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农村工作(三)
“小刘,明天早上搞突击你去不去?”
徐书记来到我的住室内。
“什么突击?”
“计划生育。”
徐书记是本地人,是小学语文教师出身。
一段时间以来,在干部“四化”条件的要求下,农村小学教师改行行政的较多。
徐书记一脸语文教师班主任的形象,说话慢声慢语,两个嘴角上翘,面容微微含笑。
“我们约定,明天早晨四点半起床,直接去小寨子行政村王主任家集合,听说他们村一个常年跑长途货车的超生户回来了,老婆又怀孕了,可能有几个月了,肚子都挺出来了,是回来准备生产的。”
我听过徐书记的简单介绍,心中充满无耐,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串出心头,又有一点看电影或演电影《地雷战》、《地道战》的感觉,此时的感觉并不是武工队游击队员的形象。
抗洪抢险时的那个乡政府文化干事也是徐书记的手下,他脖颈下仍是挂着那个华夏牌的照相机。
我们三人各自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头顶着西天半个残月,沿着洪淮河大堤,听着河堤内水涛轻轻拍岸声及河堤外呦呦的虫鸣声,随着自行车轮胎碾压坝堤沙土地吱吱声,我们一行来到距离乡政府六公里处的小寨子行政村头。
此时,村内的鸡叫声,长一声,短一声,此起彼伏。有高歌猛进的美声唱法,有清泉流水的民族唱法,更有没有章法的通俗唱法。
它们一阵高过一阵,一声高过一声,合力演奏着黎明的晨曲。
突然,村子里的狗狂吠起来。
“汪!汪!汪!”
率先发声的是村头路边一家农户的一只土狗。
紧接着,全村的大小狗在不明真相的情况下争先恐后得尖叫起来。
腾然间,整个村子里像歌咏比赛一样,合唱齐鸣起来。
它们是热烈的欢迎我们的到来。
“这些死狗比人还机灵!”
文化干事恶狠狠的对着狗的叫声说。
王主任及他们村的支部书记、民兵营长,治保主任,计生专干,妇女主任等一大行人早已经来到王主任家,在王主任正屋内昏暗的小煤油灯下安静的等待我们。
“这家的情况很特殊,他们家三代单传,到他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他们讲,要罚多少钱给多少钱,反正一定要生一个带把子的。”
王主任介绍。
“这家现在有几个小孩?”
徐书记问。
“四千金,两吨了,每一个只相差一岁多。”
“这家的经济情况怎么样?”
“不怎样。”
“不是说是玩大货车的吗?”
“是人家的大货车,是给人家开车的。”
“家里房子怎么样?”
“房子早扒了,四个姑娘都寄养在女方他娘家,她娘家是河南省淮滨县瓦集的。”
“他父亲家里呢?”
“他父亲家里有一头牛和一头驴,其他什么东西也没有。”
“那你们还说要罚多少钱给多少钱?”
“…… ……。”
“要是生的还一个女孩呢?”徐书记继续问。
“…… ……。”
“这样吧,既然我们来了,还是去他家见见面,做做他们的思想工作。”徐书记安排。
天渐渐的亮起来。
田野里雾气蒙蒙,村庄内白色的晨雾缠绕在树梢上。
我们一行人来到村中间的一个小宅子上。小宅子上住有多户人家,宅前是见底的水塘,水塘中间有一点水面,里面有几条小鱼见人影过来四处躲藏。但是水面实在是太小、太浅,它们没有地方躲藏,只能原地泛水,一时水塘里哪一点水面,泛起混沌的水花来。其他三面,也是见底的水沟,因为沟底淤泥层已经龟裂,估计不会有鱼儿存在。
有几家人家已经起床,在门前整理瓦罐里夜间家人尿出的尿水,准备挑往村外自己家的菜地里。
有一家人开放了自家的鸭笼,几只麻鸭子和一只白鹅立即敞开翅膀放开脚步“呱呱呱!”、“啊!啊!啊!”欢快的跑出来。
路边已经有几只母鸡在一只大红公鸡的带领下“咕!咕!咕!”的在地上找食。不时,那只大公鸡还侧着身子,围着一只金黄色的小母鸡,散开一只翅膀团团打转,那小母鸡悻悻的不作任何反抗,心甘情愿的蹲下来让那个大公鸡最终骑在她身上。
“咩……!”
远处传来农家的羊叫声。
有两只小黑狗,乖乖的摇着尾巴跟在我们身后,像好奇的小孩看热闹似的。
一不小心,徐书记的左脚下踩上一滩鸡刚拉下的鸡粪,惹得他费好大的劲,才将沾在皮鞋底上的大部分脏污在路边土埂上蹭掉,但左脚鞋的高跟与平跟过度的边沿处,仍有黄黑相间的残留。
此时,他也问不了那么多了,只是别人看到感到恶心。
有一个老人正赶着一只大肥猪走向他房门前的粪堆上,一边赶,一边嘴里嚷道:“上粪堆,上粪堆。”
这是让他家的肥猪上他家的粪堆上拉屎、撒尿。
那猪屎尿是农家种菜的上好肥料。
“王主任你们这么早就来了?”
老人向我们打招呼。
“大叔,我家二叔他儿子儿媳在家吗?”
王主任问道。
那老人家继续赶他的猪没有回应这边的问话。
“咱们分下工,小刘你快点过去,把住后面的小路口,不让任何人经过,防止他们翻小沟逃跑。
小李(乡文化干事)你和民兵营长去牛棚看住牛,我们几个一起去他们的正屋。”
徐书记安排。
我飞快的跑过后宅,来到后一排住房的墙根下,面对干渴的水沟怔怔发呆。
突然,村东头外一声驴叫“昂啊!昂啊!”打破了清晨安宁的气氛。
“扑棱棱”我身边树上的几只鸟儿惊飞,它们展翅盘旋在我的头顶,然后向南方飞去。
“呼啦啦”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后面赶来,我回头一看,身后急匆匆来了三个人,一个胡子拉碴的青年挽扶住一个年轻俊秀的女子,那女子的肚子已经凸出,被一件不太合体的碎花布衣服遮掩。后面紧跟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挎一个比较时髦的花色蓝帆布包包。
那青年男子向我瞪了一眼,眼睛里冒出恶狠狠的光芒。
我没有反应,一声也没有出,眼看着他们从我身边过去。
那个大肚子女子倒是比较友善,经过我身边时,笑眯眯的对我嫣然一笑,像没事一样。
后面那个挎包的中年妇女倒是像初次偷人家一样,惶惶不可终日,紧张的像后面有人追杀她似的。
我看着他们小心的翻过沟坎,过了村后面的杨树林,向村外茂密的玉米庄稼地深处走去。
“你没有看见有人从你这边经过吗?”
此时,文化干事吃力的牵着一头老黄牛来到我守护的阵地。
“…… ……。”
我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这头牛犟的很,拉就拉不走,不是看在它带犊子的面子上,我非用鞭子抽它不可。”
原来这只牛是一头母牛,大着肚子,也是怀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