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4月24日,一位身穿旗袍的女子在解放军第35军驻扎地外,要求见军政委何克希同志。哨兵看她穿着旗袍,又是一个优雅女子,不由疑惑她的身份。还未解释清楚,何克希便出来了,看到陈修良时,两人激动地将手握在一起,感叹这场会师成功。
后来,何克希派人随陈修良回住址拿其余情报资料,邻居看到这群解放军,这才知道,平时喜欢和她们打打麻将的“阔太太”,竟然是南京市委,是一个地下党。
在《决战南京》那部谍战剧中,南京市委书记周文锦,便是以她为原型。而她,也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市委书记。
- 以秋瑾为榜样,革命火苗燃烧的青春
1925年,陈修良组织宁波女师各班班长开会,决定响应社会各界举办的孙中山追悼会,带领着女师学生冲出校门,在会场大声高喊道:“打倒帝国主义!”、“反对军阀混战!”
同年5月,五卅运动爆发,宁波女师又自发成立了学生自治会,陈修良担任会长,代表女师女生出席宁波市各校举办的联席会议,还在学生报纸周刊上发表唤醒国民的时事文章。
但陈修良很快被学校开除了。当时局势内外错综复杂,无比混乱,不少学校都选择“两耳不闻窗外事”,不愿插手政局,以求明哲保身。而陈修良如此高调大胆的动作,在校领导眼中无疑是危险的。
1926年,陈修良又考入上海国民大学,在校时加入了共青团。此后她担任了汉口市委宣传部长向警予的秘书,这段经历让她有机会见到党中央许多负责人和共产国际代表,也提升了自己的革命实践能力。后在向警予的介绍下,加入了共产党。
青年时期的陈修良就此开始赤诚地投入革命之中。回顾陈修良的童年经历,或许能从中了解她这些言行的原因。
1907年,陈修良出生于浙江宁波市。由于父亲是商人,因此陈修良自小家境富裕。但父亲在她两岁时便因病去世,家族中的其他人为分家产而争执不休,陈母对这种环境十分厌恶,索性带着两姐妹离开了陈家。
在独立女性意识还未觉醒的年代,陈母却因自幼识字,喜欢看书读报而受先进思想浸润,不愿孩子为封建礼教所束缚。她花重金聘请老师教导女儿,又常同她们讲述白莲教、女革命家秋瑾的故事。自小陈修良便在母亲的格局与气度下,渐渐长成一个先进女性的模样。
在陈修良年少的规划中,她打算成为一个作家和书法家,但在自幼崇拜的孙中山先生逝世后,在参加追悼会的会场上,阵阵“打倒列强”、“打倒军阀”的呼喊声将陈修良的革命烈火点燃了。
1930年,陈修良赴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后又在逃脱国民党的追捕中,同沙文汉流亡日本,为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工作。回国后,她在上海从事党的抗日救亡文化与妇女宣传行动。不久,抗日战争胜利,解放战争打响,陈修良的传奇一生此时才开始。
二、入虎穴,搜情报,策反敌军
1945年10月,陈修良被组织任命为南京工作部部长,负责南京地下党工作。但因国民党发动大规模内战,进攻华中地区,南京工作受阻。加之南京是国民党老巢,地下党势力薄弱,联系困难,华中局决定成立南京市委,派陈修良直接潜入南京,担任南京市委书记。
派陈修良一是因为她有多年的白区工作经验,二是她是女子,或许更能躲过国民党特务的视线。组织上还告诉她,南京市委同南京中共代表团不同,中共代表团是公开的机关,是上层工作,而南京市委要做的是秘密工作。
