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传》~第207篇
文彭是真正的中国文化贵族,开明清篆刻风气先的鼻祖!
文/卢秀辉
文彭(1498年—1573年)字寿承,号三桥,别号渔阳子、三桥居士、国子先生,长洲(今江苏苏州)。文徵明长子。
文彭是文徵明长子,就这个原因他就能搅动书画圈了。君不见,当代一事无成的名家公子,张口我爹,闭口我爷爷,哪个混的不是风生水起?哪个不是一帮拥趸,抬着、惯着、吹着?中国人风气如此!不过,外国人也很在意这些,那些个贵族,历数前人,洋洋自得。看样子,是人类共性如此!
文彭的先祖是南宋宰相文天祥!文天祥,在中国是家喻户晓的人物。文彭的祖父是文林,温州知府,苏州重要文人,有《文温州集》、《琅琊漫钞》等。
文彭的父亲文徵明,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是“四绝”的全才,与沈周共创“吴派”。在画史上与沈周、唐寅、仇英合称“明四家”或“吴门四家”。在诗文上,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至于文彭的伯父,儿侄辈、孙子辈,更是代有人才。孙子文震孟,更是一雪曾祖文徵明屡试不中之耻,高中科举状元。文家是中国不折不扣的文化贵族,可是查遍文氏子孙诗文,从没有以此自诩!奇哉?不自吹自擂,可能是文家文脉昌盛的秘密。他有《徽州吴君得妙法制墨赋诗赠之》诗一首,诗云:
新安松枝烧不绝,
红霞碧燄相纠结。
收烟调捣三万杵,
练作玄霜乌玉玦。
设来几案对端侯,
云浮烟散光腾彻。
落纸三年不昏暗,
一点霜纨漆无别。
廷圭巳矣潘谷死,
此道只今谁得比。
水晶宫客汪廷器,
吴郎继之真二美。
时时赠我两三丸,
光黑异常心独喜。
日日用之无间断,
经岁方能半寸毁。
黄金可得奈墨无,
莫轻目前惟重耳。
嗟余不欲磨世人,
愿得一笑临池水。
而文彭更为人顶礼膜拜的是,自文彭以降,一致公认他为中国篆刻流派的祖师爷。由于他的出现,明清篆刻流派的滥觞,终于汇成汪洋大观,都是拜他而赐恩泽永远。当然,没有文彭的出现,中国篆刻流派的滥觞,还是会到来。但是,至少在黑暗中还要摸索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文彭之前的篆刻有没有流派?
文彭之前,篆刻用材不具备便利性,当时用材多用硬质,诸如金银铜金属、玉质、角质、牙质。而文彭所作牙章,亲自落墨,然后,请南京的李石英镌刻。
因为文彭无意中解决了篆刻用材的便利性问题,才致文人用印滥觞。传说,文彭在南京国子监附近,遇一老农挑两筐石头,边上一驴也驮两筐石头,因货卖与店家发生争执,询问之下,方知店家不肯另出力资。他当时很是好奇石头的用途,遂与农人攀谈,得知货与店家是做“宝石”用。他又细问了店家加工方法,一时兴起,买下了四筐石头,付双倍力资请农人帮他送回家。请工匠剖开,见石材各种冻透,还有各种颜色,试之手上,更是温润如玉,切削如意。由此,打开了中国篆刻的新天地。从此,结束了中国二千多年以铜玉硬材为印的旧时代。
自有传承,就有流派。在传承中,有了喜好,便有了着力点,而每个人不同的着力点,就是流派开始的温床。文彭之前的流派,是不自觉的,且带有盲目性的。战国、秦汉印,因为印章的庄重用途,决定了当时的印章必须用古体篆书。毋庸置疑,受当时隶书实用性的影响,篆书也多少因此而变化。宋元印章,在形制、内容、用途、形式,相对战国、秦汉印,变得多样、丰富。巨大的官印与小巧的私印的不同;表现文人情怀与个人信记的不同;宗教、民族专用印与楷书、隶书、花押等印章的不同;这些不同只是多样性的不同,而不是自觉的为艺术的不同。主要是工匠所为,与文彭的由文化人亲历亲为,有着本质的不同。所以,表现出来的异彩纷呈,只是后人给予的发现。文彭在《访顾子谏龙石山居》一诗中说:
爱尔村居好,幽栖兴不穷。
晚烟凝树白,霜叶映山红。
饭煮香粳稻,茶烹顾渚风。
明朝向城市,不必念泥鸿。
自文彭始,他的篆刻除具有“开朝华而启夕秀”的承上启下的意义,他还创立了中国第一个篆刻流派“吴门派”,亦称“三桥派”(文彭号三桥)。一时篆刻之风大起,参与的文人、书法家和画家众多,文彭当仁不让地成为了盟主。以苏州为中心,学习文彭的有何震、苏宣、王伯钦、陈万言、李流芳、归昌世、顾听等。明代朱简说:“自三桥下,无不从斯、籀,字字秦汉,猗欤盛哉!”
