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冲大概是金庸笔下的大侠里,爱得最苦的人了。
杨过虽受了16年的相思之苦,但好歹人家是两情相悦,抱着希望思念爱妻,等到了,是神雕侠侣。等不到,还能“在地愿为连理枝”,总会和心上人相伴。
而令狐冲呢,苦恋小师妹多年,从生离到死别,各种心碎的滋味尝了个遍。一见到她,全世界立刻变成黑白的背景,只有她的一笑一颦,流光溢彩,照亮宇宙。整个故事,百分之九十的篇幅里,令狐冲都在痴痴狂狂地单恋着他的小师妹。
但令狐冲又是幸运的。他那么爱她,最终还是放下了。
对这个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浪子来说,对小师妹的爱,是他最后的枷锁。他幸运地挣脱了牢笼,携着盈盈的手,琴箫合奏,纵情山水美酒,成为了能笑傲江湖的、令狐冲自己。
个中曲折,让人唏嘘。
01
苦恋,在“求不得”
令狐冲和小师妹岳灵珊,原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小师妹看着满天星星不舍得睡,令狐冲就耐着性子抓了几千只萤火虫,装进透明的纱袋,让小师妹挂在帐子里,满床晶光闪烁,一睁眼,前后左右都是星星。这样的浪漫和用心,普通人看来也是极致了。
但对令狐冲来说,压根不算什么。他心里想的是:如果小师妹是我妻子,我绝不会半点拂逆她的意愿。她要我去干十恶不赦的大坏事,我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令狐冲对小师妹的苦恋,岂止没有脾气,没有尊严,连自我也完完全全一并抹去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有得到小师妹的爱。
岳灵珊对令狐冲,有亲昵、有依恋、有疼惜,在慢慢长大后,也有了朦朦胧胧的心动。如果生活一直这样细水长流下去,也许有一天她会爱上他。
可惜,在灵珊爱情萌芽的关键时刻,岳不群收了林平之作弟子,把令狐冲罚去了思过崖,面壁一年。
灵珊一开始天天来送饭,下雪也来。那天,令狐冲脱口而出“你若遇到凶险,我也决计不能活了”,灵珊眼中满是柔情喜悦,两人双手交握,几乎就是定情了。令狐冲想张开手臂,抱一抱心上人,却不敢。
他视她如水中的芙蓉,云中的仙子,愿意为她付出一切,却连拥抱她都觉得是亵渎。
而思过崖下,岳不群用心良苦,一会儿说灵珊去过福建,让她指点林平之练剑,一会儿说林平之的家传剑法,最适合陪女儿练“玉女十九剑”,还在女儿面前极力赞美林平之有侠气。
岳灵珊天天和林平之在一起,林平之是个极勤奋极上进的英俊少年,父亲又总是赞他,和大师兄又未真的定情,岳灵珊爱上林平之,好像也无可厚非。
令狐冲知道后,大病一场。对“移情别恋”的小师妹,他不但不敢质问她,反而心惊胆战地怕得罪了她,和她说话都紧张得声音打颤。
这种苦恋,充满了自卑。在爱的人面前,手足无措,自惭形秽,似乎怎么做都不对。说话是错,沉默是错,百思量千思量,还是错上加错。
这样的爱情,对自己是固然是一种折磨,对被爱的那个,又何尝不是一种负担?
