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周,央视电影频道开启了一波骚操作:连续一周在晚上20:15左右的黄金时间段播出抗美援朝影片,从 5月16日起,分别是《英雄儿女》、《上甘岭》、《奇袭》、《冰血长津湖》、《铁道卫士》……
为啥说是“骚操作”呢?
原因很简单:16日同时段原定直播亚洲影视周红毯典礼,17日同时段原计划播出《功夫机器侠•北腿》,18日原定同时段播出的影片为《胖子行动队》,19日原计划同时段播出《六指琴魔》,20日原计划同时段播出《神偷燕子李三》。
但都临时改播了。
这突然的改播,是有内涵的。
例如,去年年底法国爆发“黄背心”运动,抗议燃油费上调,电影频道即将《简爱》换成《悲惨世界》;有明星被爆出吸毒,即播《湄公河行动》;英国伦敦金融城市长访华谋求合作,便连续3天播放英剧《神探夏洛克》;教皇为神职人员多起性侵事件道歉,《耶稣受难记》即出现在荧屏上。此外,日本首相访美,播《偷袭珍珠港》;苏格兰公投,播《勇敢的心》;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日,播《日本沉没》……就连前不久网友热议“奔驰车主坐引擎盖维权”,也播了《车在囧途》。
那么,这次突如其来的改播,观众自然心领神会,纷纷点赞。
不过,以上电影中,《冰血长津湖》虽是2011年出品的纪录片,并荣获第29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纪录片奖、第15届中国电影华表奖优秀纪录片奖,却是首播,很多观众都没有看过。
甚至,现在八零后、九零后的一大批青少年,估计连“长津湖”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
所以,有必要谈谈发生在长津湖这个地方的这场战役。
这场战役,是中美两国精锐部队在朝鲜战场上改变历史进程的“强强”对决,是朝鲜战争中最为惨烈的战役之一,是世界战争史研究中让人耸然动容的经典战例之一。
这场战役的惨烈程度,被称为“已经超越了铁血军人的承受极限”,迄今为止,双方都不愿意多谈——对作为战败的美方参战人员而言,这场战役就像一场从肉体到心灵都会颤抖的噩梦;作为战胜的中方参战人员,记忆里也充满了血泪,以至于每次谈起,都会泪流满面。
话说,1950年9月15日,美国第10军成功登陆仁川。10月20日,基本消灭尽朝鲜人民军,联合国军趾高气扬地占领了平壤。
这个时候,差不多全部联合国领导人,包括联合国军多国部队总司令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将军,都开启了庆祝的香槟。
他们甚至认为朝鲜战争将在圣诞节前结束!
但是,中国人民志愿军的参战,硬生生地改写了结局。
在这年11月27日至12月6日共计10天的时间内,志愿军九兵团在朝鲜北部最为苦寒的长津湖地区对联合国军进行包围、分割,成功地将联合国军驱逐出北朝鲜的东北地区。
此战役是中国军队对西方国家军队在主要战役的一次重大胜利,一举扭转了朝鲜战争的大局。
这一战,也给美国参战人员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十五年之后,即1965年,路易斯普勒中将在自己家里接待军事作家、原陆战队员莱昂波奇的拜访时,第一句话就问波奇:“你解冻了吗,中士?”
