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笑晨曦
第一章 婚姻是爱情的开始
南京
晨光对于下夜班的人来说，灿烂得有些刺眼。
黎欣桐走出地铁站被阳光晃了眼睛，下意识抬起手挡住脸，光影下她的脸色看上去十分憔悴，平时又圆又亮的眼睛这会儿也没什么光泽。
任谁上了24小时的班没睡，也都熬不住。
黎欣桐捋了捋齐肩的黑发，奔赴超市买菜，回家做饭。最近一周她和老公张彦平的工作时间正好错开，两个人几乎快一周没见面，今天正好两个人一起下夜班，轮休两天。
难得的假期啊！黎欣桐看了眼屋里鲜红的喜字，疲惫一扫而空，樱粉色的嘴唇微微上翘，绑上围裙，钻进厨房。
早餐当午餐吃！吃完饭，他们就出短途旅游，玩到明晚再回来。
肉下了锅，发出滋滋的声响，香味弥漫起来。菜也下了锅，翻炒两下添了水炖着，黎欣桐这才抽空去客厅把电视打开，电视里正好播放本地早间新闻。
黎欣桐回到厨房，一边洗菜切菜一边听新闻。
锅里炖的菜快烧好了，黎欣桐掀起锅盖翻炒两下，突然急促的警笛声从电视里传出来。
黎欣桐拿着锅铲的手条件反射的一抖，啪嗒掉进锅里又弹出来落在灶台上，半空转了两圈落在地上，正好砸在她的脚背上。刚沾了热油的锅铲还很烫，这一落下直接将黎欣桐脚背上烫红了一块。
黎欣桐却顾不上疼痛，关了火冲进客厅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放大。
“凌晨5点13分左右，XX小区发生火灾，因为是凌晨时间，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之中，小区的走道上停满了车，消防车到达后未能即使进入……据消防通报，5点37分明火已经被扑灭，大火一共烧毁6辆电动车，3辆自行车及杂物，并造成三人受伤，目前已经送往医院救治……”
电视画面中，小区内明火已经被扑灭，但是一楼两户人家和楼道受损情况十分严重。烧得乌黑的墙体，地面上还残存着电动车、自行车烧毁后的残骸，看着触目惊心。
黎欣桐捂着胸口，心慌得厉害：“XX小区，这不是张彦平他们消防中队管辖范围内么……”
她急忙拿出手机给张彦平打电话，电话刚响起不到两秒就被挂断，紧接着客厅响起悉悉率率的开门声。伴随着房门打开，张彦平像小偷似的蜷缩着高大的身躯进来。
他穿着消防员的工作装，头上戴着安全帽。帽子下的脸虽然洗的干净，但是领口处沾染的黑灰。
张彦平撞上黎欣桐担忧的目光，躲无可躲，露齿笑开：“看到新闻了？”
“嗯，刚看到新闻说有人受伤，我这心就不受控制地跳个不停，眼皮也是各种跳，担心你出勤受伤。”黎欣桐看到张彦平平安归来，悬着的一颗心稍微落了地。
张彦平换了拖鞋，摘下帽子后露出平头，露出阳光而帅气的面容：“正常出勤，没事的。”
电视画面里火灾的镜头一闪而过，这会儿已经切回主播间，主播开始播放下一条新闻。
黎欣桐放下遥控器，回到厨房先给张彦平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把掉地上的锅铲捡起来刷干净，打开燃气灶继续做饭：“我这不是担心你吗？电动车电池起火，万一你们刚到现场就爆炸了呢？去年不就出过一回这个事，当时看新闻一个刚满18岁的消防员，当场就被卷进火里没救出来。”
那场火灾发生的时候，她和张彦平正处于异地恋三年的危险期。婚嫁问题上，他们面对两大难题。一方面，她是独女，父母不希望她远嫁；另一方面，她和父母都觉得张彦平的消防员工作太危险，希望他放弃，重新择业。
她爸甚至都为张彦平找到一份颇好的工作，只等张彦平点头。可张彦平对于择业问题，决不妥协。
两人陷入僵局，似乎只能分手结束。直到，那天她看见消防员牺牲的新闻，她想到张彦平也参加了那场救火。
那刻，她吓坏了，也明白此生不可能对张彦平放手。她直接买了机票飞到南京，抱着张彦平哭着求婚，远嫁南京。
新婚的甜蜜期是短暂的，张彦平婚假结束后就回到了消防中队继续工作。
黎欣桐发现她还是高估了自己。她没有张彦平“守护一座城，守护千家万户”的崇高理想，她想守住的只有张彦平。
各种复杂因素导致黎欣桐感到无所适从，一个人待在家里总爱胡思乱想，害怕、担忧、焦虑等等不良情绪险些让她崩溃。
直到在张彦平父母的鼓励下，黎欣桐放弃休息一段时间的想法，在一家医院找到工作，重归护士岗位。繁忙的工作减少黎欣桐胡思乱想的时间，却无法减少黎欣桐对张彦平安危的担忧。
“那是极特殊的偶然事故，一般来说电动车电池起火爆炸，基本上就是一两分钟的事情就都烧光了。我们赶到灭火的时候，电动车已经发生爆炸起火，不会有危险。”张彦平解释了两句就进了屋。
过了一会儿他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行李包，边走过来边往里面塞手机充电器。
“刚回来又要走？”黎欣桐刚把饭菜摆上桌，看到张彦平手里拎着的行李，心瞬间沉到谷底。
“嗯，有集训，要离开半个月才有两天假。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注意，出门关好门窗，检查水电，杜绝一切火灾隐患。还有下班太晚了就在医院休息别赶夜路，你怕黑……”张彦平叮嘱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黎欣桐红了眼圈，泪水已经在眼眶里翻滚。
他怔住了两秒，上前一步刚要把黎欣桐揽在怀里，不料却突然被黎欣桐用力推开。
“又是集训！你们三天两头训练，训练，上班的时候操练，放假的时候也不省心，好不容易有个假期一起出去玩，十次里有八次出状况。搞得我现在不管是休假还是在家里，只要你回来我开心还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你就接到电话，被叫回去出勤灭火……张彦平，我以为嫁过来，就不用再过和手机谈恋爱的日子，结果婚后的情况和异地恋有什么分别啊？”黎欣桐难掩对生活，对婚姻的失望，情绪有些失控。
第二章 争分夺秒的工作
“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就是如此，咱们结婚前就是这样了，什么都没改变啊。”张彦平按了按太阳穴，刚值班了24小时，共计出勤救火两次，解救被困在高层护栏中间的幼儿，翻阳台入室帮忘了带钥匙的阿姨开门，还有解救因交通事故被困在车内的车主等等，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折腾地身心俱疲。
这会儿，他真的没有力气吵架，他只想马上赶到中队休息，才有精力应付未来半个月的集训。
张彦平深吸一口气，强势上前几步：“乖——”
他再次伸出手臂，想要拥抱黎欣桐。
黎欣桐连连后退，拒绝：“你自私。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有多么担心你，你不知道我看见火灾消息多么恐慌。我感觉比之前更难熬了，以前我最少还有同学，好友可以陪我逛街散心，消除心里的不安，可是这边我谁都不认识……”
“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就不会孤单寂寞，也不会想太多。”
“这不是孩子能解决的问题！你的工作性质，我现在刚入职，我们刚新婚……你不要逃避问题，更不要一个问题没解决就抛出新的问题。”黎欣桐失控的情绪不但没得到控制，反而因为张彦平的一番话，彻底爆炸，“我们不是彼此的包袱，可我真的好累。”
眼看着又是一场双方皆输的吵架，张彦平疲惫中生出浓浓的担忧，思来想去唯有保持沉默。
直到，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张彦平快速接起电话：“好的，我马上赶过来。”
“又要出勤？”黎欣桐的一颗心再度提起来，下意识抓住张彦平的胳膊，指尖泛白，微微发抖。
