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场丧礼
一场热闹的丧礼
台上的人舞成一片
台下的人笑成一团
而这个被摆在观众席上
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场闹剧的老人
就是这场丧礼的主角
那么生前的她到底做过什么
竟会让儿女用这样的方式为她送行呢
故事还得从老人摔的那一跤开始讲起
老人名叫林郭氏
今年86岁
生活在山东鲁南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
老人年轻时守寡
靠着要饭养大了六个孩子
如今孩子们都已各自成家
老人也闲了下来
独自守着乡下的老宅过日子
每天傍晚
她都会去村头和几位老人一起听戏
回家后
她也会雷打不动地在菩萨像前跪拜
祈求菩萨保佑她的孩子们平平安安
她是一位时时刻刻都惦记着儿女的母亲
可她的儿女们
却在她风烛残年之际
亲手将她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这天早晨
林郭氏像往常一样
准备搬些柴火做饭
但却不小心摔了一跤
虽没什么大碍
可还是惊扰了几个子女回来照顾她
面对年老体弱、需人照顾的母亲
子女们觉得这样不是办法
毕竟这年头每家都在忙着讨生活
谁也不愿花费时间和精力去照顾一个老人
于是大家就聚到了一起
商量起了老人的赡养问题
老人一生养育了6个子女
大儿子和大女儿去了城里后就再也没回来
每次家里有事
他们都是拿钱解决
小儿子的老婆跟人跑了
小儿子出去寻找
从此也没了消息
还丢下一个十来岁的儿子留给母亲抚养
所以此刻真正能坐到一起商量问题的
只有老二、老三和小女儿老五
而他们商量的结果
就是将老人送进养老院
这样既不用担心老人没人照顾
也不用烦恼有人给他们添麻烦
可以说是两全其美
但林郭氏却并不想去
她只想和子女们在一起
可几个子女却各有各的苦、各有各的难
对他们来说
将老人送去养老院
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他们每个人都开始不遗余力地劝着老人
老二道：“娘，你还是去吧，在家谁伺候你啊”
老三也直言道：“敬老院的定金都已经交了，表也填了，娘你就看着办吧”
几个子女你一言我一语
倒是把“道理”说得明明白白
老人见几个子女的态度非常坚决
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但养老院的床位不够
即使交了定金
也要等到其中一个老人去世才可以搬进去
所以此时的林郭氏即使同意了
也没有办法立即住进去
于是，大家又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三家轮流照顾老人
直到养老院的床位空出来为止
无奈之下的老人就这样开始了她的轮住生活
老人最先去的是二儿子家
老二媳妇表面热情
其实是个无利不起早的性子
老人住下还没几天
她就打起了老宅的主意
老二一家的日子并不富裕，老二虽是个教师，但薪水却少得可怜
老二的儿子说是出去打工
可自从出去后
就再也没有往家里寄过一分钱，反而还留下了孩子给家里照顾
老二两口子想给儿子盖新房
但家里没钱
于是就想将自己的房子翻新了给儿子住
他们俩则搬到老人的老宅去
可老人担心房子给了二儿子后
养在身边的孙子小道没地方住，就没答应
于是老二媳妇就开始大倒苦水
一边埋怨儿女将孩子扔给她一个人带
一边又抱怨婆婆帮不上忙还要人照顾
话里话外
都将老人说成了累赘
老人听在耳里
也只能默默叹息
后来老人去了城里老三家
走的那天
她还是将老宅的钥匙交到了二媳妇手里
并嘱咐道：“我儿，盖屋要小心，别累着”
然后才离开
老人的三儿子家在城里
住着楼房
开着小车
二婚的老婆还是个城里人
可这个“城里人”对农村来的婆婆却是百般嫌弃
甚至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老人才刚进屋
她就将老人的行李丢到了储物间
不让老人用自家的碗筷
就连老人坐的地方
也要铺上一块白布隔着
生怕老人弄脏了自家沙发
甚至还将老人洗好的手帕用夹子夹着
丢到了老人房间的窗台上
嫌恶之情
溢于言表
而这个家里唯一对老人好的，也就老三的闺女了
这天吃饭时
老三闺女提出想去外面的世界闯一闯
但却遭到了老三媳妇的极力反对
可尽管如此
她还是偷偷走掉了
她这一走
老三媳妇直接将怒火发在了老人身上
认为是老人教唆自己女儿离开的
即使老人跪在了地上
她也还是大喊着要找老人算账
老人实在待不下去了
决定收拾东西提前离开
在老人离开那天
老三媳妇当着老人的面
将老人用过的碗筷、被褥、拖鞋等，全都扔进了垃圾桶
把她对老人的嫌弃和厌恶表现到了极致
离开了三儿子家的老人去了小女儿家
小女儿家的日子其实也很拮据
丈夫在家守着小卖部
自己起早贪黑摊煎饼
儿子在外地跑长途
儿媳在家里带孙女
老人来了这里
对他们来说也是负担
但与其他几个哥哥相比
小女儿算是孝顺的了
她为了照顾老人
每天提前一小时收摊
偶尔还会给老人买点肉、加加餐
可安生日子没过几天
又发生了变故
老人的女婿在清点小卖部货款时
发现少了50块钱
他怀疑是老人拿的
就让老婆去问
但老婆还没来得及问
小孙女就跑过来说太奶奶嘴歪了
于是全家人又手忙脚乱地将老人送到了诊所
诊所的医生说老人得了“笑病”
情绪一旦受到波动
就会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
甚至还会大小便失禁