波奇原是美国“王牌军”海军陆战队第1师的陆战队员,在长津湖战役中,他几乎冻掉了双脚,后来被送到日本的医院养伤。回国后他将自己的事写进了《在地狱中集合》一书。在书中,他说,陆战1师在长津湖遇上了两大敌人:一是中国人,另一个就是大雪。
波奇出生在衣阿华州,童年时代的每个冬天都可以堆雪人、打雪仗,也就是说,下雪对他来说已是司空见惯。但在长津湖,他见到令他终生难忘的大雪,雪天还时不时出现闪电,恐怖极了。
波奇退伍后查相关资料才知道,1950年的冬天是自1888年有记录以来最冷的一个冬天,温度低至零下54度。波奇记得,自己插在口袋里的钢笔因为墨水结冰,竟然“砰”地炸了开来。浇上热牛奶的麦片也就在二三十秒的时间内就冻得跟石头一样硬。很多自动武器都冻住了无法使用。长官要求他们隔十分钟就要拉一次M1步枪的枪栓,以防止被冻住。
在长津湖战役展开的10天时间里,陆战队员们每一天都在绝望中度过。
波奇的战友中,有许多参加过突出部战役的二次入伍老兵,他们一直坚信,不可能有比突出部之战更艰难的战事了,但长津湖之战让他们终结了这个想法。
寒冷之外,最让人胆寒和心寒的是中国军人的进攻。
波奇心有余悸地说:“中国人无处不在的进攻简直让人崩溃。”
某天夜里,他们住的帐篷被扔进了几枚手榴弹,紧接着响冲锋枪声大作,无数战友在睡梦中丧生。
波奇比较幸运,在混乱冲出了帐篷。
停留在他脑海里的,是睡袋被打穿后羽绒乱飞的画面。
他们得知自己被包围后,尤其知道离他们最近的援军——赫赫有名的第7师北极熊团也在70英里以外被分割包围后,人人惶惶不可终日。
大家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
随军的《LIFE》杂志摄取记者邓肯在军中发问:“你们最想要什么?”
大家异口同声地回答:“想要明天!”
事实上,第7师北极熊团不久就被志愿军全歼,无一漏网之鱼。
为了逃命,陆军1师的汽车终夜不敢熄火,发动机轰鸣声一片——幸好中国志愿军没有空军,否则后果难以设想。
在强大后勤的保障下,陆战一师最终冲出了包围圈。
《纽约时报》称,这次撤退是一次“史诗般的壮举”,其意义不亚于敦刻尔克大撤退。
陆战一师人人穿有厚厚的羽绒防寒服,还有7800多人冻伤,300余人冻死。
波奇颤抖着声音说,“我们都被冻住了,这辈子都不想再去那么寒冷的地方了。”
战争结束后,美国曾研究志愿军的冬装,想找出他们“不怕冷”的原因。
事实上,志愿军不怕冷,并非依赖身上的冬装,而是强大的意志。
大家注意一下长津湖之战的这个时间点:1950年11月。
再回头想想,新中国建立于1949年10月——即这时距新中国建立才刚刚一周年。
新中国经历十四年艰苦卓绝的抗日战争、四年波澜壮阔的解放战争,刚刚从战争的废墟中建立,百废待兴,万物初苏,亟需休养生息。
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横行霸道的帝国主义者对新中国虎视眈眈,把战火烧遍朝鲜半岛,燃往中国国门。
新中国的领导者经过长期争论,最终在1950年10月2日下定决心入朝。
但是,部队调动的困难,苏国又出尔反尔,背弃了其在空军支援的诺言,志愿军一直拖到10月20日才进入朝鲜。
即使这样,还是太仓促了。
时间已经进入冬季,朝鲜半岛是比我东三省还要寒冷的地方,我志愿者将士很多是江南调来的子弟兵,身上还穿着单衣,原定在辽阳、沈阳换发冬装,因军情紧急,来不及换装就匆匆赶赴战场。结果,入朝第一天就冻伤800多人。
拥有军大衣、鸭绒袋的美国大兵打死也不会相信,中国志愿军9兵团的官兵每个班十多人只有一两床棉被,夜间,战士们就将这一两床棉被摊在雪地上,十多个人挤在棉被上互相搂抱取暖。
一个很严峻的现实:长津湖战役中很多志愿军士兵不是倒在敌人的枪下,而是冻死在冰冷的雪地里,甚至有成建制的连队全部冻死。
联合国军在长津湖被包围之后,志愿军第二四二团五连奉命在柳潭里以南9公里的死鹰岭阻击逃敌。
但当联合国军败退到这里时,五连却并未阻击逃敌,阵地上也无人站起来冲锋。
在二战的太平洋战场以凶狠、残忍闻名,被称为“魔鬼一样的幽灵”,无一败仗记录的美国海军陆战1师上上下下看着全部以俯卧战壕的战斗姿势冻成冰雕的中国军人,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人人既有劫后余生的侥幸之情,又有肃然起敬之意。
其中的美国军团长情不自禁对着静静趴卧在阵地上的中国军人行了一个庄严的军礼,认为他们是“值得尊敬的对手!”
