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经评价巴金,是个“只写恋爱,却不谈恋爱”的作家。
明明早就靠长篇小说《家》扬名立万,却32岁了,还孑然一身。
他每天都忙着回复全国读者的来信,其中通信最频的一位,是个从不署名的神秘姑娘。
1936年的寻常一天,巴金照例拆开她的信封,却从中跌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女孩,梳着一头俏丽的学生短发,身袭白衣黑裙,圆脸上烂漫的甜笑,像极了春日里盛放的海棠花。
那时的巴金,怎么也不会想到:照片中这个稚气未脱的19岁女孩,竟会在8年之后,成为同自己甘苦与共的发妻。
她名叫萧珊,在与巴金相伴的近40年里,彼此没有红过一次脸,吵过一次架,更没闹过一次越轨的绯闻。
从年少相恋,到中年相守,晚年相思,活脱脱爱成了《红楼梦》中,贾宝玉的那句名言:
“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8年相恋:
“唯有你,让我厌倦孑然一身”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是在时逢乱世的大上海。
巴金按照信上的约定,早早来到新雅饭店,选在靠窗的位置,要了一杯淡茶。
没过一会儿,萧珊从门外探进头来,像探访老朋友般热络地打招呼,“哎呀先生,您来早啦!您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多了。”
不善言辞的巴金谦逊一笑,温和答道“你也比我想象的,更像个娃娃。”
那天,他们一见如故。
萧珊一会声情并茂地讲起爱国运动,一会眉目低垂地回忆封建顽固的父亲。
巴金就那样静静地听着,笑着,偶尔像对待“小友”般,给出长者的建议。
自那以后,萧珊便三天两头地去出版社看望巴金,给他看自己翻译的普希金小说,讲青年学生的见闻琐事。
一双明媚的眸子里,写满了敬仰与爱意。
巴金并非不知,只是不敢回应。时局太乱,他害怕情窦初开的萧珊,会因为懵懂的决定,后悔一辈子。
可正如托马斯・莫顿所说,“命中注定我们相爱,便不该独自找寻生命的意义。”
日复一日的相处与陪伴,萧珊终于在志同道合与诗情画意之中,感化了巴金那颗本已化铁的心。
1938年,抗日战争吃紧。巴金全心投入救亡活动,萧珊也加入红十字会伤病医院,做起了义务护士。
他们一路辗转,颠沛流离,足迹踏遍了武汉、桂林、香港、成都……动辄几个月的异地,两人满心的思念,也只能寄托书信。
相爱近6年后,巴金所在的出版社遭受重创,同事们一个个各奔前程,只剩巴金一人昼夜颠倒地写稿子。
萧珊实在担心,不等大学读完就赶来巴金身边,伏在他肩头承诺:
“你不要难过,我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你。”
巴金眼眶红了——自己何德何能拥有这般的矢志不渝呢?他转过头,动容地对萧珊说:“我不知该怎么感激你,但再等我一年,好吗?”
萧珊没有回答,她太明白,战事如此严峻的情况下,巴金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他没有国家的稳定工资,只能靠一篇篇的稿费,赚到老母亲的生活费、侄子侄女的学费,和日后筹备结婚的费用。
那一年,他连续写出长篇小说《火》的第三卷,翻译完屠格涅夫的《父与子》、《处女地》。
终于赶在承诺的日期之前,印好一张给亲友的“结婚旅行”通知书,携着相恋8年的新娘萧珊,奔赴了贵阳的花溪小憩。
40岁那年,因《家》闻名的巴金,终于和萧珊有了自己的小家。
28年相守:
“因为你,酸甜苦辣也是甜蜜”
“1944年,花溪无战事。”
巴金和萧珊,举行了文人史上最朴素的婚礼——酒席选在镇上小饭馆,宴饮只有一份清炖鸡,两碟小菜。
他们在黯淡的灯光下,无声地碰杯,夹菜,慢条斯理吃完饭,再散着步回宾馆。
没有添置一丝一棉,只是托人买了四只玻璃杯,就这样成了一夫一妻。
有句话说得好:
人在年轻时,对爱情最高的承诺是婚姻;
而婚姻的本质,是过日子。
即使再爱,巴金和萧珊的婚后生活,也逃不过生活扔来的鸡毛蒜皮。
这最致命的第一难,就是没钱。
接连诞下一儿一女后,巴金家中俨然成了一个大集体:妻子儿女、巴老太太、两位单身的妹妹、亡友的遗孤,还有照顾生活起居的保姆……
那个年代,物质太过贫乏,萧珊连让女儿学钢琴,都只能冒着自卑的风险,去蹭邻居家的乐器。
可偏偏光是保姆每月的粮食,就要足足70斤。
粮票不够,在巴金出差的年月里,萧珊只能带孩子们将就吃点“两稀一干”。
有一回,萧珊在寄给巴金的信中说:“孩子们都等着你回家后,能一起吃顿酱油肉。现在要杀鸡给他们吃,他们总是忍着不吃。”
巴金心疼坏了,赶忙回信:“我就算回家了,有好吃的也一定是让给你们吃。”
“我高兴看见的,是你们的好身体,不是你们留给我的好伙食!”
