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北解放战争的历史上,四平这座英雄城两年间曾经受四次战火的洗礼。穿越历史,我们仿佛可以看到当年的战火硝烟以及无数英雄战士奋勇冲锋的画面。1946年—1948年,四平人民与人民军队共同谱写了一曲曲壮丽的篇章,马仁兴师长就是牺牲在四平数以万计烈士的杰出代表。日前,记者来到四平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研究馆员隽成军一起回顾了当年马仁兴烈士的英勇事迹。
一战四平 快速歼敌
马仁兴,号兴斋,1904年生于河北省平乡县后张范村。1912年在当地小学读书,1919年因家境困难辍学谋生。1921年他到陕军第三混成旅当兵,1924年底投奔冯玉祥部第三军任文书,参加北伐战争。1926年毕业于开封军官学校,任团政训处长、上校参谋处长、少将师参谋长、骑兵十四旅团长等职。七七事变后,他参加过北平、安阳、兰封、周口对日作战,两次负伤。1938年10月,他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四平市位于东北平原中部,地处松辽平原腹地沈阳和长春之间,是中长、平齐、四梅三条铁路的交会点。火车站往西有个村落叫“四平街”,四平因此得名。四平连通东北四方,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粮食集散地。特殊地理位置使其具有特殊军事价值,成为了兵家必争之地。
1945年8月,苏联出兵东北,消灭日本关东军后占领东北全境。根据中苏协定,1946年起苏军陆续撤出东北。1月8日,国民党大员刘翰东率员到达四平,10日国民党辽北省政府在四平成立,刘翰东任省主席。此前由中共中央部署,八路军和新四军多支部队已从关内汇聚而来,改名东北民主联军。
当时有相当数量的土匪、伪军和地主武装迎接国民党北上。东北民主联军保一旅转移途中,一群老百姓截住了他们,宣传队队员白国柱负责接待,看对方打扮有教师、有公务员、有商人,也有绅士打扮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述说苦衷:“日本人投降,苏联人接收,接收大员来了,这些人只顾自个捞东西,根本不管百姓安危死活。听说八路军是穷人的队伍,老百姓选他们当代表,出城寻求保护。”
时任保一旅旅长的马仁兴自己从不流泪,就是见不得老百姓流泪,他和政委邓东哲把情况迅速上报。没多久,西满分局发出《关于四平人民受国民党政权及伪匪武装压榨情形和与之斗争的意见》,2月再次致电东北局:“苏军撒后,国军不多,我们是否可进据四平等地?”3月上旬东北局决定在苏军撤离后解放四平,战前各项准备工作由此开始,其中就有应百姓之求这一重要因素。
辽西军区司令员邓华作出作战部署:由十旅旅长钟伟为总指挥、马仁兴为副总指挥。这就是“一战四平”(四平解放战)。钟伟作为战场总指挥统揽战场全局,他的部队没有参战,更多具体工作由马仁兴组织。作战会上,马仁兴开门见山地指出:此战的要义就是“快”,就是要在沈阳国民党军主力尚无反应之时夺取四平;同时力求全歼守敌,打一个漂亮的围歼战。他语句不多,但抓住了要害。
3月13日苏军撤离,攻城部队随即围逼四平,着手战前准备。保一旅刚组建半年,满身稚气,这也是马仁兴第一次指挥该旅作战。团长邢程说:“遇有情况,马旅长总是在我们身边,和我们一起判断、一起研究。他很民主,从不武断,每次都把大家的意见听完。该由哪一级决断就由哪一级决断,他只做补充或是强调重点。”变化莫测的战争形势留给马仁兴的时间太少,不但要把仗打赢,同时要把部队尽快带出来,只能实战提高干部、训练战士。
隽成军告诉记者,每逢战事,马仁兴必亲临前线,观察瞬息变化的战场情况,不失时机地实施指挥。炮火下,他和战斗员一样,时而快步通过,时而卧倒匍匐前进,不一会儿,就把警卫员和参谋丢到身后。指挥所在他催促下时时转移,有时电话还没等架好就又转移了。这种风格可苦了参谋,更苦了架线兵。
3月15日,保一旅顺利夺取西郊机场。16日晚马仁兴下达预先号令,部队迎敌围城,17日凌晨4时发起总攻。四平守敌有伪满精锐“铁石部队”,训练正规,武器精良,还有彪悍的伪满骑兵部队。当时攻取中等城市在东北尚属首例,无经验,缺乏攻坚火器,爆破尚不普及,突破打得很艰苦。