她无法控制自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成了一部末日来临的灾难大片。这一刻，此前的吵架皆不重要，只要张彦平能平安归来就好。
“常胜街那边一栋写字楼后面的小巷起火了，因为那边情况比较特殊，所以才需要支援。你别担心，灭了火我就给你打电话报平安。”张彦平感觉到黎欣桐微微颤抖，用力将她抱在怀里，“放心没事的。”
张彦平温暖的怀抱，渐渐让黎欣桐的身体回暖，恐惧也褪去了几分。
“一定要注意安全，平安归来。”黎欣桐哽咽着将张彦平送走。
门关上的瞬间，她慢慢转过身背靠在门上，身体一寸寸下滑，最后坐在地上小声哭泣。哭了几分钟，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微信的提示声，伴随着振动。
黎欣桐急忙擦干泪拿起手机，发现是张奶奶发了信息，问她和张彦平什么时候过去。
黎欣桐回复了下午过去，又和张奶奶聊了几句才退出微信，打开浏览器搜索常胜街那边起火的新闻。她工作的医院恰好也在常胜街附近，搜不到相关火灾新闻，她再次打开微信，去医院的微信群里问了一下。
很快有人回复，是文兴巷的一栋居民楼起火了。
黎欣桐马上想起来，文兴巷是一条很老旧的小巷，四周都是高楼大厦，有繁华的商场，也有气派的写字楼。小巷处于中心区域，街道狭窄，但是因为周边上班族众多，慢慢聚集了很多小商小贩，小巷街道更显拥挤。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车辆常常因为写字楼和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停满了车，选择临时把车辆停在小巷里。
黎欣桐又和同事打听了一下火灾的情况，但是对方也不是很了解情况。她本来还想着再找找相关新闻，但是熬不住困意，回房里躺着搜了一会儿新闻就睡着了，手一松手机落在床头。
这时，张彦平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火灾现场，加入救援工作。这会儿消防车还被堵在小巷外宽敞的街道上，小巷内也是乱作一团，小贩们争先恐后想逃，结果拥堵更加严重。
交警已经赶过来，配合消防员维持秩序，疏散交通。
“我看到交警过来了，拖车来了吗？”张彦平跳上消防车。
“应该马上就到。”司机也是十分急躁，救火工作本就争分夺秒，每损耗一秒钟就会多一分钟危险，也会给人民的财产造成多一分的损失。
几乎伴随着司机话落，拖车赶到。交警配合之下，很快将占据通道的车辆拖出小巷，消防车马上驶入小巷。
抵达起火点后，张彦平和其他消防员快速跳下车，接上高压水枪进行灭火工作。火势已经蔓延一片，从七楼到三楼都起了火，且火势较大不容易控制。高压水枪一上来，水落在起火处，潮湿的焦糊味裹着黑烟滚滚而来。
“目前了解到的情况，有两个孩子被困，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七楼。”消防中队长和指导员商议灭火方案，“张彦平，你和李杰分别带小队进去搜救，务必将两个孩子安全救出！”
张彦平眉头一皱，虽然心知进去搜救危险极大，但还是义无反顾背上灭火器，借着高压水枪的掩护带着几名消防员冲进了火海。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突然伴随着一声巨响，有什么炸了。
“张彦平，李杰？里面什么情况？”中队抓起对讲机，但是只有滋啦滋啦的声音，没有人回复。
这时，李杰抱着一个小女孩和消防员冲了出来：“救护车到了吗？”
“到了到了！”刚刚赶到的急救医生抬着担架冲过来，还没到现场就被浓烟熏得睁不开眼睛，更是呛得直咳嗽，脸上也是被热浪灼烧得一阵阵刺痛。
小女孩被找到的时候躲在洗手间里，没有受伤。不过她跑动的时候因为着急摔了一跤，右脚崴了，精神头还算好。医生马上用担架抬着小女孩，前脚刚走后脚从火海里又冲出两个人。
张彦平怀里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冲出来就找医生急救，小男孩明显已经窒息；另一个消防员背着队友，队友的胳膊和身上有多处烧焦的痕迹，尤其是腿部的伤口翻卷着，显然是在刚刚的爆炸中受了伤。
张彦平脸上也有血迹，沾染着一脸的黑灰，看着十分狰狞。
第三章 理解和尊重
火光冲天。
大火不断吞噬着世界，数不清的人在火海中呼救，无数消防员的身影在火光中快速穿梭。
画面一闪，张彦平带着人冲进火海，刚抱起一个被困的小男孩就被从天而降的钢筋水泥砸在地上，很快就被卷入火海。
“不——”
黎欣桐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胸口剧烈地起伏。
午后的光从窗户落进来，光影斑驳，虚虚实实，如梦似幻。
黎欣桐呆坐了片刻，才恍然察觉刚刚是作恶了梦。但是这个梦太真实了，每一个片段都历历在目，也因此更加触目惊心。
“张彦平，对，张彦平！”黎欣桐摸了一下被冷汗浸透的额头，慌忙间抓起手机。
手机屏幕亮起来，并没有任何未接来电，微信也静悄悄的。
目光上挑，时间已经是13点48分。
小半天过去了，火还没被扑灭吗？
还是出现了突发状况？
黎欣桐脑海中猛地浮现出噩梦中张彦平葬身火海的一幕，心脏狠狠抽了一下，慌乱地拨了张彦平的手机。手机响起了连线的嘟嘟声，每一声都狠狠敲打在她敏感的神经上。
真的是度秒如年。
响了三四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终于接通。
“张彦平，你还在火灾现场呢？你有没有事，刚刚我做了个噩梦……”
“嫂子是我啊，宋明。我和班长没在……”宋明正说着后脑勺就被张彦平飞快地拍了一巴掌，他委屈地抬头去看，就见张彦平指了指他受伤的额头，又在嘴边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什么意思？
宋明挑眉瞪眼睛。
张彦平踹了他一脚，宋明低呼一声：“哎呦……”
“怎么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磕到脚了。”宋明憋着嘴，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嫂子，火已经扑灭，班长被指导员叫去了没在我身边。他入火场救人的时候，手机放我这……”
“进火场救人？张彦平又逞英雄去冒险了？”黎欣桐的声音陡然拔高。
伴随着这一声惊呼，张彦平又急促地拍了一下宋明的后脑勺，啪的一声十分清脆。
宋明更委屈了：“不是，本来他要去的但是被指导员拦下来，就没去。要我去找班长接电话吗？”
说话间他看了看张彦平，张彦平果断摇头，并作了挂电话的手势。
“嫂子，那啥你一会儿再给班长打吧，中队长喊集合了！”宋明编不下去，心虚地挠挠鼻尖挂了电话。
黎欣桐没有察觉什么，反而信以为真地松了口气。
人平安就好。
宋明挂了电话还心慌慌，一边夸张地按着胸口，一边把手机递给张彦平：“嫂子打电话，你怎么让我接？接也就算了，你还让我说谎骗人？”
“小伤，等集训完毕回家伤早好了，何必现在说了让你嫂子知道了烦心，担忧呢？”张彦平把手机塞回口袋，一边眉眼抽抽地坐回椅子上继续排队。
宋明看着他疼得眼睛乱跳，没好气地直接戳穿：“小伤？我看最少得缝三四针吧。”
张彦平眼皮跳了跳。
“缝了针肯定留疤，你又是平头……”
“嫂子得近视多少度，才看不见啊？”
“回头问了你不还得说实话，罪上加罪会更惨。”宋明有一句没一句的，句句往张彦平心窝里戳。
张彦平觉得伤口更疼了，这回不仅眼睛跳，心也不安地瞎跳着。
“张彦平？”
戴着口罩的女医生走过来，还没走到身前就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熏味和汗臭味，有些许洁癖的她微微挑了一下眉头。
