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导演们“趋之若鹜”改编,
她的笔下人物有何魅力?
6月14日,《妈阁是座城》上映。时隔十二年,第五代女导演李少红终于凭借这部电影,重新走上大银幕。
《妈阁是座城》改编自当代女作家严歌苓同名小说,从早期张艾嘉、陈冲,到陈凯歌、张艺谋、冯小刚,再到今天李少红,她的小说先后被名导演们争相改编。
在上世纪90年代的中国文坛,她还默默无闻;20年后,不论在内地港台还是彼岸好莱坞,她成为文学与影视两个领域无法忽视的话题人物。
严歌苓究竟有什么魅力,值得这些大导演一再与她合作?
严歌苓
01“妈阁”,女性与欲望之城
都知道,严歌苓的小说多是女性题材。
“妈阁”,是澳门葡萄牙语Macau或英语Macao的一种音译。
《妈阁是座城》将女性人物与澳门赌场结合,感觉像“中国女版”赌城风云,讲述白百何饰演的赌场工作人员梅晓鸥,与形形色色赌客产生交集。
身在这座浮华的欲望之城,梅晓鸥半生随波逐流,不明白自己如何就入错了行、爱错了人。
从耿乐饰演的前夫卢晋桐,到有吴刚饰演的地产商段凯文,再到黄觉饰演的艺术家史奇澜,还有一些其他人,既与梅晓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更与赌场有亲密关系……
多年以前,李少红根据苏童小说改编的《红粉》,对准新旧时代变化的上海青楼女子,与严歌苓多数小说话题很近似。两人都喜欢从与众不同的角度诠释女性人物的命运,可能是李少红关注严歌苓小说的重要原因。
《妈阁是座城》讲述的是一个女人与赌场的宿命。
梅晓鸥的性格和职业,与“赌”关系密切,赌客们输在了赌场,但梅晓鸥却输在了性格上,她与这些赌客纠缠不清……
妈阁本身象征欲望,也勾起李少红对这个故事的诠释“欲望”。
十来年没拍电影,李少红能否驾驭好这座拜金的“欲望之城”?
就2000年以来《恋爱中的宝贝》和《门》两部影片来看,李少红塑造现代都市某种诡谲气质的灵感从来不缺。
妈阁是一座赌城,理应是一个毫无人情味的地方,故事中的梅晓鸥和她的男人们却充满七情六欲,李少红导演对严歌苓小说这些年炙手可热颇为技痒,相信她能够有一种让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李少红还请来芦苇——这个写出《霸王别姬》《活着》的中国第一编剧,他虽未单独写过女性题材,但当年《霸王别姬》本就有一股阴柔气质,加上严歌苓故事垫底,《妈阁是座城》被影迷和书迷期待。
02 时代记忆下的“女性群像”
成长于70年代,80年代后期留洋跨越东西,90年代中跨界文学影视,长期身处海外,挑选题材比较自由,严歌苓的小说和人物背景,也呈现了诸多时代印记:部队与社会,过去与当下,国内与国外,东方与西方,战争与和平,暮年与青春,女性与男性等。
严歌苓的小说非常谙熟商业娱乐与文学思索的平衡,故事性强,充满戏剧冲突,塑造了众多女性形象,先后有十几部改编为影视作品。
她的文笔起点也较高,24岁写出惊艳文坛的《雌性的草地》,在美国学习后,吸收影视技巧入小说却显得有利有弊。
严歌苓小说作品集
让人物处于一种极端情境,彰显戏剧冲突,这是严歌苓惯用的“技巧”。
严歌苓早期代表作《扶桑》中女人公扶桑,漂洋过海在大洋彼岸旧金山,遇人不淑,受尽屈辱,遭受暴力,被人虐待,却没有在低贱的生活中表现绝望。
不管遇到的男人如何糟糕,如何凶残,面对像“儿子”一样的男人,扶桑最终能够“一笑泯恩仇”,选择宽恕和原谅。
虽然身为下贱,始终有一种博大的母性与宽恕意识,扶桑的身上有旧式女人的母性特质。
陈冲将改编《扶桑》,倪妮主演
严歌苓作品运用编剧技巧,充满节奏感,特别中短篇,能很快让读者“入戏”。
如知青题材《倒淌河》,写一个汉族工程师何夏援藏期间被一个藏族女生倒追,女人的性格可谓大胆奔放。
