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6年,河北唐山发生了里氏7.8级地震,地震造成了24万人死亡,16万人重伤。
2010 年,作家张翎以“唐山地震”为背景,出版了小说《余震》。小说以“小灯”的视角,讲述了地震后活下来的那些人心里长达数十年的心理创伤和痛苦。
同一年,冯小刚把这小说改编后,拍成电影《唐山大地震》,搬到了大荧幕上。
没有这部电影,那场地震,就只是旧报纸上的一条资讯,历史书上一份三言两语的记录,我们看不到那个过程的痛,也感觉不到,在那个过程之后的苦。
现在的唐山人,是怎么样的呢?
有位豆瓣网友是这么形容的:唐山人多数活得安逸、踏实,因为他们都死过一次了。你们看的是电影,而我们唐山人看的是自己的过去。
小说的视角,是小灯,是活下来的一个女儿,电影的视角,切换到了一个母亲身上。
在灾难当时,有多少人,和电影里活下来的元妮一样,经历生死抉择,把自己也“杀死”在那场浩劫里呢?
很多人说,元妮在面临救儿子还是救女儿的时候,选择儿子,是重男轻女,曾经小兮也是这么想的,但现在再看,却不是了。
01、重男轻女,这是原因之一
重男轻女,的确是一个原因。
那是,1976年发生的故事,那个年代的成年人,至少是出生于40年代,50年代的,养儿养老,传宗接代,传承香火,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
别说那个时代,即便是现在,重男轻女现象,一样是普遍存在的,只不过没有当年严重而已,元妮重男轻女,有什么错呢?
这就能证明她不爱女儿了吗?
不,元妮是爱女儿方登的,不比儿子少。
当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元妮重男轻女这个点上的时候,是不是都忘了,开篇的时候,双胞胎姐姐方登拉着弟弟方达带着父亲给买的电风扇回家。
方登将电风扇放好,爬上桌子去插电,方达伸手到电风扇里,电风扇动了一下,元妮刚好跟进来,第一时间是让方达别绞到手,下一秒是把方登拉下来。
插好电,元妮问:凉吗?
此时她的神情很柔和,视线第一时间,是落在了女儿方登身上,然后才落到方达身上的,后来,方达要求先吹,而方登却拉过了元妮,让元妮先吹,懂事让人心疼。
那时候,母子三人吹着风扇,感受了一下凉风习习后,元妮起身去忙,本能地亲了一下方登的脸颊,然后转身走开。
这种发自内心喜爱而亲吻的动作,本身就是爱的表达。
别说什么,方达长大了,不方便亲吻什么的,那时候方达才多大,何况,那个时代的人,哪有现在的人这么强烈的“小小年纪就开始给孩子区分男女”的思想?
当然,不排除方登的懂事,也是加分项,双胞胎姐俩,很明显方登懂事许多,乖巧许多。
有很多人总喜欢拿只有弟弟吃的那只西红柿说事。
但其实我们回看一下,就知道,方达说要吃西红柿的时间,其实很微妙。
那是睡觉前,他说想吃,方登看了他一眼,才接着开口也要吃,很明显,方登并不是想吃,只是因为弟弟吃,我想跟着。
“就一个了,登,让给弟弟吃。”
很多人注意到这里是重男轻女,怎么没注意到她话里的“让”呢?
那是很微妙的一种情绪:姐姐就该让着弟弟。
这也是小兮在本文里要提到的第三个点。
随后的地震里,方大强拉了元妮一把,否则,就是两夫妻一起葬身坍塌的房屋里了,在找到两个孩子位置的时候,元妮已经确认了丈夫的死亡。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里,只有儿子可以传承香火,传宗接代,传承姓氏,方达是方家唯一的孙子,给方家留个根,是她在潜意识里的本能反应。
当然,说重男轻女,也对,但与其说是重男轻女,不如说,是给方家留后的这种传承千年的思想在让元妮下意识地作出选择。
02、伤重程度,是根本原因
二选一,对一个母亲来说,本来就是最残忍的事情,两个孩子都是她辛苦怀胎十月,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养到这么大的。
可她的丈夫才刚刚用死亡换回了她,还来不及痛,来不及哭,下一秒,她就得在儿子和女儿之间选一个。
不是小兮冷血,但人就是这样,不管以哪种形式,被留下来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当时,一个盖板,压住了姐弟两人。
这个时候,帮忙救人的并不是专业的救援队,只是同样受难的邻居们,他们告诉元妮的是一块木板压着两个孩子的残忍事实:上面压着太多东西,没法子救两个,撬这头,压那头,只能二选一。
不管救哪一头,另一头都会承受全部的压力和重量。
“两个都得救”,这是元妮反反复复呢喃的话。
可现实是,弟弟声音洪亮,声声喊着“救我”,喊着:“爸妈,救我,姐姐,救我”,而姐姐在里面,声音嘶哑,几乎发不出声,只能用石头砸出微弱的声音。
也就是说,方登生死不明,唯一可以获取的信息,是方达说的:我能听见她敲石头。
随后,元妮换到方登的方向喊她:登啊,你应妈一声啊。
可方登除了发出微弱的敲石头声,什么都没有,那一刻,元妮心里的那点希望,也在一点点崩塌。
这种时候,正常人都能判断出,两个孩子谁重伤,谁轻伤。
两个只能活一个,是救重伤,救出来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的那个,还是救轻伤,生命力蓬勃的那一个?