听到这话的女儿心里也不好受
但还是找机会问出了那50块钱的事
而老人并没有为自己解释
直接承认了那50块钱是自己拿的
小女儿听后虽没有责怪
但也明显表现出了不高兴
第二天，小女儿的丈夫送老人去看病
但在去的路上却因为一个皮包
被人讹了一千块钱
这让他们原本就不富裕的生活变得雪上加霜
小女儿也受不了了
她再次将兄弟几个叫到了一起
让他们将老人接回去
但几个兄弟全都默不作声
两个嫂子也互相推诿
小女儿见状
就让哥哥们出点钱给老人看病
但这话一出
就跟捅了马蜂窝一样
一屋子人瞬间吵得不可开交
谁也不愿意出钱
谁都不愿意赡养老人
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
闹到最后
甚至还动了手
这一出闹剧后
小女儿家的事还不算完
小女儿的儿子在外地跑运输
因为酒驾出了车祸
人没了
运输队给的赔偿金也少得可怜
一下子
小女儿夫妻俩的生活就没了盼头
老人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们增加负担
就提出了要回老宅住
于是兜兜转转了一圈
老人最终还是回到了老宅
但此时的老宅已经不是原来的老宅了
老二一家搬了进原本属于老人的房间也没有了
他们将老人安置在了柴房里
可老人也没说什么
依旧每天虔诚地拜佛
祈求菩萨保佑儿女平安
但老人不合时宜的笑声却让老二一家无比厌烦
他们也不再让老人和他们同桌吃饭
最后甚至将老人赶去了牛棚
每天只在喂牛的时候，给老人带一些吃剩的干粮
被赶去牛棚的老人也变了
她不再抵触去敬老院
每次儿媳来给她送饭时
她都会问一句“敬老院来信了吗”
可问得多了
老二一家也被问烦了
盛怒之下的老二
甚至还打碎了老人日日祭拜的观音像
但老人仍没放弃
依旧坚持日日对着破碎的观音像祭拜
就这样过了一日又一日
养老院“命硬”的老奶奶终于去世了
老人也终于等到了她的床位
在要住进去的前一天晚上
林郭氏将老二媳妇叫到了身边
把自己祖传的手镯交给了她
得了手镯的老二媳妇瞬间喜笑颜开
赶忙追问老人还有没有
老人说没有后也没翻脸
还对老人进行了一番虚情假意的关怀
随后
老人的二儿子来给老人报信
说前院的二奶奶去世了
老人听后只是平静地哦了一声，道
“这老货还欠我钱唻，明天找她要去”
面对此时白发苍苍的老母亲
老二心里多少有点愧疚
他问道“娘，你恨我吗？”
听了这话的老人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然后给了他一把鞋垫
让他分给其他人
老二走后
86岁的林郭氏坐在床头梳洗了一番
随后吞下了一把老鼠药
结束了她凄苦而又悲凉的一生
第二天养老院的车来接人时
老人已经躺在地上没有了呼吸
而她手里紧紧攥着的
还有一张黑白的全家福照片
老人的遗体很快进行了火化
葬礼也如期举行
大儿子和大女儿依旧只见钱不见人
其他子女则请来了村里的歌舞班子
为老人举办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丧”
穿着暴露的舞娘在台上尽情地扭着
儿女们也在台下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不是舞台上有个“奠”字
应该没有人能意识到这是一场丧礼
看到尽兴之时
还有人跑到台上和舞女一起又唱又跳
嬉戏打闹
打着亡人的名义过了一把自己的瘾
偌大的观众席上
老人的遗像被放在了正中央
看着台上又蹦又跳的儿女们
她仿佛是在看自己的过去
又仿佛是在看他们的将来
影片的最后
老二媳妇取下了一直戴在头上的围巾
原来她也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这天干活时
她也不小心摔在了门口
一个新的轮回
仿佛又开始了
《喜丧》是青年导演张涛自编自导的小成本独立电影
也是他的长篇处女作
影片中的所有演员均为非专业演员
但他们为观众所呈现出来的故事却非常真实
真实到让人头皮发麻、无地自容
这部电影上映之后
一举拿下了第十届FIRST青年电影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两项大奖
有人说
比起电影
它更像一部纪录片
记录了贫穷世界里
人性最自私最丑陋的一面
它就像一面镜子
将生活中的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等社会现实问题
毫无保留地展现了出来
但这部影片表达得最直观的
还是“亲欲活而子不养”的礼乐崩坏
年轻时的林郭氏
即使过得再艰难
也从未放弃过自己的孩子
但成年后的孩子们
却因生活的艰难而放弃了自己的母亲
甚至亲手将母亲推向了自杀的结局
但这还不是最可悲的
最可悲的是母亲的去世也没有唤起儿女们的良知
他们在葬礼上大跳艳舞的行为
才真的让人遍体生寒
或许很多人觉得这样的事情太过荒谬
可只要我们翻一些民生新闻就会发现
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现实中上演
同样身为普通人
我们没有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评论别人
但乌鸦尚懂反哺
羊羔尚知跪乳
生而为人
我们又怎能放弃人性中的最纯真的孝呢
树欲静而风不止
子欲养而亲不待
愿天下所有的老人都能老有所养
老有所依
也愿天下所有的儿女在善待自己的同时也能善待父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