倒淌河位于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为流入青海湖的最小支流。男主角何夏娓娓讲述与女主角阿尕的相遇、相爱和分离,以及他最后再次寻找阿尕。书中另外穿插第三人称写何夏与阿尕的纠葛,包括何夏与曾经的女友。
故事的结局,何夏没有重遇阿尕,草原上的人都说没见过阿尕。何夏的回忆竟好似一场幻梦,很多读者与评论认为,何夏当年可能是臆想出阿尕这个人。
小说主要从男性视角来塑造阿尕,又充满几分神秘色彩,甚至可以解读出现代文化与原始文明的碰撞等话题。这样含义多元的人物是严歌苓作品少见的一例。
严歌苓曾是成都军区,一名跳红色芭蕾舞的文艺兵,对部队题材有着情结。
从1986年解放军文艺出版社推出《绿雪》,到2017年引发空前热议的《芳华》从部队题材开始,又再次回归部队。
典型如《芳华》,这部小说呈现女性群戏的塑造力。
《芳华》剧照
电影《芳华》对小说有一些改动,何小萍角色下小说中为何小曼,身世背景也有一些出入,不过角色的“自卑”均源于家庭。
小说中的何小曼和母亲进入老干部家庭,处于“寄人篱下”的生活状态,进入文工团受大家排斥,后来意外上前线当了英雄。最终,何小曼在沉重的精神包袱和思想压力下,得了精神分裂症。
林丁丁是文工团的明星,也是刘峰的暗恋对象,一心想嫁高干子弟,面对刘峰的求爱惊慌失措大喊救命,造就几个主人公命运巨变的关键。
萧穗子是“说书”的线索人物,是青春的记录者也是参与者,她对何小曼遭遇的态度,代表后来的悔恨与同情。
不少读者和观众认为《芳华》的女性角色充满“不公”,塑造等级差异突出,通过主角“卖惨”体现一种鄙视。
《芳华》剧照
其实严歌苓时隔30年再回归部队题材,基本是一次长时间以后的“回望”,塑造萧穗子这样一个人物,充当“追忆”的窗口,给“何小曼”(也包括刘峰)这样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一次人性释放,一如之前扶桑、小渔等主人公……
严歌苓塑造的特殊女性形象,还有《小姨多鹤》中的多鹤和朱小环。
多鹤是纠缠在中国历史背景下的日本女人,从十六岁花季被七块大洋卖给中国男人,并作为一个生育工具入住张俭家。
孙俪在《小姨多鹤》中饰演多鹤
多鹤延续严歌苓长期关注的飘零者与边缘人,能这样聚焦一个融入中国历史的日本女人,非常大胆和具有前卫意识。
尤其十年动荡期间,多鹤背负“日本间谍”身份在中国经历种种不公正的遭遇;以及中日恢复邦交,多鹤回到日本无法融入社会,甚至没有在中国活得自如……故事充满猎奇感,多舛的人物命运让读者非常感触。
《小姨多鹤》剧照
小说另一女性角色——张俭妻子朱小环,她与多鹤的互动表现出中国女人的善良、韧性、包容等品质。
原本朱小环有不少缺点,她在家里受到委屈,可以小闹一场冲人发泄。在重大关头,她却把多鹤当家人进行保护。
小说写张俭与多鹤有一次在剧院后台幽会被发现,多鹤偷跑了,张俭被抓住审问作风问题,他说是爱人。小彭去找小环告诉她发生的事,小环看着他笑了起来,主动交代说那人是她,还以为张俭跟着她跑出来了。
明明朱小环的家中来了一个“第三者”多鹤,她的日本身份导致这个家平添许多风险和危机;多鹤不但为丈夫生儿育女,还导致丈夫张俭真的爱上多鹤……小环的人生十足一出悲剧。
在种种逆境下,她都坚韧地挺过来了,所谓“活着就是胜利”,她的形象完全不亚于多鹤,非常动人。
闫学晶在《小姨多鹤》中饰演朱小环
严歌苓大部分小说都隐藏一段历史的“创伤记忆”。主人公像是“钥匙”或“密码”,让今天的人们打开历史的大门,通过这些人物,能够对不同阶段历史有一种全新看法,希望今天的人与历史“和解”。
严歌苓笔下人物与本身经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造就笔下的人物形象与故事情节难免套路,多少刻意带有好莱坞情节剧的匠人气质。
她的多数女性角色很吸引读者,有时未免“主题先行”,刻意与时代攀扯关系,有些生硬,只能通过一些典型符号嵌入历史,并不算真正从历史中生长出来。
