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宫》
牛娃子
在渭北,把喜欢在场面上应酬、能说会道的人,叫“灯前头的”;谁挑头操纵了某件事,就说这人是“挑签子的”。羡慕中含有嫉妒,称赞中略带讥讽,那味道真有点说不清楚。
“灯前头的”和“挑签子的”,指的都是皮影戏班里的“签手”。
传统的皮影演出,至少需要五个人:“签手”“前声”“后槽”“上档”和“下档”。签手依照剧情,双手挑动各种人物,让死皮影在亮子上活起来。签手不仅需要高超的挑签技艺,还要有眼观六路、操控四方的能力。前声要弹唱敲打,一边唱各种角色的戏,一边使用月琴、手锣、堂鼓、尖板,丢下这个摸那个,手脚不闲。后槽负责敲打勾锣、梆子和战鼓。上档使用硬弦、唢呐和长号。下档除拉板胡外,还要负责给签手选择传递皮影子。演出过程中谁有空当,还要随时伴唱、踩脚、拍板、呼威、岔话。
一台皮影戏看似简单,但要演好还真不容易。
牛娃子一个人能演一台戏。从上到下,签手、前声、后槽、上档和下档,就他一个人。一个皮影箱,一头毛驴,加上他自己,就是一个皮影戏班。亮子一挂,油灯一亮,吹拉弹唱,生旦净丑,一会儿男声,一会儿女声,全由他一人完成。所以民国时期,牛娃子在渭北很出名。更让他出名的是,他杀过十几个日本人。
牛娃子长着一张娃娃脸,又姓牛,所以人们都叫他牛娃子,叫习惯了,倒把他的真名给忘了。活到八十多岁,村里的男女老少还叫他牛娃子,他也不生气,谁叫都乐呵呵地答应。村里人喜欢跟他开玩笑逗他玩儿:
牛娃子,身子骨还硬朗?
硬么,硬得能当棍使。
牛娃子,今年多大啦?
娃还小呢,才八十多。
牛娃子生性乐观,心态极好,很少跟人红脸。牛娃子一生未娶,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成家。问他,他嬉皮笑脸地说,女人,麻烦,咱一个人多省事,出门一把锁,进门一把火,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牛娃子父母死得早,只有一个出了嫁的老姑。老姑蒸好一锅馍,让表哥天祥送来,牛娃子可以吃半个月。牛娃子人聪明,一个男娃,却长了女娃的手,细长细长的,很是灵巧。十二岁就能用硬纸片学刻影人,刻好后,领着村里的一帮娃娃,在牛槽前挂块布片,学着耍皮影戏。一个皮影雕刻艺人路过觅子村,看见牛娃子刻的纸影人,惊叹不已,说这娃天生就是个耍灯影的料。于是,收他做了徒弟。
起初,师傅只让他用下脚料刻人的拳头等零碎小活儿。牛娃子悟性很高,一学就会,很快就掌握了刀法,师傅很满意,便将大件的活交给他做。他刻的书桌上的文房四宝、梳妆台上的花瓶鲜花,以及山水人物、亭台楼阁、飞鸟走兽,都活灵活现。几年后,他就能独立完成《二进宫》《渔家乐》《药王骑虎》《黄河阵》这样的全套大活了。
师傅对牛娃子说,师傅再教你,就该露怯了。雕刻皮影的全活你已经学会了,接下来,你应该学学耍皮影。我早就看出你有耍皮影的天赋。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一个老朋友,姓乔,你去跟他学艺,要不了三年就能出师。牛娃子跪谢了师傅,来到乔家皮影班。
