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全书第一个人物诞生
蓝田县档案馆有一件镇馆之宝,那就是民国蓝田县志,因为编者牛兆濂是关学的最后一位继承人,所以蓝田县志别称牛志,蜚声海内外。
《白鹿原》,文学史上的不朽丰碑、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多次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歌剧、话剧等多种艺术形式搬上舞台。
二者有什么关系呢?原来,《白鹿原》作者陈忠实先生出生在白鹿原,蓝田县是他的家乡。多年以后,在创作《白鹿原》期间,他多次来到蓝田县档案馆查阅资料,各个版本的县志几乎都被翻了个遍,其中参考最多的就是民国蓝田县志。
在这一阅读过程中,一个奇怪的现象激起了陈忠实的好奇心——整部县志不过二十卷,其中竟有整整四五卷本专门用来记录节妇的事迹。试想,一个地区的历史何其丰富,政治、经济、文化、上有天文、下有地理,中间是千姿百态的人类,为何忠烈的妇女被如此看重?
翻开一本本尘封许久的史册,陈忠实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忠贞不渝、守节教子、孝敬长辈、和睦邻里、振兴家业、泽被后世......这些都是传统儒学宗法礼教对节妇提出的要求,我们不是说这些不好,而是在社会的压力下,数不清的妇女被这些框架和标签束缚了一生。
她们年纪轻轻就守寡,清冷一生只为换来世人的肯定和史志上几句冰冷的话语,有的甚至连一个名字也没有留下,只是以“某某氏”记录下来。
这个“列女传”深深刺痛了陈忠实,带着塑造一个另类妇女角色的强烈愿望,陈忠实思绪万千。
“这些女人用她们活泼的生命,坚守着道德规章里专门给她们设置的‘志’和‘节’的条律,曾经经历过怎样漫长的残酷煎熬,才换取了在县志上几厘米长的位置。”
“我感到最基本的作为女人本性所受到的摧残,便产生了塑造一个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的人物。”
于是这位后来被陈忠实取名为田小娥的人物,就这样完全始料不及地萌生了。与县志中的节妇们截然不同,田小娥成为《白鹿原》中最有活力的角色。
最无辜却最悲惨,陈忠实心疼地用十二个字概括她苍凉一生
“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陈忠实《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
一、生的痛苦——原生家庭的冷漠
田小娥出生于一个秀才之家,长相清丽,按说成长于知识分子家庭,从小诗书经义耳濡目染,这样的出身本应令众人羡慕不已。
可是别忘了,在那个封建余孽仍在社会每个角落作恶的时代,秀才又怎样?田小娥的父亲为了一点钱把她许配给了大她几十岁的郭举人,嘴上说为了女儿着想,实际上又有多少讨好的意味暗藏其中。
明知对方是个比自己都大的老头子,明知女儿嫁过去没名分、寄人篱下看人脸色,他还是那样做了。
因为,在父亲的眼中,女儿生来就是为了交易,这场交易不止关乎钱财,还有前途。
田小娥的幸福正是在父亲手里葬送了,嫁人之后,她彻底沦为一个“被奴役,被贱视的婢妾。”
二、活的痛苦——熟人生人的冷眼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田小娥无力反抗这桩非正常的婚姻,只能终日忍受郭举人变态的虐待、郭大娘野蛮的刁难。原来,具有一定社会地位的郭举人之所以娶她回家,除了将她当做玩物,更主要的作用是为了给他“泡”枣,以便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在这样一个毫无个人地位和尊严的家里,田小娥绝望了,她在生理和心理上都倍感压抑。而此时小伙子黑娃的出现,就成了那漆黑夜里唯一的光。
她的身上有一种天然的风骚,向黑娃发出了大胆求爱的信号,未经人事的黑娃沉沦其中。她和黑娃越来越疯狂地偷情,他们用这种禁断之恋向郭举人反抗、向整个封建礼教反抗。
事情败露,郭举人休掉田小娥,田父恨不得赶紧把她打发走,于是二人回到了白鹿原。本以为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做一回夫妻,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谁知道,族长白嘉轩死活不同意,“他们入不得祠堂,拜不得祖宗,也见不得父老乡亲的面。”这一次,他们又被封建余孽拒之门外。
