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武次位面》作者: 罗夏
12月24日,韩国司法部宣布前总统朴槿惠已被列入特赦名单,将于今年12月31日重获自由。
韩国法务部长官朴范基解释说,赦免这位前总统“意在平息社会冲突、恢复社区秩序”。
总统文在寅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应力克以往痛苦,走入新时代。此刻,我们应勇敢凝聚我们所有的力量,而不是纠缠既往,相互争斗。” “涉及前总统朴槿惠,我们注意到,服刑近5年后,她的健康状况明显恶化。”
要说是因为病情才特赦朴槿惠也没错,今年以来,因慢性肩、腰疼痛,朴槿惠曾先后3次被接离看守所送医住院治疗,近期她还接受了牙科和精神健康医学科等治疗。据韩媒报道,朴槿惠的牙齿状态已经恶化到无法咀嚼食物的程度。
被特赦后,朴槿惠通过律师发表声明,感谢文在寅总统给予特赦,并表示自己将专心治病。不过截至12月24日,朴槿惠已经被连续关押1730天,成为了被关押时间最长的韩国前总统。
就在朴槿惠被特赦的前几天还有另一条新闻,12月21日,朴槿惠的妹妹,67岁的前育英财团理事长朴槿令在首尔新闻中心召开记者会,宣布参加第20届韩国总统选举。
▲朴槿令(中)宣布参选现场
两条新闻联系起来,很多网友都觉得文在寅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才特赦朴槿惠,万一朴槿惠的妹妹真的选上了总统,还不得把文在寅也如法炮制给送进去?虽然姐妹俩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从小就矛盾不断,1990年还因为争夺育英财团(由二人生母创办的儿童福利机构)理事长的职务而彻底翻脸,但亲姐妹的关系毕竟在这摆着。
也许文在寅确实在给自己留一点后路,不过他真正要担心的恐怕不是朴槿惠妹妹,而是韩国的检察官们。
虽然韩国总统可以说上一句:“我作为总统的实力是无限的”,但是监狱里面的韩国总统基本上都是被检察官给送进去的。
事实上,你很难在世界上其他国家看到权力这么大的检察官,这里的权力不只是法律规定上的权力,而是实实在在在现实中近乎没有限制的权力。
那么韩国检察官的权力到底有多大呢?
韩国的检察官被称为检事,根据韩国的检察制度,检察官作为犯罪侦查的主宰者 , 拥有自己进行侦查的权限 , “ 检事认为有犯罪嫌疑时 , 应当侦查犯人 、犯罪事实和证据 ” (韩国刑事诉讼法第195 条 )。
不仅如此,检事还能够指挥警察进行侦查 “侦查官 、警务官 、总警 、 警监 、 警 卫作为司法警察官应当受检事 的指挥进行侦查 ” , “ 警察 、巡警作为司法警察吏受 检事或司法警察官的指挥协助进行侦查 ” (同法第196条 )。
所谓的协助进行侦查不是双方共同办案,而是警察要确确实实接受检事的直接指挥,“检事不仅要一般性地 , 而且要具体地指挥、监督司法警察官吏 ” (韩国检察厅法第4 条 第 2 号 ) ; “司法警察官吏要服从检事职务上的命令 ” (同法第53条 ) 。
像是搜查令之类的东西,警察需要向检事进行申请才能获得:只有“检事可以请求逮捕 、羁押 、扣押 、搜查等令状” (韩国宪法第12条第3项 ); 司法警察官职 “可以向检事申请” , 并通过检事的请求获得上述令状 (韩国刑事诉讼法第201条第1项 、第215条第2项 )。
可以说,韩国警察在检察官面前简直没有一点尊严,所以韩剧里经常会有一大群警察冲进去,然后一个检察官慢条斯理最后登场的场面。很多韩剧里面很多大反派的身份都是检察官,许多主角也是通过考上检察官实现逆袭。
当然,想要当上检察官也不容易,影视剧里大多把主角发奋努力的过程一带而过,镜头一转就通过了考试,当上了检察官,这些基本上全是靠主角光环通过的。
在韩国想要当上检察官,必须通过司法考试,但是韩国的司法考试通过率极低,1963年—2004年,司法考试的通过率仅为2.54%;2006年参加司法考试的考生近3万人,合格者仅为994人。从2007年起,只有从法科大学院毕业的学生才能参加国家司法考试。目前韩国共有25所学校设有法科大学院,每所法科大学院每年最多招收150名新生,全国每年招收编制名额为2000人。
作为对比,2016年至2020年,中国共有313万余人报名参加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司法考试),已有42万余人通过法律职业资格考试,通过率为13%。
就算通过司法考试并且当上检察官,也不代表咸鱼翻身,毕竟基层检察官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大部分都是鸡毛蒜皮的案子。
检察官要向上爬也不是没有方法,因为韩国检察官还有一个特殊的地方。
在电影《王者》中有一个情节,主角遇到了一起体育老师性侵学生的案件,受害者还是未成年人,但是因为罪犯父亲是国会议员,受害者的母亲只是一位智力有问题的单亲母亲,所以案件最终以和解告终,于是正义感爆棚的主角把嫌疑人抓了起来。
结果在主角要提交起诉书的晚上,很少来的前辈突然要请他出去吃夜宵。只不过前辈没有带他去饭店或者路边摊,而是到了检察院的战略部。
在战略部的资料库中,存放了数不清的案件,很多案件都是见不得光的东西。前辈告诉主角,案件就像是泡菜,需要时间来成熟,等时机到了再曝光。
前辈还非常贴心地给主角举了个例子,一个拍了很多广告的清纯女明星,私底下却吸毒、滥交,所以关于她的录像带是一个很好的东西,如果发生对自己不利的事,正好可以用来转移媒体的注意力。
总之检察院手里握着无数人的把柄,这就是检察院最强大的武器。前辈之所以跟主角说这么多,是希望他放弃手上那个性侵案子,虽然那个体育老师确实该死,但是他爸爸跟检察院老大有点交情,下面的人也只好装作不知道。
正处于世界观崩坍塌中的主角还想要坚持一下,没想到前辈直接跪下来求主角高抬贵手。
按照一般人的理解,如果上级或者前辈不想让查这个案子,直接说一声就行了,怎么还要跪下来求下属?
