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爱奇艺悬疑剧‘哑火’，是因为没有用紫金陈的小说。”
最近，悬疑小说作家紫金陈在上海参加美琪大戏院年末大戏《低智商犯罪》活动时，一位观众的说法引来大家的笑声。
今年爱奇艺“迷雾剧场”推出的“头炮”《八角亭谜雾》，收官后豆瓣评分降至5.7分，远远低于去年引发巨大关注的《隐秘的角落》和《沉默的真相》。
此前刚刚在上海举行的2022精品先鉴会上，优酷现场宣布与《隐秘的角落》《沉默的真相》原作者紫金陈合作，未来5年推出10部悬疑剧集。
去年悬疑短剧大获成功，今年爱奇艺、腾讯、优酷、芒果TV等平台悉数“入局”，然而迄今再未复制去年的辉煌。
因此，无论观众还是部分业内人士，都把“紫金陈”视为悬疑短剧的“护身符”。
然而，“得紫金陈者”，就能在悬疑短剧赛道胜出吗？
角力之中必出佳片？
观众和平台对紫金陈的信赖，并非没有缘由。
2017年，爱奇艺将其小说《无证之罪》搬上屏幕，豆瓣上24万人打出了8.1分，还得到导演谢飞的赞许与推荐；2020年爱奇艺推出“迷雾剧场”，《隐秘的角落》近百万人打出了8.8分，从剧情、主演到配乐乃至片头动画，纷纷登上网络热搜，被网友逐一分析，成为现象级悬疑短剧；此后《沉默的真相》作为“迷雾剧场”收官之作，至今保持了9.1的高分。
根据紫金陈小说改编的这三部网剧，被业内人士视作近年悬疑短剧崛起的标志。与《无证之罪》同期打擂的优酷出品《白夜追凶》，口碑、热度更胜一筹；与爱奇艺第一季“迷雾剧场”呼应，腾讯视频推出《摩天大楼》，同样收获不少好评。
在悬疑短剧去年“集中发力”后，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在厌倦了宫斗剧、仙侠剧、偶像剧等“悬浮”题材和动辄五十集起的冗长剧集后，既有现实意义可看性又强、长度控制在15集左右的悬疑短剧将成为视频平台内容竞争的“新赛道”。
这一推测在年底各大平台的“招商季”获得佐证。湖南卫视宣布联动芒果TV推出“季风计划”打造短剧，其中悬疑题材占了不小比例；爱奇艺“迷雾剧场”明确继续推出系列作品，优酷“悬疑剧场”片单也持续扩容。
然而今年下半年陆续上线的悬疑短剧，未能再现去年战绩。湖南卫视、芒果TV的“季风剧场”推出的《谎言真探》刚触到6.1分的及格线，随后的《天目危机》只有5.0分，芒果TV独播的《双面神探》则降至4.5分；爱奇艺“迷雾剧场”先导片《再见那一天》得到6.9分，被批评“毫无悬疑”，首部“正片”《八角亭迷雾》评分一路下滑至5.7分；只有腾讯出品的《双探》勉强守住了7.0分。
曾被观众给予厚望的《双探》勉强守住7.0分
看起来更多的投资和优质创作者进入悬疑短剧领域，为何没有如大家去年预料般佳作频出？“悬疑题材其实很不好创作。”一些业内人士表示，悬疑短剧扣人心弦关键在于“故弄玄虚”，一旦前期一两个细节不到位，就可能导致整体口碑崩盘。“从《白夜追凶》到《沉默的真相》，看起来悬疑短剧爆红就这几年时间，其实也是厚积薄发的过程。”从事影视剧投资的李先生表示，即使被认为悬疑短剧“爆红”的去年，很多观众只记得几部口碑之作，实际上同为“迷雾剧场”系列的《非常目击》5.5分、《在劫难逃》6.0分，高品质剧集仍是少数：“如今投资、创作者都涌入，平台竞相竞争，其实好剧本、好故事并没有那么多。”
还有一些业内人士坦言，拍好悬疑剧还存在一些现实的难题：“悬疑剧大多涉及犯罪，小说创作可以架空，但影视化要符合相关规定，有时不得不牺牲可看性来确保真实性。”
好故事未必成就好影视
作为影视剧的“底本”，紫金陈的原著评分比这几部成功的网剧都低。
同样在豆瓣上，《无证之罪》的小说评分只有7.2，《隐秘的角落》原作《坏小孩》7.3，《沉默的真相》原作《长夜难明》虽有8.5，但仍比网剧得分低。
“业内有种说法，‘二流小说出一流神剧’。”从事编剧工作的王先生告诉记者，中等水平的原作一般有其特长，比如人物塑造成功或是故事情节曲折，同时又有能让编剧发挥“补齐”的短板：“比如紫金陈，他的小说架构非常清晰，推理过程合理，但文笔确实一般，有些构思和语言显得过于无情和麻木。”
王先生专门比较过网剧《隐秘的角落》和小说《坏小孩》，原著中三个小孩因生活遭遇带来心理偏执，有着超乎年龄的“恶”。例如其中年纪最小的女孩“普普”，几乎成为片中凶案的策划者。但编剧大刀阔斧地收敛了这种恶意，转以普通人视角塑造三个小孩，反而更能让观众共情和震撼。