除了经济上的窘迫,这第二难,还有积年累月的异地。
新中国成立后,巴金常要出国访问,还得应付无休无止地送往迎来。
1952年,他去朝鲜战场采访,离家整整9个多月。
萧珊一边要周旋婆媳、妯娌关系,一边还要忙做《上海文学》的义务编辑。
平淡日子里最欣慰的时刻,便是收到巴金纸短情长的回信。
“我很想念你们,尤其想念你。”
“窗外有好月光,也能照到你,你在干什么……”
或许正如书上的那句话:“有人在婚姻里流离失所,有人在婚姻里欢喜自赎。”
巴金夫妇的小日子,平淡中透着艰难,困苦中却又藏匿温柔。
再一贫如洗,巴金也总会在出差归家时,给爱人带几斤她爱吃的花生糖;
再分身乏术,萧珊也总会先照顾巴金和孩子们睡了,再去书房编辑文章。
婚后的琐碎,或许无法与热恋的甜蜜相提并论,可却就像东野圭吾所说——
“在冗长的黑夜里,你是我唯一的光。”
33年相思:
“除了你,我不要别的老伴儿”
“往事依稀浑似梦,都随风雨到心头。”
1966年,文化界的那场噩梦,将巴金夫妇的花好月圆,彻底打碎。
巴金在苍蝇乱飞的牛棚住了近十载,而萧珊也受了牵连,每天天不亮,就得提着扫帚去扫街。
度日如年的日子里,夫妻俩总是相顾无言。
除了鼓励对方“坚持活下去”,就只能端来两粒助眠药物,奢求彼此能睡得好一点……
后来的巴金,曾在回忆录中写下这样一段话:
“在任何环境下,我都要做一个值得你爱的人。在艰苦中,我会叫着你的名字。”
可惜,霁月难逢,彩云易散,萧珊早已时日无多了。
这么多年的积劳成疾、殚精竭虑,她患上了严重的直肠癌,必须开刀手术。
可尽管经历了ICU、输血、吸氧,一向不舍得巴金辛苦的萧珊,还是在术后的第5天,安静地走了。
她在巴金回家吃饭的空档气绝,没有留下一句遗言。
等巴金接到电话匆匆赶回病房时,昔日那双透亮的双眼,却早已黯淡无光了。
那天,巴金穿着凌乱的衬衫,抹了一把眼泪,与萧珊拍下了最后一张合影。
他曾经说过:“我看不惯那种单凭兴趣、爱好、或冲动,见一个爱一个,见一个换一个的做法……人应当知道怎样控制感情。”
也正如他自己所言——自萧珊离去,巴金再没有接纳过任何一个女子。
他拒绝了朋友帮忙续弦的好意,而是把萧珊的骨灰放在卧室,把她翻译的小说,摆在床头。
33年独身一人,每晚于睡梦中看见她的脸,再于梦醒体味幻境一场空……
巴金的好友沈从文,曾写过这样一句话: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 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但于巴金和萧珊而言,最好的爱,从来都与年龄、时机无关——
因为一生太短,数十载的光阴,只够深爱一个人。
曾几何时,巴金与萧珊,一个坚定独身,一个涉世未深。
虽然没能百年偕老,却相携相持三十六年,铸就一段恩山义海的良缘。
功成名就的那些年,爱慕巴金的人那么多,他却只面见了萧珊一个;
异地辗转的日子里,要走过的险路那么长,她却始终陪着巴金扛过。
或许所谓幸福,根本不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而是在薄情的世界里,深情地活着。
就像巴金在《家》中所说:“如果你恋爱,一心去恋爱。”
如果你爱一个人,便一颗心,一条命,都只爱那一个人。
婚姻最好的样子,从不是你始终意气风发,我永远貌美如花。
而是在历经岁月打磨之后,还能在家长里短与一地鸡毛中,向内扎根,绽放新芽。
与大家共勉。
作者 | 九七,人生如意,十之九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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