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国灵:1920—2016
籍 贯:广东蕉岭
部 别:陆军第四军九〇师二七〇团X营X连连长
阶 级:步兵上尉
自述:钟国灵 记录整理:陈重阳
1937年下半年抗战爆发,广东全省招兵御侮,省宪兵学校来蕉岭招学员,我当时刚中学毕业,没考上更高一级学校,在家等着寻出路,看见来招生军官不但军容整洁,还说话和气,心底里很羡慕他们威武文明的养成气质。就与几个同族兄弟相约一起去报考,结果只得我录取。受训是在广州东川路宪兵学校,入学时我改名字叫钟作民。
宪兵训练是按头等精锐步兵或者士官训练标准进行,步兵全部技术,如射击、肉搏、野战要学习。另外战术、民法,军法、文史、地理知识也要学。
受训半年结业,学员分配下连队开始上街头执勤。那时广州人称呼军人为老大,警察是老二,粤语称呼警察“老二”便是这样来的。而宪兵比一般军人地位更高,经常看见刚才还不可一世违反纪律军人在宪兵面前瑟瑟发抖,按军法条例规定他若敢违抗宪兵管理可视为叛乱,当场格杀毋论,当宪兵真是很威风。
有次永汉分局拘捕一名宪兵团搭霸王车宪兵,司令李卓元闻讯即派出百余个弟兄,持机关枪将永汉分局包围索人带走,警局方面无可奈何,只好放人。李卓元护短不对,因此被余汉谋调离岗位,但换李江做宪兵司令,一样和警察厅长李洁之闹得不可开交。
钟国灵是典型的中国式军官,温和朴实,坚忍耐战,听命令,不愈规,不焦虑。
1938年广州沦陷后,宪兵团跟随十二集团军司令部撤退到粤北翁源。未几,湖南九战区干训团来招生,我不想只做大头兵,想下部队带兵打仗,就报考干训团军事科,结果顺利考上。入学时我又一次改名,这次叫钟浩鸣。干训团受训地点就在长沙岳麓山下,在这里我们集体加入国民党。
有次和同学闲聊时,大家议论说军事学历歧视链是这样的。欧美各国陆军大学毕业生看不起日本陆军大学毕业生,他们又联合起来看不起中国陆军大学毕业生,陆大生看不起中央军校毕业生,中央军校自己也有歧视链,校本部看不起分校生,分校生看不起战干团,战干团看不起干训团毕业生,干训团看不起教导队、集训队……哎,真是莫明奇妙。我们干训团毕业据说是野鸡杂牌,和军校生没法比,即使下部队也会被军校生歧视。
我不服气自己身份比军校生矮一节,未毕业又跑去考军校,很幸运我又考上,被中央军校武冈二分校十七期步科军官班录取,虽然还是会被校本部同学歧视,但现阶段我也是尽力了,先带兵打一段时间,其余以后再说。
所谓军官班,因学员入学之前便掌握个人军事技能,节省了漫长学兵期及其他政治课程受训时间,八个月便可结束训练分发下部队。毕业时,学校问我想去哪里,我自然说要回广东。教育长李明灏说你想得美,我们九战区种的树怎么可能被别人摘果子,你去第四军吧。我想想四军也是广东部队,全军官佐大部分皆是老乡,通行粤语,那也无所谓。
于是我被分派到第四军九十师二七〇团当上尉连长,团长叫何世统,是军政部长何应钦侄子。
何团长很赏识我,经常夸我能力强,带兵带得好,我也不知道好在哪。我不过是按《步兵操典》训练好士兵,把各项制度使劲落实而已……他勉励我即使是戎马倥偬,也要读书不辍,争取将来考上陆军大学。还说不是陆大出身,军中生涯天花板很低,上升有限,了不起混个中校,上校都难。
他说的不就是考试吗,我们客家人考试怕过谁。只要规矩公平,我考给你看……我此后只要不是作战,每天忙完三操两讲,再辛苦我也看看书。一九四五年,何团长提拔为副师长后,没多久把我提拔为少校,我想我是他的亲信吧。
第三次长沙会战中薛岳
我带着连里兄弟,参加过第三次长沙会战与第四次长沙会战。第三次我们侥幸打赢了,第四次我们打输了。特别惨是一〇二师过江时伤亡过半,一〇二师虽然是贵州部队,但编列在我们军,也是兄弟吖,当时人多船少挤在一起,乱哄哄没组织好,日军飞机就头上扫射,兄弟们过江时被打死、淹死过半,我们在岸上看得目眦欲裂,枪把都拽出血却无可奈何。
溃退到衡山时,薛长官(薛岳)派人把军长张德能拉出去行了军法(不实)。退到郴州,又杀了一批团长、营长、连长,剩下的军官被吓得尿裤子,薛长官太凶了。听说军长去见薛司令请罪,低头进门还没把头抬起来就被薛司令一脚踢出门外吩咐捆绑起来,吼着问他:老子交给你的部队呢?
我们当然不会为军长抱屈,他是高级军官却战撤不定,导致死了那么多弟兄,他不死也没脸活,即使他在北伐时就跟着张司令(张发奎)、薛司令,一路凭战功升迁到军长,那也没人情讲。四军是张、薛两位长官一手带出来的嫡系私产,军长那次可算是把薛长官本钱败光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