这是因为韩国检察官还有一个特权,检察事务全部由检察官单独处理。在行使检察职能时,检察官对于自己所负责的案件,独立地进行调查与判断,独立做决定,并且自己承担责任。如果主任检察官与上司的意见不符,上司只能向主任检察官提出参考意见,无权改变主任检察官的决定。
也就是说,你办的案子是跟你绑定在一起的,出了差错你自己担,但是获得的好处自然也是你自己最多。
除此之外,韩国检察制度还搞了一个起诉便宜主义,就算有充分的证据能够提起公诉,检察官也可以自己裁量不进行起诉。
于是韩国检察官获得权利和地位最简单有效的方式就是,办大案子,查大人物。很多人都说韩国的财阀比较厉害,但是你可以不让检察官查出来,或者之后寻求假释,但是检察官查出来你有问题,该坐牢还得坐牢。三星集团的实际控制人李在镕因受贿和挪用公款被判两年半有期徒刑,坐了18个月牢才获得假释。
尽管总统可以进行特赦,但是轮到总统的时候,也是该查就查,当时朴槿惠被审讯的时候,被连着问了14个小时,中间只休息了两次,这样高强度的审讯每周还要搞四次。
毕竟总统是管不住检察院的,而且“扳倒总统的检察官”这个名号,听着就很响亮。
虽说韩国检察官权力巨大,但是总统有一个方法能够进行反击,那就是总统可以任命法务部长,虽然法务部长不能直接干涉检察院,却可以进行司法改革,从而限制检察院的权力。
所以如果总统任命的是改革派的法务部长,基本上都会被检察系统盯上,文在寅之前任命的法务部长曹国,上任还没有一个月就爆出了大量丑闻。查出来的问题主要是,曹国的女儿曹敏就读名校高丽大学,在读期间曾有两次考试不及格而留级,却依然获得1200万韩元奖学金,同时获得伪造东洋大学的“奖状”;此外,曹国的老婆郑敬心还曾出资10亿韩元,帮助曹国表弟运作一家私募基金会,产生大量来历不明的财产。
曹国本人并没有查出来什么大问题,这情况跟韩国前总统卢武铉的事情简直如出一辙,就算你自己没问题,你怎么能保证身边所有人都没有问题?在韩国的环境下,哪一个政治家能保证自己不被查出一丁点问题?