02
守护,一个人胜过全世界
早在思过崖,令狐冲就知道岳灵珊已经离自己而去,无可挽回,但他仍然抱着痴念:“每日只见她一面,纵然只见到她的背影,听到一句她的说话声音,也是好的。”
后来种种奇遇,他学会了最厉害的“独孤九剑”,被岳不群逐出了华山派。少林寺的方证大师,要收他为徒,传他最厉害的内功“易筋经”。日月神教的任我行,要拉他入教当光明右使。
名声功业,万丈红尘,唾手可得。
他不为所动,内心的愿望只有两个:重归华山,娶小师妹。
求之不得,辗转反侧。
再后来,他成了恒山派掌门。
武林起风波,五岳剑派比剑。少林武当德高望重的前辈,把武林平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令狐冲看到了岳灵珊被父亲责打流眼泪。
刹那之间,世界静寂。比武台上数千名江湖好汉,成了一棵棵树木。他看到的,只有自己刻骨相思、倾心而恋的意中人在哭泣。
他上台陪她比剑,一招又一招,看她神色终于柔和,就欢喜无限,却一不小心弹飞了她的长剑。一念间,他已经把身体凑向落下的剑尖,被钉到地上。
身负重任,生命垂危,盈盈在旁注目,他都顾不得了。哪怕整个世界倾覆,也抵不过她一滴眼泪,更能灼痛他的心。
林夕说:“爱一个人是不受控的,如果受控的话就不是爱情”。但对令狐冲来说,这份不受控制的爱,是他生命中的最沉重的枷锁。
当小师妹在月光下死去,令狐冲觉得,整个世界忽然间都死了。
随着岳灵珊离开的,还有令狐冲那充满圣洁感,又充满毁灭感的苦恋,那永远不再回来的少年时代。
03
携手,和欣赏你的人在一起
多年前,令狐冲还是个落魄的伤心少年,在洛阳绿竹巷,初遇任盈盈。
她在珠帘后,奏着柔和的琴音,令狐冲以为她是前辈高人,叫她婆婆。
竹荫清凉,茶香冉冉,琴音袅袅。令狐冲觉得宁静美好,无法说给师父师娘听的话,对小师妹的苦恋,一一说给她听。在令狐冲身上,盈盈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赤子性情,从此倾心。
但同样是单恋,盈盈可比令狐冲成熟多了。
她从一开始就明白,爱情不是一个人的苦苦哀求,而是两个人以平等的姿态,对等的付出。
再见面,盈盈以“婆婆”的身份,软语央令狐冲护送,却又坚决不许他看到自己的容颜。当令狐冲发现她是个美丽的小姑娘,言语稍有轻浮,盈盈就厉声道“你再胡言乱语,瞧我不杀了你!”
盈盈是爱令狐冲至深,但并不会在他面前低到尘埃里,也不会为他改变自己腼腆的性格。
令狐冲对盈盈敬重感激,却在她面前轻松自在,可以和她开玩笑,讲笑话,动情的时候敢偷偷亲她的脸颊。
这才是真实爱情,徐徐展开的样子,你走一步,我走一步。而不是你走九十九步,我走一步。
令狐冲深受重伤昏迷,盈盈背了他,千里跋涉到少林寺,押上自己的性命,请方证大师救他。令狐冲投桃报李,带着数千群豪,围攻少林寺,救盈盈下山。
令狐冲当恒山掌门,盈盈明白,恒山派都是佛门女弟子,他觉得尴尬为难,就带了一大群草莽汉子来加入。盈盈要跟父亲去杀东方不败,令狐冲知道艰危凶险,就执意和她同去。
法国作家大仲马说得好:“爱情,这是一种不断的、绝对的、完全的牺牲,但是,它不是结合双方中一方的牺牲,而是心甘情愿合为一体的两个心灵所表现的赤诚的无私。”
两个人都付出,才是爱情。只有一个人付出,是利用。
小师妹去世后,令狐冲昏倒。唤醒他的,是盈盈的清脆琴音。书中写道:刹那之间,令狐冲心中充满了幸福之感。突然又是一阵难过,但逐渐逐渐,从盈盈的眼神中感到了无比温馨。
他终于放下了无望的苦恋,用全部的心灵去珍惜幸福的当下。
他终于可以风轻云淡地回顾,小师妹喜欢的,是端庄严肃的男子,我只是她的游伴,她从来不尊重我。
而盈盈,才是那个欣赏他的人,欣赏他的真性情,欣赏他的自由不羁,欣赏他的率性有趣。
他们都爱自由恬淡的生活,对江湖的风光地位,视为浮云。他们都有一种洒脱诚挚的气度,看到对方最精彩的、不可取代的灵魂。他们是爱侣,更是知己。
只有这样的令狐冲,和这样的盈盈,才能携手归隐,拥有童话般美好的结局。
是啊,好的爱情,一定是彼此有相似的灵魂。在爱人的恋慕欣赏中,让你更自信勇敢,更幸福美好。
只有这样的爱情,才值得你长久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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