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大今良时在《声之形》中进行了一种尝试,即让现代社会背景下欺凌事件参与者与受害者之间进行交流,但由于西宫硝子本身存在的限制(听力障碍),导致众人在无法进行对等交流的情况下,探索彼此之间沟通的方式,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作品的主题。
那么,以奇幻世界为舞台《致不灭的你》,“不死”少年的旅途所探索的,又是什么呢?
在与采访自己的编辑讨论《声之形》与《致不灭的你》之间的差异时,大今良时在访谈中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声之形》是以感情为基调创作的作品,它是属于过去的故事,是述说过往经历与如何面对过去的物语。但是《致不灭的你》并没有从感情入手,我觉得它更多地是在描绘关于未来的事情。
是的,《致不灭的你》是属于未来的故事,与《声之形》中彷徨于过去,不断地尝试和他人与自身和解的角色们相比,《致不灭的你》中的人物更多地望向弥漫着未知迷雾的未来——他们的眼睛因为梦想和憧憬而闪烁,而内心又会为死亡和遗忘所动摇。他们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地迎接属于自己的命运。
寻找“自己”的旅途
对于多数故事的主角来说,“旅途”的意义就在于对“答案”的探寻——《神不在的星期天》的艾四处辗转寻找拯救世界的方法、《比宇宙更遥远的地方》的少女们为了寻觅心中重要的事物前往了远方、而在《狼与香辛料》中,看似是为了生意而奔波的旅途,实际上也是赫萝与劳伦斯之间感情磨合的机遇。
然而,对“不死”来说,他的旅途并不存在自身想要探寻的答案。
一方面,由于“自我认知”的缺失,“不死”并不会产生开始旅行的冲动意识,他旅行起始于对他人意志的继承,生活在冰原荒村中无名少年的愿望,成为了驱动“不死”开始旅行的动力。就像是设置好的程序一样,来自他者的指令让“不死”的旅途充满了机械感。
另一方面,“故土”的缺席也让“不死”失去了探寻过去的资格,在因为不存在“归处”而导致乡土情结失效的情况下,“不死“在原处长期的停留也失去了应有的意义,因此,从现实的角度来看,少年的死同样也在逼迫“不死”踏上旅途。
不过,即使这并不是出于主观意志开始的旅行,“不死”还是收获了很多东西。他能将旅途中受到的刺激转换成他对世界的认知,并在与他人的生离死别中逐渐认识到了“自我”。尤其是在经历了玛琪的逝去之后,“不死”的行为第一次清晰地体现了他自身的意志。
为了向玛琪施以毒手的哈亚瑟复仇,他化身为鬼熊神的姿态与雅洛美的军队战斗;在帕罗娜因为玛琪的逝去而感到悲痛欲绝的时候,也是他阻止了帕罗娜刺向自己喉咙的刀刃。他用行动展现了自己的愤怒,也顺利地将“继续活下去”的心愿传达给了帕罗娜。
一个通过与他人相遇逐渐成长为人的“异物”,一场不存在“从哪来”和“到哪去”的旅行,以及关于“我是谁”的不断追问。不仅赋予了“不死”的旅途深邃的哲学意义,也让“不死”成为了世间最特别的旅人。
接纳死亡的“他们”
“今晚,就在之前,我梦见了死亡,令人感到奇妙的是,那是我幸福活着的瞬间。”——《樱之诗》
对大多数人来说,“死亡”想必是个讨厌却无法回避的话题。寻常个体的生死对整体人类而言无足轻重,但具体个体在情感上是无法轻易地接受“自己的生命终有一日会迎来尽头”这一事实。所以,即使明白生老病死是无可奈何的自然规律,但出于对死亡的恐惧,我们还是会本能地排斥它。
我们之所以厌恶死亡,除了对死后未知的恐惧以外,更因为它会剥夺我们重要的东西。所以,玛琪在得知自己被选为祭祀仪式的活祭品时,她发出了自己的抗议。
对玛琪来说,她不仅希望陪伴在自己家人的身边,而且还迫切地盼望自己能长大成人,以实现自己成为妈妈的愿望。而成为活祭品不仅意味着自己要失去宝贵的生命,自己长久以来的希望也会因此烟消云散。
当然,我们也同样惧怕死后自己会遭人遗忘。正如大家所熟知的那样,当人经历了肉体的死亡之后,当与之相关的记忆也一同消失时,一个人就彻底死去了。所以,那些故事中因为各种原因即将濒死的角色才会恳求最为亲近的人,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这种行为的背后,是人们心中对于死后被人遗忘的恐惧。
但可惜的是,无论是谁都无法阻止死亡所带来的影响,我们终将死去,然后化为
不知名的尘埃,遭人遗忘。既然无论如何都会迎来终焉,是否就意味着,人的存活本身就是没有意义的呢?
如果你真的因为上面这番话开始苦恼自身存在的意义的话,那么恭喜你,你陷入到了“伪命题”的陷阱当中。所谓“意义”,本来就是一种是由人赋予的、非常感性且主观的存在,它会根据不同人的价值观产生变化,自然也就不存在什么标准答案。过度纠结于意义只会让自己丧失活下去的信心。
人活在世上所能做的,只有竭尽全力地活着,做出自己不会后悔的选择,即使希望破灭,也要坚持地走到最后,能做到这些的话,就已经足够了。就像玛琪和那位不知名的白发少年那样,能微笑着迎来自己的死亡,或许就能度过人生最为幸福的瞬间了吧?
致不灭的“你”
或许就连大今良时也没想到,当初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想要画各种各样的事物与角色却又不想多开坑”的心愿而给“不死”立下的各种“奇怪”的设定,最终居然会化为作品本身的魅力。
回顾“不死”经历的旅途,我们会发现,他之所以能够成为“不死”,不仅仅是因为他能杜绝生理层面的死亡,更重要的是因为他设定所具有的包容性能让他成为他人生命的延续——通过“继承”他者的容貌以及与其相关的部分记忆,使他们能够以另外一种方式存续下来。
正是由于这种特性,我们能看到的,不再局限于“不死”个人的成长,还能窥见人类文明发展的历程。从这时起,“不死”那漫长的孤独旅程就不再是他的专属,同时也变成了人类整体文明传承的象征。
文明通过无数个体的传承得到延续,虽然它其中的一部分已经因为人类自身的暴动而消失,一如剧中那矛盾的创造者夺走“不死”所容纳的记忆,但唯一不同的是,人类自身给文明留下的空缺,已经不会再有弥补的机会了。
当然,也正如“不死”所面对的漫漫长路那样,在这之后,人类文明也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除非人类迎来彻底灭亡的那一天,否则人类文明不会停止它传承的步伐。
结语
即使内容和主题都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但大今良时在《声之形》和《致不灭的你》中都追求着共同的东西,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这并不是什么能够令人震撼的奇异之物,而是原本就存在我们生活之中的微小却又具有打动人心的力量的存在。
而《致不灭的你》的动画在漫画的基础上,成功地保留住了这份常见却又弥足珍贵的感动,它或许并不具备成为“霸权”动画的资质,但自身较高的制作质量、具有一定深度的文本以及能够打动人心的故事,也足以让它成为一部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