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飞出品韩剧《鱿鱼游戏》存在感强烈,一时颇有疯狂刷屏之势。
登上各路热搜榜单。
剧作的“椪糖游戏”,还让观众高呼“有后遗症”。
然而随着关注度的不断提升,评分也在逐步下跌,目前豆瓣评分堪堪维持在7.8,一众高分韩剧美剧中,这个成绩并不惊人。
算不上“神剧”,倒也不至于“烂尾”。
剧作并置了儿童游戏的天真烂漫、暴力死亡的恐怖残忍,在极度反差和极端困境里讲述抱团取暖又相爱相杀的悲欢离合。
最直观鲜明的特色,一是对比反差,二是极端映射。
童趣和死亡的反差,人之为人与“人之为马”困兽处境的映射。
一,天真游戏和死亡困境的捆绑与反差,极端处境映射下的人性放大镜、百花筒。
《鱿鱼游戏》中的双门洞“双子星”,男主成奇勋(李政宰饰)和他的发小曹尚佑(朴海秀饰),成年之后在绝境中再度相遇,在大逃杀处境下重温幼年游戏,儿时欢乐记忆却已尽数变为血色粗粝残酷人生况味。
海岛死亡游戏之前的岁月,后者是寒门子弟拼尽聪明才智完成阶级跃升,生出贪恋但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即将粉身碎骨;
前者是升斗小民在艰难处境下一路下滑,屋漏更逢连夜雨,明明没有大过错,却越活越卑微狼狈。
游戏开启之后的二人,精英曹尚佑冷静理智,机关算尽太聪明、最后却倒在一步之遥的血泊中;
男主则带着几分“被动”的机灵,大难之时总有点好运气或者奇怪发现(比如椪糖时用舔的方式),一路跌跌撞撞惨胜。
赢得了银行卡里的天文数字,输掉了时间半数羁绊;
尸山血海归来,人活着、魂却已经被吸食殆尽。
曹尚佑则带着寒门天才冷静而又“不平”的色调,乍看温和周正,绝境下寒凉凄恻。
小事上非常善意:给巴基斯坦人车费、给他食物;
关键时刻却痛下杀手:求饶打感情牌欺骗他“我有办法让我们一起出去”,转身就用石子更换了弹珠,让对方沦为自己的唇下亡魂。
最后的游戏场上男主饶他一命、致命一刀终究不忍亲自刺下,他自行挥刀了断,瓢泼大雨下的污泥地中鲜血喷涌如注,这寒门慧子最终的托付很是凄恻:兜兜转转费尽心机却未能求得起码的衣食平安。
他给自己的那一刀,也是半生寒凉后的放下屠刀回头是岸,将所有不甘不平不满都化作对老母亲对亲人的善良托付和爱。
戏里人们玩的大多是孩童游戏,一二三木头人,椪糖,玻璃弹珠等等。
粉的蓝的黄的、种种非常儿童游乐场式的配色,搭配整齐划一犹如僵尸军队的红衣人,抑或是生死未卜以命相搏的“游戏人”,场面都非常吊诡。
一边是天真烂漫的所谓游戏,一边是血浆横飞、枪声不绝的屠杀现场,而这两者居然被以因果链条形式、诡异缝合在一起,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冲击力。
开场时穷困潦倒的男主,深陷赌马狂热里、疯狂乞求能够赢得几局。
不久之后他本人沦为“马场上的马”,沦为别人观看下注的棋子,苦苦挣扎步步艰难,在地狱中赢得一条“赢”的道路。
他当真赢了吗?人之为人的本质已经被消解,他早已沦为游戏道具。
如果说此前他要抗争的是生存层面的压力,知晓背后迷局之后他虽抱得奖金归却要面对价值层面的终极叩问:将人投入斗兽场里取乐的人凭什么?
究竟谁是人谁是“兽”?