在电影《王者》里,检察系统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往往会在大选的时候选边站,毕竟高级检察官们也需要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电影中的韩国总统金大中
当然,他们能扶你当上总统,也有的是办法搞定你。和文在寅一样,卢武铉也谋求改革检察系统,于是他就成了整个检察系统的敌人,在竞选期间疯狂被爆黑料。
▲卢武铉当选后,检察系统气急败坏
虽然当选总统,但是卢武铉上任不到一年,韩国检察机关就查出SK集团向卢武铉亲信崔导述提供近百万美元,卢武铉成为了韩国历史上第一个被弹劾的总统。
▲卢武铉被弹劾时,朴槿惠的微笑,恐怕她当时没想到后来的事
而韩国检察官之所以权力这么大,还是要回到美国人身上。1945年日本战败后,韩国由美国接手并在1948年将检察院从法院独立出来,韩国检察系统在之后几年吸收了大量英美法系制度,至于为什么要把检察官的权力搞得拦都拦不住谁也不知道,反正制约韩国政府的效果好得出奇。
除了韩国,美国人直接在日本搞出来一个更奇葩的东西,那就是特别搜查部,简称特搜部。
按理说日本检察官并没有韩国检察官的权力大,普通刑事案件的侦查主要还是由警察来搞定,即使要求警察协助,也不像韩国检察官那样进行非常具体的指挥。
但是既然叫特别搜查部自然有其特别之处。
现在日本一共有三个特搜部,分别位于东京、大阪和名古屋,而一开始,特搜部特指的是东京地检特搜部,全称东京地方检察厅特别搜查部。
▲东京地检大楼,被称作“起诉政府大楼”
东京特搜部的诞生很有意思,1947年,盟军发现日本有接近2400亿日元的二战时掠夺物资下落不明,这些物资很多落入了有权有势者之手,以麦克阿瑟为首的盟军司令部成立了“隐匿退藏物资事件搜查部”进行调查,这就是特搜队的前身。
这事情怎么琢磨都有点不太对味,一群日本人帮美国人查日本人藏起来的东西……
特搜部主要调查侦办巨额逃漏税、重大经济犯罪、公职人员贪污渎职,目标基本上都是有头有脸的商界大佬和政治家,于是在民中心中,特搜部成了维护正义的使者。
特搜部成立的第二年,侦破“昭和电工案”,日本战后重建中,昭和电气工业公司为了获得30亿日元的政府贷款,向首相、议员等官僚行贿7千万日元。特搜部介入调查后,很快查清此事,芦田均首相及其内阁下台,而芦田父亲辞职后即被逮捕。后来福田赳夫任首相时,也因受贿案被逮捕,虽然无罪释放,但有被特搜部逮捕的经历。
更著名的案例,则是1976年爆发的洛克希德事件, 当时美国传出洛克希德公司为了赢得日本全日空(ANA)以及自卫队的飞机合约,对日本政界行贿的消息。日本检方在取得美方相关资料后展开侦查,牵扯出以前首相田中角荣为首的政界高层与高阶官僚涉案。
1983年10月12日,历经7年审判和数百次的开庭后,法院认定田中角荣违犯外汇法、受托受贿,判处其四年徒刑,罚金5亿日元。1995年,经过三审,日本最高法院作出终审判决,依法驳回田中角荣二审上诉,维持原判。而此时,田中角荣已病逝将近两年。
▲日本发行量最大的《读卖新闻》以号外形式报道田中角荣被捕新闻
值得一提的是,这件事情之所以爆出来,是因为美国参议院专门委员会的事务所突然收到了一个纸箱,收件人是上院专门委员会31岁的年轻议员,美国中央情报局职员。由于上面没有写寄件人的姓名和地址,被工作人员认为是寄错的邮件,打开一看,里面竟是洛克希德公司的机密资料和政府文件及贿赂的收据等。
至于究竟是谁把这些材料交给了美国,现在也没有搞清楚。
福田赳夫任首相时,也因受贿案被逮捕,虽然无罪释放,但有被特搜部逮捕的经历,去年安倍晋三因为“赏樱会”的费用问题也差点翻车。
当东京地检特别搜查部在国会议员会馆八层办公的时代,曾流传“八楼只要跺一跺脚,整个永田町(日本政府机构集中的地区)都要发抖”的说法。
但是因为而特搜部所侦破的案件中,反美政治家的比例远远大于亲美政治家,所以很多人将其成为美国在日本的“东宫”,日本政界至今有一种说法,认为特搜部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关系密切。至于到底有没有,反正也没有人能够证实。
▲特搜部部分战果
当然,权力大到威胁政府的机构远不止这些,比如说巴基斯坦的三军情报部(ISI),就一直被称作国中之国。
1948年,巴基斯坦当局对第一次印巴战争期间的军事情报工作非常不满,决定从陆、海、空三军抽调部分情报骨干军官,正式组建三军情报局。
本来ISI主要是针对印度,但是1977年齐亚·哈克将军发动政变上台,扩大了ISI的国内情报业务范围,其权力开始迅速扩张。监视国内政客、 外国人、外国驻巴外交官、媒体和巴驻外国外交官的行踪,截收和破译电子通讯 , 实施秘密攻击行动。权力的无限膨胀 , 使它发展成一个既不受军方领导 , 也不听命于政府的组织,并且多次跟陆军搞得势不两立。巴基斯坦民众将它称为“神秘的教父”、“看不见的政府”、“国中之国”。
不仅如此,ISI还跟CIA长期保持了密切的合作关系。
只不过虽然ISI很厉害,但是其权力大小毕竟还是要受到国内政局变化的影响,而不是像韩国检察官或者日本特搜队那样,本身已经成为了国家司法体系不成比例的失衡部分,同时自身缺乏足够的监督。
特搜队被很多日本民众认为是正义使者,韩国检察官被社会追捧,但是这样缺乏制约的组织在制约政府的同时,自己却很可能成了更大的问题来源,毕竟当一个组织膨胀的太大,必然会影响整个系统的健康。
更有意思的是,韩国的前总检察长尹锡悦现在正参与竞选总统,而且支持率还相当高。那么问题来了,如果他真的当选,自己会成为检察官的目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