老乔先让他当签手。签子用细竹做成,不管生旦净丑,都是三根签子;剧情里动作较少的皮影子,也可以是一根或者两根。别看一个皮影只有两三根竹签,但真正耍活起来,手里不可能只一个两个皮影,多的时候,一只手要操纵五六个皮影,而且每个皮影的动作都不一样,稍不留神就会耍乱。一耍乱,老乔就用竹板打他的手。刚开始的时候,牛娃子的手背经常是红肿的。后来就慢慢不再挨老乔的竹板了。
牛娃子从没上过学,不识字,但记性却特别好,唱词只听老乔唱一遍就记下了。老乔一肚子的戏,少说也有一百多本,牛娃子学会了八十多本,给师傅没剩下多少。两年下来,皮影里的五个行当他都学会了,能独撑一台戏。
民国十七年,老乔传染瘟疫而死,乔家戏班散了。牛娃子回到觅子家里。
那几年,多亏老姑和表哥接济,牛娃子才活出一条命来。
瘟疫过后,牛娃子从表哥王天祥那里借了一点钱,置办了一套皮影箱,买了一头驴,开始在渭北各地演出。他的唱腔收放自如,道白干净利落,八十句道白能一气道出,唢呐一气能吹十几分钟,下面的观众不把手拍红他都不歇气。他生性幽默,演《屎巴牛招亲》《钱五舔尻子》这些传统滑稽皮影时,台下观众笑得七倒八歪,直喊肚子疼。
所以,当年渭北乡间流传一句话:“虎烈拉”走了,牛娃子火了。
民国二十六年,也就是1937年,初夏,红二方面军、十七路军和频阳两万多民众和学生,在庄里镇石川河滩举行盛大集会。表哥王天祥跑来找牛娃子,让他去河滩凑个热闹,给红军去演皮影戏。表哥对他有恩,他二话没说,搬出皮影箱,赶着毛驴,跟着表哥就去了河滩。他一晚上为红军表演了三场,看得红军战士笑声不断。第二天,表哥才告诉他说,昨晚坐在最前面的那个留一字胡的人,就是大名鼎鼎的贺龙。表哥激动地说,你猜他咋说?他说他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好的影子戏。
夏末,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一一五师、一二〇师、一二九师和八路军总部,准备东渡黄河去山西抗日。部队天天从村外路过。表哥王天祥让牛娃子现编一个抗日的戏,给路过的八路军表演,鼓舞士气。
牛娃子说,我没见过日本人,不知道长个啥样子,刻不出来。
王天祥说,小日本小日本,一定是个子很小,你就把八路军刻得高高大大的,把日本人刻成矬子不就行了?
牛娃子这么刻了,在村口搭了戏台,挂起幕布,每天晚上都为路过的八路军表演。队伍浩浩荡荡,整整过了半个月,牛娃子也演唱了半个月,最后把嗓子都唱哑了。
到了秋天,村外又开始过队伍。这回不是八路军,是国民党军,也是往东走,开赴山西前线。八路军路过的时候唱,国民党军路过的时候也得唱,都是抗日的军队嘛。牛娃子又支起戏摊子。国民党军队伍里关中子弟很多,都喜欢看牛娃子演皮影。
一天晚上,一个营长走到后台,问牛娃子,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去山西抗日?
牛娃子说,我只会唱阿宫,不会打枪,咋抗日?
营长说,你为国军唱戏,就是抗日。
牛娃子说,得是?
营长说,只要你跟我们走,我给你发饷,一个月三块大洋。
牛娃子说,钱倒无所谓,我没见过日本人,想去看看日本人长啥样。走,明个就跟你们去山西浪一趟!