张彦平几人穿着几乎被汗水浸透的绿色军背心，工作服的上衣被他搭在肩膀上，另一边露出的臂膀肌肉结实，但是却沾满了黑灰。其他人也差不多的形象，应该是刚从火灾现场赶过来。
几人看着都差不多的狼狈，但是张彦平在这些人中间明显不同。
他坐着的身姿依旧挺拔，眼睛明亮，目光如鹰。
女医生马上联想到医院附近刚刚扑灭的大火，以及前不久120急救中心送来的两个小病患，心底猛然升起敬佩之意。
“别捂着伤口了，纱布拿走我看看伤。”女医生不再觉得烟熏味有多让人难以忍受，很认真地给张彦平检查伤口，“伤口消毒，缝针。有头晕和恶心的感觉吗？如果有，就拍个片。”
“没有。”张彦平说。
女医生让护士拿来工具，先给伤口消毒准备缝合。
这时，一个老太太吵吵嚷嚷地跑了进来，得知要排队更是撒泼一般和护士争吵，不依不饶想插队要提前给孩子治疗。
护士耐心解释，急诊虽然也有绿色通道，但是基本都是重大事故、高空坠落伤、脑出血、心梗、猝死、烧烫伤等比较急，分分钟可能会没命的这种优先。
像这位老太太拉着的小男孩有八九岁了，只是小手指划了个口子，伤口小的可能来医院慢一点就自动愈合了。
结果老太太不依不饶，险些动手打人。
女医生看不下去，走过去看了一眼小男孩手上的伤：“消毒贴个创可贴就行，你们等不及就去药房买药自己回家处理。如果想继续等，就安静地去排队。”
医生的话到底比护士管用，老太太到底没闹，拉着孙子找位置坐。
好巧不巧，正好坐在张彦平旁边。
“哎呀，这什么味啊？”
“你们几个这是刚从矿井地下钻出来，脏死了臭死了！”老太太满脸嫌弃地捂着鼻子，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张彦平几人，“你说你们几个大小伙子好好念书，像我儿子一样上大学，就不用去挖煤了。”
“还说什么城里人就是比乡下的素质高，我一个乡下来的老太婆都知道出门去公共场合，要干干净净的才不丢人！”
“阿姨，我们不是挖煤的，我们是消防员。”宋明委屈地解释，面对头发都白了一半的老人，他心里有气也没出发。
“哦，消防员啊，我记得消防员也是军人？”
宋明点点头，提到军人腰杆不由自主挺直了。
第四章 东窗事发
老太太看着宋明几人的眼神更嫌弃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教训人的姿态：“你们和我见过的军人真不一样，我见过的都一个个穿着军装，走路生风。再看看你们，一个个光着膀子，身上黑不溜秋的，汗臭味差点把我给熏晕过去，简直是给军人丢脸……”
“……”
这有可比性？
他们平时训练的时候，那也是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好不。
眼下的情况他们刚救火回来，班长又受了伤，难道还折腾回去洗漱干净换一身衣服再来医院？
宋明几人气得满脸通红。
张彦平听了也微微挑眉，他趁着女医生给缝合针消毒的机会，转过头想解释一下误会，岂料还没开口就被女医生把头给掰了回来。
“别乱动。”女医生非常专业，几下就缝好了伤口，张彦平全程没什么感觉。缝好伤口，女医生又给他贴了纱布，叮嘱换纱布和拆线的时间。
这边都处理完毕，女医生站起来走到老太太身前，一边给小男孩检查伤口一边开怼：“阿姨你能培养出大学生，说明你有思想，是受过教育的新女性。”
“既然接受过教育，肯定知道消防员的工作是冒着生命为人民群众的安全生活，生命安全保驾护航的，面对危险他们临危不惧，解救了无数的生命。”
“就在刚刚，这几个消防员冒着生命危险扑灭了一场大火，还冲进熊熊大火之中救出了人，那两个小朋友年纪和你孙子一样大。”
“他们从火场而来，为我们流血流汗，受了伤。”
“我们于情于理都应该说声谢谢，你说是这个理吧？”女医生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被臊得满脸通红，根本找不到话来反驳。
半天才憋出一句：“他们救的又不是我的小孙子，我凭什么说谢谢啊？”
“如果没有消防员灭火，你觉得任由火烧起来，会真的烧不到你家里？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正是因为有消防员冲在火灾前线，扑灭了一场又一场无情的大火，才保住了人民群众的安全和财产。”女医生给小男孩的伤口消毒，贴上创可贴，“这么点小伤不至于兴师动众大老远跑医院挂急诊，下次自己在家贴个创口就行了。”
“不是，你怎么说话呢？我小孙子的伤怎么就是小伤了，还有我嫌弃消防员身上有味，关你什么事，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老太太恼羞成怒，张开就骂。
“别吵了！”小男孩满脸通红地吼了一声，用力甩开老太太的手，“我就说不来医院，奶偏要来。你没来家里之前，这种小伤我天天都有，什么事也没有。要不是我妈说要听你的话，你才能早点回乡下，我才不想听你天天说邻居蔡阿姨跳广场舞是为老不尊，臭不要脸；也不想听你说我妈的坏话，嫁给我爸是祖上烧高香什么的，我喜欢我爸也喜欢我妈，我不喜欢你！奶每次来家，爸妈就会吵架，还总把妈妈气哭……奶，你以后能不能别来了？”
小男孩说完心里话，转头就走。
结果这一转身，他就迎面对上了张彦平几人。
小男孩小脸一红，低着头飞快地说：“消防员叔叔，我……我替我奶奶道歉。还有，医生阿姨说得对，要谢谢你们。”说完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老太太吓了一跳，急忙叫着小男孩的名字去追。
张彦平和宋明几人面面相觑，怎么都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结尾的。他正想去向女医生道谢，转身发现女医生早就离开，去治疗下一个急诊患者。
他们只好离开，却不知道这一幕被一个挂号排队的患者全程录制下来，发到了网上。因为标题比较劲爆狗血，引起不少人注意，竟然成了热门视频。
又因为录制距离近，画面清晰，事情的前因后果都有，因此舆论一边倒。对女医生，网友纷纷赞许；对消防员，大家都纷纷留言致谢；对那个老太太，则是全网声讨。
张彦平没有上网的习惯，回到消防队洗了澡，集训也开始了。
因此他对此全然无知，更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晚上九点多，黎欣桐从张爷爷张奶奶家里回来，收拾好屋子洗了澡，上床躺着的时候拿起手机刷新闻看。
她搜索的都是早上火灾的事。
虽然知道张彦平安全无虞，但是她还是多了解一些早上火灾的详情。结果没想到，这一搜不但搜出了相关新闻，浏览器还随机推送了热门视频。
黎欣桐以为是火灾现场视频，结果点开发现是医院里的纠纷，正准备在右上角点叉退出，画面里就出现了张彦平的脸。
她愣了一瞬，旋即怒吼：“张彦平！”
什么对消防员的敬意和感谢，什么对医生行为的赞许和表扬，她统统都不在意。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张彦平受伤，张彦平缝针。
怒从心中来，黎欣桐磨牙嚯嚯。
她看了几遍视频，从弹幕中看到一些零星碎片的消息，再想起自己醒来时候打过去的电话，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电话是张彦平让宋明接的，目的是隐瞒受伤的事情。
没亲自去火场救人，被指导员叫走了，手机不在身边等等，都是张彦平授意宋明说的谎言！
“你答应过我，不受伤的！”
“你信誓旦旦保证，今天没危险，只是小火……”
“结果你不但受伤了，还学会了说谎！”
黎欣桐猛地抓起沙发上的抱枕，一遍遍狠狠砸向墙壁中间贴着的红色喜字。
砸了十多下，累得胳膊疼，直喘粗气。
黎欣桐拎着抱枕歇息一会，突然眼前的大红喜字晃了晃，顶部固定的胶带断了，“喜”字掉下来大头朝下悬挂在墙壁上，摇摇欲坠。