果然,纵深战斗遇到较大阻力。敌人在街口、高大建筑物上都筑有地堡或工事,层层设有防御障碍物。残敌负隅顽抗,我军前进困难。马仁兴当即命令停止攻击,只身赶到一营,协助营长组织战中民主会,决定避开正面平推,采取先包围迂回,逐个攻击的打法,没多久就集中火力打下银行大楼,解除前进障碍。
战场上的马仁兴很亢奋,眼睛始终不离开望远镜,举得累了,就换手甩一甩。他不时评价部队战术动作,为前方战士动作或叫好、或叹惜,与平时沉默寡言的神情判若两人。他还不时回过头与身边的指挥员交流,适时发出指令。他身后总是跟着一位参谋,不时记录作战中发现的问题。每当回想马旅长亲临战场的情景,老营长阎寄臣总是情不自禁地说:“那真是个不怕死的主儿。”
马仁兴是骑兵出身,他布置在敌骑可能出现的路段预伏多道铁索,同时造成攻击受挫,边打边撤的假象。对方中计后我方封堵突破口,使其遭多道铁索拦绊,我方集中火力射击,轻而易举吃掉大半,剩余骑兵也被消灭。14时,省府大楼挂出白旗,刘翰东投降。此战共计俘、获、毙、伤自国民党省长刘翰东、保安司令张凯以下3000余人。后经我方教育,刘翰东被释放。
二战四平 卫戍司令
四平落入共产党之手,大为刺激了蒋介石的神经,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是否坚守四平?东北局进行近半个月讨论,毛泽东接连发来20多封电报。
马仁兴被任命为四平卫戍司令,东北民主联军总司令林彪或多或少有些担忧。4月4日林彪赶到四平,当晚与辽吉军区二分区副司令员、井冈山老红军左叶长谈。林彪习惯让熟悉的人干要命的活,意由左叶担负守城之责。左叶和马仁兴是战友,深知他是能打硬仗的战将,于是历数其战绩,荐举其出任城防总指挥,主张“就汤下面”,不要临阵换将。次日林彪视察四平地形,听取马仁兴汇报后表示满意,明确卫戍司令部即城防指挥部,左叶为总部代表,任主管作战的卫戍副司令。最后,林彪单独叮嘱马仁兴:“一定要守住10天。”这就是“二战四平”(四平保卫战)。
接受任务的马仁兴深知这个仗不好打。四平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守城兵力仅两个团区区6000人,而且上级坚守意图尚不明晰。
为确保方案细化落实到位,马仁兴“一竿子插到底”,终日“泡”在阵地,讲解防御作战要义,演示构筑工事,研究部署火器装备。
4月17日,新一军逼近四平近郊,随即在炮火掩护下展开攻击。该军号称“国军”五大王牌、“天下第一军”,接受全新美式装备和全套美式训练,编制装备达到了欧美A级作战师水平,在远征军密支那攻坚战中曾歼灭日军近4000余人,军长孙立人。东北民主联军城防部队最初为保一旅第一团、万毅纵队五十六团,之后北满和西满军区部队陆续参战,都是东北民主联军精锐。
4月17日至26日是城防作战第一阶段,突破与反突破是主要特征。四平南郊海丰屯、玻林子、鸭泡湖、铁路两侧,北郊三道林子、北山,东郊202.2高地等为反复争夺焦点。所有阵地每日数次迎受炮火急袭、飞机轰炸和十多次营连规模集团冲锋,经反复争夺仍失而复得。25日后,多个阵地遭装甲目标集团冲击。保一团“独胆英雄”刘增荣、炮手白石亮、窦玉芳战斗小组,独自坚守阵地8小时的新战士邵禄等,都是这个阶段涌现出的英模。团长邢程说:“三营守南面,营长是钟建兴,守得很好,敌人始终没攻进来。”
4月27日至5月14日,双方处于胶着状态,特征是袭扰与反袭扰。4月28日,毛泽东指示:“化四平街为马德里”,四平保卫战向“不屈不挠”“旷日持久”转化。各阵地广泛开展阵前政治攻势、冷枪杀敌运动。小股部队先后对八面城车站、旧四平泉沟车站及小孤榆树、四家子、义合屯、杨小店之线敌阵地进行袭扰。5月6日,北满七师组织了具有规模的炮战反击。
5月15日,新一军、新六军、五十二军、七十一军、六十军分左、中、右三路围攻四平,民主联军调集14个师(旅)参战,苦战三日。
这时上级决定放弃四平,城防部队19日凌晨前全部撤出。林彪预计的坚守10天被马仁兴和左叶变成了32天。
四平保卫战期间,全城五个区民众计亡55人、伤143人,毁坏房屋上百间,政府对财产受损、人员受伤按战前规定赔偿,市区秩序井然,每日足量向贫民发放生活物资。
三战四平 血洒疆场