这么着,牛娃子背着他的皮影箱,跟着国民党军渡过黄河,去了山西。部队没有马上上战场,而是先在一个村子休整训练。牛娃子晚上就给国民党官兵演皮影。山西有皮影戏,但没有阿宫腔。听惯了晋剧的村民们,觉着阿宫腔咿咿呀呀的很新鲜,都从方圆十里八乡跑来看。这样热闹了半个月,日本人就打过来了,部队准备开始打仗。
营长把牛娃子找来,说我们要上去了,打仗很危险,你就甭跟着了。你在村子里等着我们,等打了胜仗回来,你继续给我们演皮影。
营长掏出三颗手榴弹,递给牛娃子说,这东西你留着,万一遇到鬼子,一拉弦,也能炸死他狗日的几个。
营长又开玩笑说,人家山西人爱吃醋,在战场缴枪不缴醋葫芦;你个演皮影的,没了皮影就没猴耍了,你丢命也不能丢了咱的皮影箱子。
队伍走后第三天,前方传来消息说,国民党军队被日本人打败了,死伤了几千人。南边隐约传来的枪炮声一天比一天近,日本鬼子就要来了。村里的人转眼间跑光了。牛娃子没有跑。营长说好让他在这里等,他跑了,营长回来找不见他咋办?一个男人,说话不能不算数。
再说,日本鬼子来了怕啥!我一个演皮影的,他能把我咬了?
再说,我还想看看狗日的长个啥熊样呢。
牛娃子就这样一个人在村里等着。可等了好几天,枪声似乎又渐渐远了。他想,这么干等也不是个事,干脆到前面找队伍去。于是,他背着箱子就朝着国民党军出发的方向走去。
走了半天,忽然前面开来三辆汽车,前头一辆汽车上插着“膏药旗”。是日本人。说是要看看日本人长个啥样,日本人真的来了,心里还是发虚,牛娃子转身就想往回跑。
啪——啪——
日本人开枪了。
牛娃子不敢跑了,站在那里,双腿哆嗦。他突然想起皮影箱里还藏着三颗手榴弹,要是让日本人发现了,必死无疑。趁着日本人的汽车还远,他装着摔了一跤,趁机将手榴弹扔到了路边的草丛里。
汽车在牛娃子面前停下来,从车厢里跳下来几个日本兵。他们并不像牛娃子想象的那么矮小。日本兵用枪刺顶在牛娃子的胸部,叽里呱啦地一阵乱吼。牛娃子听不懂他们说啥,好像是问他干啥的。他打开皮影箱,让日本兵看。日本兵用枪刺拨拉了一下皮影,很是好奇。牛娃子取出一只花皮影,挑着竹签比画了几下。日本兵明白了,脸上竟露出了笑容,一挥手,意思是让他上车。
牛娃子只好上车。
车上除了七八个日本兵,还有三个中国人。一个穿着八路军军服,两个穿着国民党军军服。三人被捆绑着用绳子串在一起,军衣上沾满了血迹,其中一个胳膊上还在往下滴血。他们坐在木箱子上。胳膊上流血的看见牛娃子上来,惊讶地问,你咋也被俘虏了?
你认识我?
你是牛娃子,我们营谁不认识你!
原来是那个营的士兵。仔细一看,还真有点面熟。
你们营长呢?
唉,别提了,窝囊透了!营长战死了,全营死得只剩下十几个人,我俩好不容易逃出一条命来,路上又遇到了这帮鬼子……
车子晃荡了一阵,突然停下来。日本兵把他们全赶下车,松开那三人身上的绳子,往他们手里各塞一把铁锹,示意他们在路边挖坑。牛娃子不知道日本兵要干啥,站在一旁傻看。心想,狗日的不会活埋了我吧?
正想着,只听一个低声说,完了,狗日的要活埋我们。
另一个说,我们不能白白送死,跟狗日的拼了!
