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花命苦,妈没了,只有个懦弱贪财的爹。她跟马得福都是白校长的学生,她学习比马得福还要好,可是因为穷,念到初中就读不下去了。
水花跟得福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可是她爹因为能换一头驴,就把她许给了苦水村的安永福。嫁过去没几年,丈夫又出意外变成了残疾,她得一个人扛起整个家,还要忍受丈夫的坏脾气。
苦水村的娟子说:“水花姐的命,太苦了。”马得福心里针扎一样地疼,他一直把她放在心尖尖上,但什么也为她做不了。
这么苦的命,这么艰难的生活,水花从没抱怨过一句。她永远温存笑着低语:“总有办法的。”
如果说强者是绝不屈服于命运,那水花表现得却有些“逆来顺受”。
她曾经抗争过,跟着得宝扒火车想逃婚,可心善重情的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一走,她的爹就会被安家打个半死。她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嫁给了并不爱的男人。
出嫁后的水花,没有终日郁郁寡欢,她一心一意跟安永福过日子,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两人也有过有说有笑的甜蜜。
水花不是个拧巴的人,她就像一棵树,种子被风吹到哪里,她就在哪里生根发芽。在那么艰难的环境里,她没有过多的精力去跟命运作对,拿得起放得下的随遇而安,是个求生之策。
安永福当初骗水花的爹,谎称他家有两口水窖。水花没有揪住这点不放,但安永福心里一直过不去这个坎。他攒下钱,一定要挖一口水窖来兑现当初的承诺。结果,水窖塌方,安永福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两条腿。
安永福的心,也跟着一起塌方了。他变得性情古怪,刻薄多疑。他把对自己的嫌弃,用恶劣的言行发泄在老婆身上。
好多网友说,安永福就是自私的,他根本不爱水花,我不太赞同这个观点。我觉得安永福的“变态”,更多源于他认知的局限性。他爱水花,但命运的突变让他错乱了,他搞不定自己的心,更搞不定跟家人的相处。
在贫瘠的大西北,村民们依然保持着“男尊女卑”的所谓传统。连做村支书的马喊水,听说儿子跑了,第一个动作也是脱下鞋来就要打老婆。
安永福也一样,他的认识里,男人天生就是一家之主,但一场意外让他失去了所有的尊严,他用强势的姿态来宣泄内心的自卑和惶恐,他阻止老婆做这做那,任何男人的接近,都让他如临大敌。
其实即便是健全的安永福,不论见识还是本事,水花都比他高出一截。水花很有远见地看到吊庄移民是一条有希望的路,树挪死人挪活,她不能在苦水村坐以待毙。
虽然温柔隐忍,但水花骨子里是个很有主见的女人,她不顾丈夫反对,决定移民吊庄。
水花去吊庄,不是旧情未了,她是去找活路。吊庄有她的老乡,有做村支书的马得福,一来有移民政策,二来有马得福和娘家村里人,多少是个依靠。她不怕吃苦,就想活出个人样来。
水花把丈夫女儿还有全部家当,安置在一辆板车上,毅然踏上了400多公里的迁徙之路。
她足足走了7天7夜,一路上风沙,饥饿,疲惫,丈夫始终黑着的一张脸,都没有影响她。她躬着身子,一边拉车,一边教女儿唱花儿,一路连滚带爬颠沛流离地走到了吊庄。
水花到吊庄后,在乡亲们帮助下盖起了房子,又跟着凌教授学种蘑菇,她用一双手,让自己家的日子一天天变好。但是安永福心里却越来越恐慌,他动不动说怪话摔东西,水花用女人的善良和悲悯,忍耐着他,更在等待着他。
安永福要跳崖,水花挨着他坐下,望着漫天晚霞说:“不管你变成啥样,你永远是额的男人,是晓燕的大。”她用种蘑菇的钱,给安永福买回来轮椅,结果蘑菇滞销,安永福心疼钱又觉得自己窝囊,赌气让水花把轮椅退掉,又阴阳怪气的说水花来吊庄就是为了心上人马得福。
这时,水花沉下了脸,很坚定地说了一段肺腑之言。“你不是个这么混蛋的人,如果你是我们早就打着散了。额知道你不是混蛋,你自己也知道不是。”
