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10月7日,94岁高龄的刘伯承与世长辞。这位元帅中受伤最多的军神的逝世,就像是一把镰刀一样,将曾经的时代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刘伯承元帅的一生可谓是跌宕起伏,九死一生,凶险万分。他受过的伤比其他九位元帅加起来的还要多。
他曾经被子弹打中过颅顶、左臀、右手、左腿、右腿动脉、右眼球等等地方,全身弹孔就有十多个。最严重的一次,便是子弹穿过太阳穴附近,从右眼球出来,让右眼球完全坏死。
毛主席曾经数次高度评价他的功绩,称他用兵如神,是神龙下凡,是共产党人的楷模。
毛主席与刘伯承元帅在天安门
但是面对这些赞扬,刘伯承只是微微一笑,并说道:“我自己的一生,如果有一点点成就,那是党和毛主席的领导所给我的......我愿意在党的领导下,做毛主席的小学生,为中国人民尽力。如果我一旦死了,能在我的墓碑上题上——‘中国布尔什维克刘伯承之墓’12个大字,那就是我最大的光荣。”
1892年,刘伯承出生于四川开县的一户贫苦农民家庭中,年幼时的困苦生活,让他对于下层百姓的疾苦,看得更加明白透彻。
1911年,辛亥革命爆发,刘伯承怒喝一声:“大丈夫当仗剑拯民于水火,岂顾自己一身之富贵?”遂剪掉了辫子,去参军拥护孙中山先生去了。
年轻的刘伯承
此后他先后参加了护国运动、护法运动、北伐战争,并屡立战功,拉起了属于自己的军队,并被人称之为“独目军神”。
有一次,刘伯承从一户农民家外面经过,听到屋里孩子嚎啕大哭,他的父亲用恐吓的语气说道:“你再哭,刘瞎子就要来把你抓走了!”
刘伯承听到此话时异常难过,他原本极力想要改变中国的局势,但是渐渐地,他也被老百姓们当作了“军阀”。
1924年,刘伯承走遍了北上广等地,所到之处,社会千疮百孔,人民流离失所。在极度失望之下,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并在1927年,领导15军参加了南昌起义,之后前往苏联学习。
1930年夏,刘伯承从苏联伏龙芝军事学院学成归来,并在中央苏区先后出任中央军委总参谋长、长江局军委书记兼参谋长、中央军委委员。
当时,正值大革命失败,中国革命的重心逐步转入农村。毛主席提出的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口号,在这一时期被广泛地提起。然而,很多人对于毛主席提出前往农村的指示进行了强烈反对。
1931年底,中央苏区委员之一王稼祥指出毛主席沿着福建、广东、江西、湖南边界山区建立苏区的计划是“过分害怕攻占大城市的右倾机会主义”。
刚刚到来的刘伯承,在经过了系统的军事学习之后,对于毛主席这种游击战术很是不解,他写下了一篇文章,其中提到了“红军不能停留在由一个诸葛亮摇着羽毛扇子指挥军队的阶段。”
图|王稼祥
刘伯承不知道,他发表的这几篇文章,并没有从红军的实际情况出发。但是这一番言论在当时得到了大部分人的赞同,毛主席被迫做了策略性妥协。
1932年2月,彭德怀率领红军攻打赣州,战争历时33天,最终以失败告终。
毛主席不忍红军一次次地惨重伤亡,再次提出了自己的战略,然而苏区中央局的其他人依然保持不赞同,毛主席再次作出了妥协。
1932年8月,红军在乐安战役和宜黄战役中取得胜利后,下一步军事行动的方向尚没有确定,毛主席、周恩来等人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进攻国民党重兵防御的吉安和抚州,而是将红一方面军主力撤回了宁都县青塘一带。
图|1931年,毛主席在中央苏区
这一决策遭到了后方的中央苏区领导人反对,并持续要求红军北上进攻南昌。毛主席这一次始终没有退缩,他从实际出发表示“攻城打援我们的部队是没有把握的”,不同意红军无条件离开苏区出击强敌。
9月30日苏区中央局呈送中共中央的报告中,指责毛主席“忽视党的领导”、“提拔干部从私人关系出发”、“机会主义仍在继续”,最终要求把他召回到后方中央苏维埃政府中工作”,即要求解除毛主席的军权。
尽管当时周总理等人都不同意将毛主席调回后方,但在“少数服从多数”之下,毛主席的“暂时请病假”申请被通过。
