号还会继续作恶。
这让女生们很受挫折。
对于偷盗照片后社交平台并意淫的行为，南都周刊联系到北京师范大学刑事法律科学研究院外国刑法和比较刑法研究所所长王志祥教授，他坦言，这类行为很难判定为违法。“目前没有法律对这部分内容有相应的规定，意淫仅仅是思想的范畴，法律不调整思想，这是很简单的道理。至于配的文字很下流，可以构成侮辱行为，属于违反治安管理处罚法和侵权行为法的行为。目前的法律规定本身没有多大问题，关键是如何执行法律。”
对于微博上的此类现象，新浪微博回应南都周刊称：
1.群聊的图片和文字都有相应的系统检测进行过滤。视频也有相应策略过滤。群资料安排专人进行相应审核。
2.针对违规用户，站方主动进行清理处置，对违规微信群一经发现立即解散。
3.站方对色情低俗内容一直保持大力度的清理，清理情况会定期对外公布。
4.@微博管理员 官方账号定期发布色情低俗清理工作的相关情况，统一以公告为准。”
新浪微博还于3月25日发布了一个“蔚蓝计划”。
截至记者发稿时，类似账号和那几个千人大群仍然活跃着。或被偷拍、或被偷盗的素人女生照片，被屏幕后无数双眼睛注视。在女性们看不到的地方，她们被肆意的意淫包围。
仍然活跃的相关账号与群聊。
（记者敖瑾、深度营实习生钟依含对本文亦有贡献）
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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