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写到共情处,就是人生的无奈、悲痛与喜悦,有些成了梦魇,如茶石天坑于沈泽川;有些成了救赎,如带着阳光的萧驰野于沈兰舟。
由作者唐酒卿倾力著作的《将进酒》,有至真的亲情,有至美的爱情,有至纯的忠诚。那些挣扎在“烂”世界里的人们,由单纯的想要活着,变成不想被圈禁的活着。
乱世生存,从来都不容易,可是在尊卑、嫡庶界限分明的朝代,活着,更不容易!
这烂天烂地,那些妄图想撑住这颓崩之势的人,最终仍会败于那些阴谋诡谲。
这烂天烂地,终究要倾覆、要重来、要有人开辟新的天地。
梦魇般的开篇。
《将进酒》的开篇并不美好,茶石天坑的鲜血可以漫过沈泽川的小腿肚。
这是一本需要读第二遍的书,因为第一遍,你会急躁,想要尽快读完,但第二遍,你会细致,因为你开始明白每一处的别有用心,你开始明白那些平淡言语背后的伤痛,你开始明白沈泽川的悲哀。
坑陷的那么深,无数军士们拥挤在一起,可是怎么也爬不上去,踩着的尸体越来越厚,却始终够不着坑沿。边沙骑兵围绕着天坑,深夜的寒风里夹杂着流矢的飞声,血漫过了小腿肚,哀嚎与残喘全部紧贴在耳边。
这是兵败的端州,茶石天坑里堆满了将士的尸体,他们不是败于战场,因为他们未曾真正的战斗,只是凭着血肉之躯,延缓了边杀骑兵对身后人 身后城 的屠戮罢了。
他们真正败于掌权者的阴谋,败于上位者的私欲。
出路在哪儿?援兵在哪儿?死人挤着死人,污臭的烂肉就压在手上。暮哥罩在沈泽川的头顶,他趴在血秽尸首上。他听着暮哥喘息急促,喉间的哭声却是因为太绝望了。
沈泽川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他懂军士们的绝望,他也在那绝望中,茶石天坑里有他熟悉的士兵,有他的暮哥,还有他的绝望。
血液的流淌。
沈泽川是沈卫的庶八子。沈卫是中博六州的建兴王,是大周的臣民,是此次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的罪魁祸首。
世人皆骂沈卫通敌卖国,这是众人的怒火,也是不可动摇的定论。
中博军节节败退,边沙骑兵像是把锋芒毕露的钢刀,几乎捅穿了六州全境。他们策马而来,轻装上阵,全凭以战养战一路追到了大周王城阒都八百里之外。
中博六州兵马总共十二万,就算不论茶石河兵败的缘由,那十二万兵马也足以与边沙骑兵一战,可是沈卫居然抛下了端州,杀了迎战的将士,畏畏缩缩的躲在了敦州王府。
沈卫不仅让兵强马壮的将士分散在各处被虐杀,还将六州充实的粮草留给了屠城的边沙骑兵,让这些侵略者吃着大周人的粮,屠尽了大周人的城。
如果没有沈卫留下来的粮食,边沙骑士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之下,又怎敢继续向前,北方的离北铁骑,南边的启东守备军,足以让边沙骑士缩回他的老巢。
可是沈卫除了一味的躲藏,什么也没有做,没有率兵迎战,没有烧掉粮食,甚至还杀了执意迎战的将领。
中博六州破了,残尸遍野竟无活人将之掩埋,因为敦州群城已经被屠干净了。
沈卫的嫡长子死于边沙骑兵之下,沈卫也自焚了,将一切烧的干干净净,除了沈泽川这个他一早就丢弃了的儿子,世上再无沈家血脉。
众人的怒火。
沈泽川作为沈卫的庶八子,七岁之前的人生苦不堪言,直到遇到了花聘婷将他接回纪家,他开始有了师父师娘,他开始有了哥哥纪暮。
沈泽川手指也泡在了血肉中,他勉强地擦拭着脸,说:“师娘包了饺子,等你和我家去,我们吃很多碗。”
纪暮叹气,说:“……哥吃得慢,你……不要抢。”
沈泽川说:“我的……我的钱也给哥,娶嫂子……”
纪暮沉默着,仿佛是听腻了他的话,忍不住睡着了。
战争的残酷与阴影,只有经历过且活着的人才知道。
作者于第一章里倾尽全力的在描写,那种残酷与绝望。
沈泽川陷于茶石天坑不能自救,旁人厉声的几语中道明了沈卫不可救赎的罪恶。
然后这一切,这些不能负担的罪恶,这些活人的怒火,死人的冤屈都得算在沈泽川身上。
他还要承担内心的负疚,这个堪堪15岁的少年,满身血痕,从身到心都无法痊愈。
他走在悬崖边,等待着随时的粉身碎骨与万劫不复。
萧驰野拎着马鞭,说:“受审多日,又经廷杖,本就是吊着一口气,那一脚是往黄泉路上踹。今夜之后他若不死,我认他命硬。
生与死。
沈泽川的命,在生与死的边缘反复拉扯。
你原谅了沈卫,为他开脱,便是对不起你师父一家。你好歹也受了纪纲的养育之恩,怎可做这样不忠不孝的事情。
沈卫该死,茶石天坑、中博六州,那鲜血淋淋的生命都是因为沈卫,还有沈泽川的师娘与师兄,沈泽川身上流着沈卫的血,这是洗不掉的耻辱。
“宁为一条狗,不做中博郎”,这句话传遍了大周,这是中博将士的耻辱。
沈泽川该死吗?
