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没看过《爱情神话》是不完整的。”最近,《爱情神话》在上海堪称现象级电影,从富有生活气息的上海话对白,到洋溢上海风情的取景地,甚至电影同款蝴蝶酥都成了朋友圈的热议话题。据灯塔专业版数据,截至12月30日7时30分,电影《爱情神话》票房突破1亿元,其中上海城市票房2630万元,约占总票房的四分之一。影片被很多人称作年度最佳国产片,但目前的票房成绩离大众心目中的“爆款”还有距离。
全程使用沪语,影响了外地观众的观影热情吗?《爱情神话》导演、编剧邵艺辉在接受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专访时表示,影片在筹备初期就已经考虑过使用沪语所带来的票房影响,目前的结果在预料范围内,“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使用上海话,也不考虑推出普通话版。对我来说,把作品做好,把故事表达好是最重要的。”
邵艺辉在片场
“《爱情神话》不是沪语教学片”
山西人邵艺辉不会讲上海话,剧本也是用普通话写的,但她决定要用上海话来表达这个故事。“一开始我想让身边的朋友来演,对素人来说,说方言更能找到感觉,对专业演员的表演也有帮助。”
《爱情神话》通过女性视角拍出了不一样的都市故事,用市井烟火打造出“上海老友记”的温暖氛围。领衔主演徐峥、马伊琍、吴越、周野芒等都是上海人,全程上海话也是剧本吸引他们的点。饰演蓓蓓的吴越觉得,作为一个上海人,第一次用方言来演戏新鲜且兴奋,她趁此复习了一遍有些生疏的上海话。
马伊琍饰演的李小姐有句台词,“一个女人这辈子没浪迹过天涯也是不完整的”,“浪迹过天涯”几个字明显是普通话的发音,普通话和上海话夹杂着讲,也是当代上海人的特色。
饰演小皮匠的宁理是北方人,有上海观众挑刺他的上海话口音不够地道,不过在现实中,皮匠、裁缝等往往也不是本地人。还有人认为台词中有些地方“洋泾浜”。邵艺辉觉得,地道的沪语表达不是电影要追求的内容,“《爱情神话》不是沪语教学片,语言是服务于故事的,首先要把故事讲清楚,意思表达准确就可以。在上海,每个区的口音也有区别,这是一种真实状态,没必要追求所有人口音一致。”
“在信息接收上”外地观众无差别
全程沪语,外地观众能看得懂吗?一位北京观众表示,自己像在看外语片一样,几乎全程在盯字幕,“到饭桌上的精彩戏份时,眼睛有点忙不过来,既想看演员表演,又想看他们到底说的啥。”但这位观众也觉得,电影如果不是使用上海话,会缺少现在的韵味。
“《爱情神话》没法做成普通话版,它就是拿上海话演的,上海话的语速比普通话要快。”邵艺辉并不认为上海话会对外地观众形成观影障碍,“我几乎没有在台词里写上海话的梗,最多像‘十三点’这样。但就像看外国电影时,即便有很多俚语不懂,也可以通过上下文语境推测出含义。在信息传达和接收上,外地观众和上海观众不会有差别。”而且,老白母亲两次说到“十三点”,都是演员张芝华自己发挥的。饰演老乌的周野芒也为老乌加入了很多地道的上海词汇。
最近,《爱情神话》影评刷屏朋友圈,邵艺辉有空也会看。看到有人质疑《爱情神话》里缺少外地人,不是“本真”的上海,她感到有些委屈。“如果电影里都讲普通话,会缺少你一言我一语的‘戏’的感觉。《爱情神话》是一个爱情小品,折射不了太多内容。就像不能要求犯罪片里一定要有完整的感情线,两小时的电影注定是有局限的。我从没有野心拍一个非常地道、真实、全面的上海。我最想要的是拍一个好玩、好看的故事,只是放在了上海。”
蝴蝶酥“现在改名叫芈庆铺子”
徐峥眼中的邵艺辉“非常护本”,是个在文字上较真的人。不过,如今引发上海人争论到底是天钥桥路上哪家店的“蝴蝶酥”是剧本里少有的改动。
“原来叫杨庆和,现在改名叫芈庆铺子了”。邵艺辉记得,拍摄那天马伊琍经纪人给剧组买了很多小吃,其中就有蝴蝶酥。正好剧情上需要,就拿来当道具。“原来剧本里就写到他们开始吃吃喝喝、闲聊,改成具体的蝴蝶酥,更地道、鲜活。”当时她没来得及品尝味道,但发现演员们都吃得很香,连停机了都还在吃,他们在银幕上流露的,也是生活化的真实表达。
不会讲上海话并不影响邵艺辉执导沪语片。在片场,她和演员、工作人员用普通话沟通交流。“我听得懂上海话,他们说上海话时,我知道台词对不对,交流起来也没有障碍。”有时候,一些台词直接换成上海话会比较拗口,或者无法直接拿上海话“翻译”,徐峥等人也会提出修改意见,让语言顺畅一些。
邵艺辉没想过要学说上海话。“能听懂就可以了,我连英语都还没说好。”她笑着说,在上海生活六七年,朋友里外地人居多,上海的朋友也会照顾他们讲普通话。“其实有了共同的价值观才能更好交流,这比会说本地语言更重要。”