黎欣桐愣了一下，手一松抱枕砸在脚面上。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跌坐在地上哭得像个孩子。
她的心，就像是大红喜字一样，半断她的心，就像是大红喜字一样，半断不断。虽然还连着一点，但是却有了缺口，所有的委屈在这一瞬间，决堤而出。
第五章 急诊室
夜里，起了风。
犹如黎欣桐此刻心情一般，吹了一夜的风后，开始下雨。
一开始淅淅沥沥的，后来变成瓢泼大雨。到了傍晚时分，大雨终于终于放晴，露出半边天的火烧云，把天空装点成色彩绚丽的一幅油画。
盛夏的雨后，风凉丝丝的，吹走了周身的热气，却吹不走心头的沉闷。
黎欣桐冷静了一整夜，白天无数次想给张彦平打电话质问，但是拨出电话的瞬间她又后悔，急急忙忙给挂断了。
打过去，无非就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执。
还是张彦平集训回来再说吧。
黎欣桐怀揣着沉闷的心情，去医院上夜班。
“刘悦，你周末相亲怎么样？”更衣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和黎欣桐一个班的两个护士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黎欣桐和两人打个招呼，继续戴护士帽。
“没看上，对方是个妈宝，三句话不离妈妈。这事就我妈着急，我还想玩几年呢。”刘悦打开自己的柜子，一边换制服一边聊八卦，“对了，听说急诊科缺人手，今天还不知道谁被叫过去帮忙。”
“反正不是我就行，去急诊科又忙又累，碰到那个楚医生，还要被训。”
刘悦哦了一声：“楚医生？没听说，反正我资历浅，肯定轮不到我过去支援。”
“我先走了，你们快点，护士长不喜欢人迟到。”黎欣桐戴好护士帽先走一步，到了工作岗位看到护士长已经到了，正在交接工作。她快走两步过来，跟在护士长身后。
不一会儿，刘悦和另外几个护士小跑着赶过来。
护士长看了一下时间，眉头微皱：“差十秒钟，什么时候你个人业务能力和你掐点一样专业就好了。”
刘悦脸刷一下白了。
“安排一下工作任务……”护士长没在刘悦身上浪费过多时间，很快安排好了晚班的工作安排，“急诊室那边缺人手，咱们科今晚要调过去一个护士支援。有主动报名的吗？还是我点名？”
大家互相看看，都没开口。
黎欣桐脑海里猛地想起张彦平时常挂在嘴边那句“党员要起带头作用”的话，等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举起了手。
她短暂愣了一下，说：“我去吧。”
“行，这次就先你去，之后大家轮着来也公平。”护士长对黎欣桐的表现十分满意。
黎欣桐赶到急诊室的时候，其他科室支援的护士也刚到。
急诊室比想象中还要忙，一忙就到了深夜。黎欣桐刚把一个病人送去做CT，急诊室就被送来了十多个病患。听说是交通事故，多车追尾。跟着病患一起来的，还有制服染了血的几名交警和消防员。
其中一个年纪大的交警，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挽起袖子的胳膊上还蹭掉了一层皮。
另外几名消防员情况也不好，一名消防员手腕上的消防服都烧焦了，布料和皮肉黏在一起。另一个伤在大腿上，也是黑红一片。但是他们一个个好像没有受伤一样，进了急诊室就喊护士，张口说的都是让医生救人。
救交通事故的肇事者，以及受害者。
“你们也受伤了，也是病患。”楚研见其他医生已经去处理病患，反而消防员和交警这边没有人管，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你们真当自己是铁打的？这是严重烧伤，需要马上做手术。”
“小黎，你帮我。”
黎欣桐哦了一声，急忙把纱布等工具递给另一位医生，就开始为楚研准备清创手术需要的工具。
“医生，事情有个轻重缓急，先给消防员同志做手术，他们伤得重。”交警老大哥往后让了让，和消防员几个小同志比起来，他身上的擦伤真不算事。
多车追尾，消防员赶到刚把几个司机从车里救出来，赶巧路边一辆车自燃。砰的一声，火就烧了起来。当时他就站在消防车旁边，愣了一秒就看到消防员拎着水管就冲了上去。
等他反应过来冲上去帮忙，火已经烧成了一片。
“对我们来说，你们都是病患，病患要服从医生安排。”楚研看了一眼，把还想往后躲的两个消防员拎了过来，做最基础的清洗。
“哎呦——”消防员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年纪，疼得叫了一声。随后他又觉得有点难为情，脸刷一下就红了。本来就沾满黑灰的脸，这一红看着黑红黑红的，惨不忍睹。
黎欣桐看着直揪心，看楚医生给他清洗伤口，她在一旁帮着消防员擦了擦脸。
消防员脸更红了，忍不住想躲，刚一动就被楚研训斥了。
“别动。疼就忍着点。”楚研很快就把伤创清理干净，打了一针麻醉为手术做准备，“一会儿就不疼了。”
黎欣桐继续帮忙，给消防员清理脸上和手上的黑灰，怕有其他伤口遗漏。擦去了黑灰，露出来一张白净的脸，看着不像消防员，倒像是大学生。尤其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一下子让黎欣桐想起了张彦平。
曾几何时，张彦平的目光也这样青涩过。
不过简单干净的目光里，却有着一样的坚持。
黎欣桐失神了一下，急忙把头低下去，仔细给消防员检查，果然又发现了几个小伤口。都不严重，她简单清洗伤口擦了消毒的药，楚研那边也做好了手术。
另一个消防员伤在腿部，也很严重。
黎欣桐看着心揪得更厉害，但是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耽搁，很专业地配合楚研做清创手术。
“伤都处理好了，一会儿跟护士去打消炎针。”楚研处理好最后一个患者站起来，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车祸现场，没去救护车吗？”
“有，来了好几辆。不过伤患比较多，我们为了尽快把伤患送到医院就没上救护车，和队长一起坐消防车跟在救护车后面来的。”消防员脸还红着呢，说话也有点害羞。
楚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去另一边跟进这起事故中十多个受伤的患者。
黎欣桐带着消防员去打消炎针，回来又继续配合其他医生救治患者，一忙就忙到天光微亮。
急诊室也终于安静下来。
难得清静，人从忙碌状态一闲下来，才感觉到累。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酸，不疼的，感觉要散架的那种。黎欣桐揉着酸痛的脖子和肩周，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刚要喝，就看到站在饮水机旁边背靠墙的楚研。
“楚医生？”黎欣桐把手里的水递过去。
“以前没看过你，新来的还是其他科室临时调过来帮忙的？”楚研接过水道了谢。
“调过来帮忙的。”
“急诊室这么忙，一时没办法适应吧？”楚研看了黎欣桐一眼，见她脸色不太好，看着十分憔悴，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熬过这次就好了，急诊室也就这阵子人手不足。”
黎欣桐哦了一声，反应过来楚研话里的意思，知道是她误会了。
按照以往，她不会解释什么。
但是今天急诊科发生的事，有心梗突发送过来却没抢救过来的年轻人；也有脑梗发作但是家里没有人，错过最佳抢救时间的老人；还有打架斗殴、酒后闹事、情侣纠纷动手受伤的；也有因为救人而受伤的消防员和交警……数小时内发生在眼前的事，冲击力有点大，压得人扛不住。
“我老公，也是一名消防员。”黎欣桐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
第六章 因噎废食
楚研喝水的手蓦地一顿。
