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给大家推荐一部很优秀但是很早期的电视剧。
上次写了写《大宅门》,今天要聊一聊的是《闯关东》。
有一讲一,《大宅门》和《闯关东》是气质截然不同的两部电视剧。
前者处处透着一股矜贵的气质,就像一个老太太旁若无人地给你讲了一遍早年间家里的旧事,任你再心驰神往,这故事已然是落停了。
至于后者,就像一个钢铁直男,拉着你一杯一杯地喝高粱酒,非要说说他一路闯荡到现在的故事。
等你回过神来,才发现对方絮絮叨叨了一整夜,说穿了无非就两个词:自由和宿命。
先来说说《闯关东》本身,2008年1月2日,它在央视首播,当年就拿下了金鹰奖的最佳长篇电视剧,收视率也是神迹一样的9.1%。
估计不少人都听过那句话,《红楼梦》给道学家看见淫,给才子看见缠绵,流言家看见宫闱秘事。
《闯关东》诚然也是如此,它给当时的中学生复习了一下中国近代史,给现在的成年人看见情感上的共鸣,也就是这部有关自由的寓言。
[艰难险阻一家人关外团聚,勇闯金沟朱开山逃出生天]
这部电视剧一开头,就把朱开山一家四口扔进了毫无出路的“绝境”里:当家的爷们儿朱开山生死未卜,大儿子朱传文娶亲一波三折。
鉴于这种被逼到绝境里的大前提,朱家当时还留在关内的一家三口做出了那个改变命运的决定:走水路前往关外。
这一段的设计或许可以说是举重若轻,四个人谁都没哭,难受的是观众。
本来这是一个和命运搏一搏的机会,然而朱家剩下的这三个人还是拧不过老天爷的大腿,一路上先后遭遇了饥荒、流民等等随时可能要人命的混乱。
后来,三口人好不容易上了那艘开往关外的船。
这好像是一段混乱和动荡的终结,但对于剧中的朱家人来说,有关命运的安排才刚刚开始。
这一场戏的泪点和上一节几乎一样,都是在猛戳观众心里关于“离开”的软肋。
五十一集的电视剧里最有味道的就是第二集。
朱家三口上了船,但这艘船也不是太平地界,到处都是饥民、流寇,完全是一个随时会骚动起来的“封闭空间”。
船刚开到了一望无际的海上,一个老头就被活活饿死,最后不得已被推进了海里。
看起来,朱家的三口子如同旁观者,看着老头被饿死、尸体推进海里。
整场戏也像一个无足轻重的“铺垫”,但明眼的观众都知道,这三口就此明白了一个道理:乱世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保不齐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文他娘说,你们饿了就吃点东西吧,但两个孩子谁都没张口。
等到船再往海的深处开,船上各色人等的生存状态就越发明显了起来。
不管是小买卖人夏掌柜还是拖家带口文他娘,这时候第一要紧的事就是活着下船。
就在这种情况下,朱家老三把所剩无几的煎饼分给夏掌柜,这个无心的举动,也成了日后他进春和盛当伙计,乃至成年之后的伏笔。
这位夏掌柜是《大宅门》剧中的白二爷,也是初代林妹妹陈晓旭现实生活里的前夫。
这时候开往关外的船更像是众人命运的分水岭,夏掌柜九死一生回到家中,却发现一家除了女儿都被杀害。
朱家三口和朱开山团聚,然而没过多久安生的日子,老朱又做了一个选择:暂别老婆孩子热炕头,为兄弟勇闯夺命金矿。
活在台词里的贺老四就是朱开山冒着生命危险,去金矿卧底的动机。
这部戏的大背景和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人口迁移“闯关东”挂上了钩,但真正撑起“个人命运史”的还是那群放到大时代里“毫不起眼”的人:朱开山以及朱家的三个儿子,还有和宿命搏斗过的众多女性角色。
