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婴宁应宁
1.
深夜，警察局的电话叮铃铃响起，青木枫睡眼惺忪，接起来电话。
“警察局吗？快过来啊，我家里，我丈夫，他，他，他死了！”女人的声音尖锐而且细碎，青木枫一个激灵。
“你好，我们这就赶到，请问你家在什么地方？”
“在……在xx大街，xx小区，301，你们一定要快来啊！”听得出声音里包含的恐惧。
“哪个单元301？”
“c区，5，不是，4单元”
“好的女士，我们马上就到。”青木枫放下电话，知道这一夜是没法子再睡觉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时间是1点25分。
青木枫带着警队里其他两个人，其中还有他的助手高桥惠子来到案发现场。惠子是刚毕业的年轻警察，青木本来不想带她来，因为女子牙齿打颤的声音告诉他，现场应该是惨不忍睹，青木虽然严肃，但是对待女助手还是颇为绅士。但是惠子初出茅庐，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听见有行动坚持要出警，青木也没有办法，决定给惠子个教训。
敲门，开门的女人一看就是刚才报警的女人，她头发蓬松而凌乱，身上还穿着正装，两眼都是惊恐的神色，她一把抓住了青木枫，指甲深深地陷入肉中，尖声道：“你们怎么才来？”
青木不顾女人，急着往里走，惠子过去接着握住女人的手，极力安抚受惊的女人。女人还真是麻烦，青木有些庆幸惠子的跟随了。
往里间一走，青木就看见了事故现场。一个人下身裹着浴巾，趴在地上，赤裸的后背，插着一把匕首，匕首把没入人的身体内，留在外面的刀把是十字架形状，全金属，显得很不寻常。身体僵硬，应该是一刀致命。但是面部朝下，看不出死者的容貌。地板上流淌着血，混着水，一片狼藉。
青木皱了皱眉，戴上手套，俯下身去，试探死者是否还有生命的迹象，但是显然是不可能了。青木走过来，惠子哄孩子一般地安慰着女人，青木直接问道：“你是死者什么人？”
“妻子”
“大约什么时间发现的？”
“这……我回来的时候。”
“具体是？”
女人慢慢抬起头，她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水，微微有些颤抖，“具体我也不知道啊，大概是九点左右吧，我回到家就看到山崎这么躺着。”
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虽然人到中年，但是依旧苗条，穿着合体的职业装，应该是公司白领吧，青木打量着。
“那你为什么到了一点二十五分才报警？”青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逐步追问。
“我吓晕过去了，醒来后立刻就报了警。”
“你回来之前和谁在一起？”
“我的同事们，我们加完班后一起吃了宵夜，然后我就回来了。”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流畅。
“夫人，你的姓名？”
“池田樱子，在出版社工作。”樱子伸出手来。
“幸会，惠子，你带夫人去隔壁房间吧，现场要进行封锁了。”
惠子扶着樱子离开了充满血腥的房间，青木和助手对现场进行检查，同时，青木打电话叫了警署的法医过来。
青木打量着房间，这是有些年头的住宅区了，平常的两居室，房间的装修风格很老套，客厅连着卫生间，死者就躺在客厅的正中间。四肢舒展，只裹着一条浴巾，没有穿鞋，让青木想起《达芬奇密码》里面最重要的线索——尼克鲁威人。地上都是水，沿着水迹走到卫生间，与现在简单的装修风格不同，卫生间比想象的大得多，里面一个大浴缸，水正源源不断地淌出来。青木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关了水龙头，心里有些恼怒，这该死的水，毁了客厅所有的痕迹线索。
卫生间里，除了满满一缸往外溢出的水，再没有其他特别之处。这里一切都是整整齐齐，镜子干干净净，浴缸前面放着浴盐和毛巾，没有一丝血迹，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青木手里没有工具，只能简单观察。客厅里的皮沙发，那种复杂而又俗气的大吊灯，虽然都很华贵，但是却自带一种年代感，当年也算是豪华装修了吧，现如今，却……青木暗自摇了摇头。
等来等去，法医终于过来了，立刻封锁现场，这样青木只需要等待检查结果就好了，事情变得简单，但是破案效率却也没见到多高的增长。但是工作人员不能怀疑司法权威，所以青木叫上惠子，准备离开。
两个女人同甘苦共患难一般，“这里暂时是不能住了，你搬到其他地方吧，有什么消息会随时通知你。”青木不得不观看了难舍难分的女士们依依惜别的场景，这才发动了车子，回警署。
人命关天，但还是过了二十四个小时，惠子打电话给今天不值班的青木，“枫警官，案子的检查报告送过来了。”