她惊讶地抬起头，盯着黎欣桐看了两秒：“难怪刚刚你看到受伤的消防员，脸色看着十分古怪。我还以为你第一次处理烧伤，吓的呢。”
“我是挺害怕。”黎欣桐挨着楚研旁边，也靠在了墙上。
“我明白，你是怕下一次受伤的人，就变成了你老公。”楚研轻轻拍了一下黎欣桐的肩膀，走到饮水机旁边，拿了新的纸杯接了一杯热水递给黎欣桐。
黎欣桐愣了一秒，然后重重点头。
眼圈，肉眼可见地红了。
楚研盯着她看了三秒，突然问：“你做护士多久了？一年，半年还是几个月？”
“快三年了。不过来这边到咱们医院，还不到三个月。”
“嫁到南京的？”
黎欣桐点点头。
“做了三年的护士，看过很多生老病死吧？自然死亡的，突发状况的都有吧？”
黎欣桐又点点头。
“就说今晚脑梗和心梗患者吧，那个心梗突发死亡的患者，只有二十五岁。”楚研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是偏偏从她的声音中，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沉重感，压得人心头沉甸甸的。
黎欣桐伤感的情绪又加深了几分：“是啊，很年轻，也很可惜。”
“是啊，很可惜。”楚研话顿了一下，突然扭头看向黎欣桐，“你看人活着，不管做什么都会有意外发生。哪怕是坐办公室的工作，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也有可能会因为压力过大而引发心梗。”
“就算没有这些事，生活里也有其他的意外。在急诊室真的什么意外突发状况都能遇到，车祸这种算是常见的。上周，我还遇见一个和老公亲吻的时候，结果压到颈动脉窒息而死的呢。我们总不能因为这些意外，就整日提心吊胆，甚至不敢活下去了吧？”
黎欣桐明白楚研的意思，人不能因噎废食。
但是明白道理和不害怕，是两回事。
消防员的工作辛苦又充满了危险，以及各种突发状况，她怎么能不担心呢？每次一有火灾报道，她就害怕电视里出现张彦平的脸，怕他为了救人不顾自身安全而牺牲。
“我都明白，但是我……控制不了自己胡思乱想，不去担心。”黎欣桐还没说完，泪水就不受控制掉下来。
她愣了一下，压抑的情绪彻底爆发，捂着脸蹲下来失声痛哭。
楚研没有劝说什么，让黎欣桐安安静静哭了五分钟。
“发泄出来就好了。”五分钟后，楚研递给黎欣桐一张纸巾，“哭完了擦干泪水，你就会发现其实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担心，日子也是这样过。你不担心，日子反而过得舒心。”
“消防员的工作的确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当初我也一直为我爸爸，还有我老公担心。尤其是一次救火任务，我爸再也没回来后，我和老公彻底吵翻，差点离婚。最后婚没离成，因为他牺牲了，在一场特大火灾里为了救一个人。”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一直恨着的那个被救了的人，也是救人的人。”
“他是一名放假回家的解放军小战士，火灾发生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人。他救出了两家的人，六七口，最后为了去救一个五岁小女孩，被困在火海。然后我老公去救他和小女孩，自己却再也没能出来。”
黎欣桐直愣愣看着楚研，忘记了哭。
“那个小战士养了大半年的伤，伤好后不知道向谁打听的，跑到我家里给我道歉，哭得差点背过气去。他还说从今以后我就是他亲嫂子，他替我老公照顾我一辈子。他那一股子倔劲儿，和我老公一样一样的。以前我不懂他们为什么不畏惧生死，哪里有危险就冲到哪里去，但是看到小战士哭得稀里哗啦向我道歉的瞬间，我忽然就懂了。”
“因为他们有想要保护和珍爱的人。我何其有幸，正是他们想要保护的那个人。”
“你也是。”
“我们都是被这些无名英雄保护着的人。”
楚研眼窝有一些泛红：“难过肯定是有的，担心也不会消失。你要做的，唯一能做的就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累了崩溃了就痛痛快快哭出来。哭完了，休息好了，继续和他并肩作战。”
黎欣桐哭不出来了，还因为过于震惊打了几个嗝。
“楚医生，我……”
“都过去几年的事情了。走吧，去吃早饭。”楚研把空纸杯捏瘪，扔进垃圾桶里。
黎欣桐发呆了一秒，急忙跟了上去。
急诊室清闲的时候少之又少，匆匆吃了早饭，又渐渐忙碌起来。黎欣桐一忙起来就顾不上想早上的事，好不容易忙完回头想找楚研，却被告知急诊室的医生都去开会了。
她只好回到自己的科室，找护士长交班。
护士长看到黎欣桐进来让她坐下：“急诊室那边累吧？你这脸色看着跟大病初愈似的，有点吓人。你先在休息室待会儿，我抽屉里有巧克力还有其他零食，你挑喜欢的吃补充一些糖分。我把这个病历拿给赵医生，一会儿回来。”
说着，护士长拿着病历急急忙忙出去了。
黎欣桐本来想走结果转身眼前一黑，有点低血糖。她稳了稳身体，走过来打开抽屉拿起一颗巧克力塞进嘴里。有东西下肚，胃好像活了过来，她把巧克力的包装纸扔进垃圾箱，去关抽屉的时候这才注意到桌子上的申调表格。
黎欣桐目光落在表格上，直勾勾盯着失了神。
护士长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黎欣桐站在桌边发呆的样子。她愣了一下，笑着问：“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魂不守舍的，和你老公吵架了？”
“啊，不是。”黎欣桐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把表格拿了起来，问护士长：“这个……”
“急诊室那边缺人手，最近都是从各科室抽调过去帮忙的。但这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怎么，你想过去？”护士长难掩意外之色。
“嗯。”黎欣桐没有解释，只是点头。
护士长以为她有什么隐情，也没追问：“刚刚急诊室那边说昨晚过去帮忙的护士表现都不错，尤其是你因为表现突出被那边表扬了。既然你想调过去，就把表格填了给我。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旦申调过去后，再苦再累也只能坚持，可没有调回来的机会了。所以你先回家休息，睡醒了和家人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不用商量。”黎欣桐想到张彦平集训半个月不回家，从桌子上拿起笔，刷刷几笔就把表格填好递给了护士长，“我的事情，我自己决定。”
护士长拿着表格看着黎欣桐离开，半晌后喃喃自语：“看来是真吵架了……”
第七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家，冷冷清清。
黎欣桐站在门口发呆了一会儿，打开柜子换了鞋，先去洗手间洗漱。她打开水龙头，挤压泡沫洗手液，搓揉双手，冲去泡沫……如此机械地重复三次，才洗好了手。
她洗完手又洗了脸，换了家居服后去厨房烧水喝。
连续工作太久，这会儿脑袋处于当机状态，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全靠本能支撑。等水烧开了，勾兑矿泉水变成温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一大杯。
温热的水进肚，身体暖和不少。
放在水杯旁边的手机震动一下，有新的微信。黎欣桐扫了一眼，是护士群在讨论她申调急诊室的事。问东问西真正关心的没有，只有满满的八卦之心。她懒得回复，眼睛盯着手机直出神。
她很久没理张彦平了。
