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发生在许昌的神秘枪杀案‖百味中原
文‖贾国忠
事情发生在八十年前。
1936年盛夏的一天夜晚，许州（今许昌）顺河街上，突然发生一起震惊全城的枪杀案。美国商人、新烟草公司巨头小牛被人杀死。当局警察和公司护卫虽竭尽全力追查搜捕，可此案一直未破。直到全国解放以后才真相大白，此案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小牛最了解最信任最亲密最可靠的管家、护卫、部下冀成九。
冀成九是禹县（今禹州）城西南四十五里冀村人，可以说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阔绅士、大富豪。据说，他曾背负二十多条人命，1950年被人民政府从上海抓回镇压。
冀成九生于1894年，从小上学，后来当上联队（一种地方武装）师爷（管内务账薄的）。因与张明彦（张楼人，土豪）发生矛盾冲突，逃奔在外，浪迹许昌。
一次，他来到春秋楼大剧院看戏，见前排正当中有个极好的座位一直空着，临剎戏也没人敢坐。冀成九觉得奇怪，便问管剧院的堂倌：“为啥那座位没人坐？”管剧院的堂倌冷笑一声：“这个座位是美国商人、许州新烟草公司总经理小牛先生包下的。人家就是不来看戏，别人也不能坐。”冀成九恍然大悟，立即想到这是一个接近和巴结大人物的好机会。
自此，冀成九成了戏院常客，日不间断，夜不错场地来看戏，且每次买票，都买挨着小牛包下的那个座位，并刻意打扮得衣冠楚楚，像个身价不凡的绅士，似个风流倜傥的阔人。小牛不来看戏了，他装作是个闲情逸致心无旁骛的戏迷，一场又一场百看不厌。小牛来看戏了，他便使出浑身解数察言观色、巴结奉承，千方百计投其所好，巴结小牛，接近小牛，取悦小牛。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大段时间大献殷勤，他终于与小牛拉上了关系，套上了近乎，赢得了小牛的信任和赏识，并受到了小牛的重用，进入了小牛的公司，当上了公司的账房先生、业务总管和贴身保镖。他不但掌管了小牛公司的全部资产数目，且对小牛的衣食住行、生活习惯、迎来送往、活动规律也观察入微，烂熟于心。
常言说，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见财起意，遇美动心。冀成九看到了小牛堆积如山的钱财，又充分掌握了他的各种信息和生活规律，所以很快产生了谋财害命、得财灭主的罪恶野心。一个杀死小牛得其资财的行动计划很快在阴暗无声的角落里安排布置好了，而且安排布置得周密巧妙，天衣无缝，神鬼不知，万无一失。
这天晚上，用罢晚餐喝罢美酒的小牛像往常一样，带着几个员工下属和贴身护卫在顺河街上游玩散步。正溜达得开心，玩赏得自在，“啪啪啪”，冀成九安排布置在黑影处的杀手——他的铁杆心腹，亡命之徒老茂遂的枪响了。听见猝不及防的枪响，小牛所有随从慌忙四散，各自逃命。连中数弹的小牛当即倒毙在猩红的血泊里。
杀死小牛以后，冀成九先是猫哭耗子，贼喊捉贼地忙活了一阵子，随后翻箱倒柜，查账收据，将小牛的全部财产（究竟有多少谁也说不清）集中收拢起来，以监管看管、负责守护的名义据其身下。一下暴富的他置庄田买枪支，又开办公司又笼络政要，除在家乡冀村置有楼房数座，良田数顷，枪支数十支，家丁十几人外，还在禹县、襄县、汉口、上海等地办有多家烟厂、转运公司和商行。他投身上海青红帮头子吴庭生，又与当时的禹县县长矦慕彝（音）、河南省省长刘茂恩（音）等结交拜把，称兄道弟。一时威风八面，雷动风响，堪称全禹县乃至全许州最光棍儿，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之一。
自古以来，能成大事（不管是善恶）者，都有大胸怀，大肚量，大手段，冀成九就属于此类。其人虽然心地险恶，手段毒辣，但也量大心细，恩怨分明。为人做事，既不计前嫌，又不留后患。不计前嫌的是他打死小牛在许发迹以后，一天他在烟行里，突然碰到了逼他逃命在外的大仇人张明彦，张是来许昌卖烟的。没想到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张料定这回自己是小鸟钻进罗网里——飞跑不脱了。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冀成九非但没有分外眼红，反而对他热情有加，厚待异常，既请他上酒楼下馆子，又陪他吸大烟抽老海（高级鸦片）。他想，这无疑是猫戏老鼠的高招，叫我享受几天，显显他的阔气，摆摆他的威风，叫我知道知道他如今多冠冕多有钱后再杀我。
直到张明彦走，冀成九又给他送盘缠又送行，一直送到城外灞陵桥。到灞陵桥张明彦还想：这里肯定是自己的掉头处黄泉路了，便强打精神说：“成九，别送了，到地址了，动手吧！”谁知冀成九一听呵呵笑了，说：“老哥呀，你太多心啦，你以为兄弟是不知好歹，不明大理，鸡肠小肚的人？当年不是咱弟兄俩闹点小气儿，你逼我跑出来，我能有今天吗？难道我不该好好谢谢你？乡亲，乡亲，咱毕竟还是乡亲啊！”至此张明彦才心放肚里，心服口服了。于是他回来以后，在张楼方圆左近，四乡八堡，简直把冀成九夸得像一朵花，比关公还义气，比秦琼还厚道。