此时南京城内特务力量庞大,专职特工就有上万人,国民党更是发疯似的下令搜捕中共地下党员。南京党组织从1922年建立之初到现在,已遭受过国民党八次摧毁,而每一任负责人都牺牲了。去南京无疑入虎口,一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陈修良告诉丈夫沙汉文,“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到南京去的。”
正是知道环境凶险,陈修良一到南京要求地下党员要三化——职业化、社会化、群众化,以求隐蔽于群众之间。地下工作,就是要让自己于无形中把任务完成。而她自己也脱下军装,扮成各个符合所扮身份的样子。她一到南京,先是扮成地下党员柏焱的乡下姑妈,对外就是一个小学文化,有些木讷的乡下女人的样子。此后,她又换过多个身份,最后的身份是一位做生意、爱打麻将“张太太”。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隐蔽好身份,下一件事就是搜集情报工作。1946年5月,陈修良设立南京情报系统。当时党提出的策略是,情报工作允许借用各种力量,包括那些改过自新的特务。陈修良在南京陆续成立学委、工委等工作委员会,指挥各个委员会见缝插针,打入国民党内部。
在陈修良的安排下,南京地下党渗入到国民党中统、三青团、美军顾问团、联勤总部等各个部门,安插了四十多名中共党员。他们从不同渠道,采用不同方式刺探敌军情报,从南京军统特务名单及活动情况、军统秘密电台和密码,到重要军事会议文件到蒋介石的通讯口令,都源源不断地送到了中共手中。
打入国民党各个部门机关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陈修良有过人的胆识、敏锐的判断力,还需要细致的观察。一次,陈修良偶然看到了中共诸暨县委的旧名册,看到其中组织部长和现在国民党刚调任来的总部技术委员会副署长汪维恒同名,不由怀疑两人是否就是同一人,她当即派人核查,最后发现两人确实是同一人。
1929年诸暨暴动失败后,汪维恒与党失去联系,后来混入国民党军队中,又阴差阳错一路升至副署长。陈修良听后十分激动,指示地下党员同汪维恒接触,而汪维恒直接表明自己愿意为中共“做事”。
国民党国防部和参谋部长官内部也十分疑惑,为什么共产党那边对我军的番号和人数比我们自己了解得还清楚,后来人夸赞解放军领导用兵如神,都离不开这些绝密情报。
情报拿到手了,人还要继续挖。中国已经经历了多年的战争,好不容易抗日战争结束,内战又开始了。无论是普通人民群众还是国民党内部,厌战情绪都已十分浓厚。中共也希望能在少流血、少牺牲的情况下解放南京。因此,陈修良又开始带领南京地下市委进行策反工作。
1948年-1949年,陈修良领导的策反部对国民党的海陆空军进行了策反工作。南京市委的首个目标是国民党空军八大队俞渤。俞渤从军本就是因当年亲眼目睹日军轰炸家乡桂林,因此发誓长大后要以同样的方式还击回去。后来他考取了国民党空军,还赴美进行了飞行训练,回国后便担任国民党轰炸机第八大队飞行员。
但令俞渤失望的是,回国后他根本没有去轰炸日军,反倒被一次次派遣去轰炸自己的同胞,很多时候轰炸的目标还都是非军事目标。这和参军初心完全不同,他自己也陷入了迷茫和困惑之中。而他的心理也被打入国民党空军医院的地下党员林城知晓。在陈修良的示意下,林城同俞渤进行了几次谈话,俞渤表示愿意策反,并说这一轰炸机组的另外4人同他交好,与他的情况和想法也差不多,都能进行策反。不久后,俞渤带着另外4名队员,驾驶着当时最先进的B24轰炸机飞往了河北解放区。
蒋介石知道这一消息后大为震怒,但还不等国民党反应过来,策反部又开始对国民党的海军部队进行动作了。“重庆号”巡洋舰的舰长邓兆祥为人正直,热爱国家民族,对国民党内的腐败专横早已不满,也认定共产党必将取得战争胜利,挽救中国。因此陈修良安排部下同邓兆祥多次密探,在几个月后,邓兆祥于一个凌晨,驾驶着军舰驶向了解放区。