张彦平还是老样子，只要不出任务，就会在微信上报平安。早上起来说早安，叮嘱她别忘记吃早饭；晚上就寝熄灯前说晚安，好梦。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觉得这人特别靠谱，特别让人有安全感，但是现在看到这些话……感觉就和上下班打卡一样，不但不会心动，反而觉得没劲儿透了。
黎欣桐盯着手机想了一会儿心事，指尖碰到手机的瞬间，又缩了回来。
打给张彦平，说什么呢？
问他为什么欺骗自己？然后又吵起来？
自己没想明白以前，还是避免争吵吧。
黎欣桐叹了口气，拿起手机回卧室睡觉。这一觉也睡得不安稳，梦里到处都是警笛声，不是消防车出动救援，就是救护车呼啸而过。场景在火灾现场和医院急救室来回切换，每一幕都触目惊心。
累。
身心俱疲。
睡了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黎欣桐口干舌燥地下了床，刚喝了一口水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是张彦平的奶奶，急忙接听：“奶奶，对，今天下夜班。嗯，在家呢，刚睡醒。行，那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挂了电话，黎欣桐洗头洗澡，吹干头发换了衣服就出了家门。
家里距离张彦平爷爷奶奶家不算远，坐地铁坐公交都行。
小区门口有水果店，黎欣桐买了点水果去地铁站，很快就到了张爷爷家。黎欣桐有钥匙，开了门换鞋：“奶奶，你让我买的蓝莓和果冻橙都买了，我还给你买了一个西瓜。爷爷呢，又去钓鱼了？”
“没，下棋去了，我和他说了回来的时候顺便去菜市场买鱼，晚上我给你炖鲫鱼汤，我知道你爱喝。”张奶奶笑眯眯走过来，银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在脑袋后面盘成一个卷。
一身蓝色的改良旗袍，配着珍珠耳环，看着特别有气质。张奶奶年轻的时候就长得漂亮，老了也是漂亮又有气质的老太太。张奶奶脾气也特别好，说话也总是笑眯眯的，声音也温柔。
“还是你会挑，每次给我买的蓝莓个头大还饱满，特别甜。”张奶奶吃了一个蓝莓，还往黎欣桐嘴里塞了一个。
黎欣桐嘴里顿时甜滋滋的，充满蓝莓的味道。
“走，我卡这一关两天了，怎么都过不了，你帮我。”张奶奶把黎欣桐拉到客厅，把自己的手机解锁递了过去。张奶奶和张爷爷不一样，张奶奶是个特别的老太太，不但不抵触新鲜事物，反而特别喜欢。
因此张奶奶手机玩得和年轻人一样溜，经常和年轻人一起用手机K歌，玩QQ空间。B站她有追着的UP，还会发弹幕和一键三连。游戏玩的也多，不过打打杀杀的张奶奶不喜欢，偏爱三消游戏和时间管理类的游戏。
最近张奶奶迷上一款三消游戏，有色彩缤纷的三小关卡还有剧情，玩游戏积攒点数走剧情，完成剧情整修、装饰豪宅的任务……玩法比较多，很让人上瘾。尤其是三消关卡，有独特的道具和爆炸组合，纸飞机功能也花样繁多。
张奶奶都玩到600多关了，然后卡在红色的超困难关卡这里。
黎欣桐也玩这个游戏，最近刚过1200关。
“奶奶，现在游戏可以在团队里请求协助，这样就不会再卡关卡。”黎欣桐一边帮张奶奶闯关，一边介绍游戏最新玩法。
“我知道。我就是想炖鱼汤给你喝，游戏是顺便。”张奶奶笑得两眼弯弯犹如月牙，转手就把一个蓝莓塞进黎欣桐的嘴里，等她吃完了再喂一个，投喂得不亦乐乎。
黎欣桐每每想开口，结果刚张嘴就被塞一个蓝莓。一来二去，她买给张奶奶的蓝莓都进了自己肚子。等最后一颗蓝莓吃进肚子，黎欣桐抓住机会刚张嘴，就被塞了一大片果冻橙。
果冻橙的果肉特别饱满，水分含量很多，味道也是一级棒，受到全家欢迎。
黎欣桐嘴里塞了一大块果冻橙，瞪大眼睛看着张奶奶。
“对，你猜的都对，我就是故意的。不这样做，你老不记得吃水果，饭也不好好吃。你看你，刚嫁过来那会儿脸上还有点肉，现在瘦的跟骷髅架子有什么区别？”张奶奶笑着把一整个果冻橙都喂给了黎欣桐，这才满意地拿湿巾擦擦手。
“谢谢奶奶。”黎欣桐眼圈红了，声音也是瓮瓮的。
“最近张彦平又犯错误了？”张奶奶问。
黎欣桐点头又摇摇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张奶奶温柔地摸了摸拍了拍黎欣桐的手：“好孩子，辛苦你了。我儿子不着调，儿媳妇跟小绵羊似的，有心也无力。张彦平从小就有主意，特别倔，但人是好孩子，对工作和你都很有责任心，没坏心眼。”
黎欣桐心说，张彦平没坏心眼？会骗她一愣一愣的？
“你俩吵架，一般人家肯定是先让孙子道歉，然后再劝孙媳妇大度点，忍一忍。可是奶奶也是女人，知道当女人的苦。所以啊奶奶不会说这种话，奶奶支持你。”
“不过话说回来，这人活一辈子哪有不犯错的？犯了错，要给人认识错误，改正错误的机会是不是？”张奶奶握着黎欣桐的手，满脸温柔。
第八章 拙劣谎言
黎欣桐咬着唇瓣，泪水在眼底翻滚。
张奶奶怜惜地拽了几张纸抽，帮黎欣桐擦眼泪：“你这孩子，怎么哭了，奶奶多心疼？奶奶不是劝你忍着，也不是为张彦平说话，奶奶就是希望你给他一个机会。”
“这孩子昨天开始纠缠着我。训练一结束就给我打电话，说你不理他好几天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他还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奶奶，我就是还没想好……”黎欣桐哽咽着，心情犹如坐过山车般大起大落。
张奶奶笑呵呵出主意：“你和奶奶说说呀，我这孙子到底犯什么错误了？我帮你出主意收拾他。”
“奶奶。”黎欣桐抱着张奶奶哭了一会儿，止住了泪才说起心事。
张奶奶认真听着，等黎欣桐说完了暗中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出多大的事，结果就这？哎，到底是小夫妻，年纪都小啊。
“没想好就多想想。”张奶奶不担心了，笑得更和蔼可亲。
俩人说话间，张爷爷回来了。
张奶奶看到张爷爷手里拎着菜，把手机让黎欣桐手里一塞让她帮自己闯关，自己过去拉着张爷爷去厨房帮忙，顺便说悄悄话。黎欣桐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洗了把脸，想去厨房帮忙就塞了一盘刚切好的西瓜，让她客厅吃着玩着去。
黎欣桐端着西瓜回答客厅呆坐了一会儿，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张彦平这几天发早安和晚安的信息都很准时，但是她一直没回复。张彦平也有打电话来过，只是刚好她去急诊室帮忙，比平时忙没时间接电话。
黎欣桐估摸着这人，还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
她想了想，给张彦平回了一条信息：“等你集训结束回家再说你的事，别再求助外援，没用。”
张彦平：“收到，只要老婆别不理我就行。”
黎欣桐没想到张彦平会秒回，这个时间他不应该在集训吗？
“你没集训？”黎欣桐忍不住问了一句。
张彦平：“……休息十分钟。”
黎欣桐沉默，这不是又骗她吧？
一想到欺骗她的原因只有一个可能，黎欣桐坐不住了，正想给张彦平拨电话结果反而是他先打了过来，阴差阳错就接听了。
“老婆，我想你了。要不是身边都是臭小子，真想跟你视频……”
呵呵，谁信谁傻瓜。
不视频，还不是害怕她看到他受伤了。到这种时候，还不肯说实话！
黎欣桐磨了磨牙，没说话。
“老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你说这边都是大小伙子，身上都臭烘烘的，谁不想回家抱着香喷喷的媳妇啊？这不是工作嘛，集训也是为了锻炼我们，身体素质提高了，危险系数也降低了对不对？”
“对……”对你个头！
黎欣桐气得挂了电话。
张彦平拿着手机愣了几秒，这是没给人撸顺毛，反而又气炸毛了？
