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视网消息:《烈火英雄》上映没几天,有朋友邀请桑武一起去看电影,被他拒绝了。
这部电影里,逆火而行,奔赴火场关闭阀门的江立伟原型正是桑武。9年前的7月16日,桑武亲身经历大连市开发区新港镇输油管道爆炸事故,临危受命走进火场高危点关闭阀门。
“我经历过了,就不想再去看了。”时隔9年,他对过去的事情仍不忍回忆,“过去就过去了”。
这是一张黝黑的脸庞,粗犷而刚毅。看到他第一眼,你的脑海就会浮现废墟、浓烟和烈火与这张面孔相互交织的影像。很难想象,这张脸背后,是见过多少危难与生死,才有了今天的沉稳与沧桑。
高温、浓烟、爆炸,“我们去关阀”
2010年7月16日18时左右,我国目前规模最大、水位最深的现代化深水油港——大连新港码头输油管线爆炸起火,大量原油泄漏。
当时所有的油罐之间都有原油流淌,形成地面流淌火,火势蔓延,大火威胁着处于爆炸区域的原油储存罐,更为可怕的是,距火场不足百米处有易燃易爆危险化学品仓库,一旦爆炸,后果不堪设想。
《军事纪实》截屏
如果不关阀门,火会烧回来,烧到其他油罐的内部,每一个油罐都会变成一颗原子弹。关闭阀门,阻断油料运行,成为大连市公安消防支队在扑救7·16大火战斗中采取的关键性举措。
桑武所在特勤二中队接警后,42名官兵驱车穿过跨海大桥,进入大连开发区。桑武刚下车,就听到手持电台呼叫,“桑武!桑武!马上到达支队指挥部报到。”
桑武跑步到达指挥部。时任大连市公安消防支队长丛树印劈头就说:“桑武,你带领攻坚组进入火场内部关阀。”
“是!”桑武立正回复,转身跑步进入火场。没有丝毫繁文缛节,没有“祖国盼着你回来!”这种豪言壮语,也没有“阀在哪儿?咋关?”这些家常话……
“到处都是油,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用泡沫枪来堵截火势。但是火源在哪块说不清楚,源头在哪块,当时我们也不知道。”
当晚8点20分,桑武带领两名战友出发,由于要穿越流淌火进入火场核心区,他们都换上了能够抵御一千度高温的隔热服,并背上了氧气管。
在往火场奔跑的路上,桑武想起了妻子刘芳。刘芳患乳腺炎,乳房僵硬结节,早想手术,桑武倒不出空,给耽误了,刘芳还在医院病床上等他陪护手术。一瞬间,桑武觉得对父母妻子亏欠得太多,想弥补却没有机会了。
穿越流淌火,趟过已经有些发热的油水混合物和泡沫,桑武和两个消防战士,带着罐区的技术员,在当天晚上八点半终于进入到103罐区。但是手动关闭阀门的感觉,让桑武预想不到。
电影中,消防战士江立伟转动的阀门是“8000转!”但相比现实,这个转数还是少了一个零。
进去之前,技术员告诉桑武,最多十几分钟就能把阀门关上,但是关了十来分钟,桑武发现一点反应没有,追问技术员才得知,这个阀门每转80圈才下去一扣,而彻底关闭一个阀门需要转8万圈,四个阀门要转动32万圈。
面对谎言,桑武情绪激动,但是“也没有时间说太多,只能干活了。”
电影《烈火英雄》画面
在高温浓烟之下,桑武和两名战友一圈又一圈转动着阀门,与之伴随的是爆炸声。身上的隔热服、空气呼吸器,加起来有60斤到80斤重。如果罐爆了,连跑都跑不掉。事实上,这根本不是跑的事,油罐炸了,光是原油就把人淹死、烫死。
“爆炸发生初期技术员就撤了出去”,由于任务实在艰巨,桑武向指挥中心呼叫增援,先后有两批地方增援人员进入罐区支援桑武,但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爆炸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现场几次响起了消防警报。
“我们有规定,发生这种长按笛的时候实际就发出紧急撤退的信号。”但是桑武和两位战友还在内部,“外面的环境给我们包在里面了,与其那样,还不如从里面想想再做一些工作。”
“下面周围是火,上面是滚滚浓烟,有时候包括未燃烧的气体,有毒气体硫化氢就冲着我们。”
7月17日凌晨,距离桑武和他的两名战友进去罐区拧阀门已经过去了六个多小时,三人的体能透支已经到达了极限,为了减轻负担,他们去掉了身上背负的氧气瓶,再到后来干脆把手套也去掉,徒手关阀门。渴了就把泡沫赶一赶,拿点水把嘴唇上润一润,勉强解解渴。
2010年7月17日凌晨4点半,经过8个小时的艰苦鏖战,两个十万吨油罐的四个阀门最终被关闭,随着油管阀门被关闭,原油不再外泄,罐区外围对明火的扑打越来越有效。
在关阀的8个多小时里,桑武想,自己没了,父母还有两个哥哥照顾。只是妻子刘芳这么年轻,她自从嫁给自己,也没享到什么福啊……站在3米多高的油罐扶梯上,桑武这个铁塔般的硬汉,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
“我累了,想睡觉了”
如桑武所说,无论电影怎么描写,真正的现实以及面对的困难,一定比电影呈现的要更多。
在接受《面对面》采访时,桑武谈到不愿意看电影的原因:“他们已经不在了……有些现场我是不乐意回忆的……”央视记者王宁问他,“你说的是张良吗?”
