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委院儿”哥们儿——
插队时认识一个计委院儿的哥们儿,滑冰不错。他滑球刀,和我们这些“跑爷”(玩儿跑刀的)整不到一起。一到冰场上就显着他形只影单的。
他的性格也有些特立独行的。
他比我大两届,是铁二中“试点高中”毕业后和我们这些初中毕业生一起来到顺义插队的学生。
他们这些文革后期恢复普通高中前“试点高中”的学生,由于不是“考试择优”,而是“选拔择优”,所以不免就有“表现”择优、“政治”择优、“拍马”择优之嫌了。
初次接触起来给我们这些初中生的印象并不好,感觉岁数大两年是两年的。一个个油头滑脑的不说,还透着一个个的装逼犯儿。动辄就拿“扎根农村干革命”说事儿,整得我们一阵阵的浑身直起冷痱子!——当然,后来他们无论是“雅婷”还是“文静”还是“革命”也都装不下去了,又一个个的比谁都“反革命”了。
所以,后期这些个岁数大点儿的“反革命”同志们跟我们这些早就“不革命”的小同志们关系倒处得十分的融洽了。——这都是后话了。
话说我这哥们儿则是他们高中生里的另类,一开始就显得没那么假正经。他们高中生连男带女都很洁身自好自恃清高时,他就跟我们这些“坏小子”一样,整日介烟不离口了。在他的同学们谈起女孩儿来还遮遮掩掩羞羞答答时,他一见漂亮女孩儿就早已满眼放光眉飞色舞外带唾沫星子乱溅了。
之前我们关系并不好,互相看着都不顺眼。后来我们却成了铁哥们儿。说来可笑,缘分竟来自“一口唾沫”。
他跟我同屋的俩计委院儿高中生关系不错,没事老来找他们闲聊。
一天刚吃过晚饭,我突然感觉喉间不适,就清了清,想吐口唾沫。
外面黑灯瞎火的,当我推开房门往外一吐时,正好他进门!我这一口唾沫不偏不倚,一点没糟践,全都吐在他的胸前衣服上了!我一看,赶紧道“对不起”,一边忍不住的乐,一边拿纸给他擦。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倒是没急也没恼,还紧着说“没事,没事,我自己来”。
此事让我对他另眼相看了——他并不是那种得理不让人的嚼情主儿,我们就此相识。
有一次我爹带着一个装满食物的大旅行包到村里来看我,正好是和他父母坐同一趟车来的。他父母就让他把我爹送到了我住的那个老乡院子里。我爹带的大包挺沉,他就抢过来背到了身上。
他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早年都曾是八路军“回民支队”的。我笑称他爹一准儿是马本斋的战友。
他爹是五五年的上校,先是任职于驻威海的一个警备师,后转业到了国家计委,再后来又转到北京市某专业局。
他父母虽然是回民,却都是老党员,不讲究那么多,鼓励自己的孩子们吃猪肉。所以他一哥一姐,三个孩子,没有不吃猪肉的,属他吃得最欢,还专拣肥的吃!
回城后我们都上了专科学校,只是学的专业不同,他学的是口腔科专业。他最烦他那个“整日介抱着患者的一张臭嘴瞎鼓捣”(他的原话)的专业,却从小酷爱鼓捣无线电,自学了很多东西。国内刚有电脑时他就迷上了,并且钻研到了一定的深度。
他口腔专科毕业后,牙科大夫一天都没当,直接就到了我区新组建的医疗器械修理所主持业务去了。
巧得是,我毕业后也到了新组建的区药检所“主持业务”。而我们俩所居然就在同一个院子里办公!
单位离我俩家所在的月坛三里河地区较远,我们又都是单身,所以那段时间我们就都住在所里不回家。同吃同喝同住同侃了一段时间。
印象最深的是,我俩有时要是馋了,就在隔壁副食店买一大扇排骨,让人家剁好了,搁一大盆里放点儿盐,再放一颗顺来的大葱,就在火上白煮。煮烂烂的,就着买来的二斤烙饼和几瓶啤酒,边侃边吃——那叫一个香!那叫一个惬意!后来再也没吃到过那么香的白煮鲜排了!
闲来无事时,我们一人一杆气枪在院子里比赛打小玻璃瓶子玩儿。
冬天一起结伴去滑晚场冰更是常事儿!再后来我们所先“没了”。没多长时间,他们所也“没了”。
再遇到他时,是八十年代初在我们区卫校的校园里,他又到那里的计算机室去“主持业务”了。而我则是在那里我区专为那届成人高考办的“补习班”里补习文化课。
话说我当年只有“文革初中”学历,连“大锅端”的“文革高中”我都死活没上就去插队了。且,就在这“文初”三年里我们也是今天学工、明天学农、后天学军、大后天学反潮流英雄黄帅和白卷英雄张铁生-这么一路“学”下来的。仅有的那么点儿文化课时间还让我那一阵子“狂迷旧体诗”的兴趣给占用了。可见我这“初中文化”的含金量了!
好在上了专科学校后多少还补了些初中化学知识,具体到数学和物理这两科,毫不谦虚的说,我基本就是“文盲”水平了。
文革后恢复高考学历横行之日,我又懒惰、又没追求,不肯像别人那样利用业余时间去补习文化急起直追。这次突然遇到本专业首次招收脱产三年带薪学习的好机会,我真是有点儿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脚了!