“班长，东窗事发了？”宋明凑了过来，一眼瞧见张彦平和黎欣桐的聊天页面，眉头顿时皱起来。这几天黎欣桐没搭理张彦平，因此聊天页面内容特别简单。
早安，巴拉巴拉一堆。
晚安，巴拉巴拉一堆。
宋明叹为观止：“班长，你这上下班打卡呢？太没情趣了吧。”
“什么打卡，这是报平安。你嫂子总担心我有危险，所以早上起来和晚上休息，我都习惯给她说一声……”张彦平一边解释一边看聊天页面，平时没觉得哪里不对，刚刚宋明这么一说，好像看着是挺像那么回事的。
一早一晚，可不就是上下班打卡？
张彦平惊出一脑门子冷汗，他以为这样做的举动目的是让黎欣桐心安，但是好像目的不但没达到，反而还有点给夫妻感情拖后腿的嫌疑。难道黎欣桐是因为这个，生他的气，怪他没情趣，不像恋爱那会儿浪漫了？
这会儿，张彦平胡思乱想，丝毫没往受伤的事上去想。
做梦他都想不到，黎欣桐不但知道，还因为他说谎的事在生闷气。
黎欣桐挂了电话，气得脸颊鼓鼓的，随手把手机丢到一边。生了会儿闷气，黎欣桐往厨房看了一眼见张爷爷和张奶奶有说有笑一起做饭，眼里是藏不住的羡慕。
如果她和张彦平可以像张爷爷和张奶奶，过一辈子，恩爱一辈子该多好。
“欣桐，吃饭啦。”张奶奶温柔的声音，将黎欣桐从繁杂的心情中拯救出来。
吃过了晚饭，黎欣桐又陪着张奶奶玩了一会儿游戏就准备回家。她在玄关处刚换好鞋，张奶奶就递给她一个保温盒和一个袋子，“袋子里是我给你做的菜，有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菠萝咕噜肉，回家就放冰箱留着明天吃。保温盒里是吃剩的鱼汤，你一会儿给张彦平送去。他犯了错，也就配吃剩菜剩饭的了，排骨和咕噜肉不给他吃。”
“奶奶……”黎欣桐握着保温盒的手一下握紧了。
奶奶这是变着法的，安排两个人见面的机会。
“你要不愿意去，就把鱼汤拿回去晚上加餐。别放过夜啊，不好喝。正好晚上多吃点，养白白白胖胖的。”张奶奶笑眯眯的，也没硬劝两人和好。
黎欣桐反而不好意思拒绝张奶奶了：“那我去一趟吧，放门卫就走。”
“行，你开心就很好，不用管张彦平。”张奶奶乐呵呵没反对。
黎欣桐拿着东西坐上地铁，去了消防中队。消防中队距离地铁口不算近。黎欣桐又不太想去，走得就比平时慢，十五分钟的路愣是蘑菇了半个小时才到。
站在消防中队门口，黎欣桐心情颇为复杂。
“嫂子来找班长啊？我这就去给你喊人啊。”宋明正好来门卫室取信，看到黎欣桐热情地打了声招呼，人就蹿了出去，比兔子还快。
黎欣桐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跑没影了。
等她回过神想走，张彦平一阵风似的冲了出来，然后在黎欣桐身前一个急刹车停住了。
张彦平眼睛亮晶晶的，眼睛里好像有漫天星光：“老婆，你来看我了啊！”
黎欣桐一言难尽地看着张彦平，可真难为他这么会儿的功夫还记得戴了帽子，把头顶的伤给遮掩住。他也不觉得穿着军背心和长裤，配出勤的橘红色帽子，更奇怪？
黎欣桐想到张彦平拙劣的谎言气就不打一处来。
“怎么，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了？”张彦平看着黎欣桐生气的模样，有点手痒。黎欣桐眼睛长得特别好看，又圆又亮，生气起来鹅蛋脸鼓起来，特别像是在嘴里藏了食物的小松鼠，特别萌。
忍了忍，到底没忍住，张彦平捏了捏黎欣桐的脸颊。
“别动手动脚的，我还没原谅你。”黎欣桐气鼓鼓地推开张彦平的手，然后把保温盒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走。走得太快，张彦平还没反应过来去追。
等他反应过来，黎欣桐又转身折了回来。
“差点忘了，你受伤了不能喝鱼汤。”黎欣桐把保温盒拿回来，从张奶奶给他准备的袋子里拿出一个盒子，“这是糖醋排骨，你晚上和同事分了吃吧。”
“……受伤的事，你知道了？”张彦平如坠冰窖，终于知道媳妇为什么生气了。
“对。”
“等你集训结束，咱们算总账。”黎欣桐气呼呼走了。
张彦平彻底傻眼。
第九章 正式调岗
叮叮咚咚。
自从张彦平知道黎欣桐生气的真相，就开始电话和微信轰炸。黎欣桐不接电话，他就没完没了发微信道歉。假如让黎欣桐原谅是一道数学题，那张彦平短短一天时间提交了几十种解题方法，也是真牛。
黎欣桐看着张彦平花式道歉，特别无语。
而且这人好像突然就开了窍似的，早晚固定打卡的时间没变，但是内容不一样了。黎欣桐不禁想起了刚和张彦平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风趣幽默。
其实，他一直没变过。
只是工作忙碌，集训和出现场的时候比较多，早上没时间就匆匆说一句早安；晚上折腾一天累了，可能说一句晚安倒头就睡了。
“这人……”黎欣桐心里的气其实早就散了，再说她生气一大部分原因，还不是因为张彦平受伤？
至于善意的谎言什么的，反而并不重要。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又到工作日。
因为急诊室缺人，黎欣桐的调职申请最短时间批复，这次上班她就是急诊室的一员了。同时她的工作时间也有所调整，她以前的科室是24H班制，是需要专人管理又工作不繁忙的岗位。平时没工作的时候可以在医院休息，这样既能保证重要岗位的专人管理，同时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又可以作为支援人力库使用。
调来急诊科后，工作制变成了12H班制。
看起来时间短了，但是因为工作量比普通科室大，往往在临近下班的时候会特别疲劳。也正因为如此，黎欣桐主动调来急诊室的行为，才会在护士群里引起轰动。
大家都觉得她傻，因为医院里最累的科室就是急诊室和小儿科。
“金眼科、银外科，累死累活妇产科，腻腻歪歪大内科，一钱不值小儿科，死都不去急诊科……你怎么就申请去了急诊科呢？”蔡箐看二傻子似的看着黎欣桐。
黎欣桐来之前科室办手续，同时拿走更衣柜里的东西，正好遇到前同事。
“我这一去，你们不就解脱，不用担心被安排去了？”黎欣桐笑了笑，她知道大家都不喜欢调取急诊室。
因为急诊科不仅工作忙、苦、累，绩效还不高，并且是医院暴力高发的科室，而且永远不知道一个患者是什么病，随时都可能忙通宵，并且也是最容易引发医疗纠纷的科室。
蔡箐脸色变了变，这话真心接不了。
黎欣桐也没想和她聊，快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更衣柜的钥匙交给护士长，就去急诊科报道了。这边白班的护士长叫王雪，在医院工作了十多年，工作经验丰富，长得好像江南水乡的软妹子，实际上性格又呛又辣。
当然对待病人，她春风般温暖；只有对待工作上偷懒耍滑的护士，才会化身战斗机。
“小黎，你可是独一个主动申请调来急诊科的，可真是个好样的。”王雪把新的更衣柜钥匙递给黎欣桐，同时快速介绍了一下急诊科，“咱们这里就像一个战场，危重的患者多，病人的病情变化很快，随时都有危险。”
“这里的工作比较辛苦，经常面临抢救和各种突发状况，但是对自身的提高也是迅速的。很多优秀的护士管理人员，都出身急诊科。所以好好干，让自己成为最优秀的人。”
“这是急诊科护士工作职责，距离正式交接班还有十分钟，你赶快看了然后交接工作。你今天刚过来，两眼一抹黑容易抓瞎，我安排人带着你，以后就都靠你自己。我的原则就是，人可以笨但是不能懒，偷奸耍滑的都给我滚蛋！”王雪竹筒倒豆子一般，哒哒哒把话一口气说完了。
黎欣桐忙不迭点头：“我记住了。”
随后她认真看了一遍工作制度，就到了交接班的时间。两班交接的时候，王雪简单介绍了一下黎欣桐，还有另外一个从别的科室调过来的男护士张康，就匆匆安排今天的工作。
许平刚做完一台突发心脏病手术，出了手术室就看到一堆人围在一起看热闹。热闹中间，是两家人在打架。这种扯皮的事，在急诊科经常遇到，但每次遇到都特别心累。
许平错过身，正好遇到楚研：“看到你来，我就知道我该下班了。熬了一晚上，想着可算下班吧，结果又来一台手术。”