镜头前的桑武,沉默了5秒钟,眼眶隐有泪水,随后站起来,走出了画面,“没事没事,我喝口水。”
张良正是桑武带出来的战士,也是电影《烈火英雄》中牺牲战士徐小彬的真实原型。
7·16火灾现场到底有多恐怖?《最深的水是泪水》一书中有段描述“丛树印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火,整个天空被原油燃烧冒出的黑烟均匀地遮蔽,天空下面几十里冒出炼钢炉一般红彤彤的火光。这哪是火?分明是地狱。”
电影《烈火英雄》画面
油助火势、风助火威,一次又一次形成新的着火点和流淌火,威胁着人们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为了逼退流淌火,消防战士就站在离火柱只有十几米远的地方,用泡沫枪对准火的根部,像剃头一样往回推。原油的黑柱跃起成为火瀑落在他们身后,他们在拱门式火瀑里面作战。
人站不稳脚,蹲着打。支撑不住,趴在油水里打。有的战士手握水枪灭火时,裤裆被燎着了,仍浑然不觉。火场的温度居高不下,厚厚的消防服穿在身上密不透气,内外两股热量的夹击下,这些年轻战士燥热难耐,身后的战友们就用水枪为他们降温。
报告文学《最深的水是泪水》中有这样一段讲述,战士们才十八九岁,是90后,是独苗,他们的父母才四五十岁……
长篇报告文学《最深的水是泪水》截图
电影中,面临生死关头的消防战士用手机给家人留下了遗言。而现实中,“战士谁也没说话,摄像机只录下他们沉默、刚毅、稚气未脱的面庞,个个紧闭着嘴唇。”所幸,这些战士最后都平安,但是,另一位负责远程供水的战士,却没有来得及留下一句话就走了。
图片来源于网络
这名消防员就是张良,电影中,他在清理水泵上缠绕着的垃圾时,脚被渔网勾住不幸溺水。而现实中,“张良好像被什么力量裹挟住了,整个人脱离了浮艇泵。”他的战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不住地自责:“油太滑了,我握到了他的手,很滑抓不住,我又搂到他的头,还是往下滑。”
牺牲前的19日半夜,张良给刚领结婚证没多久的妻子打电话:“老婆,关好门窗,我累了,想睡觉了。”没想到,这句话之后竟成永别。
而妻子还在等他第二天(20日)一起拍婚纱照,他们的婚礼定在了7月。
浴火重生后
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桥段,执行完任务的消防员回到家中,看到父亲等了自己整整一夜,二人用男人的方式表达了对彼此的敬意。一个小小的举动,看上去比较平淡。
而现实中,浴火重生的消防员们,似乎表现得要比电影激烈得多。
比如有位消防员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给父母磕头:“他低着头,怕父母看到自己的眼泪。他把父亲母亲连推带扶,让他们坐在沙发上。然后,王国开跪在地上‘咣咣’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又给母亲磕了三个响头。”
电影《烈火英雄》画面
比如有位消防员回到家之后很难一下子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从7月16日到9月16日,刘磊晚上不敢睡觉,一入睡就全是救人的场面,被吓醒。按照梦的解析,火场恶战给他留下的是战友全体阵亡的焦虑,持续不断地困扰着他。”
而更多的消防员选择了沉默:“许多经历7·16大火的官兵晚上睡不着觉,常常惊醒。他们不说这场火,他们回避对这场火的记忆。”譬如桑武。
在电影开始,因为自己的失误而导致战友牺牲,领导告诉消防员江立伟,这是PTSD,学名“创伤后应激障碍”。这种病,在很多高危职业人群中患病率比较高。
火灾之后,消防员李永锋跟妻子约法三章:不要提7·16,可是,那些天李永锋在家里会突然站起来,说:“我带72名弟兄进去,带72名弟兄活着回来了。”然后坐下,陷入沉思。接着又站起来,说同样的话。
消防员做了什么?他们是谁?一次次生死危难中,我们终将理解更多。
在心里,向平凡的英雄致敬!
(文/李珊珊 弟辰晨 )来源:央视网综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