“爱上”上海的生活
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邵艺辉在北京写过半年剧本。“其实我后来是跑到上海疗伤的。”她坦言,一开始选择上海没什么特殊的理由,但很快爱上了这里的生活。
初到上海,邵艺辉租住在繁华的淮海中路。“我不需要上班,既然来了,肯定选生活最舒服,饭店、咖啡馆最多的地方,朋友们也都住在那一带。而且,只要你认真找,市中心也能租到便宜的地方,还可以和朋友分摊房租,父母也会资助我。”不过,繁华地段也有一个麻烦,房东常常要卖房子或涨房租,邵艺辉为此搬了几次家,但都在那条路上。
最穷的时候,邵艺辉身上只有两万多元存款。“当时有点焦虑,但没想过回老家,就想着赶紧挣钱,不管是卖电子烟还是写公众号。其实卖电子烟不赚钱,我只能赚一点差价,主要还是靠写公号、接广告、打赏。”
她觉得,上海是一个自由、包容的城市,靠各种撰稿的收入也勉强能养活自己。“我有很多作家朋友,大家都没有什么钱,但是都觉得生活还可以。如果回到老家,文化产业不够发达,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生活给了我起笔的落点”
平时,邵艺辉会去看流行的展览、话剧,尤其住在上海话剧中心附近,如果不去看,好像白白浪费了机会。这些文化艺术滋养也潜移默化在她的作品里。在《爱情神话》开头,老白和李小姐就是在上海话剧中心看话剧约会。“在上海,不管是中年人、青年人,社交生活常常是看电影、话剧、展览,这是其他地方不会有的特点。”
邵艺辉和老白原型白红卫结识在上海周边的同里小镇,当时,有人办了一场60后画家和90后作家的对谈。“他给了我很多创作的灵感,比如白老师有混血的孩子,这个元素被挪用到李小姐身上。但原型人物和现在的角色千差万别,白老师的画和老白完全不一样,现实生活中,他早就办过画展,也没有那么多女人。他们的共同元素主要就是画家,爱做饭、打鼓,还有姓氏。”
她觉得,白这个姓特别好,老白,听起来憨厚简单。老白的好友叫老乌,是为了有黑白对立的感觉。尽管原型人物生活中也有一个邬姓朋友,但和电影里的老乌并没有关系。“生活给了我起笔的落点,但故事和角色需要重新虚构描绘。”
那些女性角色是邵艺辉边写边“冒”出来的。写完初稿之后,她会站在每个角色的角度上重新去看整个故事,并根据情节倒推人物的前史。“比如前妻看到前夫家里出现了两个不认识的女人,她可以愤怒,也可以云淡风轻,可以摔门就走,也可以很快融入。”
她没有想过该把《爱情神话》归为商业片还是文艺片,也不觉得致敬意大利导演费里尼会让影片有欣赏门槛,“你就把它当作一个好玩的故事,相信都市男女的情感交锋不管哪个年纪都有。”
至于电影为什么要叫《爱情神话》,是为了能和影片平淡、生活流的感觉形成反差。“我希望通过电影,提醒大家用一种更包容、开放的眼光去看待感情。人性本来就是很多样的,感情观也是很多样的,不要轻易去批判一种感情态度。”
筹拍电影时,为了方便和影视公司交流,邵艺辉搬到北京居住,正好在上海的房子也到了租期。“我现在暂住北京,但还是挺想回来的。我几乎大学毕业后就住在上海,朋友也都在上海。”
“年轻人要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目前,邵艺辉还没有创作《爱情神话2》的计划,接下来,她想把之前的小说写完,那是个没有明确的地域色彩的作品。相比一方水土,她更想要写人,只是会考虑这样的人物放在什么样的环境中合适,《爱情神话》也是如此。
《爱情神话》参加了FIRST青年电影展创投电影计划,被徐峥相中,也成为FIRST至今为止创投体系中孵化最快、卡司配置最高的项目。
记者原本想请她向那些想到上海创作、生活的年轻人分享经验,邵艺辉想了想说,“我其实给不了什么经验,我这次能成功完全是幸运。也许唯一能说的,就是一定要积极参加创投。”
刚满30岁的她仿佛早在创作中深思熟虑过多种人生,会谨慎思考每一种可能性。“到上海未必要住在市中心,要看自己的需求,也未必要靠交本地朋友去融入上海,交朋友还是得三观合适。重要的是,一个人要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有些需要放弃。比如我知道自己不想写一些东西,要放弃挣很多钱,是我自己的选择。年轻人要想清楚自己最想干的是什么,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
栏目主编:施晨露 文字编辑:施晨露
图片来源:片方来源:作者:钟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