刘伯承此时仍旧挂着文职,还没有指挥过军队,对战场上的实际形式并不了解,于是他本着多数人都不会错的原则,也投了解除毛主席军权的一票。
图|刘伯承
宁都会议到遵义会议期间,是毛主席的一个低谷期。他虽然在党内仍旧有着资历,但没有了实际指挥作战的权力,自己的思想也无从实践。此事直到很久之后他都印象深刻,还曾以“菩萨被丢进茅坑”来比喻这段经历。
第四次反“围剿”期间,刘伯承担任朱德、周恩来之下的第三人,在第四次反“围剿”胜利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例如在反对中央局《作战新计划》的过程中,若不是刘伯承随机应变在遵守《作战新计划》基本方略的同时,指挥军队以运动战打了胜仗,第四次反“围剿”的结果还很难说。
在黄陂、草台岗两次战斗中,刘伯承指挥歼灭了敌军近3个师,俘虏数万人,缴枪数万支,是一次彻头彻尾的大胜。
图|第四次反围剿油画
但是经历过战争之后的刘伯承,渐渐地对于毛主席的言论和指挥有了另外的想法。他知道,中国的局面和苏联不同,如果完全学习苏联,我们不可能成功。
他意识到中国革命必须走自己的路,而这条路的提出者,正是他不久前反对过的毛泽东同志。
在第五次反“围剿”作战期间,面对来自苏联的博古和李德固执地按照苏联经验指挥,刘伯承多次与前线最高指挥李德发生争论,结果反被撤去了总参谋长一职。
第五次反“围剿”最终惨败收场,红军遭到了巨大打击,不得不开始长征的历程。这让刘伯承真正地意识到了,只有毛泽东的思想,才最适合当下的局面。
图|李德
然而党内的“左”倾并没有因为第五次反“围剿”的失败而有所改变,反而在1934年1月的六届五中全会上发展到了顶点,因而使得红军在长征初期也遭受了巨大损失。
在几次战斗失利,再加上看清了苏区中央局的顽固不接地气的真面目后,刘伯承决定坚决拥护毛主席的正确思想。
在这段时期,刘伯承还亲自去向毛主席道歉,毛主席听后,笑着说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就无需再提了,你是我军的人才,要好好发挥你的军事才能啊。”
两人都是革命的英雄,也都是胸襟开阔之辈,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革命,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值得毛主席“轻刘伯承”。
自1935年遵义会议开始,刘伯承就坚决拥护毛主席的方针和战略了。此前他也写过有关游击战的著作,但并没有得到当时苏区中央局的关注。他有关游击战的想法其实与毛主席是不谋而合的,也无怪两人能够达成一致。
图|遵义会议油画
1935年1月,刘伯承率领先遣队智取遵义,使得伤亡大半的红军得以喘息。面对惨痛的教训,红军的士气逐渐低落。中国的局面该怎么发展?红军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成为了围困在大家心中的疑问。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大家在遵义召开了一次会议。刘伯承、周恩来等人在会议上坚决支持以毛主席为代表的正确领导,失意一年多的毛主席在这次会议上重新获取了红军主要领导者的身份。
当红军正在商讨发展路线的时候,蒋介石却急得不得了。他一路紧跟红军,就是想着,如果不能全歼,也一定要把他们活活累死。
但是智取遵义,留给了红军一口喘息的机会,这很有可能让红军做出调整,并逃脱自己的包围圈。于是蒋介石立马组织大军,向着遵义方向开来,准备将红军全部歼灭。
遵义会议旧址
1935年5月,刘伯承率军强渡金沙江,使得红军借此摆脱蒋介石几十万大军的围追堵截;5月20日起他出任先遣司令,与聂荣臻一起进入了大凉山彝族区,两人后来又一起率部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翻越夹金山。
这都是红军长征期间数得上号的胜仗,所以不难看出,刘伯承在指挥方面的才能究竟有多强。
刘伯承在长征期间的绝佳表现得到了毛主席的称赞,在强渡大渡河后毛主席兴奋地说:“四川人都说伯承是条龙,我也坚信他能带我们过江,这不过江了!”