[谭鲜儿为爱出逃被折辱,那格格飞入寻常百姓家]
前面说道朱家的命运非常坎坷,好不容易团聚了,朱开山又要因为一句嘱托去给兄弟报酬。
这里的设计十分极妙,一边丰富了一家人在关外的剧情,一边又营造了一个有着三教九流的“小社会”。
在金矿这个不亚于船上的环境里,极具号召力的朱开山很快就吸引了一帮兄弟,一边想逃回家置业,一边也落进了风情万种的老板娘大黑丫头的“陷阱”。
这两点充满算计的剧情,共同构成了男一号朱开山的“金矿任务线”。
首先,他为了贺老四的临终嘱托打入金矿内部,发现这里各方势力勾结,封建余孽杀人比炖鸡还轻松。
其次,朱开山潜伏结束,查明贺老四的死因后,就带着金子跑路,谁知道一直最大的细作竟然是一直勾引他的老板娘大黑丫头,对方一直给工头通风报信,坐等朱开山插翅难逃。
被揭穿后,大黑丫头脸上的表情简直教科书,可怜可恨。
要说客栈老板娘这个角色,在很多电影电视剧里的设定都是风情万种,长得美还要迎来送往。
但《闯关东》里的大黑丫头一路演戏下来,倒是让大家明白了一点,除去长相之后的“性吸引力”,来得更加纯粹粗野而且毫不掩饰。
在与世隔绝的极端环境下,不具备长相优势的大黑丫头能一路活到朱开山完成阶段性任务,靠得就是一身的浪劲儿。
不妨做一个大胆的假设,大黑丫头或许是某位矿工的妻子,丈夫死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对命运,也就是死亡的抵抗。
或许她看起来粗鄙卑贱,但人活到这份上,只能做一件事,就是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说起来,大黑丫头也是苦命人,但她选择了为虎作伥。
《闯关东》里的男性角色是这部戏的骨架,负责探讨大时代里的小人物,那么女性角色就负责探讨小人物身上的命数。
整部戏里让人最心疼的女性就是谭鲜儿,原本和朱传文青梅竹马的她,几次被命运捉弄。
原本亲事瓜熟蒂落,谁知彩礼被抢,为爱私奔,却被骗成了童养媳。
好不容易感化了小丈夫,又成了草台班子里的花旦,进而被老财主折辱。
放弃尊严以后,鲜儿上林场做女工,结果又复刻了差不多的遭遇。
再次出逃,随后成了伺候前朝格格的丫鬟,结果大清朝一朝完蛋,鲜儿面对感情上的两难境地,最后落草为寇做了女土匪。
从此鲜儿就成了二龙山上唯一的女当家。
看似鲜儿是这部剧里唯一坎坷波折的女性角色,但她身上却有着编剧关于抵抗宿命的寄托。
“俺谭鲜儿上哪儿都能扒口饭”,这句一闪而过的台词也暗示了她的反抗之路。
在女性最好的命运,就是爷们儿孩子一亩三分地的时代,谭鲜儿活脱就是一个独立女性。
既然说到了意识超前的鲜儿,就不能不说那个一身俗劲儿的前清格格,那文。
开始这个格格也是住在花园大宅里,和阿玛一边弹琵琶一边品茶的主儿,大清朝一夜完蛋,她也没生气闹自杀。
哭哭啼啼过后,那文也明白了保命要紧,立刻和丫鬟鲜儿投奔亲娘舅以求活命了。
当年的牛莉也是水灵灵的,还没成为春晚专业户。
在机缘巧合下,那文嫁给了鲜儿的青梅竹马,成了朱开山家的长媳。
这个一身封建习气的格格也因此成了这部厚重的电视剧里,一身俗气最后又深明大义的搞笑担当。
如果说一开始的那文,贪图朱家几亩薄田的安稳日子,只想做个小媳妇儿。
最后发现丈夫叛国,毫不犹豫拎起菜刀追了对方二里地的那文,就已经彻底摆脱了享乐主义和剥削阶级的阴影,完成了她由上到下,跨越阶级的“人生逆行”。