没关系,众人不接受,他们还有彼此。二人进不去村子,只能栖身于村外的破窑洞,男耕女织,小两口的日子也越过越红火。
天不遂人愿,农运失败,黑娃为了保命只能自己逃走,留下小娥被抓起来示众受刑,失去依靠的田小娥只能寻找新的靠山,方式就是出卖自己的身体。
乡约鹿子霖软硬兼施,逼迫田小娥做了自己的情妇,后来事情被狗蛋发现,他们的丑事人尽皆知,鹿子霖多油滑啊,轻松地脱身,让田小娥和狗蛋成了自己的替罪羊。
田小娥用牺牲肉体的方法换取生存的条件,整个白鹿原为之震惊,又一次受刑后,她开始把目光转移到白家,勾引白孝文,疯狂地报复白嘉轩。
陈忠实笔下的田小娥,是妖孽,是狐狸精,她的一生正似乎都在和爱博弈,这爱情原始自然、赤裸裸、大胆又热烈,皆为违背纲常礼教的禁断之恋。
田小娥的爱情似乎都是为了抵抗封建而生,她赌上自己一辈子,奈何敌人太野蛮,结局只能是输得一干二净。
三、死的痛苦——男人父亲的冷血
旁观者不理会田小娥的生死,他们的眼中只有节妇和荡妇之分,在这个标准下,田小娥就是个十足的荡妇,这是他们心理上的扭曲和变形。
但他们丝毫不觉得自己是施暴者,他们坚信多数即正义,自己即正义。黑娃的父亲鹿三,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从黑娃带着田小娥回到白鹿原那一刻,鹿三就觉得作孽,无颜面对祖宗,狠心地断绝了父子关系。田小娥是眼中钉、肉中刺、是他恨不得亲手杀掉的恶女人。
黑娃逃离原上,鹿三终于被激怒了,一把梭镖狠狠地插进了田小娥的身体。
“我到白鹿村惹了谁了?我没偷掏旁人一朵棉花,没偷扯旁人一把麦秸柴火,我没骂过一个长辈人,也没搡戳过一个娃娃,白鹿村为啥容不得我住下?
我不好,我不干净,说到底我是个婊子。可黑娃不嫌弃我,我跟黑娃过日月。村子里住不成,我跟黑娃搬到村外烂窑里去住。族长不准俺进祠堂,俺也就不敢去了,咋么着还不容让俺呢?
大呀,俺进你屋你不认,俺出你屋没拿一把米也没分一根蒿子棒棒儿,你咋么着还要拿梭标刃子捅俺一刀?大呀,你好狠心!”
田小娥的魂魄先是附着在鹿三身上,借着鹿三的口呐喊出来。是啊,一个完整的田小娥的形象应该是既善良顺从又叛逆勇敢的。她和白孝文的事被白嘉轩发现,与鹿子霖的幸灾乐祸不同,她紧张又害怕白嘉轩出什么意外。孝文受了处罚,她还替他担忧,内疚又自责。
她身上有很多常人不具备的美好品质,可大家只是死死盯住她不堪的过往,所以后来绝望的魂魄大闹整个白鹿原,瘟疫肆虐,族长白嘉轩把她扣压塔下,至此,她悲惨的一生宣告落幕,再无转世之可能。
【写给你我】
“她的面来面目,天真尚未完全褪去,委屈从心底浸出来,倔强深藏在骨子里。”
陈忠实在创作手记《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中感慨田小娥是一位纯粹出于人性本能的抗争者叛逆者的人物。“纯粹出于人的生理本能和人性的合理性要求,盲目地也是自发地反叛旧礼制”。
他说,写田小娥的死,写到鹿三把梭镖钢刃捅进她的后心,她回过头来,叫了一声“大呀”。写到这,“眼睛都黑了,半天才恢复过来。”随手在一绺儿纸条上写下:“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
人生最痛苦最绝望的那一刻是最难熬的一刻,但不是生命结束的最后一刻。
田小娥本是全书最纯善、最鲜活灵动的人,她善良、淳朴、从来不做伤害他人的事。她勇敢、真诚,为了爱情哪怕被众人唾弃也在所不惜。她不像鹿子霖那样丧尽天良,也没有白嘉轩那样压抑人性,她只是活得最洒脱、最自由。
从某种程度上,我羡慕她,因为她活出了真正的自我。
你觉得田小娥是死有余辜还是罪不至死?杀死她的凶手除了鹿三还有谁?欢迎在下方评论区分享你的精彩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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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陈忠实.白鹿原[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2]陈忠实.我的关中我的原[M].上海:学林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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