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爱情》里,老丁是最接近平凡人的角色,有梦想,有品行,有怯懦。他的一生没有奇迹,始终与梦想失之交臂,却正是我们寻常人最真实的写照。
1、 老丁的梦想和怯懦
老丁是怯懦的,早在剧情最初,江德福追求安杰时,老丁的怯懦就可见一斑。
最初,老丁并不相信大老粗江德福能追得上安杰。但起哄让他去追,“追上算你赚了,追不上就算了,你又不损失什么。”在他看来,安杰那样的洋学生,就是他们这样的人可望不可即的,但就算是可望不可即,也不妨碍碰碰运气。
江德福冲破万难和安杰成家后,老丁不信,江德福这个大老粗能跟安杰过上好日子。新婚不久就灌酒套出了江德福在家当“三洗丈夫”的真实面貌。直到一次一次接触他们夫妻,发现两人竟果真“珠联璧合”,由不得他不可置信。
江德福说老丁嫉妒他,老丁装腔作势地否定,灿烂的笑脸上难掩那抹尴尬。是的,他就是嫉妒。他以为他们不能成,他们成了,他以为他们不可能日子好过,他们过得不错。
这对看似不平衡却真实获得幸福的婚姻,激活了屈服于包办婚姻的老丁的梦想。江德福实现的,正是老丁曾经渴望的啊。
江德福和安杰生龙活虎的婚姻,正是老丁可望不可即的梦想奔现,这种嫉妒,恰恰佐证了老丁的怯懦。当初那场父母包办婚姻,亦是怯懦的他不敢争取、没有奋力一搏的结果吧。
2、 梦想被现实打蔫,不是每个人都能豪赌
王秀娥去世后,老丁恢复了单身,这个压抑的梦想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在见识了江德福的幸福之后,老丁勇气可嘉地找了两任有文化的女朋友,他要为梦想一搏。
可现实对他的梦想,却是一次一次啪啪打脸。
在松山岛上,他遇到了类似安杰那样有文化有修养的葛美霞,很快就和她好上了,却被出身成分打败。
老丁和葛美霞没能修成正果,有自身的因素,更是命运捶打后的妥协。他不如江德福豁得出去,性格怯懦是一方面,现实更是大头。
当初江德福豁出去娶安杰,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前半辈子建立功勋,不曾受过挫折,除了个人前程,也没什么可失去,当然可以奋力一搏。
而老丁想娶葛美霞时,刚刚经历了从青岛被“贬”到松山岛。多年前,江德福上松山岛是升职,多年后,老丁上松山岛,却从正级变成了副级。剧里没说详情,但历时多年职级不升反降,现实对老丁的鞭打不难想象。
此时,王振彪拿葛美霞的出身成分去阻挠老丁,看似轻巧,对老丁而言却是恐惧。当初对江德福回家挖地只停留在风险感知层面的“恐吓”上,如今老丁面对的,却是刚挨过鞭打,落在身上实实在在的疼痛,要再来一遍。
恐吓或许拦不住勇者,但真实的鞭打却能吓退绝大多数人。老丁面对和葛美霞的婚事,临阵脱逃,确实怯懦,却也容易理解。
想娶条件优越(有文化、有修养、貌美、温柔等等)的葛美霞不成,老丁退而求其次,想娶只有唯一文化优点的吴医助,保住自己追求文化妻子的梦想,却被现实彻底打醒。
相比江德福的勇者无敌,老丁简直就是在梦想面前背着沉重的枷锁。
降级贬谪已经在前程上打压了他,如今,为了文化梦想,幼小的儿子竟遭遇了吴医助毫无爱心的推搡。他豁不出去前程,更豁不出去的,还有他四个活生生的孩子啊,尤其是小子年幼,还有大把的时光要和后妈共处。
前有吴医助无情推搡,后有小儿子凄凄惨惨要江德华当后妈,为梦想苦苦挣扎的老丁,如同在沼泽地摘星星,他努力地伸手去够梦想,越挣扎却在现实的沼泽越深陷。