刚开始我们专业说是不考数学,只考理化语文政治和一门专业课。我决心全力生补物理以一搏,其他文科类的我都不怵,不就是堆工夫吗!化学好歹在中专时也还学了些。
谁承想,半截又要加考数学!我立马没了信心了!我和“计委院儿哥们”说了我的想法儿,我说我打算彻底放弃数学了!离考试的日子还俩仨月了,又特么加进了它?!这不是要盒钱呢嘛?!
“你说我在政治和语文等这些文科上多卖把子力气,把数学彻底放弃咋样?!不跟丫瞎耽误那闲工夫了!”——我气急败坏的发狠说。
他听后郑重的告诉我说“不行!”。。他说“你记住,能挣一分是一分,和彻底放弃,结果会完全不同!”。。
听人劝,吃饱饭!——他这句话我不但真听进去了,还就记了个瓷实!
长话短说,最终,那年我参加成考的考试结果是:全市数百人报考,本专业招生仅四十名,录取线定在408分,当年成考的平均录取线为360分,而我的考分为440分,富裕了!——重点是,我原本想彻底放弃的数学居然得了78分!而其中只有一门不及格的,竟然是我原本想要靠它往上拉分的,我最有信心的政治!只得了59分!
要知道,当年这个大专学历,除了“三年脱产带薪学习”的“福利”外,对我们这些正被要求“文化回炉”的“文革毕业生”和“工农兵学员”来说有多么的重要,你就理解了我为啥要给我这“计委院儿哥们儿”树碑立传了!(哈哈。。。)
八十年代中期,中科院地球物理所计算机室需要个“能干活”的人,经熟人推荐,“计委院儿哥们儿”和那个科室的负责人聊了一聊,负责人交给他了一篇作业,他完成得很漂亮。结果,仅有“文革高中”文化的他,居然被物理所破格录用了!这要在今天想都别想。
但其原单位就是死活不放他这个“台柱子”。
这哥们儿聪明!他看出他们单位领导,一个爱才且心软的革命老太太的软肋在哪儿了,就随机编出了一大段感人至深的/打小就特有理想特有追求的励志少年的故事。把老太太感动得当即就含泪放人了。
他如愿进了中科院物理所,又很快成了科室里的“学科带头人”了。但是仅仅几年之后,他又主动辞职了。起因是他感觉自己“太穷了”。
八十年代中期的“物理所”可比不了今天的“物理所”这么王道!除了那点儿死工资,他每次为科里作的一些课题,奖金都是大伙儿平分,到他手里已所剩无几。以至于他那时见我有一台日本进口录象机,他挺喜欢,也想买,却说“买不起”。
后来中关村有一熟人知道他的本事,拉他去珠海那边搞企业,算他技术入股,他考虑再三还是去了。
他那位计算机室的“伯乐”主任对他很是惋惜,临走时还对他说:你先别忙着辞职,先过去看看,不好你再回来,我这边的位置给你留半年。
结果,他这一去就再也没回头。如今他在那边已是大股东之一,企业搞得有声有色,又置房子又置地的,都快成土豪了。
俺这哥们儿聪明归聪明,可就是在“个人问题”上始终不太顺利。这也许是很多“理工男女”们的通病吧?
插队时他看上他们计委院儿里的一个我们同村儿女知青,女孩儿他爹还是他爹的老部下。结果,人家却没看上他。
后来他又看上他们一个同班女生,可是又不敢和人家说,怕被拒绝。最后还是我在一边看着起急,背着他给那女生写了封信,说明情况,要她“如有意,就主动些,如无意,就不要给他错觉”云云,以免他在那里整天五迷三道瞎耽误工夫!这女生还算听话,立马回信“婉拒”了。后来他们还是很好的朋友。
过了一段时间,他突然诡秘的告诉我说他“有女朋友了”!并要我帮他“看看”。
我一见,出乎意料之外,这女孩儿还挺漂亮,比他小好几岁,身材高挑,比他以前没追上的那些女孩儿一点儿都不差!
女孩儿为人也不错,大大方方的。
我说“你丫还算是有艳福!哪儿弄来的”?
他让我猜,说“你看她和谁有点象?”。。
我说“不猜!快说!”。。
他问我还记得他在插队时没追上的那个他爹老部下的女儿吗?这女孩儿是她妹妹!——好嘛!姐姐没搞成搞妹妹,老丈人作的媒,还有不成的吗?!
所有见过她们姐俩的人都说妹妹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啥的,都要比姐姐强很多。姐儿俩长得一点都不象。
结果是“丑姐姐”看不上的男人,“靓妹妹”却爱得不行!——这也许就叫做“缘分”吧!
他每次从南方回来都要和我一聚,哥儿俩山南海北高雅低俗的一通狂侃。平常我们之间却连一句客套话一个电话问候短信都没有。这也许就是谁谁所说的那种“从来不用提起,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交情吧?
后记:
不久前的一天清晨,我突然接到他一短信说:“你丫害得我大半夜没睡!”。。
“为啥?”。。
“还不是你那《儿时记忆》给闹得!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一搜,结果就一集一集的看下去了。你丫记性还真好啊!”。。
我说“甭忙!下一个就是你丫的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