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伟功
第八集 —— 父子上将
▲1948年10月(左起)粟裕、张震、陈士渠研究淮海作战方案
▲ 1981年张震(左)在安顺与当年红军抢渡大渡河时的老船工
▲ 1950年(右起)张震、郭化若、唐亮、张爱萍、粟裕、汤光恢、王建安、林维先、张凯在南京
▲ 1953年在朝鲜(左起)张震、杨勇、王平
▲ 1955年张震授中将军衔
▲ 张震对夫人马龄松说:这是我留给孩子们最好的“遗产”!
▲1994年4月张震(左2)视察基层部队
▲ 1950年张震一家(左起)张震、长子张小阳、养母吴命缓、次子张连阳、三子张海阳、夫人马龄松
▲ 全师上下都叫他“海阳政委”,可见其平易近人
▲ 海阳政委决心针对多年不打仗产生的新问题发挥我军政治工作优势
张苏华干事向我详细回顾了海阳去-22号阵地的经历:听到我反映的情况,海阳政委和刘登云师长都争着要去-22号阵地。海阳政委好不容易说服了刘师长,带着张苏华和警卫员陆长贵,背着慰问品一大早就出发了。他们先爬到1175.4高地(即著名的“八十年代上甘岭”),在最艰难的一段路程,海阳政委手脚并用往上攀登,张苏华和警卫员紧随其后。
坚守1175.4高地的是181团1营。营长狄建华、教导员周兴堂完全没想到,师政委亲自来到他们阵地,还带来牛肉干、罐头、香烟、书籍等这么多慰问品,以及来自家乡的信件,真是喜出望外。战士们都围拢过来,海阳与他们拉家常,询问战士们还有什么难处?阵地上有什么需要解决的问题?家里有没有来信?战士们都抢着跟他搭话。
海阳没打算在1175.4高地止步,他的目标是-22号阵地。他带着张苏华和警卫员陆长贵,来到181团团指,说要去-22号。181团团长赵国民、政委李太忠一听就急了,拼命劝阻他不能去!海阳执意坚持非去不可,大家都感到很为难:一个师的政治委员,前出到直接面对敌方的正斜面负号阵地,这是多大的风险啊!
僵持了好一阵,团政治处主任杨忠敏,看实在挡不住海阳政委,便自告奋勇说:“实在不行,我陪你去吧!”边说着,边提起一把微声冲锋枪,与1营1机连连长王运双一起,准备出发。
临行前,杨忠敏对海阳政委说:“去前沿阵地‘换换装’、‘化化妆’。一、保持战场常态穿作战服。二、神态轻松,若无其事的样子。三……这第三最难办,你不知道,那个越军呀,很狡猾的,他们专打两种人……”
海阳问道:“哪两种人?”
杨忠敏说:“一是‘戴眼镜的’,二是‘扛镜头的’。”
海阳笑着说:“作战服穿着呢,至于眼镜,摘了就是。”
杨忠敏苦笑道:“摘了眼镜?你就看不清啦!”