“急诊室快换班的是，是突发事件最多的时候，这都是常事。”楚研说着往那边人群看了一眼，眉头高高挑起，“这是把医院当做自己家里了，想闹就闹？”
“你这急脾气可别管这事，我看护士已经过去劝架了，实在不行就喊保全人员。”许平赶快揽住楚研。别看楚研和他年纪一样，但是论资历和能力，他比不上楚研。
可他早就升为主任了，楚研还在副主任医师挂着呢，就因为这个路见不平的火爆脾气，才错失升职机会。
“……我知道了，你快下班吧，不然一会儿突发事件又得加班走不了。”楚研不耐烦地摆摆手，大步朝闹事的地方走。刚走两步她又停下来，因为看到黎欣桐匆匆赶来支援。
周围攘攘熙熙的，也不知道她和家属说了什么，居然不闹了。
两边冷静下来，人群没热闹看，慢慢就散了。
“护士，我被小区里的狗咬伤了……”
“护士，手摔伤了，往哪边看医生啊……”
“护士，我孙女烫伤了……”
黎欣桐忙得不可开交，到处都喊护士，一喊护士，她这心就提到了嗓子眼，得赶紧冲过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忙了好一会儿，就到了中午。
在这边吃饭也和战争一样，根本没有坐在一起好好吃饭的时间。基本上就是大家轮换着，你吃一口我吃一口，将就着填饱肚子就行。就连喝水和上厕所的时间，都得看运气。
楚研正在给被狗养伤的病人开处方：“去交钱领药打针。以后被狗养伤，去疾病预防中心打疫苗，不用来挂急诊。”
“医生你这是咒我呢，还以后再被咬伤……”病患差点哭出来。
黎欣桐正好走过来，听到急忙帮楚研解释：“医生不是这个意思，她是好心叮嘱你，要去打疫苗。你这是被小区业主养的狗，报警没啊？”
三两句话，注意力就被转走了。
病患这次真哭了：“我这倒霉催的，如果是业主的狗，我还能要一笔医疗费。怎么偏偏就是流浪狗，脏兮兮的还特别凶，这被咬了上哪里说理去啊……”
“有事找警察啊。你回去报警，把狗抓走就安全了。”黎欣桐扶着病患走出诊室，然后很热心地给他指路，告诉他去哪里交费领药，再去哪里打针。
第十章 突发状况
时间飞快流逝。
快到交接班的时候，黎欣桐忙得团团转，医生们也是一样，累得都不想开口说话。隐隐约约的，黎欣桐听到病患排队的时候提到什么火灾，不知道哪里有起火了。
她想着下班给张彦平打个电话问问，别又是倒霉的正好在他们管辖的范围起火。
“护士……”
“来了来了。”黎欣桐马上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匆匆跑去接待病患。
“黎欣桐，晚班护士不够，你辛苦一下加一会儿班。”王雪路过黎欣桐身边的时候，匆匆通知一声又奔赴下一个病患。在急诊科工作就是这么忙，哪怕是工作通知，也是看到的时候打声招呼，根本没时间特意通知。
至于思想工作？
来急诊科的人都知道在这边上班犹如打仗，还需要做工作？肯定不需要，大家都觉悟高着呢。
黎欣桐接到加班通知连生出想法的时间都没有，就忙着去照顾其余病患了。急诊科每到交接的时间，总是最忙碌的时候，突发事件也多。
眼看着晚班人员就要过来交班了，突然有救护车拉来了重症疾患，急诊科又是一番忙碌。
同时，公路上警车呼啸。
张彦平这会儿正在奔赴火灾现场，手里拿着手机，再三犹豫后还是没给黎欣桐打电话。听说只是一家酒店后厨起火，小火好灭，应该没有危险就别让黎欣桐担心了。
“班长，快到了。”宋明提醒。
“知道了，通知大家做准备。到现场后，首先查看燃烧物的性质、火势的大小，燃烧部位以及是否有人员被困，如果有要先救人再救火。”尽管救火原则大家都一清二楚，但是张彦平还是再三叮嘱。
出现场必须谨慎再谨慎，一个小失误随时都能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很快，消防车赶到现场。
这是一条美食街，起火点是一家火锅店后厨。听说是厨师操作不慎，导致油锅起火，起火的时候人不在跟前，等回来的时候吓蒙了忘记救火。等反应过来找到消防器材，发现不会用灭火器。
水火无情，刚起火的时候没有灭火，火势就控制不住了。
再加上最先起火的是油锅，周围又都是助燃物，这火起来后就越来越大。
张彦平赶到的时候，店铺周围围了一圈人。警方和消防车脚前脚后赶到，警察正在拉警戒线，驱赶围观的人群。张彦平带着人穿过警戒线，走进火锅店。
一边走，他一边让人检查了里面的消防安全措施以及安全通道。
正说话间，有两个员工慌慌张张跑出来，其中一个因为过于恐慌还摔了一跤。
张彦平急忙跑过去扶起两个人，一边询问里面火灾情况，有没有被困人员一边普及正确的消防知识：“遇到火灾的时候，用湿毛巾捂住口鼻，弯腰逃生。”
“谢谢，我记住了。”
两个员工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冲出火锅店。张彦平则是带着宋明和其他人继续往里面冲，严格按照火灾救援原则进行地毯式搜索，寻找被困人员；另一组则是去确认火势大小，施展救火。
两组同时行动，配合默契。
正在这时，突然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哭哭啼啼冲了进来：“啊啊啊，我的火锅店啊。”
“啊啊啊，我刚从银行提的现金还没来得及带走……”
“干什么的？没看救火呢，来捣什么乱？”宋明眼疾手快，把女人拦下。
“我的店铺我怎么不能进了？我告诉你，火灭不了我就投诉你们。还有我的钱啊，你别拦着我，好几十万呢，被火烧了你赔得起吗？”火锅店老板娘推搡宋明，推了两下没推开就骂了起来，一边骂她还一边抓挠。
宋明再厉害，也架不住对方撒泼不讲理。
拉扯间，装饰天花板的铝格栅大片掉落，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了两人一跳。固定铝格栅的轻钢龙骨被铝格栅拽下来，直奔二人砸下。老板娘回过神还想冲进去抢救她的钱，根本没发现一瞬而至的危险。
危急时分，宋明争分夺秒推开老板娘，不料老板娘一个趔趄摔倒的同时还抓了宋明一下。宋明摔在老板娘身上，轻钢龙骨砸下来正好落在宋明的右腿上。
咣当——
伴随一声巨响，宋明疼得闷哼一声，晕死过去。
“色狼啊——”老板娘不但没搞清楚状况，等回过神就开始撒泼。她一边疯了般地喊叫，一边发疯地抓挠宋明，很快就在宋明脸上和脖子上造成十多道抓伤。
每一道伤口，都泛出血丝来。
巨大的声响惊动了其他消防员，张彦平最先冲出来，就看到宋明被轻钢龙骨砸晕了，腿歪向一边呈现诡异的曲度。他心一颤，大步冲过来想要移开轻钢龙骨，发现抬不动。
“我在收银台这里，过来两个人支援！”张彦平急忙喊人。
在厨房救火的人听到对讲机中的命令，急忙冲了过来。他们看到这边的状况同时心颤地低呼了一声，马上冲过来和张彦平一起把轻钢龙骨移开。
“我背宋明出去，安排一个人把她带出去。”张彦平背起获救的宋明，弯腰往外冲。
老板娘这会儿已经懵了，两眼发直。
消防员无奈只好把她背起来，跟着张彦平的脚步将人背出火场。
外面也是一片混乱，尽管有警戒线，但是依旧阻拦不住群众看热闹的心。看见消防员背出来人来，群众顿时炸开。
正好这时，救护车赶到。
张彦平冲出警戒线，把宋明及时送上了救护车。
“腿断了，发现的时候已经陷入昏迷。”张彦平跟随车医生介绍了情况，看着救护车离开转身摘下帽子深呼吸两口气，正准备重回现场迎面就对上了哭哭啼啼的老板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老板娘一边哭一边拦着张彦平不让走，看样子知道做错了但是抹不开脸道歉。张彦平冷着脸，虽然不知道事故现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光看着老板娘抓挠宋明撒泼的举动，多少也能猜个大概。
“能不能帮帮我，我取出来的现金还在里面……”老板娘哭着哀求。
就这？
不道歉光想着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