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木板依旧是一动不动,下面的孩子却都没声了。
这不是一道试卷上的选择题,不是错了可以拿修改液涂掉,再来一遍的题目,错了就是错了,命没了就是没了。
就像她后来经常念叨的那句:“没了,才知道什么是没了”。
最后,元妮只能哑着声,说出“救弟弟”的话。
救刚刚还声音洪亮的孩子,也许还有希望,可当她说出这个选择的时候,元妮和方登的世界,才算是崩塌的彻彻底底。
方登幸运的活了下来,可她也没回到元妮身边,元妮以为她死了,而她活的像一具没有活力的躯壳。
被选择的人痛苦,可选择的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03、姐姐让弟弟的传统意识
人的情感,有时候其实很难琢磨,偏爱,似乎是天底下无数父母的常态。
所以,才会有现在独生子女拒绝父母生二胎的念头,独宠和偏爱,选一个,怎么选?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家里有几个孩子的长辈,总会语重心长地劝慰,要求:你是哥哥/姐姐,要多让着弟弟/妹妹。
“让”这个字,读起来很简单,做起来,很难。
但没有人考虑过哥哥/姐姐是不是愿意,他们只是按照自己的需求,自己的意识,去强加在孩子身上。
前一阵子,张子枫的电影《我的姐姐》上映的时候,关于“姐姐和弟弟”这个话题,被网友拿出来讨论了一遍又一遍。
有个网友对于《我的姐姐》的评价,让人印象深刻。
“姐姐天生就是没有底座的套娃,是没有残障的瘸子,是挖掉了西瓜瓤的瓜皮,是装进了保温杯的咖啡。生育证明像与生俱来的一纸符咒,经文是女孩要被迫独立和牺牲。天生沾染了长女如母的气味,却跟弟弟拥有不同的爸爸。可尽管他是肉包子里的花椒,仍是姐姐要捐出的功德。她说从此经文她来诵,而功德都赠我。”
“天生沾惹了长姐如母的气味”,这句话多戳人啊!
在某种情境下,长姐如母,长兄如父,长嫂为母……这些都是时代强加在这些“长姐,长兄,长嫂”的道德枷锁。
姐姐多让着弟弟,这个观念,元妮是有的,不仅元妮有,其实方登自己也有。
我们很难确定,元妮在最后关头,选择弟弟的时候,她是怎么想的。
但可以猜测,她在下这个决定的时候,是不是潜意识里,除了“重男轻女”的思想作祟,还有“姐姐懂事,会让着弟弟”的念头闪过。
虽然是双胞胎,但方登很懂事,这是我们一开始看的时候就能看出来的。
她比弟弟早熟,也比弟弟懂事体贴。
知道妈妈做饭热,拿到电风扇的时候,弟弟会要求先吹,她会说让妈妈先吹。
剩下一只西红柿,妈妈叫她让给弟弟吃,她也没哭闹,应了下来。
因为从小就懂事,所以元妮下意识地就认为,方登会愿意的,即便,这是个生死相关的难题,即便,元妮并没有得到方登的回应。
“被牺牲的,永远是姐姐”,这就像是一个定律,从来没有哪对父母想着去打破,这不是元妮一个人的悲哀,是全部人的。
结尾
“救弟弟”,这是方登心里几十年都无法愈合的伤,同样也是元妮的。
所以,在方登“死”后的那些年里,元妮的人生,像是活在了地震的前一天,她总是在丈夫女儿的遗像前,装几只西红柿。
因为灾区重建,她害怕丈夫女儿迷了路,总是一遍遍地重复新家的地址,回家的路。
甚至,她每年总去翻一番她的墓,将新买的课本,教具放进去。
就好像,她一直都在。
因为一个“重男轻女”,否定了元妮对方登所有的爱,是不公平的,元妮是爱方登的,如果有第三个选择,比如说,用元妮的死,换两个孩子的活,元妮怕是不会有半分犹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