剧本剧本，一剧之本——一个好的剧本仅仅是影视创作的开端。曾参与《沉默的真相》编剧的紫金陈坦言，改编小说的压力主要在导演：“改编得好，大家会说小说底子好；改编得不好，会说是导演的问题。”在优酷宣布与其合作十部网剧的消息后，他还表示自己“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文字工作”“故事本身情节、节奏和逻辑的好坏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而“影视化后续的事看运气”。
紫金陈表示“只管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在王先生看来，紫金陈所说的“运气”其实是指作品能否遇到一个靠谱的影视创作团队。那些在故事中被一笔带过的描述，一旦变成画面，就必须关注到每个细节：“相比文字的想象空间，画面和声音是非常具象的。悬疑剧改编时既要保留这种想象空间，又要避免沦为奇技淫巧的卖弄。”
一个显而易见的例子是许多悬疑短剧对剧中最常出现的人物“警察”刻画的失真。有基层一线的公安民警以芒果TV独播的《双面神探》和口碑尚可的《双探》为例：“我们工作中不可能留着一边遮住眼睛的长头发，上班出任务更不可能穿发亮到反光的衣服。还有很多悬疑剧喜欢把公安局搞成LOFT工业风，现实中根本不可能。《双探》中的基层办公室倒是很真实，但是剧中未成年人被绑架这样的重大刑事案件不可能投入这么点力量办的。”
跨类型悬疑剧能否被接受
“生死7分钟，黄金前3集”——这是当下剧集公认的“打法”，尤其以“悬疑”吸引观众的悬疑短剧，开篇悬念设置和快节奏推进显得尤为重要。
中外成功的悬疑剧集，共同点都在对悬疑节奏的把控极好。美剧《犯罪现场调查》2000年首季在豆瓣即获得9.1分，今年最新的《犯罪现场调查：维加斯》依然保持8.9分，其结构基本保持以疑难案件开篇，一至两集即告破一起案件，同时将主人公个人成长和感情进展编织进一起起案件之中。而不少观众的“国产悬疑剧启蒙”《重案六组》，同样保持这样的架构和节奏。
这样的“类型片”结构有其成功的道理。去年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论坛上，多位影视界人士探讨了这一话题：这一起源于上世纪30、40年代好莱坞的影视分类制度至今沿用，能批量化、流水线式地出品某一类型影视剧，这样的“模式”是建立在目标观众口味之上，更像是“观众与创作者的一份契约”。
2021年“迷雾剧场”首部曲面临口碑争议
《八角亭谜雾》遭遇滑铁卢的一大原因便是“节奏过慢”，有网友在评论中表示，难以接受“悬疑剧破案推进缓慢，却一直在讲家长里短”。但对熟悉导演王小帅的观众来说，这部剧集是一部典型的“王小帅作品”：无论是在戛纳电影节获奖的《青红》，还是在柏林国际电影节获奖的《地久天长》，都是围绕一起案件或意外缓慢克制地讲述家庭中复杂的感情故事。
王小帅在回应争议时表示，不能用传统对悬疑剧的理解去看《八角亭谜雾》，他希望摆脱一些类型剧里“警察是警察，坏人是坏人”的二元对立，“都像一个线球一样，互相牵连，它没有边界，它没有对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结构，最后呈现出了一种被害者和加害者是不对立的结构”。“不要以为坏人杀人，警察破案就是悬疑，实际上每个人的表面平静下，他内心的涌动和关系的复杂性，这是悬疑剧很大的一部分特性。”
“悬疑短剧受欢迎，让更多投资方和优秀创作者纷纷进入，对‘悬疑’的理解就会跨越类型。”在王先生看来，比起喜欢类型片的观众认定的悬疑剧，《八角亭谜雾》更像王小帅的“作者剧集”，有着独特的个人表达，但未必受冲着“悬疑”而来的观众的认可：“未来可能还有更多这样非典型、非类型的悬疑短剧推出，希望观众能敞开心胸感受，而不仅仅因为紫金陈的成功就只认定这一种类型。”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简工博
来源：作者：简工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