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展恩华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君子有宽人之量，小人有害人之心。你即便是个君子，也应有防人之心。然而，对于很有学识、很有品德的孙敬祀来说，他缺的就是“防人”这根弦。所以，在戊子之变中，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孙敬祀（1599—1649），字接甫，号寅三。优廪生。生于万历二十七年己亥，卒于清顺治六年己丑。
孙敬祀是大司马孙光祀的同父异母哥哥。孙敬祀幼年“神姿丰伟，聪颖有慧性”， 六岁入小学，十岁能文，涉思能悟。十七补博士弟子，他写的文章尤其清新隽永。孙珫夫妇对他钟爱有加。孙珫曾多次当着朋友的面说：“继世而大吾宗者，其在此子乎！”
然而，也许受了父亲孙振图屡试不中的影响，孙敬祀对考取功名毫无兴趣。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诗文上。孙光祀曾这样评价哥哥孙敬祀的诗文：“兄独为持平之论，先取长于气格，而深以性情、准之风雅，最为折衷。故其为诗研精备法、穷微尽致。其于古人之堂奥，殆庶几焉。”
孙敬祀对明末诗坛流派之争颇有自己的见解，不肯盲从流俗，写的诗造诣颇深。《族谱》称其“以诗文书法名当时”，不仅诗写得很好，书法水平也很高。可惜其诗文及书法作品后世无传。
孙敬祀是个性情中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往往率性而为。即便是参加考试，亦复如此。他文思敏捷，写文章挥笔而就，总是第一个交卷。因为他太不讲究陈腐的“八股”，即便是文章写得才情四溢，老师有打分也不太高。对于高才低分，孙敬祀从不耿耿于怀，总是处之怡然，不以为意。
平日里，孙敬祀过着一种诗意闲适宁静淡泊的生活。他 “性简适，所居植花竹、蓄奇石，扫地焚香，图书充几案，键户默坐以自娱，类隐君子之所为。”他恬淡自适、怡然自得，我行我素，颇有一种魏晋以来的名士风度。
孙敬祀对科举功名不甚着意，在持家、处世方面则继承了优良家风。他心地善良，慈悲为怀，对有困难的人总是慷慨解囊。“朋友急难，必善为筹之，多所排解。孙敬祀有一个叫靳三宅的学生，年龄又大，家里又穷，又得了一身重病。考上了秀才却不能进县学深造。他就找到县学教谕（教育局长）、又找到白县令，告诉他们靳君是一个很有德性很有才学的人。在他的请求下，靳君才得以入学。为此事，所花费用“计所费百金，靳不知也。”像这样帮助人的事，在孙敬祀身上不胜枚举。
孙敬祀全力救助落魄的业师（教过自己的老师），热心鼓励学生中的后进，与此父热心乡邑文教事业一脉相承。“庚辰、辛巳，岁大饥”时，孙敬祀已自立门户。当孙振图捐输赈饥，他也不甘其后，勉力救灾济贫。
他说：“我总不能自己吃饱了看着别人挨饿吧！”必须“尽吾心焉耳。”史载，靠他养活的多达三十余人。每天两顿饭，“数月以为常，其人卒赖以不死。”
甲申之变（李自成占领北京），孙振图携光祀及家人南渡避难，家里庄田均交敬祀料理。他无力全面经营，便把庄田分别暂时转给宗亲耕种，让他们只交纳赋税，而不收租金，从而避免了大片抛荒。
孙振图返乡后，家务料理仍由他主持。在孙振图晚年，家里支撑门户的其实一直是孙敬祀。也正是有了孙敬祀的持家，才使孙家一直家业鼎盛。
孙敬祀也是一个十分耿直的人，因为眼里揉不进沙子，所以才和无赖尹和衷打官司，才给包藏祸心的张行素以可乘之机，进而导致了一场惨烈的横祸。
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孙敬祀却是一个不知防人的人。在他眼里，满世界都是好人。他把张行素当知心朋友，什么话都说。别人知其奸，叫他提防着点，他就是不听。他如此固执，别人也就不再提醒他了。
最终，孙敬祀遭到张行素的诬陷，被逮捕。小不忍当乱大谋。他第一次受到拘押被释放后，“不能忍一时之忿，而走控于上”——受了冤屈的孙敬祀获释后，继续上访告状，从而导致矛盾激化。张行素也是有背景的人，加上善于行贿，申诉非但没得以雪冤，还把父亲和妻妾的命都搭上了。
受此案牵连而死的，还有一位，是他的从弟孙如楫。据《孙氏族谱·行谊》载，如楫，字伯济，邑庠生。王国柱、张行素欲加害孙家，曾经想从他这里打开缺口。为了让如楫做“伪证”——和盗贼有勾结，王国柱竟对他“加炮烙之刑。”然而，孙如楫“义终不屈，吁天大呼曰：‘是非颠倒，芟除良善，苍天在上，死则死耳，宁扳他人哉！’遂被害。”
王、张想借孙如楫的“伪证”，扳倒孙振图父子。但没想到这位如楫是位硬汉，宁死不屈。他的妻子于氏也是一位很坚强的女性。丈夫死后，她勇敢地承担起了抚育两个幼子的责任，终于使他们学有所成。长子发祥中了秀才（廪生），次子允仁成了贡生，先后任齐河、高苑等县教谕。于氏最后活到72岁，死后受到旌表，立有牌坊。（这是后话）
人即便是钢做的，也经不住反复的折腾。父亲死了，从弟死了，妻妾死了，对孙敬祀是多么大的打击啊！不久，孙敬祀也离开了人世。他死的直接原因是痢疾，但根本原因还应该是事变中受到的沉重打击。他死的时候，孙光祀尚避难在外，兄弟亦未能诀别。
当时，孙家冤案已近昭雪，王、张已被立案拘押。他没有看到恶人伏法，实在是一种遗憾！孙敬祀死后，就草草埋葬了。直至十年后，已入朝为官的孙光祀请假返乡安葬父母时，孙敬祀才被正式安葬。孙光祀为他写了情真意切的《墓志铭》，表现出深挚的兄弟之情。
孙敬祀先后娶妻三，纳妾一。初娶东阿州别驾孟应征女，继娶东阿庠生刘笾女，再娶肥城尹东周女，妾高氏。先后生了五个儿子，都未成人，最后者名惇仁，也于敬祀死后不久夭折，只有三个女儿成人出嫁。一场官司，让敬祀一家几近无后，实在让人唏嘘不已！
想想历朝历代的冤假错案，想想直到今天依然不能绝迹，怎不让人扼腕长叹！
（图片来自网络，与内容无关）
（本文作者三口之家，右为展恩华先生）
作者简介：展恩华，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先后出版散文集《精神家园的守望》、《草庐漫话》、《生命的圣宴》；诗集《平阴吟赞》；长篇报告文学《大地为鉴》《羌山见证》《铸梦》；报告文学集《叩问大地》；长篇小说《梅庄旧事》等多部著作。长篇小说《梅庄旧事》荣获济南市第八届“文艺精品工程”奖和山东省第九届“文艺精品工程”奖。长篇报告文学《大地为鉴》（合著）山东省第九届“文艺精品工程”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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