每个人都有逐梦的机会,但机会是不等人的。江德福在最合适的时候(离异单身,没有孩子)逐梦,如愿以偿。等老丁想起逐梦时,他虽恢复单身,却已经戴满了现实的枷锁。
其实他的逐梦机会,早出现在他娶第一个老婆之前,可叹那时,他因为怯懦,在该争取的时候,选择了屈从。后来当梦想觉醒,他已经没有奋不顾身的资格了。
3、 德华不是备胎,是硬塞给老丁的命
看到不少人说老丁是渣男,招惹了葛美霞,轻易就放弃了,属意吴医助,却任由江德华上他家干活,把江德华当备胎。这里,我想为老丁说两句。
逐梦不成的老丁,的确算情史丰富,用心不专,但能说他软弱,却不能说他渣,他的人品一直是过关的。江德华也从来不是他的备胎,两人结婚实在是江德华裹着现实硬塞给他的。
剧中除了欧阳懿,另外几个戏份多的男人都经历了二婚。二婚的江德福,刚刚离婚就准备结婚了,王振彪中年丧偶,妻子尸骨未寒,就着急再娶了。用杨书记的话说,就是“刚放下碗,嘴还没擦干净,就往锅边上挤……”
但老丁不一样。江德福看上安杰的时候,老丁说,江离婚了,有资格追安杰。可见老丁是十分自觉的,他在乡下有个老婆和三个孩子,他谨记自己是没有资格做它想的。他的发妻王秀娥,是比江德华还要粗鄙的人,在炮校的那段岁月,可以感受和她过日子的鸡飞狗跳,老丁一个肚子里有半瓶子墨水的人,跟王秀娥可谓格格不入,但老丁对她,也从来没冒出二心。
王秀娥是生四样时难产离世的,前头还有3个孩子,加上一个刚出生就没了娘的娃娃,可以想见,老丁一个大男人操持这样的家,会有多困难。但直到四样能跑能跳能沟通了,老丁仍是顾家寡人,他没有为了减轻生活负担,也没有因为寂寞,骑驴找马着急另找。
并非没人看上老丁,老丁一上岛,江德华就扑上他了。换一个不自觉的,一边把江德华当备胎,一边给自己摸索对象也无可厚非,谁让江德华死皮赖脸上赶着往他家里跑呢?但老丁从头到尾拒绝的态度都很明确,没有给江德华一丝希望,以致于她的兄嫂想为她出气都无从下手。
在感情上,老丁算是厚道、有责任感的,不是一个渣男。最终他和江德华走到一起,不是备胎转正,是江德华从始至终逐梦的胜利,也是老丁一路挣扎最终认命的结局。
4、如果命运不捉弄,嫁给老丁的女人最幸福
《父母爱情》讲的是老一辈人的婚姻爱情故事。看过了安欣和欧阳懿双向奔赴的爱情在生活里吃透了苦,看过了江德福和安杰因为双方不平衡而不断斗智斗勇,也看过了王振彪的古板和葛美霞的将就,私以为,如果命运不捉弄老丁,如他所愿给他一个有文化的老婆,老丁应该是一个最理想的过日子对象。
他细心体贴。江德福上岛后,安杰留在城里,夜里孩子生病安杰带去看医生,许久没回来,老丁赶去医院,把安杰和孩子接回来时,他对憔悴不堪的安杰轻声说:“好好睡一觉”。
这话直接让王秀娥吃了飞醋,因为她半辈子也没听老丁跟她这么说过话。而这也正是老丁婚姻的悲哀之处啊,他明明是一个会疼人的主,细心体贴,但面对嗓门比他还大,性格比他还粗鲁的王秀娥,什么软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尊重对象。和吴医助交往时,吴医助介意江德华总往老丁家跑,要求老丁换锁。老丁当即就换了,可见他对对象的尊重。这点看似微不足道,可只要稍微对比就显得难能可贵:安杰三令五申百般请求不和小姑子同住,江德福还是把妹妹叫来了。尊重在那时候的对象之间,多么难得啊。
他容易沟通。老丁是极其聪明的,旁人稀里糊涂的事情,他往往一眼就看穿,一眼就看透:
江德福和安杰刚结婚那会儿,请同事到家里吃饭,老丁一眼就看穿了夫妻俩在演戏;
江亚菲看上司务长,安杰一个眼色老丁就明白意思,把人请到自己家问出了真相;
江亚菲非要嫁给王海洋,父母还在挣扎否定,老丁却早看清了事态,劝大家见好就收;