1947年,东北民主联军决定以三个纵队攻取四平,即“三战四平”(四平攻坚战)。此时,保一旅被改编为辽吉纵队独一师,参加了四平攻坚战斗。
四平敌方主官是七十一军军长陈明仁。该军在滇西会战力挫日军,其八十八师前身是淞沪会战“八百壮士”所在部队,战斗力非常强。
马仁兴、陈明仁,两人名字都有“仁”字,骨子里却那么不相同。二战四平,马仁兴守城,有意避开百姓房屋,防御阵地设在郊外,撤离时城区几近完整。三战四平,陈明仁守城,实行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焦土政策,不怕打烂,美其名曰“与城共存亡,与民共存亡”,实际是“我活着你好不了,我死了你也活不成”。
1947年6月14日,四平攻坚战打响,战前独一师士气旺盛,急于收复失地,但两次受命调整部署,准备时间略显仓促,攻击发起后的两天没能与从西南方向突进市区的一纵形成有效配合。相反,敌军集中火力兵力,全力对付李天佑的一纵。必须尽快改变战场被动局面。独一师师长马仁兴不顾被敌人炮火发现的危险,登上水塔观察地形,提出提前加入战斗、扫清外围与突破连贯实施,把敌最为敏感、坚固的北沟作为突破口的建议。问题是,提前动用独一师这个预备队,关系到时机把握和尔后持续攻击力。辽吉纵队司令员邓华同意此建议:“争取一次突破,从根本上动摇敌人防御。”
16日,独一师以“集中兵力、小群多路、迂回包围、分割围歼”的战法向北沟挺进。17日凌晨到达,突破北沟战斗由三营营长贾清江指挥,于拂晓前打响。首次攻击失利,黄昏第二次攻击再次失利。午夜,采取偷袭方式,突破终获成功。城市攻坚撕口子难,巩固更难,更何况这是要陈明仁的老命。飞机炸、炮火轰,成团成营敌军扑来,将火力、兵力全部投向北沟。在营长贾清江指挥下,巩固突破口战斗整整打了多半天。北沟突破从根本上动摇了铁路西区防御体系。敌八十七师师长熊新民说:“解放军转移了进攻的大方向,转到道西攻击,头一战一攻就成功了。”说的正是突破北沟战斗,我军得以突进四平市区。
市区八马路中段有座形似汽车摇把子的三层深红色大楼,钢筋水泥构筑,长度足有300米,敌二六三团千余人在此踞守。攻取大红楼是彻底攻占铁道西区的关键。独一师运用“四组一队”战术与之配套的“生死合同”,先后组织数十余次爆破。枪林弹雨中,副班长李广正往返24次,运送炸药近千斤,将大红楼彻底炸毁。
6月21日,独一师接到停止攻击、准备回撤打援的命令。这时部队已在前线战斗了九个昼夜。独一师指挥所设在距四平北郊铁路桥几百米外的大沟里面,马仁兴让部队先撤,自己再留一天,他想实地观摩兄弟部队攻坚作战。
6月23日下午6时许,马仁兴的部队在四平天桥下遭到了国民党军猛烈的炮火伏击,仅仅一夜间,部队就伤亡众多,被迫撤出了战场。此时的马仁兴焦急万分,满嘴的火泡,在距离前线不到两公里的指挥所里他勉强地吃下几口东西就走出去观察地形,判断敌情。就在这时,一颗流弹袭来,击中了他的左胸口,马仁兴当场牺牲,时年年仅43岁。
回顾四平战役中有无数像马仁兴这样的烈士,他们为了解放新中国,为了解放四平献出了自己年轻的宝贵生命。
马仁兴牺牲后,在部队驻地通辽举行了追悼大会,当时在东北的党政领导同志和地方各界代表纷纷向马仁兴等死难烈士致了挽词,敬献了花圈、挽联。为了纪念这位战功卓著的四平名将,中共辽吉省委发唁电,追认马仁兴烈士为“辽吉功臣”,号召全党全军干部指战员向马仁兴学习。1948年,中共辽吉省委修建了仁兴体育场和马仁兴将军纪念碑,纪念碑的东壁镌刻着陶铸同志的题词:四平名将、辽吉功臣,西壁镌刻了邓华同志的题词:马仁兴同志,你的血流在了辽吉土地上,灌溉了人民幸福之花,辽吉人民永远怀念你。中共四平市委又将道里最繁华的四条街命名为“仁兴路”。
专家简介:
隽成军,男,满族,1965年6月出生,吉林省通化县人,现为四平市文化遗产保护中心研究馆员,吉林省考古学会常务理事、吉林省文物鉴定专家委员会委员、中共四平市委党校客座教授。参加考古发掘报告《后太平—东辽河右岸以青铜时代为主的文化遗存调查与试掘》撰写工作,主编《中东铁路支线四平段调查与研究》《叶赫河流域先秦遗存考古调查与研究》《四平文物精粹》《绣里乾坤——长白山满族原生态锁绣集萃》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