接着,陈修良又将目标瞄准了南京首都警卫师师长身上。这一职位在古代就相当于皇宫里掌管御林军的将军,直接负责皇帝和皇宫的安全。师长王宴清也是一个胸怀天下,豪爽正直的人,对国民党当局现状十分不满。但又因怀着对蒋介石的知遇之恩,便在倒戈一事上犹豫不决。
策反部派人多次出入王宴清家做工作,此时国民党在淮海、平津战场上接连战败,但王宴清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后来王宴清的舅父对他晓以大义,告诉他人不能愚忠,应当忠于国家,忠于民族。这番话突破了王宴清的心理防线,后在见了陈修良后,终于下定决心。
1949年,王宴清率领警卫室的两个团渡过长江,国民党军也派军追击。南京市委接二连三的策反工作顺利进行着,国民党的军队和军心也日益动摇。蒋介石曾认为南京是一个铁桶,坚不可摧,牢不可破,但从内部敲开裂缝,这只铁桶便轻易破裂了。
三、百万雄师过大江,南下干部和本地干部的斗争开始
1949年4月21日,毛泽东和朱德下令“向全国进军”。国民党节节败退,蒋介石退到长江以南,企图借助长江天险和解放军抗争。同时,他下令一旦南京失守,撤军前必须将南京的港口、机场、火车站和重要仓库都炸毁了,不能将南京城拱手相让。
陈修良在南京城内的麻将桌上,也在思考他们应如何里应外合,打开城门迎接解放军。在召开多次会议,听取各方意见后,陈修良决定增设警察运动委员会,要这一部门的人打入南京市各警察分局,同时拉拢争取了一批南京警员,保障城内各机关、设施安全。此外,陈修良组织工厂、学校和民众团体成立委员会,组织群众维护治安,保护公共设施和厂房设备,迎接解放工作。
国民党从3月便开始封锁长江,将江上的大小船只赶进内河,让解放军无船可渡。长江江面被国民党控制,船的问题怎么办?4月23日,陈修良接到上海传来的信息,通知他们解放军第35军在本日下午6点到达江北浦口,要求他们准备船只,做好迎接。
陈修良立即派人通知各党组织带领工人将运输艇、警察局的巡艇、轮渡公司的机动船开到浦口码头等候,迎来了解放军的第一批队伍。到次日凌晨3点,1.5万解放军全部过江。
也在这一时间,国民党派特务开始炸毁下关火车站、轮渡栈桥,但都被中共地下党组织获悉,派人拦截,甚至有工人冒着生命危险拦住这些敌特的行动,国民党反动派只得狼狈逃走。
几乎没有经过什么战斗,南京“和平解放”了。24日凌晨,已被地下党占领的南京中央广播电台向全世界宣布:南京解放了!
然而,当南下部队进入南京城后,却发生了新的问题。南下的解放军部队长期在北方农村生活、工作,部分官兵是第一次进入南京这样的大城市,因此在取得胜利的兴奋之余,纪律上有些松懈。
刘伯承针对这一情况,在干部会议上严厉批评了部分人员的松散之风,并要求广大同志保持警惕,不能脱离群众,不能忘记敌人隐蔽在我们周围。陈修良也早对此有意见,听闻刘伯承同志的讲话,便组织解放军看了一场“闯王进京”的剧,在部队里反响强烈。
在南京解放后,陈修良也再也不用掩饰自己的身份了,35军首长接见了陈修良这一伟大的地下功臣,本来35军的首长都以为陈修良的形象应该是一位威风凛凛的男子汉,但当知道陈修良是一位看似普通的中年妇女时,所有人都惊讶了。
之后为了帮陈修良回住处取东西,35军首长还专门派了两辆吉普车,还从警卫连调了几个人来帮忙护送。当军车抵达住处时,邻居们也终于知道,平时爱打麻将的这位邻居太太原来是隐藏的“红色特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