“哦？我马上来。”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撂了电话的惠子感叹，“真是个工作狂呢，不过，这样的男人也好迷人的。”
还没有等惠子花痴完，青木的车已经停在门外了，没有穿警服的青木看着有种不搭调的随和感，伴着严肃的神情，看上去还是有些奇怪。
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立刻打铃叫惠子。惠子忙把检验报告送了过去。
“死者山崎武郎，四十二岁，铁路工人，死于10点左右，水毁了很多证据，因此死亡时间也就不那么明确。死亡原因系后背匕首穿入肺叶，流血过多。没有其他外伤，没有中毒迹象，屋子里没有殴打的痕迹，也没有财产损失。指纹比对的结果还没有出来。”
“就这么多？”青木扬了扬眉毛。
“是的，现场没有其他的痕迹，而客厅浸满了水，也影响了脚印等数据的采集，法医处理起来也就很快。”
“哦……惠子，你怎么看？”
“我？我觉得，山崎武郎的妻子有很大嫌疑啊，没有殴打痕迹，应该是熟人吧，她不是说九点多下班回来吗，十点多的时候可能两个人发生了争吵，樱子在背后杀了武郎。”
“然后她等到一点多才报了警？”
“也许她一直毁了所有证据这才打了电话呢。”对于自己的猜测，惠子显得很有把握。她觉得描述起来，就像是身临其境那样，也许这就是侦探的直觉吧。
惠子初出茅庐，今年刚刚毕业实习，最希望能在青木警官这里得到肯定，这一次，也许就是机会。
没想到，青木冷冷地问：“证据呢？”
“这……”
“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不是小说家脑子里的胡思乱想，可以没有根据。我不需要你的想象力，最怕的是你主观臆断，自以为然。你去户籍部先调一下樱子的资料，然后通知樱子，让她过来一趟。”
惠子虽然沮丧，但是效率很快，一个钟头不到，又回到了青木的办公室。
樱子的资料，照片应该还是学生时候照的吧，很青涩的学生头，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她的资料并不复杂，户籍部的资料更新总是太慢，除了基本资料，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池田樱子，三十七岁，**大学新闻系的学生，二十五岁刚毕业的时候来到本市嫁给了山崎武郎。两年前跳槽到一家出版社，再没有其他的了。青木燃起一支烟，想着这个案子看上去并不复杂啊，也许询问完樱子就可以回去继续看球赛了吧。
樱子来得很慢，青木注意到她休闲打扮，戴着墨镜，显然眼睛肿得厉害。青木叫了樱子过来做笔录，开始集中注意力在自己的疑问上。
“樱子小姐，能给我们描述下你回到家时看到的场景吗？”
“嗯，我打开门，屋子很黑，我想武郎可能早睡了，也没有在意。等我走进来，借着月光，我看见武郎躺在客厅里，我看见他身边的血迹和后背上的刀时，我尖叫了一声，就愣在了原地。当时屋子里很黑，突然看见爱人躺在血里，我瞬间大脑空白，血液上涌，然后我就晕了过去。等我渐渐恢复意识时，我挣扎着站起来打开灯，只觉得后背上的冷汗不断的渗出来，赶紧给你们打了电话，等你们过来的时候，守着武郎，心里说不出的害怕，等了将近五十多分钟，还好你们终于赶了过来。”
“樱子小姐，对于我们出警的速度我向您道歉。那这过程中，你从来没有去过浴室吗？”
“浴室？浴室的水一直是开着的，我为了保护原貌，也一直没有关掉，武郎应该是在浴室中洗澡的时候遇害的吧。”
“为什么？”
“因为他只裹了浴巾，浴室里浴盐都打开了，水正热，我想，他之前应该是在洗澡。”
“武郎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啊，武郎很喜欢喝酒，最近常常喝醉了回家。我又不能多劝……”
“为什么？”
“妻子的本分吧。”
“樱子小姐，我再和您确认一点，你是什么时间回来的？”
“这个具体时间我也无法确定，我们昨天加班到了八点半左右，然后大家一起吃了宵夜再回家的。”
“这么晚了，你坐什么车回来的？”
“这有关系吗？”
“便于估计你到家的时间啊”
“哦，坐的计程车，不过我们吃宵夜大家一起，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时间吃完的了。”
“打车的时候会超过一个小时吗？”
“嗯...不会吧，我说不清。”
“你们晚上在哪里吃的宵夜？”
“公司的楼下。”
“好，我问题就是这些，签字吧。”
樱子在笔录上签字后鞠了一躬离开了，惠子马上问青木：“我们不要逮捕樱子吗？”
“为什么？”
“武郎裹着浴巾遇害，说明这个人他很熟悉，毫无戒备。樱子她八点半左右吃了宵夜，吃饭、回家应该不会超过一个小时啊，可是武郎死于十点多，樱子没有不在场的证据。”
青木想了想，“惠子，和我去樱子公司详细了解一下情况。”
2.