海阳说:“短时间问题不大,比如过‘百米生死线’的时候。”
就这样商定了。
他们一行先到了-21号阵地,比较顺利。再向-22号去,就要经过著名的“百米生死线”了。他们在山的一侧,等待雾气环绕山腰,或者云层遮住太阳。老山雾多,一阵浓雾飘来,1连长王运双示意自己先过,他顺利通过后,看看没什么情况,杨忠敏便安排海阳政委跟在其后。
岂知,海阳政委非常信守承诺,真的摘掉了眼镜,尽管视力受到影响,他却镇定自若地在“百米生死线”上踱起步来。
海阳这一特点,也很像其父张震。他们父子都是大高个。战争年代,张震就从不快跑,总是迈开大步走,情况紧急了,就步子迈得更大一点,走得更快一些,哪怕敌军就在视线可及的后面追赶,他也从容不迫。大家虽有点急,也只好跟着他大步走。
此刻,王运双和杨忠敏分头在“百米生死线”两端,俩人的脸都绿了,瞬间大汗淋漓,又不敢催,毕竟一是师首长,二是就在越军鼻子底下,不可声张。他们提心吊胆,好容易等海阳政委闲庭信步走过去后,杨忠敏一溜小跑,风刮一般到了山腰哨所。看到海阳政委已戴上眼镜,安好如初,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一行终于到达了-22号阵地。
海阳亲眼目睹战士们的生存状态,心痛不已。猫耳洞里水珠不停滴落下来,坚守阵地的战士们,钻进猫耳洞里,被子湿漉漉的,洞顶在渗水,就像住在“水帘洞”似的。
“——这样不行。你们得想办法,改善居住环境!”海阳连连感叹。在他指导下,后来战士们开动脑筋就地取材,把竹子剖开,在猫耳洞内绑扎,沿着洞顶、洞壁,搭起支架,蒙上军用雨披、编织布。这样,洞顶流下来的雨水、山水,就全被挡在了雨披和编织布外。他们又沿着猫耳洞壁两侧,开挖了排水沟槽,把从雨披和编织布淌下来的水,随时排出洞外。
“防水工程”大见成效。虽然还有潮气,但猫耳洞内不再滴水,睡觉安稳多了。
▲在一线阵地(前左起)组织科长牛向起、师政委张海阳、宣传科纪大海、师副政委骆永立、保卫科长谢新军
海阳从-22号阵地下来时,老天相助,刚出战壕,一阵浓雾滚滚而来,完全遮盖了我军与越军之间的山谷地带。虽然双方直线距离不过百米,那时段却一片茫茫皆不见。——天助我也!海阳带着一班人马,坦坦然然,没再摘眼镜,就通过了“百米生死线”。又穿过-21号阵地,攀上八里河东山主峰,再次越过主峰山脊,一路平安回到山的反斜面师团指挥所。
我曾对海阳前往-22号阵地表示非常惊愕,他附在我耳边低声说:“我是写了‘东西’上去的。”
在前线写“东西”,指的是“遗书”。一线阵地干部战士得知师政委也留下遗书,义无反顾上前沿阵地,都很受震动。
海阳的身先士卒,绝对来自父亲张震树立的家风。很多年前,张震就给家人定下了三条家规:
一、任何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打我的牌子,更不许利用我的影响,为亲朋好友谋求特殊照顾。
二、不许接受任何单位和个人所送礼物和公费吃喝玩乐。
三、回家和外出,不许乘坐公家配给我的车辆,不许打变相赌博类的麻将、扑克。
核心就是——不许特殊化!言简意赅,却发人深省。海阳无愧于是家规忠实的执行者。
一线跑得越多,海阳对前沿阵地的危险、艰苦、单调、枯燥,体验越深刻。他感到:保持旺盛的战斗精神,一线官兵迫切需要丰富精神生活,改善物质生活,于是,利用作战间隙,61师参战部队深入扎实地开展起“打好今日仗,育好明日才”活动,来自后方和二线的书籍报刊、信函源源不断地送往一线阵地。我军的传统从来就不是“战争让女人走开”,而是“巾帼不让须眉”。师党委确定把全师女性官兵的作用充分发挥出来,根据她们的特长和技能,组成了火线女子“三队”。
▲ 在183团阵地——海阳政委与183团团营干部和战士在一起
一、“火线女子救护队”
由37名军医、护士、卫生员组成,马志萍任队长。分为8个救护小组,携带武器,抢救、输送伤员,使重伤员得到及时救治。
二、“火线女子服务队”
由19名通信连女兵组成,丁瑞玲任队长。只要战事稍有缓解,她们就全副武装,前往一线,为战士们洗衣、缝补、拆洗晾晒被褥、烧菜做饭、改善伙食,既像慈母,又如姐妹。她们成了阵地上最受战士们欢迎和喜爱的一个群体。