尽管一些女性塑造很生动,感觉触手可及,但正如她在小说中有时会刻意制造“陌生化”效果,人物都仿佛戴着面纱,无法真正进入她们的内心世界。人物与时代之间缺少情感与思想的积累,也缺乏一种厚重感。
03 “编剧+翻译体”文风
1993年,严歌苓在美国吸收影视剧写法进入小说,考虑镜头,人物形象与环境关系,更主要通过动作举止代表内心活动。
《金陵十三钗》剧照
如《金陵十三钗》有一段写英格曼神父敲钟:
“女孩们已就寝,听到钟声又穿起衣服,跑下楼来。窑姐们也围在仓库门口,仰脸听着钟声。钟声听上去十分悠扬,又十分不祥,她们不知怎样就相互拉起了手。钟声奇特的感召力使她们幌惚觉得自己丢去了什么。失去了的不止是南京城的大街小巷,不止是她们从未涉足过的总统府。好像失去的也不止是她们最初的童贞。这份失去无可名状。她们觉得钟声别再响下去吧,一下一下把她们掏空了。”
在1937年的南京这一历史场合,一句“钟声听上去十分悠扬,又十分不详”,显然没有经过多少锤炼。
这一中篇是中文写作,全书很多句子却好像经过翻译一样,像“她们觉得钟声别再响下去吧,一下一下把她们掏空了”,几乎就是一个祈使句的译文版。
严歌苓有敏锐的题材嗅觉(当年做过战地记者),很会编故事,但90年代以后的写法却没有朝小说路子走下去,她崇尚“不用读者费脑筋的文学就是最成功的”,而美国文学八九十年代以后已经非常商业化。
《芳华》剧照
如近年的《芳华》描写非常简洁,充满画面感:
“刘峰不单是团干部,人家现在是党委成员了。他从帆布挎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一团黑黢黢的东西。一股芝麻的甜腻香气即刻沁入我混乱黑暗的内心。他把面团揪成一个个小坨儿,在手心迅速捏扁,填上黑黢黢的芝麻糖,飞快搓成一个大元宵,又轻轻压扁。”
略作改写和点缀,任何导演拿到这样的小说很容易找到“感觉”,稍加一些自己的理念就可以拍摄,非常省时省力。
严歌苓表明要在《芳华》寻求创新,叙述者“我”——萧穗子既参与故事,又随时跳出剧情,如硬生生插入“我想我还是没有把这一家人写活,让我再试试。”完全是布莱希特“陌生化”的戏剧理论。
近年运用很明显的一部电影就是许鞍华讲述萧红的《黄金时代》,再次印证严歌苓的小说更接近“影视”,而远离小说的文本。
《芳华》一个重要情节是刘峰触摸林丁丁遭批判,大家本来不愿这样,因为刘峰的人品其实人人都信得过。书里写“结果不知道谁开了头,大家就都批判起来。”这一场关系主人公命运转变的“导火线”,即便涉及编剧手法,转折环节也需要精心设计。一句“不知道是谁开了头”,好像有点“天意弄人”的感觉。
假如为了制造剧情悬念,最后也没有很好的解释。关于结局,作者又倾向刘峰对命运释然……这一情节居然在书里成了糊涂账。
严歌苓说过,她的小说主要受两方面影响较深,一个是北京的文学和文化(她写了陈凯歌的《梅兰芳》),一个是四川的经历(她当年在成都军区战旗文工团,即《芳华》借鉴原型),恰恰这两个地方的特色都喜欢聊和侃。
《梅兰芳》剧照
严歌苓小说习惯将人物情绪全部散出来,通过情绪化牵引读者,但小说文体作为一种语言艺术,如果文字没有丰富的内在,其实会显得乏味。杰出的文学作品绝不会只是停留在语言表面,一定有弦外之音,有意境的宽度。
就这一点来说,严歌苓还没有一部作品称得上经典。
04 成功秘诀:重构人和历史的关系
严歌苓作品题材广泛,塑造诸多女人的柔弱与坚韧,在时代的发展与转变中,既有仪式般的受难色彩,也有情节吸引的暧昧感觉,更有几分天然的话题性。
从《少女小渔》、《扶桑》到《第九个寡妇》,严歌苓前期一系列女人形象,往往强调一种“母性”主题。
如刻意描绘小渔“人不高大,却长了高大女人的胸与臀……”对扶桑强调“成熟、浑圆、实惠,动作迟钝,口慢脑筋慢”,小渔和快死的人发生“第一次”,而扶桑为了生存,做妓女还对每一个客人都“真心诚意”。
从现实角度,似乎让人觉得“不真实”,非常挑战三观。但严歌苓的秘诀是设定一些特殊背景,让人物有某种可能性。
