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赵彬馨
天门山是在云雾和天幕下慢慢长出来的,在我的童年里,慢慢地和传说一起长出来,那一方“天眼”好像一直连着神居住的那个世界——他一直都在看着这个世界,而每过几年,这个“天眼”就会挪动一点,小时候能看到的洞眼,在外婆家的院子,已经只有一个侧面了。
当然,外婆的院子已经被一条环城公路淹没,随之淹没的还有外婆的老屋,老屋外面荷花塘,荷花塘下整座山的梯田,还有外婆站在荷花塘的垣坝上唤我名字的样子……
云蒸雾绕的天门山
外婆家就在天门山脚下,小时候,读过一些书的小舅跟我说,天门山可不一般,鬼谷子是在那里归隐的。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见天门洞正在那里,雾也在那里升腾——神仙的居住的地方,大概就是天门山的样子。
“要是我们这个世界有什么大事,天门山就会发洪水。”小舅继续印证天门山的神奇。
云雾缭绕的张家界天门山
现在,外婆、外公还在天门山下,只是我们只能看见一杯黄土。所以,正月祭祀的时候回去,清明节回去。
爸妈退休赋闲,在外婆家飞狐洞外畦了几块菜地,来看我的时候,总要带着这块地上长的菜,说是有灵气,吃了好。
飞狐洞,是天门山下最神秘的所在,洞内狐仙传说也是尽人皆知。
天门狐仙剧照
小时候有次拉肚子加上头疼、呕吐,作为赤脚医生的舅公也没办法,外婆带着我在飞虎洞上的一口泉水“讨水喝”,然后不药而愈,个中缘由无从解释。
夏天晚上,荷塘蛙鸣,月色清亮,院子老桑树下有一眼泉水,很是凉爽,周边邻居都围在树下纳凉。外婆摇着蒲扇,跟孙儿们“讲古”,讲的最多的,是狐仙的故事——外婆那个时代,天门山真有狐仙。
“天门山下的狐狸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狐狸,是容易得天地灵气的。”
如有幼童早夭,按旧制,不能深埋,裹衣衫盖一层土,无碑,在上盖一竹箕……入夜,就有绿幽幽的眼睛在四周浮游,那是狐狸在伺守,七七四十九天后,狐狸挖出骷髅头,撺在怀里,日出便对太阳拜,月出对月而拜,边拜边叫……天长日久,骷髅头被摩挲愈来愈小愈来愈小,也聚集了天地灵气、日月精华,直至小如珠丸,狐狸吞入腹中,便修炼成精了。
外婆讲完,我抬头看看月亮,顿觉月亮幽蓝阴森,而山林深处传来的鸣叫声,大概是狐狸在对月朝拜,就算是夏夜,也不觉寒毛倒竖……
天门山脚下有很多关于“狐仙”的旧事:七十年代中期,“雷毛”(我称表舅)在天门山石灰厂做完工回家,就在靠近飞狐洞的小桥边,一个白衣白衫的美貌姑娘,扎两支乌青的长辫子,问他:
“大哥,天快黑了,你回哪去?”
雷毛说,我回茅坪。
那姑娘幽幽的说,我也是那个方向,天黑有点怕,我们一起吧!
说完就拉雷毛的手臂,雷毛对这个女子来的蹊跷,本能地往后退,转身要走。
在她的手碰到的一瞬间,所有的警觉土崩瓦解,莫名其妙跟着这姑娘。
走到飞狐洞口,姑娘引着雷毛往洞里走。
这时候,从洞里走出个白发白须的老爷爷,拿着拐杖狠狠噔地说:雷毛,你今天敢进来,我就打断你的腿⋯⋯雷毛吓得赶紧往外跑,姑娘追上来,幽幽地跟雷毛说,你先回去,晚上我来找你。
果然,晚上那姑娘到了雷毛家⋯⋯接下来一几个晚上姑娘如期而至。家里人见雷毛在房里几天几夜不出来,只听见他在帐子里像是与人嬉闹、又是自言自语。五天后,雷毛出来已经神智不清,痴傻自语。家人到处求医无果,三个月后自愈,但,不过三年,还是殒命夭亡了。
另外说是一对年轻人,文革时期是冲在一线的红卫兵。一天中午,两人过飞虎洞,在洞外阴处歇凉。其中那个姑娘突然大笑不止,那男同伴问她为何大笑,她说,我笑,因为你好看啊!
不管怎么阻止仍是娇笑不止。三天后,这姑娘不治而亡。
一次,幺太公去给碾米的父亲送饭,拿着扁担包着饭,走到飞狐洞的山湾处,看见坡上山路一个白衣长衫的女子在前面走,走着走着不见了,然后又在更远处出现。山路并无障碍,那女子几乎是闪现闪无的在前面一直走,吓得他把饭和扁担都丢了往回跑⋯⋯
七十年代,外公种烟草,我妈妈和几个姨都去过飞狐洞收集蝙蝠粪,白天进洞并无异样,但是入夜,即便只是经过洞口都会不由心惊肉跳。
之后,村人被狐仙所惊的事还是屡有发生,八十年代初,飞狐洞下建国营砖厂。不知是否出于故意,将飞狐洞从内到洞口全部炸塌,之后,便再没有听说过有狐狸精出来作祟。
二十世纪初,张家界山水秀奇,渐为世人追捧,旅游业发展迅猛,继天子山、武陵源这些景区开放之后,天门山也开发为旅游区,《天门狐仙》大型实景剧在天门山谷上演,剧情是被美化的传说——我想,大部分原因是天门山下年纪大点的人们都经历过或者听说过天门山的狐仙传说吧。
现在,天门山下已近城市,狐仙无迹可寻,天人合一的自然环境也渐渐不存,那应该是狐仙不再愿意现身的主要原因吧!张家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