那个八路军说,我喊一二三,大家一齐动手。
八路军小声喊了“一二三”,三人猛地转过身,扬起铁锹朝日本人劈去。没想到日本兵早有防备,还没等他们的铁锹劈下来,七八支枪同时开火,三个俘虏顿时被打成了筛子。
一个日本兵用枪顶着牛娃子,让他继续挖坑。其他日本兵站在一边抽烟休息,唱一些阴阳怪气的歌。牛娃子心里骂道,日他妈的,这回完了,他们三个死了,什么也不知道了,我却真正的要被日本人活埋了。想想真是后悔。要早知道这样,刚才不把那三颗手榴弹扔掉,这会儿一拉弦,炸死他狗日的几个,自己也不吃亏。牛娃子越想越懊悔。但是等他挖好了坑,日本兵并没有活埋他,而是让他掩埋了那三个俘虏,然后又让他上了车。
汽车拐进一个山口,停在一座小庙前。所有的日本兵都跳下车,开始往庙里搬运车上的那些木箱子,也让牛娃子帮忙搬。牛娃子发现箱子里全是弹药。后来才知道,这里原来是日军的一个小型弹药库。
日本兵并没有把牛娃子咋样,只是对他的皮影感兴趣。晚上,牛娃子挂起幕布,在大殿前面的院子里,为守护弹药库的十几个日本兵演了一场皮影戏。日本兵听不懂阿宫腔,也从未见过皮影,但觉得很好玩,他们一边吃肉喝酒,一边哈哈大笑。山谷很幽静,附近没有村庄,也很少人来往,日本兵也寂寞。
第二天晚上,又演到半夜。牛娃子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三个血肉模糊的俘虏,恨不能把这些日本兵全都给杀了。可是自己孤身一人,又赤手空拳,根本不是日本兵的对手。他想到了那三颗手榴弹,顿时有了主意。
第三天早上,牛娃子用手势告诉日本兵,他家里有急事,要回去一趟,过几天再来为他们演皮影。日本兵相信了他,竟然放他走了。
牛娃子找到那三颗手榴弹,藏在箱底,将拉弦绑在箱扣上。几天后的傍晚,他又回到那个小庙。日本兵看见他又回来了,竖起大拇指说,你的,大大的良民。
牛娃子把皮影箱子放在殿前的院子里,日本兵围拢了上来。牛娃子突然捂着肚子,皱起眉头说,我的,肚子吃瞎了的,很难受,想跑后。日本兵听不懂他说的吃瞎了、跑后是什么意思,就说,你的,跑后的,什么意思?他做了一个脱裤子的动作,然后蹲在地上。日本兵明白了,哈哈笑起来,说,你的,快快地去,快快地回。
牛娃子出了庙门,走到日本哨兵看不见的地方,撒腿就跑。他知道日本兵对皮影很好奇,等不到他,一定会打开箱子翻看。果然,刚跑出两里地,就听身后“轰隆”一声,接着又是一阵接连不断的“轰隆”。扭头一看,小庙那里火光一片……
牛娃子准备逃回关中。在渡船上,他跟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人聊熟了,就忍不住说了炸日本弹药库的事。回到频阳,他却守口如瓶。可是时隔不久,西安各大报纸纷纷刊登消息说,频阳皮影艺人牛娃子,在山西前线孤身一人炸了日军的弹药库,炸死了十七个日本兵。牛娃子这才知道原来渡船上那个穿长衫的人,是个记者。消息一经传出,震惊了整个频阳城。县政府派人找到牛娃子,问有没有这回事,牛娃子只好说了实话。
频阳出了个抗日英雄,这可了不得。县上慰问,省上表彰,又是颁发奖状,又是奖励现大洋。但牛娃子并不当回事。他用政府奖励的现大洋,重新置办了一套皮影箱,照样走街串巷演他的皮影。
抗战结束后,国共又开了战。频阳是国共拉锯战的主要战场,一会儿国民党军来,一会儿解放军来,走马灯似的,让人眼花缭乱。
战火中,牛娃子赶着一头毛驴,驮着皮影箱,游走在渭北大地。表哥王天祥经常让牛娃子给这里捎封信,给那里捎封信,说是跟别人商量生意上的事。直到新中国成立前夕,表哥才告诉牛娃子,他是地下党员。
表哥说,老弟呀,你不但是个抗日英雄,还是我党的一个老交通。这些年,你为革命传递了很多重要的情报,是革命的功臣。表哥问他想不想入党,牛娃子说,我一个演皮影的,入党弄啥,不入。
新中国成立后,表哥王天祥在西安当了局长,他向频阳县政府举荐牛娃子,说他打过日本,当过地下交通员,对革命做出过贡献。县长找牛娃子谈话,问他愿不愿当文化局长。
牛娃子说,我没文化,还能当文化局长?