像《小姨多鹤》中的故事就有些不可思议,作者极力展示故事的“历史感”,使人们接受“故事的历史叙事”等于“历史的真实性”的意图。
小说通过“垦荒团”、“大炼钢铁”、“串联”、“武斗”等特定历史语汇向读者表达,这个故事具有历史事实一样的可信度。
在新中国时期,多鹤的家庭根本不合法,到处危机四伏。即便从情理来说也应该无法和谐相处。但经历一次次波折,多鹤与张俭、朱小环之间反而消解矛盾,彼此关爱,他们的坚韧冲破人生的困境,散发出美好的人性,最终感动读者。
像《芳华》,作者通过萧穗子构成跨越时空的对话关系,“追忆似水年华”一般重构当时年代里青春的混沌、感性与蒙昧。用40年的时间跨度,对一段历史、一群人及潮流更替、境遇变迁涌出复杂感怀。
比较特殊的还有《妈阁是座城》,这一小说是自《倒淌河》以来,再次真正在叙事方面有突破的作品,故事时空有故意打乱,在叙事节奏、叙事视点等方面表现出新意,也展示出独特的悬念效果。
不像其他作品那样处于特殊时代,《妈阁是座城》是聚焦当今物质社会、拜金时代下的一个新写照。
主角梅晓鸥也是严歌苓笔下一个全新人物,作为女人从性格层面显现矛盾,许多言行充满撕裂感,不是过去那些人物在时代旋涡中的随波逐流。
用严歌苓的话说,梅晓鸥是一个复杂个体。
从“赌徒”一面说,并非是在赌场工作的职业,而是用青春赌爱情、用情感赌人性,是人性深处的“赌”导致金钱没了,房子卖了,爱人离开了;就另一面说,她用极端的纵火行为遏制了儿子走向赌场,但留下母子关系隐忧。
小说最终回归情感,梅晓鸥与史奇澜关系的变化,表明依然充满救赎关怀。梅晓鸥曾将生活比喻为“下水道”,永远只有夜晚而没有白天,最终这一点爱的微光是梅晓鸥还能够感觉自己是一个人的信仰。
05 离经典总有“一步之遥”?
30年笔耕不辍,严歌苓通过诸多小说的影视改编,被大众熟知喜爱,但她也流露过内心的无奈。
1995年,张艾嘉导演的《少女小渔》率先大获成功,之后,台湾商业喜剧片导演朱延平改编了《无非男女》,片名叫《情色》,由苏有朋和郑家榆主演。名字很唬人,其实没什么“情色”。虽然整体不如《少女小渔》,凭借严歌苓的故事基础,口碑也不算差。
1998年,陈冲的《天浴》再让严歌苓火了一把。几年后,《谁家有女初长成》被改编,两部电影都没能公映。显然,这些导演无一例外都相中严歌苓小说的三大特色:男女关系,身份冲突和特殊时代。
李小璐凭借《天浴》成为金马奖史上最年轻影后
2008年,严歌苓编剧的《梅兰芳》上映,票房与口碑不错。《小姨多鹤》《一个女人的史诗》《铁梨花》《继母》(改编为《当幸福来敲门》),众多电视剧在一两年内陆续播出,有媒体号称再现80年代“王朔热”的火爆。
2011年,张艺谋改编《金陵十三钗》提名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这一作品唤醒张艺谋久违的艺术水准。
就《金陵十三钗》小说而言,情绪很收敛,刻画极端残酷的情景,严歌苓依然不失批判色彩。张艺谋的电影去掉思索部分,只把故事过程放大,最后释放和渲染牺牲,对观众情绪控制非常精打细算。尽管故事基调没有太大变化,但节奏和侧重还是有调整。
《金陵十三钗》剧照
前半部分加强战争场景,众多仪式感的慢镜,佟大为扮演的教导队李教官牺牲,爆炸犹如礼花盛放。看过原著都知道,李教官其实是被遭俘虏后,被日军杀害在教堂,这一改动是为了重塑当时抗日军人的形象,完全可以被理解。
另外,号称几亿元投资,单独搭建的南京城废墟,显然需要发挥功效,填充一些战争场面是必须的。
张艺谋还专门请来好莱坞大明星克里斯蒂安·贝尔,对他的身份进行重新安排,原著是英格玛神父,贝尔扮演入殓师约翰,起初是一个满身缺点的“二流子”,只想找到钱逃离南京。
在教堂穿上英格玛神父的袍子只为了装饰门面,直到女学生受日本兵侮辱和残杀,出于一时冲动扮演英雄。当所有人把希望放在他这样一个外国人身上时,他才开始逐渐蜕变,玉墨对他也有了改观。尤其最后陈乔治提出要扮演女学生那一场戏,约翰彻底完成人性救赎,正面形象得以确立。