不留后患的是，他杀死小牛以后，怕走漏风声，事情败露，后患无穷，又很快杀人灭口，迅速除掉了他的铁杆儿心腹，亡命之徒老茂遂。他除掉老茂遂的手段更巧妙高明，亦可以说是干净利索，无懈可击。老茂遂临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老茂遂是郏县安良东山头张人，与冀成九家乡冀村一河之隔。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玩命亡命，孤胆天胆，追随冀成九鞍前马后，惟命是从，忠心不二，肝脑涂地。此次杀死小牛，他更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不顾身家性命，甚至挖灭九族撒骨扬尘的危险干的。当然，事成之后冀成九也没有亏待他，给了他不少钱财。
杀死小牛几个月后的一天，冀成九从许昌回到冀村。天擦黑时，他把一封写好的密信交给老茂遂，郑重交代说：“遂，你赶紧把这封信给我送到神垕xxx朋友家，到那儿喝汤。喝了汤别停，务早务晚务必给我赶回来。”既不识字，对主子又忠贞不二的老茂遂做梦也没有想到，这是一封自己送自己去见阎王的信。他言听计从，欣然领命，高高兴兴，欢欢快快上了路。
冀村离神垕三十多里，又多是山路。信送到后，冀成九的朋友一看，内情尽知。当即摆酒设宴，对老茂遂热情无比地款待了一番。酒足饭饱后已是半夜时分，主人“执意”挽留，老茂遂因有主子交代，说啥不肯。无奈对方只有带枪送他一程了。出了神垕，过塔林坡有四五里地，走到山脚下一拐弯儿处时，“啪啦”一声朋友的枪突然响了，老茂遂连顾得哎呀一声也没有，便脑浆迸裂，血流如注，四脚八叉地躺倒在了高低不平的山道上。
人都有两面性，冀成九也不例外。他虽杀人不少，血债累累，可也救过八路军干部。那是抗日战争结束，解放战争初期的一九四六年冬，国共两党正处于势不两立你争我夺的“拉锯”状态。就禹县来说，当时八路军主力已离开豫西抗日根据地，风雪挺进大别山。国民党军队暂时占了上风，伪县长黄汝璋组织带领县自卫队大肆搜捕捉拿八路军干部战士，白色恐怖十分严重。
留在禹县的八路军干部吴杰（营参谋）处境曾一度十分危险，每日昼伏夜出东躲西藏。头脑聪明消息灵通的冀成九得知这一消息后，马上通知他的家人（胞弟冀泉），通过冀村与八路军有联系的人找到了吴杰，把吴杰接进他的深宅大院藏了起来。他的这一举动，使吴杰的安全有了保证，实实在在受到了有效保护。吴杰在他家隐藏了一段时间后离去，也上了大别山，后又参加了渡江战役，解放后成为将军。这也是冀成九一生中难能可贵的举动吧！
玩枪还从枪上死，害命还拿命来还。冀成九是一九五0年冬被人民政府镇压的。说到他的被捉和镇压，还有一些额外的曲折和故事。解放前夕，足智多谋的他提前就跑到上海躲藏了起来，政府几次派人都查不到他找不到他。后来，上级派区武装干事武刘著带人去上海抓捕他。武刘著不但思想积极，工作认真，年轻有为，有胆有识，而且家与冀成九是邻村（武沟），相离不足三里，从小到长大都认识冀成九，知道冀成九。这武刘著也果然不负厚望，到上海很快将冀成九捉拿归案，执行枪决。为此武刘著立了大功，荣耀无比。
可不想武刘著的老母倒为此恸哭了三天三夜。为什么呢？因为当年武刘著家很穷，一次他娘扯着他讨荒要饭，讨到冀成九村口时，饿昏栽倒在了那里，剩下一口气眼看要饿死时，恰好冀成九骑着马带着护兵从外边回来。见此情景，冀成九马上指令手下，赶紧给他娘儿俩拿来了馍饭，救了他们母子二人一命，可谓他们的救命恩人。如今儿子长大，救命之恩未报，反而恩将仇报，将救命恩人捉拿枪毙，她怎不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呢？
更值得一说的是，那被他暗暗保护过的吴杰也并没把他忘记。待形势稳定后，吴杰马上从北京给下面政府部门写信，告知当年被保护的有关情况。可不知是因当时通信缓慢，还是有关人员延误，待吴杰书信送到，冀成九已被执行枪决。如果再晚执行几个钟头，也许他还真枪毙不了的。
后记：这是民国年间发生在许州（今日许昌）地域内的一件往事。由于时间久远，笔者所了解的材料十分有限，难免有错漏和偏差。好在有冀村众多熟知冀成九的老人健在，想必他们知道的更多更详细，错漏处盼得到他们补充纠正,不足处亦请读者见谅。再，冀成九冀村的府邸还在，对此有兴趣的朋友可亲往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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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贾国忠，农民，禹州市鸿畅镇寨子贾人，爱文史，喜写作，出版过一本长篇叙事诗作《少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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