毛主席欣赏刘伯承的指挥和应变才华,刘伯承也对毛主席的大局观和战略能力敬佩不已。
在后来总结长征经验教训时,刘伯承多次提到毛主席的正确路线、正确主张等。遵义会议上重新确立了毛主席的领导地位,在他看来则是“好像拨开重雾,看到了阳光”。
图|抗日战争
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蒋介石在压力之下,不得不停止内战,实行国共合作,共同抵御外辱。
面对不可一世的侵略军,刘伯承经常用“勇是男儿头上的桂冠”、“无角绵羊受欺压,有蛰的黄蜂不可侮”等话语来激发将士们的对敌斗争信心。
刘伯承的指挥一向以灵活著称,他在指挥游击战方面有着独到的天赋。
1937年10月19日夜袭阳明堡的战斗中,刘伯承作为129师师长成功起到了迟滞日寇进攻的作用,麾下769团夜袭阳明堡机场,一举焚毁了日军24架飞机,有力支援了国民党忻口防御战役。
1938年2月,日军集中了3万余人向晋东南发动进攻。刘伯承在正太路东段的长生口设伏,歼灭了敌人一个加强中队后迅速南下,于3月率部夜袭黎城,歼灭敌人1500余人;半个月后再次在黎城附近设下埋伏,烧毁了日军180多辆汽车。
在抗日战争最艰苦的时期,日军对太行、太岳的抗日根据地进行不断的蚕食,扫荡515次,大扫荡19次,又通过“三光”政策制造了大量无人区。
图|1946年2月,小平同志、刘伯承、薄一波等合影
在华北抗日根据地坚守的刘邓二人通过精兵简政、减租减息,度过了最困难的时期,同时与日寇进行了坚决的斗争,1941年他们进行了四千八百多次战斗,歼灭敌日伪军一万三千多人。
刘伯承在坚决反击的同时,始终不忘记“从被动中争取主动”,1943年,刘伯承在《反对敌人大“扫荡”的战术指示》中说道: “现在对囚笼的粉碎,一退再退,退到何处?现在就是敌进我进。”
他提出了“敌进我进”的方针,受到了毛主席的高度赞扬,很快将这句话列为华北抗日根据地的指导方针。
通过深入敌后领导广大群众进行斗争的方式,华北地区在敌后建立了大量秘密民主政权,为抗日根据地的扩大打下了基础。
1945年,日寇全面投降,持续了八年的抗日战争结束。刘伯承的名字传遍了整个亚洲战场,“军神”的称号一次又一次的被人们提及。
刘帅与小平同志
毛主席对于刘伯承的指挥能力高度肯定,但是抗日胜利了,并不代表战争结束了。在一次谈话时,毛主席抽着烟,对刘伯承说道:“想要胜利,这样的仗还要打下去”。
“这样的仗”指的是上党战役,是蒋介石意图给中共方面“下马威”,争取谈判主动权以及试探发动内战可行性的战役。
然而在战役发起前,噩耗突然传来。1945年8月,通信员告诉刘伯承和汪荣华:“他们年仅6岁的女儿小华北,被人暗杀了!”
这一则消息,几乎压垮了刘伯承和汪荣华一家。他们最小的女儿,他们最疼爱的宝贝,竟然被敌人残忍地用刀杀害了。这放在任何父母的身上,都是永远无法忘记的疼痛。
巨大的悲伤让刘伯承一夜之间,变得苍老了许多,他整日以泪洗面,茫然不知所措。但是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上党战役渐渐来临,对于中共方面来说,这是一场只许胜不许败的战役。
刘伯承重整心情,坚定地说道:“敌人以为暗杀了我的女儿,我就会五心不定,对他们手软吗?痴心妄想!”
1945年8月,以刘邓大军为主,中共方面集结8万大军,对阎锡山的4个师和1个挺进纵队进行了坚决打击.此一战,我军共消灭敌人3.5万多人,俘虏敌人3.1万多人。给重庆谈判争取了主动权。
战争胜利了,但是杀死小华北的凶手依旧没有抓到,一想到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刘伯承便痛苦不已。这成为了他一生的心病,直到临死之际,他躺在病床上,还在大喊,我死不瞑目!