文彭的篆刻作品以安逸典雅、沉静清丽为特点,追溯汉法,取宋元遗风而自出新意。他刻印讲究六书,篆文不涉怪诞,直接叩问秦、汉玺印,文彭印章在当时工匠一统天下的局面下,终于为文人挣得了一席之位,使印坛面目为之一新。石材因便于镌刻,使印章边款的创作,有了可能,首开边款创作风气,让边款的创作有了浓厚的文化气息。从此,文学之士用印便逐渐改用石章,自篆自刻大为盛行,对篆刻艺术的快速发展起到了很大的促进作用。篆刻进入了以文士为主体、个性为特征、名家辈出的石章时代。他提出篆刻应以六书为准则,用自己的创作实践他的理论,使篆刻独成门类,与书画成三足鼎立的局面。
文彭以后,他的弟子何震另开新派,成就了“徽派”(又称“皖派”)。对篆刻史影响巨大。他的学生中更是有不少人成了大师级人物,印学得到了飞跃式的发展。何震说过:“六书不精义入神,而能驱刀如笔,吾不信也”。时至今日,何震此话已经过时了,当代印人,不通六书者,遍地皆是。
文彭家学渊博,才华出众,诗文、书画、篆刻均造诣很深。他善写墨竹,老笔纵横,点染之间,尽见胸中块垒。他在所作《墨竹图》轴中自题:
我爱江南小满天,
繁花销尽竹娟娟。
北窗自展南华读,
时有凉风到枕边。
他还兼工山水,也能花果。文彭少从父学书画。竹石兰草是他非常擅长与喜好的创作内容,他画得墨竹,笔力雄厚,直逼宋人文湖州。他爱用渴笔刻画荆棘的卷曲缠绕,淡墨的书写则表现出了兰叶舒展的姿态,俯仰开合、生动活泼的兰花更是点缀出了栩栩如生的状态,而后又蘸取墨汁来描绘韵味十足的杂草,与题款遥相呼应、和谐自然。
文彭的山水画也是他喜好的绘画题材,他的山水画继承了其父文征明的画风,在他的画中尽显一种苍郁之风,这也是他的山水画的突出特点。细观其画作可见,文彭的画风上探元人风貌,将其融入自身创作,吸取了吴镇的技法和风格范式,继承了吴镇苍郁的体貌特征,朱谋垔在《画史会要》中说:“彭画苍郁,嘉画疏秀。”他画作之中的山石和树木,继承了吴镇在画法运用之上的特点。文彭在景物安排上,常常会在画面之中布置几棵树木,而且这些树不会含糊抽象,而是皆可道明画中所画为何种树木。松树历来被文人们所推崇和敬仰,它的那种坚韧不拔、不随波逐流的隐士形象被人们融入到艺术创作中去。
画松树可表明画家正气凛然、高洁质朴的人品,因此,文彭的画中经常出现古松的形象。观其画作的布置,在近景之处不会出现杂树,而是会选择枝繁叶茂、苍翠挺拔、树根盘曲错节的古木作为画面的形象,从而来赞扬其顽强坚韧的品质与精神。研究文彭的画作,可以观察到他在树木的选择与安排之上完全继承了前人吴镇的处理方法。文彭在画石的技法上运用了披麻皴,墨色为淡墨,画山之时会在山头用浓墨再加以蘸水的画法来点染青苔。他的画作用笔苍劲,设色厚重浓烈,实在是吴镇画风很好的追随者。
文彭精书法,少承家学,文氏父子,用“家学”二字名副其实。文彭初学钟(繇)王(羲之),后效怀素,自成一家。晚年全力学习孙过庭,他在草书学习的取法之上,注意博采各家,但又不拘泥束缚于前人,而是在继承中有所创新与发展,逐渐在实践中摸索到了属于自己的风貌。闲散中不失章法,错落有致,神采风骨,用孙过庭的方法写文徵明。父亲以书名当代,对他形成了巨大的压力,所以,他一生试图突围。然樊篱已久,岂是个人能力能为?他的篆、隶最见精粹,他致力于篆刻,何尝不是艺术上的新生?有一点,说文彭是诗书画印大通者,一点不为过。
卢秀辉有《为文彭歌》一首,诗云:
眼前巍峨峰,
催着登云履。
叹却此来甚辛苦,
待我来时君入睡。
不敢望门急,
唯叹高松立。
入山静坐众妙中,
危言曾动惊万势。
印学认君是宗父,
画出家学冰壶碎。
更有诗句不蹇塞,
书学岂敢独颠踬。
数艺入海得浮窾,
一事能狂无须愧。
困在林下曾为饥,
不妨村醪入醉许。
探山如腹饱,
赏艺似直醉。
世事耸翠观,
老眼羞将跪。
不见吾狂耳,
惹我垂清泪。
我因见懒墨已瘠,
常恨不学心频闭。
紫微标致凤翼看,
停云沉酣求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