县长说,县里准备成立一个阿宫剧团,要么你当团长?
牛娃子说,我一个人野惯了,管不了这么大的摊子,马亚民比我有本事,他既有文化,又对阿宫腔有研究,他当团长最合适。
县长笑了,摇摇头,只好由他去了。
后来马亚民真的当了团长。
一头毛驴,一个皮影箱,牛娃子还和以前一样,演他的皮影。
“文革”时期,表哥王天祥被下放到频阳劳动改造。牛娃子问王天祥,你到底犯了啥法?王天祥说,我也不知道,这世事乱了,没有个是非曲直。牛娃子说,我明白了,跟戏上一样,准是朝里出了事。
王天祥被下放到频阳,城里那些人还不放过他,好几次跑到频阳来,要开他的批斗会。牛娃子只要听到风声,就把王天祥藏在自家的红苕窖里,每次都让那些人扑了空。
后来,西安派来了专案组,专门调查王天祥的问题。专案组找到牛娃子,让他说说王天祥新中国成立前的一些事情。牛娃子就把王天祥如何让他给红军、八路军演皮影,如何让他为党传递情报,一五一十,说了个仔细。
专案组的人说,你甭说这,说说他让你给国民党演皮影的事。
牛娃子说,不是他让我演的,是我自己要演的。
那你说,你为啥要为国民党演皮影?
国民党也是人,也抗日,也喜欢看皮影戏。
听说你跟国民党还去了山西?
去了,咋啦?打日本也犯法?
听说国民政府还给你发了奖状?
发啦,咋啦?
你咋这态度?
我就这态度!
你就不怕无产阶级专政?
我就是无产阶级。我穷得就剩下我自己。
你是流氓无产阶级!
六毛七毛,关我的毛!
专案组的人恼羞成怒,把牛娃子捆起来打,打断了一条腿。
“文革”过后,王天祥平了反,回到西安当了区委书记。他想把老光棍表弟接到西安去安度晚年,牛娃子死活不去,说我一个人野惯了,还是演我的皮影舒坦。
牛娃子还和以前一样,一头驴,一箱皮影,行走在渭北各个村庄。只是瘸了一条腿。路人遇见了,问:
牛娃子,身子骨还硬朗?
硬么,硬得能当棍使。
牛娃子,你今年多大啦?
娃还小呢,才八十多。(注:不得转载)
党益民,陕西富平人,诉讼法学研究生,武警西藏总队政治工作部主任。2次荣立二等功,11次荣立三等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六所高校客座教授。出版长篇小说《喧嚣荒塬》《一路格桑花》《石羊里的西夏》《父亲的雪山,母亲的河》《阿宫》《根据地》《雪祭》、长篇纪实文学《用胸膛行走西藏》《守望天山》等10余部文学著作。《一路格桑花》入选“青少年喜爱的百部图书”,被改编成20集电视连续剧,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喧嚣荒塬》获“中国作家”年度大奖和四川巴金文学院年度大奖;《守望天山》获“北京文学奖”“徐迟文学奖”,被改编成电影和歌剧;《石羊里的西夏》获陕西省第二届“柳青文学奖”;《用胸膛行走西藏》获全军文艺一等奖、国家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被翻译成英文、法文等多种文字在国外出版;《阿宫》在大陆和港台出版,其中《桃花刀》入选中国年度优秀短篇小说;《根据地》获陕西省“五个一工程奖”;《雪祭》入选“读者喜爱的50本图书”,荣获国家“五个一工程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