如果把这部《闯关东》从头看到尾,不难看出每个人都是在试图抵抗命运,击倒写在大历史里的宿命,以求自由。
但这又是一个现实题材,多少会有点悲剧色彩的电视剧,没有谁能够得到纯粹的自由。
就连朱家三儿媳玉书,她所谓的自由和灵动,安心读书的自由,代价都是父亲夏掌柜在生意场上的艰难求生。
[朱开山辟天地置产业又入轮回,文他娘坐炕头镇后方操持一家]
《闯关东》这部大背景下的个人传奇,现在看来充满了寓言的意味。
它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千万上了船去关外的人,都是在赌一个未来。
这就像大家都很喜欢看一种类型的故事:白手起家,跨越阶级的传奇,朱开山的一生正是如此。
从种地到开酒楼,再到和日本人争夺采矿权,朱开山手下的原始资本好像每一次都用对了地方,以至于他本人也从下到上,带着一家人完成了“由农到商”的阶级跨越。
在这里,“宿命”这个词对朱开山似乎从来都没用,他既然赌上性命来到关外,搏的就是个前程。
这个菜馆算是朱开山一家的阶段性任务,也引出了本地人和外地人之间的“斗争”。
朱开山本人的传奇,在剧中也几次借旁人之口说了个明明白白:一个山东响马(土匪)独闯京城,杀八国联军后生死不明。
和家人团聚后又不安分,生吞金子,用性命给一家人换来了最原始的资本。
紧随其后的每一次抉择,例如开酒楼、采煤矿,看起来是个庄稼汉的朱开山,都把自己的田野智慧用到了点子上。
在来关外之前,朱开山这类人的命运是在黄土地里刨食,那么自他做出这个抉择之后,朱开山身上的关键词就又多了一个:“自由”。
开始种地纯属靠天吃饭,受制于收成和年景,朱开山想要更多的自主权,就开起了关外第一家鲁菜馆。
等鲁菜馆略有起色,朱开山又意识到做商人要受制于土匪,遂在各种巧合之下打通了和土匪头子之间的关系。
然而这一切也是有限的自由,在侵略者的铁蹄下,朱开山和儿子朱传杰又做起了更大的生意:把煤矿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
要说朱开山的一生都信奉一个“闯”字,用双手写出关于自由的寓言,那朱家女性的统帅,文他娘则用“守”字中和了朱家爷们儿身上的野性。
看起来,朱家长辈的搭配有点迂腐的“男主外,女主内”,但朱开山下落不明的那几年,朱家全凭文他娘一人,守住了小农家庭的基本形式。
让我们回到第一集,朱传文娶亲突遭意外,弄丢了彩礼;
文他娘不光没有哭哭啼啼,反而亲自上门打白条试图娶亲。
娶亲失败后,她又义无反顾地带着两个儿子闯到了关外。
单凭这一点,朱开山和文他娘就有了精神上的契合点,对自由和改变命运的向往。
然而说破大天,朱开山一家还是像逃不出五指山的猴子,任你改变命运向往自由,在战争面前,一大家人最后还是选择回到了那个命运的起点,关内的山东老家。
或许,朱开山的一生除了是一部渴望自由的寓言,更是一个首尾相接的圆。
在和命运搏斗过几回合之后,朱开山选择了握手言和,因为关于自由的滋味,他早就用一生尝尽了。
诚如片尾曲所唱:“千山万水走过只为这一片,自由的天地,自由的家园”,希望在这个纷乱的世界里,我们都能有机会看看这部厚重的剧。
或许《闯关东》不够年轻、不够时尚,也不想仙侠剧能让人神游许久,但它所讲的却是常看常新的命题:自由。
希望有一天,大家也能得到一生所求的自由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