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孩子的意外死亡,向一根无形的刺扎在每一个人的心房,无法拔除,成为永远的伤痛,无法忘记,可原却无法谅。
王小帅的《地久天长》墙内开花墙外香,在柏林电影节一举夺得最佳男演员、最佳女演员银熊奖,影帝、影后被一部电影包揽。
故事很简单,但很沉重。耀军和丽云,英明和海燕,都曾是插队知青,同在一家国营钢铁厂工作,是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两家的孩子刘星和沈浩也是一对从小粘在一起的玩伴,生活平淡、真实,偶有从开风气之先的南方传来的新事物带来的欣喜。
打乱生活秩序的是一起意外事故:刘星与沈浩相约去水库玩,刘星溺亡。在独生子女时代,一个孩子的离去对一个家庭而言就是一场灾难,生活的希望和未来就此没有了。耀军和丽云被这个意外事故给打晕了,目光中再无生的光华,彼此相对无言,形影相吊。
这里有一个背景是,耀军和丽云曾怀过二胎,但在当了厂计生办副主任的海燕力主下强行打掉了。本来可以不是独子的,刘星的死亡,让耀军和丽云变成了失孤者。
刘星的死还与英明和海燕的儿子沈浩有直接关系,因为沈浩推了刘星一把。刘星的死,成为沈家的不可承受之重,此后余生都生活在事故阴影中。
屋漏偏逢连夜雨,国营企业遭逢下岗潮,丽云在下岗名单中。刚失独子,今又下岗,两人不得不远走他乡,先到海南,辗转了几个城市后,在海边一个偏远的渔村生活。
耀军和丽云又收养了一个儿子,本名周永福,以刘星的身份在这个家庭生活。青春叛逆期,养子与耀军夫妇间的矛盾变得不可调和,离家出走。找寻多日,登寻人启事后,仍不见回转。夫妻俩就接受了现实,继续过了无生气的生活。此后,养子刘星成年,带着一群狐朋狗友来拿身份证,向养育他的这对夫妇叩首后,就此离去。
养子走后,还发生了一段小插曲:英明的妹妹、耀军的徒弟茉莉出国前找到了耀军,并与之发生了关系。茉莉之前就迷恋耀军,对师傅耀军怀有单纯的爱恋,这次是想出国前了此孽缘。
不成想,一夜及第,金榜题名,茉莉怀了耀军的孩子。孩子,这对耀军来说是多么大的诱惑?但与丽云相依为命、互为支撑的耀军,还是否决了茉莉生下孩子替哥嫂还债、之后再出国的想法,因为这样做的后果更严重,对丽云,对孩子,对茉莉,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虽然耀军很想要这个孩子,却不得不舍弃。
丽云凭女人的直觉发现了异样,在一个燥热的夜晚,服药自杀。耀军发现后抱起不省人事的丽云徒步奔袭至医院,丽云获救。
耀军在医院走廊失神等待时,另一边,海燕被诊断为癌症,将不久于人世。一生活在愧疚中的海燕想最后见耀军和丽云一面。英明通过茉莉留的电话号码联系到耀军夫妇。
病床前,海燕对俯身探视的丽云说:“我们现在有钱了,你可以生了。”一句话,是愧疚,也是无奈,在愧疚无法自赎中离世。想当年几多计生干部,如今都步入暮年,看到失孤家庭凄凉景象的报道,不知内心将遭受怎样的煎熬。别人都劝导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你的工作。但这样的理由她自己安抚不了自己那颗愧疚的心。
当年推了刘星一把的沈浩也直面了藏在内心的过去和创伤,向耀军和丽云坦陈了自己的过失,自我拯救。
影片的结尾,离家出走的刘星(周永福)带着女朋友回家看耀军夫妇,算是给了这个故事一个有些暖意和亮色的结尾。
但逝去的永不回,发生的总有痕。时代洪流滚滚向前,被裹挟着的升斗小民只能怀揣善意继续生活,一粥一饭,一朝一夕,让残生燃烧,让余命发光。
影片中的每一个人,都像一座火山,平静的外表下藏着炽热的火焰,用血肉之躯小心翼翼地包裹️着、煎熬着愧疚、悔恨和救赎,不得喷发,也不能无所顾忌地喷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