《金陵十三钗》剧照
玉墨和一群妓女起初也是不好的印象,尤其书娟对玉墨流露某种特殊憎恶不单因为妓女身份,还有玉墨与书娟父亲有亲密关系,可能与剧情关系不大就抹去了。
妓女们浓妆艳抹涌入教堂与环境格格不入。面对生死,面对浦生、姐妹遇害和女学生寻死,身份差异被渐渐抹去,她们和女学生本质上都只是一个个普通女人,是当时国难下的“祭品”,对日本人来说没有差别,这是电影的“魂”——更是她们能够拯救女学生的“前提”。
电影把重点放在人性升华,强化“商女不知亡国恨”这一句著名唐诗,最终通过这个故事进行了颠覆性诠释。
《金陵十三钗》剧照
《金陵十三钗》的改动主要使叙事技巧更好莱坞。如约翰身上那种不完美的性格,以及普通人在关键时刻变身英雄的举动。另一方面强化原著针对玉墨等妓女的救赎理念,对人性污点的宽恕等。
张艺谋对严歌苓小说的诠释,各方面都非常精致,但还没有帮张艺谋推出一部国际上获得更大影响的经典力作。问题就在于张艺谋对严歌苓小说没有进行内涵的丰富化,反而像单纯地为了感人而感人。
电影很讲究人性的挖掘和表现,严歌苓本人就在美国学习编剧。可一味模仿好莱坞的升华救赎,不能说不好,但《金陵十三钗》终究又与《辛德勒名单》和《拯救大兵雷恩》思想有多大差异?甚至影片连场面都是请美国团队来做的,依然局限了中国人自己对那场灾难和那个故事的解读。
《归来》剧照
之后,张艺谋又根据《陆犯焉识》拍了《归来》,陈道明和巩俐在这部电影中的表演获得很好的口碑,影片的格局相比原著的震撼,张艺谋将重点放在了“归来”部分,表达的深度还是非常有限。
原著故事创意颇有点借鉴《肖申克救赎》,陆焉识为了“归来”——回妻子冯婉喻身边,竟从青海越狱九死一生。当年陆焉识才华横溢,两度对妻子不忠,人生磨难对陆焉识是一次灵魂洗礼,后来他的悔悟与救赎就是要回归妻子身边。
电影《归来》的情节设计,既没有对陆焉识年轻时的铺垫,也没有揭示大西北的磨难,尤其没有演绎他如何逃离。叙事重心从陆焉识完全转到冯婉喻身上,对陆焉识的“历史”显得十分淡漠,这一份“归来”的沉重有所消解。
《归来》剧照
改编层面值得关注的还有引发争议的《芳华》。冯小刚的处理可以认为有审查的苦衷,如诠释40年前那次战争——对男女主角命运的冲击和性格转变是非常好的交代。不仅不能过多渲染,连他们究竟去了哪里都不能提及,这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在一个完整电影成片显得非常尴尬,当初海外电影节首映版据说比公映版多10分钟,总之,国内观众看到的版本颇有点莫名其妙。
目前,大批导演都对严歌苓作品感兴趣,不论张艺谋还是冯小刚都过于依赖故事本身,导演注入的思想和风格却很稀薄,没有提炼属于导演的特质。
这一点,李安之所以在东西方都能号称第一,通过改编文学作品就能发现导演的独特作用。
李安改编张爱玲的《色戒》
最典型如张爱玲的《色戒》,原著文本毫无疑问比严歌苓小说更文学化,语句很晦涩。李安和编剧对原著进行大胆解读,超过一半剧情和人物都是创作,影像风格,场景设计,镜头感觉,人物对话每一方面都有导演的特色。
剧情层面,对王佳芝这个女学生爱国与救国的荒唐,与易先生荒谬又暧昧的关系,以及最终结局都可以有不同角度的批评,但影片的确“脱离”对张爱玲小说的依附,反映李安对时代背景下扭曲的人性进行诠释和呈现。
围绕王佳芝的情感选择是一条主线,但不是故事唯一的情节线。影片有很多含蓄的留白,与原著“简约”文风如出一辙,虽然未必契合原著主题,但电影最终给观众的回味与解读的余地很大。
《色戒》剧照
通过《梅兰芳》、《金陵十三钗》、《归来》、《芳华》再到今天《妈阁是座城》,几位大导演选择严歌苓都为了贴近严歌苓,她的小说有成就经典的故事素材,最终呈现银幕的电影是否优秀杰出,最终电影是导演的作品,这方面我们的大导演们还要继续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