江亚菲换下江德福,给安杰找了熊姓男人当舞伴,江德华说熊不是东西,刚丧偶就忙着相亲,老丁却明白,“人家现在是单身,有权利不是东西”……
老丁是有原则的,且知道轻重,眼里看得到别人的好,懂欣赏,他有讨人嫌的一面,但更多的,是接地气又上得了台面的优点。和他过日子,没有那么多弯弯绕,也不用担心伤了他的面子,两个人是可以沟通、商量、对话的,简直就是全剧最好相处的人啊。
仅仅是听到江德华偶然冒出一句歇后语,他便高看一眼,若是陪伴在他身侧的是多点墨水的,应该会是更加琴瑟和鸣、伉俪情深的一幕吧。
4、 老丁对德华的介意,对照了安杰对江德福的介意
《父母爱情》安排了一组有趣的对照,江德福之于安杰,就像江德华之于老丁。都是大老粗和文化人,都是一方爱多一点一方被爱着,被爱的一方都希望爱自己的人多一点文化修养。两组的结局也相似。
安杰风华正茂嫁给大老粗江德福,对他的“没劲”介意了半辈子,改造了半辈子,最后终于妥协于现实,接受了自己的对象就是“没劲”的。
老丁对江德华的介意,在江德华那么努力地在他眼前晃荡,那么低姿态地去靠近他,他却从不为所动,就可见一斑。最后命运让他妥协,接受了自己注定和没文化的人在一起。
安杰和老丁,都是追求精神自由和灵魂沟通的人,奈何找的对象都是没文化的,一个挣扎半辈子,一个抵制了几年,最后都只能认命。
剧中唯一精神契合的一对,只有欧阳懿和安欣。老年故地重游,欧阳像孩子一样兴高采烈,张口就是“老夫聊发少年狂”。江亚宁问安欣“和姨父在一起,这辈子一定特有意思吧”。安欣停顿了一瞬,说“有意思,特有意思”。
这时,安杰就站在边上,镜头没给明确的特写,但那一刻,稍微模糊的画面里,还是看出了她转向大海时收敛了笑意。
而同时航船的另一处,老丁、江德福、王振彪并排站着,对欧阳各执一词。王振彪嫌弃欧阳“一点都不老练”,江德福觉得欧阳“不讨厌”,老丁则说这正是欧阳“可爱的地方”。
在有意思和可爱这样的生活情趣方面,安杰是羡慕安欣的,老丁是羡慕欧阳的。在婚姻里拥有诗情画意,正是安杰和老丁这辈子梦寐以求,却可望而不可即的。
对有趣人生的向往,对求而不得的遗憾,始终伴随着安杰和老丁。梦寐以求成了非分之想,看起来无关痛痒,这种寂寞,大概只有夜深人静和一人独处时,才能偷偷拉出来遛遛吧。
5、结语
老丁一生逐梦不成,最后认命接受了第二任依然没文化的妻子,和江德华度过余生。从过日子来说,江德华可谓比王秀娥还要宜室宜家,给老丁最周全的照料,把老丁的小儿子养大成人,又给他的其他儿子带孩子……
前半生有王秀娥打点一切,后半生娶了江德华,生活杂碎而繁重的事务都由江德华担下,老丁的一生可谓安稳无忧。
人生总归是有舍有得,失去了心灵的自由,得到了安稳,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也算是得失相当,获得了凡俗的幸福吧。我们平凡人,若得老丁这样的一生,也不可谓不好。
PS:老丁逝世后,在孩子们的张罗下,王秀娥和江德华的名字刻在了他的一左一右,对于王秀娥和江德华而言,是求之不得的圆满。但若老丁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哭笑不得,他一生梦想找个有文化的,在世时栽在王秀娥和江德华两个文盲上,离世后又是她俩牢牢把他夹在中间。这若有来世,老丁会想哭一哭吧。
有时候会想,老丁这一生的梦想,就像那轻描淡写的离世原由——便秘,看着无伤大雅,对生活没多大损伤,最后却带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