不,沈泽川要活!他的命是纪暮舍生换来的!他对不起暮哥,对不起师娘,对不起师父。
纪暮那具不成人样的尸体就是抽着他求生欲望的马鞭,他耳边似乎还回荡着纪暮的声音。
沈卫该死。
他要活!
即使活着,茶石天坑就是沈泽川一辈子的心魔,是每一晚的凌迟,可他还是要活着,尽可能的活着!
师父在此,吾儿莫怕!
了解前因后果之后,再重看此处,尽是轻易泪目!
丧妻丧子,满头白发的纪纲,再度救了沈泽川的命。
他见着沈泽川瘦得皮包骨头,又见着到处血迹斑斑,不禁老泪纵横。
“川儿。”纪纲声已沙哑,唤道,“师父来了!”
纪纲将满心伤痛藏了起来,眼里的心疼一眼可见,他说:“川儿,休存死志!师父苟活于世,只剩你了。”
纪雷挑拨的言语并没有说错,沈择川即使再不受宠,可他毕竟姓沈,身上流的是千古罪臣沈卫的血,中博六州,茶石天坑,那数万人的惨死为泥,的确是沈卫之过。
他的师娘师兄,师傅的妻子独子,皆因沈卫未得善终!
沈泽川活着便是受罪,便是最残忍的惩罚,他会顶替沈卫的恶,白天,他是众人口中的罪人之子;夜晚,他便是冤屈忠魂咆哮的罪人,这是沈泽川的枷锁镣铐,无人可解。
可是怎能甘心?怎会甘心?
他的兄长只有纪暮,命丧茶石天坑,他的师娘是花聘婷,命丧边沙入侵,他的师父是纪纲,此刻正拼尽全力护他活着!
“我不死。”他哑声说,“师父,我不死。”
先生授我以诗书,我为先生杀宿仇。
他大病初愈,瘦得见骨。十五岁的前尘旧梦如同灰烬,在睁眼后被这寒凛朔风吹得干干净净。
沈泽川被判圈禁昭罪寺。
昭罪寺原本是皇家上香的地方,鼎盛之时,群英荟萃,风光无限;跌落尘埃之时,墙门生灰,罪恶之源,望而却步。
纪雷定了会儿神,说:“二十年了。罪太子当年教唆阒都八大营意图谋反,兵败后龟缩至此,在寺中困兽犹斗,最终血溅佛像,自刎了。此后先帝便不再踏足这里,摘了寺名,重提昭罪二字。”
细雪穿过无门的殿堂,飘了进来。伤痛各自掩埋,师徒之间,靠着彼此为信念,努力的活着。
可是,纵然沈泽川忽视破败的身体,习得纪纲一身武学,也逃不开大周的牢笼,逃不开权力更迭中的杀机,帝师齐惠连的出现刚刚好。
《将进酒》里,背负着重担活着的人,还有很多,帝师齐惠连 也不甘心。
齐惠连,渝州人士,永宜十五年的三元榜首,他是东宫僚属、吏部尚书、内阁次辅,他更是太子的老师。
他拥护着大周正统,与一众能臣实施着救国救民的政策,却被八大家所害,东宫僚属死伤无数,太子冤屈尚未昭雪,皇孙也死在了那场世家的阴谋里。
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齐惠连只能装疯卖傻的活着,他有冤屈要申,他有天下要救,他除了已故太子,还有学生要教,他一生只教帝王之才。
齐惠连等了二十年,他想掐死沈泽川,因为沈卫与纪雷等人,皆是当年太子案的元凶,沈卫与纪雷也是杀害皇孙的罪魁祸首。
可纪纲却与他说:“太傅,你要杀我的儿子吗?”
这位年老的太傅撤回了手,也跪下了双膝,他看着沈泽川,哽咽的问道:“我教过太子,我如今、如今教你!我把此生所学,全部教与你——好不好?”
沈泽川盯着齐太傅的双眸,他超乎寻常地镇定,在那短暂的沉默后,“砰”地跪在地上,给齐太傅三叩响头。
“先生授我以诗书,我为先生杀宿仇。”
初看时,不曾理解齐惠连的下跪,如今才明白,那是他此生最后一跪,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绝,是对未来天下共主沈泽川的认可。
齐惠连身为帝师,此生只得两位学生,已故正统太子与乱臣庶子沈泽川!
功夫武艺即使傍得了身,可这远远不够,沈泽川还想护纪纲周全,报太傅教导之恩;沈泽川还想回到中博,回到茶石天坑,洗清满身罪孽。
而在这之前,梦中的茶石天坑,便是沈泽川永远的囚牢与酷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