安永福听得泪流满面,他心里从此吃下了定心丸。水花是个好女子,她心地善良而且头脑清醒,她永远把自己摆得清清白白的。
马得福心里一直有水花,他始终惦记着她。他看水花的眼神,就显露着一切。水花心里能不知道吗?她懂,但是自从嫁给安永福,她就把这段旧情放下了。所以她单独跟得福在一起时,脱口而出想喊他的名字,可“得”字刚出口,她马上改口道“马书记”。她认真保持着一个有夫之妇,跟前恋人的距离。
如果旧缘重续会怎样?不但会毁掉水花的家庭,也会毁掉得福的前程,而且大概率上,他们的感情也难得善果。水花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麦苗说:我比你大几岁,跟你想的不一样。感情的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想也没用。我现在最想的,就是争气,就是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
这就是水花对于命运的态度:既抗争,又“逆来顺受”。
“逆来顺受”这个词,带有两面性。惯常所指,是对恶劣环境或无理待遇,采取顺从和忍受的态度。是一种被动消极的处事方式。可它还有另一层含义,是指如果我们改变不了环境,那就改变自己的心境,这就变成了一种处世哲学,它甚至是修心的一种很高的境界。
水花的人生智慧,正在于此。她所处的环境是局促逼仄的,很多事由不得她。她能做的,便是在方寸之间,尽力伸展。
她柔软而坚强,接受不能改变的命运,改变可以改变的未来,这是这位深处苦难中的戈壁滩女子,骨子里的现实和倔强。
她对于丈夫安永福是“逆来顺受”的,因为她深知他不是个混蛋的男人。他的所有坏脾气和劣迹,她都懂是为什么。她没有抱怨过独自支撑的苦,没有指责过丈夫是累赘。水花全盘接受自己的命运,包括丈夫因为意外导致的残疾。
她想的永远是“总会有办法的”,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一点一点改变现实。
雷茵霍尔德·尼布尔说过:
神啊,请赐予我胸怀,让我接受我无法改变的事;
请赐予我勇气,让我改变能够改变的事;
请赐予我智慧,让我能够分辨这两者的不同。
水花的人生态度,是很值得我们每个人深思的,因为谁都难免会陷入困境。与其为了无法改变的事,耿耿于怀郁郁寡欢,不如顺应命运,用积极的心态去改变能改变的未来。
《山海情》是一部扶贫正剧,但并没有回避中国传统婚姻的弊端:男人总也长不大,女人总在等待。
水花用她的坚忍和慈悲,得到了安永福站起来的那一天,他的身体和心,都站起来了。可这种相互折磨的等待里,蹉跎了多少原本可以相互温暖的时光。当然这是另一个话题,我们就不在这里展开了。
《基督山伯爵》里面的最后一句话是:“人类全部智慧就包含在两个词中:等待和希望。”这本大部头的最后五个字,如同暗夜里的光,给了无数人坚持下去的力量。
水花的人生,就是这五个字的注解。她不怨恨生活,当命运“逆”着来时,她“顺”下心来接受。她的勤劳和乐观,让所有人都愿意帮助她,这叫“自助者人助”。苦命的水花,靠自己给了女儿一个明媚的未来,给了丈夫一个有尊严的活法,也给了自己一个温暖富足的家。
她是戈壁滩上,最顽强最挺拔的树,也是最温柔最纯良的花。
剧中有一幕剪影,深深地感动了我。移民吊庄时,水花弯着腰奋力拉着板车,她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唱着歌谣,在辽阔的苍穹下,在苍凉的黄土地上,美得如同一幅画。
这个光辉的剪影,不正是中国传统女性的缩影吗?美丽,坚韧,负荷着沉重的命运,却依然能从心底放歌。生命即便跌入尘埃,也要在尘土里开出花来。
水花用清亮的嗓音,高声唱着西北民歌“花儿”,就这么走着走着,就“走远咧”,就这么走着走着,就走出了一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