目睹联合国军从死鹰岭山下的公路逃出了包围圈,我军一位参谋奉命到五连阵地察看原因,当看到全连125名官兵全部冻死的壮烈景象,立刻哭瘫了。
第9兵团司令员宋时轮向主席报告战况:“战斗打响后,该连无一人站起,到打扫战场时发现,全连干部、战士呈战斗队形全部冻死在阵地上,细查尸体无任何伤痕与血迹。”
主席霎时泪奔,致电前线,致以“最深切的哀悼”。
美军战史中称:“陆战队历史上,从未经历过如此悲惨的艰辛和困苦。这简直是一次地狱之行。”
事实上,他们则不用担心空袭,可以生火把地化冻,挖坑搭帐篷,感恩节的时候,还能吃到大餐,“吃到火鸡、火腿、苹果派,和其它很多好吃的……吃得太多,肚皮都要撑破了”。
我志愿军的保障跟不上,战士经常吃不上饭。由于不能生火,有的部队整个战役期间没喝过一口热水,就是吃干饼、吃雪,睡在雪地里。
宋时轮后来在回忆录中认为,长津湖战役“其艰苦程度超过长征”。
美军对志愿军的手榴弹心有余悸,其实,手榴弹只是志愿军仅有的几件重武器之一。比手榴弹更厉害的就是数量有限的迫击炮,但这有限的迫击炮还因为严寒有超过一半不能使用。
相对而言,美军不仅坦克、火炮等地面重型武器应有尽有,还有强大的空中火力支持。
11月27日夜10时,志愿军第20军、27军8个师向美军发起猛攻,一夜之间将美第7师和陆战1师分割成五段。
如果双方武器对等,等待美军的,将是被歼灭的命运。
但是,被围美军轻而易举地用数百辆坦克在被围地域组成环形防线。志愿军的步枪、机枪很难完成攻坚任务,为了突破敌人的防线,志愿军战士只能抱着一捆捆赖以自豪的手榴弹,钻到坦克下面拉响引信。
志愿军某排排长王学东回忆道:“战斗进行得非常猛烈和艰苦。美陆战队是美国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强大的地面火力以及空中掩护,使得他们能够坚守住阵地。几天下来,我们58师想歼灭他们一个连或小股部队的作战计划,都没能实现。”
美国57炮兵营营长曾顿斯中校则回忆说:“陆战队员们从没见过这么多中国人蜂拥而来,发动一次又一次的顽强进攻。尽管陆战队的火炮、坦克和机枪全力开火,但是中国人仍然源源不断地冲锋,他们视死如归的精神让陆战队肃然起敬。”
可以说,为了歼灭敌人,志愿军9兵团付出巨大的代价。根据《抗美援朝战争卫生工作总结 卫生勤务》提供的数据:9兵团3个军,战伤伤员14062、冻伤伤员30732、战斗死亡7304,总减员52098 (冻伤死亡不清)。
当然,9兵团的惨烈牺牲是有意义的。
此役打破了美军不可战胜的神话,歼敌3.6万,其中美军2.4万,俘虏3千多人。
麦克阿瑟在战后沉痛地说:“必须从这样的观点来看待这个问题,在全新的情况下,和一个具有强大军事力量的、全新的强国进行一次全新的战争。”
1950年12月11日,美国《时代周刊》评价这次战役为“败北——对美国来说从未有过的最大的败北”,《新闻周刊》则拿此战与同样12月份发生的珍珠港事件做了对比,并发表了以下评论:“也许这是美国历史上自珍珠港事件以来在军事上遭受的最惨痛的失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