三、“火线女子宣传队”
由10名能歌善舞的女兵组成。她们携带乐器,吹拉弹唱,即兴编演各种鼓舞士气、歌颂英模的小节目,把战士们演进作品中,大有当年朝鲜战场文艺兵“王芳”的风范。她们在阵地搜集素材,创作出许多或激情四射,或柔美抒情的节目,绝对是满满的“正能量”!后来,以她们为骨干,与师高炮团战士演唱组融合,组建了我师“猫耳洞之声”乐团。
——“猫耳洞之声”乐团,原产生于我师高炮团。由于老山地区敌我双方没有空战,高炮团临时改做了军工:每天不停地把食品、水、弹药、搭建猫耳洞的波纹钢等,翻山越岭背上一线阵地。轮战期间,他们以人力运送物资数百吨,是全师体力消耗最大的部队,而且是无名英雄!这支战前扩充的团队,文化层次较高,充满着乐观与浪漫精神,战士们在大小不同尺寸炮弹壳里注入适量的水,形成音阶,模仿古代编钟吊成一排,敲击演奏出悦耳动听的战场音乐。开始只是自娱自乐,后来为一线步兵演奏,再后来,与师“火线女子宣传队”融为一体,创作了许多震撼人心、感人肺腑的歌曲,从前沿阵地一直演到首都北京,成为61师向全国宣传老山精神的具有较大知名度的文艺品牌。
三队中年龄最小的15岁,最大的36岁,平均年龄19岁。她们先后190多次冒着敌人炮火穿越生死线,到前沿阵地抢救伤员,运送物资,洗衣服,文艺演出,被誉为盛开在八里河东山的66朵美丽小花。三队曾被总政治部表彰为先进集体。
海阳轻易不动容、不动情。
轮战期间,他和师党委“一班人”得淡定、镇静、乐观、亲切、团结,成为全师稳定军心的无形力量。但在战后,他却不止一次按捺不住自己的情感。在部队轮战结束回撤途中,在云南某地一次欢送会上,地方领导致贺辞,海阳致答辞。刚开了头,他突然情绪失控,哽咽不止。我师在座的同志,谁也没见过师政委流泪,大家抑制不住,都哭了起来。过后海阳说:“面对凯旋,我想起那些一起同来,却不能一起同回的战友;想到这一年半日日夜夜的战斗岁月,再也忍不住了!”
过了许多年,海阳已授中将,担任成都军区政委。我师一些参加过老山轮战的老兵,其中有“10·19出击拔点作战”的几位功臣,相约到成都看望他。落座后聊起“10·19出击拔点作战”,海阳一一叫出牺牲战友的名字,泪流满面,抽泣起来,这些在战场上视死如归的老兵们,同他们的政委抱在一起号啕大哭。
海阳没有变。职务高了,他还是老山那个身先士卒的红军师政委!——老兵们众口一词。
此后,参加2008年汶川大地震的救灾指挥,直至从第二炮兵政委任上退下来,担任全国人大法律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我们看到:张海阳恪尽职守,始终保持着老山前线的那种热血浓情!
就在本书付梓之际,2015年9月3日,传来张震老将军与世长辞的消息。老将军走的那天,恰逢纪念伟大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大阅兵。老将军走得辉煌,走得圆满。谨以本文回忆张震老将军的精彩片段,深情怀念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
张震、张海阳,——父子上将,满门忠烈。
他们是人民军队的骄傲,也是我们61师的自豪!
2015年10月 海阳政委(左2)与老战友久别重逢。陈少泉(左1)、作者(左3)、刘大卫(左4)、寿晓松(左5)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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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血》第7集 上甘岭赞
作者简介:
王伟功:原中国人民解放军61师干部,1985年,在61师这支英雄的部队,亲历参加了老山地区自卫还击战,荣立三等功。转业后供职于陕西高速集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