青木驾车载着惠子来到了樱子的公司，这是一个普通写字楼的八层，公司里人虽然不多，但是每个人都形色匆匆。
青木走到接待女孩那里，面无表情掏出证件，“青木警官，麻烦你们领导过来一趟。”
那个女孩愣了一会，立马往里面走去找她的领导来。
不一会，一个男人和刚才的女孩子走过来，惠子在身边小声惊叹：“帅哥！”
男人做了个自我介绍，“中岛绅。”
青木面无表情，“我是青木警官，有几件事想问你，希望你能够如实回答。”
“一定，请到我办公室里来吧。”
外面格子间每个人的面积不足两平米，但是中岛绅的办公室却非常宽敞。阳光明晃晃洒进来，办公室装修得非常好，背景墙上挂着牛角刀，还有一幅耶稣的画，具体是什么，惠子也说不上来。
“中岛绅先生，能回忆下昨天晚上你们加班的时间吗？”
“昨天有个图书出版出了点问题，就留下了几个人加班，大概到八点多吧，工作差不多了我请大家吃了宵夜，然后就各自回家了。”
“吃完宵夜大概是几点呢？”
“这个，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我们一起吃的火锅，我猜时间差不多是九、十点钟？”
“具体是九点多，还是十点多呢？”
“这个，出了什么事情吗？”
“是关系到你们的一位员工池田樱子的。”
“哦，樱子昨天一直和我们在加班，具体时间我真的说不准，不好意思啊。”
“昨天一起吃饭的都有谁呢？”
“出版部的所有人，很多呢。”
“那您昨天到家是什么时间，您有印象吗？”
“这个，昨天加班很累，我回去的时候，妻子已经睡下了，我妻子没有工作，一直休息都很早的，我怕吵醒她，就赶紧洗了澡睡下了，毕竟今天还要接着和作者谈出版的事情呢。”
“哦，就这些，麻烦你了”
两个人走出经理的办公室，外面的人都窃窃私语，见出来人又赶紧私下散开了。青木转身问惠子，“去和昨天一起吃宵夜的人谈谈，问问到底是什么时间各自回家的。”
惠子办事效率一向很快，下午她就喜气洋洋地回来了。青木见状，难得地笑了一下，问她：“有什么收获？”
“我问了出版社昨天晚上一起吃夜宵的八个人，吃饭的地点就在出版社楼下的火锅店。吃完的时间差不多是八点二十到八点半之间。之后我又去问了那家火锅店，老板说这桌客人是这里的常客，吃的很快，吃完应该是不到九点。可惜没有监控，但是大部分人都很肯定是这个时间。绅经理的秘书说，她回去正好赶得上看九点开始播出的电视剧。”
“哦？”青木觉得很是意外，如果是这样，那就简单了。樱子住的地方距离出版社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她吃完宵夜回家，而武郎遇害的时间是十点半。樱子就有很大的嫌疑了，“惠子，再叫樱子来一趟吧。”
一天来两次警察局，樱子显然不是非常高兴，但是她还算配合，半个小时就来了警察局。
这次青木就直接多了，“樱子小姐，根据我们的调查，你回家的时候差不多是九点钟，能和我们说说你从九点到十点之间在做什么吗？”
“这……我在外面”
“有谁可以作证吗？”
“没有。”
“那你具体在哪里，我们可以派人调查”
“我……我没有杀我丈夫，你们什么意思？”樱子脸色泛白，站了起来。
“你如果说不出这段时间的行踪，将有重大嫌疑。”
“怎么会是我，我连那把匕首碰都没碰过。”
“等等，樱子，你怎么知道那是一把匕首，而不是短刀？”
樱子很自然地说，“我听武郎说过啊，这把匕首，是一个朋友送的。”
“哦？什么朋友？”
“经常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每次都是喝的醉醺醺的，有次回来，和我炫耀说朋友赠给他这把匕首，价值连城，我当时懒得理他，但是对这把匕首有印象。”
“哦，他经常和这个朋友出去喝酒吗？他叫什么名字？”
“最近一段时间他每次都喝多，我不喜欢他喝酒，也没有多问过。”
“持续多长时间了？”
“半年多了吧。”
“樱子小姐，你坚持不肯说九点到十点的行踪，情况恐怕对你很不利。”
“我怎么可能杀自己的丈夫，你们警察真是越来越让我失望了！”，怒气冲冲的樱子转身离开。
3.
调查还在继续，死了这么一个人，闹得整个大楼都充满恐慌。报纸上甚至登出了变态杀人狂席卷小城之类的消息。
必须马上破案啊，青木感慨。
意外的是，樱子主动要求谈话。青木面对着她，不由得感慨，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眼前的樱子，面容憔悴，嘴唇苍白，一下子老了十岁。樱子一过来就立刻问道：“警官，如果你们证明了我是凶手，我会坐牢吗？”
“这个，应该会坐牢吧。”青木说。面对失去自由，她应该多多少少会交待一些事情出来吧。
果然，樱子道：“警官，有一个人能为我提供不在场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