新中国成立后,1955年授勋时,根据刘伯承多年来的功绩和出色的指挥技巧,他成为新中国十大开国元帅之一。这不仅是对他指挥能力的肯定,也是对他在军事教育上做出的杰出贡献的肯定。
在所有的中央领导人中,刘伯承是军事理论学习最系统的一个。
他1928年初进入苏联莫斯科高级步兵学校学习,以大毅力在极短时间内攻克了语言不通的问题,很快就能够直接听教官用俄文授课有一集直接阅读俄文教材。
不久后他进入苏联最高军事学府——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在课堂提问、图上作业、野外演习等方面都取得了优异成绩。
1950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急需培养大量的优秀解放军干部,在志愿军入朝作战的第四天,毛主席就给刘伯承发了一封急电:“希望你速来京主持筹建陆大”,刘伯承欣然接下了这一任务。
图|抗美援朝旧照
其实早在当年六月刘伯承得知中央军委决定要创办一所陆军大学时,就萌生了投身军事教育的想法。此前他也多次担任红军大学、抗大校长、副校长等职位,从事教育工作驾轻就熟,也是他十分愿意的事情。
为此,刘伯承元帅给中央写了一封信,请求辞去西南局第二书记等职务,专心去办学校。
刘伯承为军事学校的创办和发展可谓是鞠躬尽瘁。从选址开始,刘伯承始终劳心劳力,又要考虑有教育意义,又要考虑中央党史的财政水平,最后刘伯承决定将南京的华东军区军政大学改建为陆军大学。
1951年1月15日军事学院正式成立,此后刘伯承亲手组织了翻译教材、编写教学大纲、培训教员等一系列工作,同时主动每两个月向中央军委和毛主席呈送一次书面综合报告。
图|华东军区军政大学
在庆祝军事学院成立五周年之际,毛主席来到了军事学院视察,对成立五年来的各项工作及取得的巨大成就给予了高度评价。
热爱游泳的毛主席对院内设施完备的游泳馆尤其感兴趣,在畅游一个多小时候还对刘伯承说,要从上将到少校都学会游泳,第二年陪他一起横渡长江。
1959年10月20日,中央军委成立专门研究国际战略形势的战略小组,刘伯承元帅再次当仁不让地担任组长一职。
由于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他称自己是“残废军人”、“编外参谋”,但这位“残废军人”以极大的热情投入了战略研究中,为国际形势战略研究作出了相当大的贡献。
战略小组一经成立,刘伯承元帅的目光就敏锐地关注到了西藏边境的安全问题。他预见到中印之间小规模的武装冲突最终必将演变成一场战争,而在高原上的战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证后勤补给。
很早的时候他就对总后勤部部长说:“后勤工作要有充分准备”。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第一阶段胜利后,刘伯承元帅又作出了印军还会打下去的准确判断。
根据印军的部署,刘伯承元帅对于敌方的配置作出了准确描述,对解放军方面的战术布置和后方补给布局都做出了正确指示。
战后时任总参谋长罗瑞卿说:中印边境自卫反击作战就是按刘帅指示的战法打的,是刘帅指挥的。足见年近70的刘伯承依然有着相当高的战术素养。
中印边境冲突告一段落后,刘伯承立刻将注意力投向了东北方向的中苏边境。1964年7月4日,已经72岁高龄的刘伯承抱病亲自前往东北一线进行考察,从沈阳一路行到满洲里,考察距离达一千多公里。
在详细勘察地形、深入了解边防建设的的情况下,他对于未来的反侵略作战原则、军事交通、屯垦等都给出了许多富有远见卓识的建议。
这一次的考察给刘伯承身体带来了极大影响,返回北京后他眼部疾病加重到了几乎不能视物的程度。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下,1967年他仍旧和徐向前、叶剑英、陈毅、聂荣臻四位元帅一起商量出了一个非常时期稳定军队的“中央军委八条命令”,毛主席批准后迅速下发全军,为稳定军队起了相当作用。
高强度的工作,让刘伯承的身体每况日下。1976年,刘伯承的病情更加严重,他不得不放下工作,开始治疗身体。
那年,周总理、朱老总、毛主席相继逝世。刘伯承元帅数次悲伤地嚎啕大哭,这让他的眼睛几乎到了完全失明的程度。
刘帅晚年
1976年10月,刘伯承元帅病情突然加重,已经到了丧失思维能力的程度。在经过抢救之后,才渐渐地恢复过来。
80年,刘伯承辞去了一切职务,安心在家休养。晚年的他从不看战争片,从不回忆当年的故事。
在新中国建立之后,刘帅对于战争,产生了极度厌恶的情绪。曾经有一位作家采访他,希望他讲一下自己的作战经历。
刘帅站着给他讲了半天,当讲述到那些流血牺牲的场面的时候,他的手便紧紧抓住桌檐,把手臂撑得直直的,脸颊也会控制不住地颤抖、抽动起来。
晚年的时候小孙子们常常请他讲讲曾经辉煌的战役,但是他总是摇头拒绝。儿子问及原由,他回答道:“当初千千万万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问我要孩子,还有千千万万个年轻妇人问我要丈夫,我一想起来心里就特别的不舒服,更别说讲了。”
有一次,他无意间看到了解放战争时的电影,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这位经历了无数战役的大元帅,在走过尸山血海,生离死别之后,对于战争变得尤为的厌恶。
这就是战争,在带来荣耀的时候,也会带来无尽的痛苦。一将终成万骨枯,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