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秋天,在师范报到时,遇到你,我们相同的方言,散发着亲切而熟悉的味道。
十多年过去了,总是喜欢咀嚼那段读书的日子。我们一起背古文,操场边水泥道清晨黄昏书声琅琅;一起练书法,柳公权王羲之颜真卿赵孟頫谁都没学像;一起打篮球,迎着风冒着雨借着月光照样臭汗淋漓;一起偷苹果,穿着军训服戴着白手套翻墙入园大饱口福;一起聊美女,红校服健美裤好身材一个都不放过;一起逃课,如出一辙的检查书写了患难与共的友情。
多少个晚间,宿舍熄灯了,你悄悄溜进来坐到我的床上,抽着宝鸡的金丝猴、喝着延长的砖茶,讲述着父亲的责骂母亲的微笑和狼狈不堪,气得睡在上铺的兄弟差点把枕头扔下来。
当然,也有不愉快的时候。记不清什么原因,你扔了我的搪瓷碗,放假了,我们依然互相生着气,那是认识以来唯一一个假期我们没有在一起聚,我把给你写的道歉信扔进了厕所,就是不想给你低头,但确实想你想到折磨我自己的程度。开学第一天,你我相视一笑,至今怀念那种感觉。
你说有件事你至今念念不忘。有次你患重感冒,浑身乏力,异常难受,是我从学校租的自行车,驮着你去医院看的病,挂号、化验、取药等跑前跑后,忙活了一个上午。说实话,你不说我真不记得了,化验粪便的时候,还是我给大夫送过去的呢。呵呵,你像牛一样壮的身体,我可怜的瘦腿咋能把你驮到医院的?现在想想,那是因为你的好,所以我才好,友情也会给人力量。
又一年假期,你来我家玩,骑着摩托车,走的时候,肩膀都拍了,再见都说了,就是摩托打不着火,我们分析研究,没办法;一个人骑着,两个人推,这个铁疙瘩像病牛一样就是发不着。后来,找了个师傅一看,原来我们不小心把电路开关关了,瞎折腾了两个小时,油渍污渍沾了一手,我们大笑着自己的愚,直笑到肚子疼。
那些日子总是很快,转眼间,我们就奔赴教育一线教书育人去了。我比你好点儿,分在乡镇中心小学了,你却被派去支援山区教育了,好远的山路,不通车,两名老师负责一个学校,倔强而好强的你还是被现实征服了。周末见到你,你说,山里水好,山里娃挺灵醒的,山里人自己酿的酒也能喝醉人。
大约过了一年,我生病了,病的很重,病得糊里糊涂。妈妈说她和你坐着三轮车,颠簸了几十里去给我找医生,妈妈说你来家里看我,一见面我就扇了你一个耳光,妈妈说我嫌你来迟了。
终于我熬过来了,渐渐地神志复苏,渐渐地病魔远去。等我基本好了,第一件事情,我就请求父母同意我去看你,终于他们答应了。大冬天,汽车在尘土中飞扬了两个小时,我又走了一段山路,终于看到你教书的村子和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几间低矮的瓦房,没有围墙的校园,四个年级几十名小朋友,听着你给孩子们上复式课,就知道你挺不容易的。
我的突然出现,吓着你了,我们就像两个战场失散的兄弟,紧紧抱在一起,叙了一个晚上,喝了村长家两瓶酒。村长说,我病了,你天天念叨,一念叨就掉眼泪,你以为我挺不过来了。
有一次,同学结婚,我们同去喝喜酒,并肩作战,杀倒一大片,我们也醉了。在厕所,你抱着我,叫着我的小名说,你是我的兄弟,你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这句话,我能记一辈子,你信不信。
还有一次,我在乡镇教书,你在城里喝酒,喝多了,租了车来到我单位踢我的门,叫我请你喝酒,我们一起喝醉,一起数落国足的不争气,一起絮叨老婆的严厉,你不知道,那时候,你有多可爱,那种情景,有多美气。
如今,你在教育主管部门上班,我在县委一个部门工作,相距大约二百米,却不常常见面,因为我们都扛着工作上的重担,各自有了老婆和孩子,我们的老人也到了古稀之年,有很多需要奔波的事情。只有你老婆不在家的时候,遇到世界杯的时候,你就约我一起看球、一起喝酒,你雷人的鼾声经常夜半将我惊醒,我夹着枕头抱着被子乱窜,即使乱窜我也愿意和你“鬼混”,因为我是你的兄弟。
有人说,朋友就是在一起即使不说话也不尴尬,和你在一起,我就有这种感觉,即使你在加班弄材料,我在抽烟看电视,我也没有丝毫不自在,即使我们十天半个月不通一次电话,即使你突然挂了我的电话,即使你不辞而别,即使我让你很生气却不说对不起,都丝毫不影响我是你的兄弟,因为我们学会了将友情藏在心里,合适的时候让它晒晒太阳。
(写于2009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