多金的VIP大客户们人人“长”着一张兽脸面具。
二,大框架上的可预知性,小脉络上的未知属性。
从大框架上说,《鱿鱼游戏》的故事走向很好预判,并不新鲜;但实际追剧的过程中,却依旧能被好奇心和未知感所驱动,因为并不知道接下来具体的游戏是什么(第六项鱿鱼游戏除外),不知道生死爱恨背叛携手具体怎么发生。
诸多角色关系和故事走势,大体上很好猜。
比如混入红衣人中卧底的警察,和带黑色面具的话事人其实是兄弟。
剧作给了足够多的暗示明示,最后才缓缓(几乎无悬念)揭开兄弟反目、持枪相向的画面。
比如男主和他的双门洞发小,最后势必会走上生死对决的道路;再比如韩美女和张德秀,最后二人一定要有个了结;比如001号老头大概有附加身份。
这些都是常见道路,整个故事的大逃杀模式本身也并不罕见,各个利益集团互相倾轧、彼此争斗,其中有血色的背叛故事,有暖色调的零星爱意和温柔,更多的是人心鬼蜮被释放的黑黢黢的恶。
《鱿鱼游戏》的厉害,不在于搭建了迥异与此前故事结构的全新框架,而在于用一种独特的黑色方式、赋予了平凡游戏截然不同的全新质感。
拔河游戏,这有什么好看?
还真很不一样。
主角团和路人甲团队一同上线。
这场拔河,结局一早就是已知情况,因为人人都知道,一定是主角团队赢。
(尽管主角团队中有多位老人和女人,对面清一色是壮汉,从身体力量角度来说主角团明显不敌对方)。
这场争斗的前半段部分是策略,被嫌弃为不重要的老头001号经验丰富,给出了专业有效的动作策略指导。
后半部分则是现场发挥的急中生智、战术发挥,高智商精英以退为进,让大家向前三步、迫使对面倒下一片,他们抓住对方来不及爬起来充分使力的时间差、赢得比赛。
危危高台之上,铁铡刀森冷落下、斩断拔河绳索,输的一队人马顷刻之间坠落高台而死,叫人胆寒。
黑色血色的故事里,人心不齐、临时拼凑的这一队人马,居然叫人生出几丝生死关头性命与共的“团魂”之感。
发小的冷静聪明、韩美女的咋呼多嘴,老人的另有乾坤,角色塑造也很立体。
一场游戏一出大戏,完成度相当不错。
这或许是影视剧套路模式下的新可能,故事母题万变不离其宗,爱恨情仇太阳底下无新事,但具体的细节肌理如何、可以发挥的空间很大。
三,烂尾了吗?
《鱿鱼游戏》烂尾了吗?
男主成奇勋成为456人中唯一的幸存者(001号后来也死了),在黑暗里同流合污成为既得利益者之后,他摇身一变要当“不可以不能够不愿意”的反抗者。
游戏过程中他自始至终保留着纯朴的善意、本能的不平则鸣,然而他所呈现的更多是不得已的妥协,是向魔鬼出卖灵魂求生求财求保家人的悲凉。
面对疑似罹患阿兹海默症、记不清上一秒说了什么的老人,成奇勋三番两次撒谎、篡改游戏结果。
满脸不忍愧疚,身处绝境的成奇勋,倒在了“想做一个好人而不得”的路上,灵魂被煎炸蒸煮反复凌迟。
这很悲剧。
这种悲剧是有力量的。
然而第一季故事的最后,对成奇勋的处理方式却越来越走形,非常容易被质疑轻飘、伪善。
自己手上同样沾满鲜血,却站在道德制高点质疑发小“你凭什么推他下去”。
让人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这个“站在道德制高点上”。
故事里诸多角色让人觉得鲜活好看,前提是放弃了简单的善恶对立一刀切模式,好与坏都浑浊、立体、复杂;可剧作最后的临门一脚,却又回到了“不行,要让他站到道德制高点当一个绝对好人”的单薄模式里。
要在纯黑的血色的故事里放一道人性亮色的光,出发点很好理解,问题是“放”的方式有些刻意。
角色经历了如此可怕的尸山血海,他万念俱灰、万般痛恨也都很好理解,但这一段的呈现依旧让人觉得有别扭之处。
或许是因为最后一集的节奏也稍显拖沓。
游戏里手起刀落噼里啪啦干脆一通、留白的那一点点缝隙、给了观众足够大的冲击力和后劲。
游戏之外这最后一集要表现同样的东西,但节奏绵长平缓,反而有些脱力。
这当然也算不得烂尾,只是显示出了剧作的两点尴尬:一是不敢塑造一个“正邪难辨”的复杂男主,依旧要倒向他是好人的单薄路线(隐隐让人觉得有几分不敢写);二是对文戏部分的处理能力,似乎明显弱于在游戏中动态呈现复杂质感的驾驭功力。
若有第二季,期待故事能更“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