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因为他是个太监。
一个有着温润君子样貌的,无根之人。
得知这一噩耗,身为二十一世纪好吃懒做小能手、无敌霹雳穿越女、相府痴傻嫡小姐的我,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1
我叫白飘飘,是二十一世纪社会主义的伟大接班人。
本来我在家吃好喝好,享受人生,结果吃零食太快,卡着了嗓子,当场窒息,再次醒来就成了大周朝相府嫡小姐。
唯一的嫡小姐,白飘飘。
我平生没啥大爱好,就喜欢吃喝嫖赌,尤其是白嫖,也许我名字正好应了个景。
我一看这身份,正室的女鹅(女儿),高兴得差点晕过去。
正寻思着这穿越值啊,整个相府还不是任我驰骋,结果我一打听方才知道,这身子原来竟是个痴傻儿,整日里最喜欢流着哈喇子,管别的男的叫爹。
于是乎,这身子荣幸地被卖给了大周第一宦官,就在我穿越过来的当天。
美其名曰结亲,实际上不过是被我爹做了个交易,当成物件送出去。
把事情都理顺当,我盘腿坐在闺房,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才穿来第二天,就被迫成了一个太监的未婚妻,这下怎么办?
一想到三个月后就要嫁过去,我一拍大腿从地上坐起,扭头看向丫鬟旺财。
旺财长着圆圆脸,在我门口坐着打瞌睡,口水滴答滴答的。
「旺财!」我中气十足吼道。
「啊!婢子在!」她惊了一下,睁开眼,站起身,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我蹙了下眉,严肃道:「我马上就要嫁给太监了,不能坐以待毙。」
旺财全然没想到小姐怎么突然聪明了,她恍然大悟点点头,「小姐说得是,那咱们干啥去?」
干啥去?
我哼了一声,抄起旁边的鸡毛掸子就往门外走,「当然是去找墨淮之,让他退亲!」
那权倾朝野的宦官,叫墨淮之。
「好嘞!」
旺财高兴地应了声,颠儿颠儿地跟着我往外走。
我扛着鸡毛掸子,摸出院子,绕过府里的下人,来到府里犄角旮旯一处居家必备的狗洞前。
这个时间点,我那嫌弃死我的丞相爹定是不会让我出门的。
但为了我的人生性福,我白飘飘拼了。
「走!」朝旺财招招手,我撅起屁股,率先往外爬去。
狗洞颇为好钻,大抵是被那个同样嫌弃死我的泡妞高手兄长给钻大了。
我一点点扭着身子钻出去,正要看到黎明的曙光,就被外头一个人拦住了路。
一双月白色的金丝线靴子,停在我眼前。
我一愣,下意识抬眸看去。
墨发冠起,睫如羽鸦,黑眸潋滟,鼻梁高挺,唇色点绛。
是一张润玉无双的脸。
「太帅了!」我下意识地惊叹一声,随即想起自己的尴尬处境,对面前微笑着看着我的帅哥咧嘴一笑,「麻烦让让。」
帅哥唇角的笑扩大,像柔柔的暖风。
他成心地又往我脸前走了一步,几乎要对到我的鼻子,垂下眸道:
「在下墨淮之,不知本人的未婚妻白小姐,这是要去哪?」
2
虽然你帅,但乱攀未婚妻是犯法的,你晓得伐?
我在心里嘀咕一句,张口就道:「我去哪关你……」
话说到一半,我突然反应过来。
等等,墨淮之?
我一个激灵,瞪着他脱口而出,「你就是我的宦官丈夫?」
空气安静了一瞬。
墨淮之好看的眼睛蓦地一凉。
我虎躯一抖,有点心虚地盯着他看。
墨淮之很快就恢复温和的笑容,往后退几步道:「原来白小姐是个如此心直口快的……非痴傻之人。一直堵着白小姐的路是在下的不是,白小姐快爬出来吧。」
说罢,他立在一边,低头含笑看着我。
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凉薄。
我维持着爬出来的撅屁股姿势,尴尬地抬着头瞅他,正要说点什么缓解气氛,就感觉一股气由肠胃发出,飞快地冲出身体。
一个紧张,我下意识就放了出来。
「噗——」
一声缓慢闷响的屁,缓缓出现在狗洞后面。
呃。
真是对不起旺财。
人生真是处处充满尴尬。
我窘迫得耳朵发烫,一边恨这屁来得不是时候,一边勇敢地去瞧他的脸色。
墨淮之眼神都没变一个,仍旧微笑着给我让路。
我心里生起一抹惋惜,动作麻利地从狗洞爬出来。
拍拍裙裳,我扯出鸡毛掸子,握在手里。
既然撞上了,那就顺便让他退婚吧,省得我白跑一趟。
墨淮之黑眸在鸡毛掸子上打了个转,目光放到我身上,微微一笑,「白小姐拿鸡毛掸子作甚?」
当然是威胁你了。
我刚一张口,就听见遥遥有声音唤我名字。
「白小飘,你挡着狗洞作甚?快快起开,我要进去!唉,你旁边的是谁?」
这声音,怎么有点熟悉?
我抬眸看去,就见远处一个扎高马尾的男子嫌弃地看着我,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五官俊朗,眉目略风流,跟我长得有点像。
从原主记忆里搜索了一下,我认出,这是我现在的同胞兄长,相府唯一的嫡子,白晏。
墨淮之看了看来人,眼眸一转看向我:「白小姐,用鸡毛掸子欺负从青楼回来的兄长,好像不太好。」
我看着他温雅有礼的模样,再看远处明显愣了下的白晏,眼皮一跳。
「你脑子不傻了?」
白晏脚步一顿,疑惑地盯着我,怔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随即怒火中烧:「好啊,你敢拿鸡毛掸子跟我打架了?」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到我前面,站定,看了眼旁边的墨淮之,又扭头瞪我,撸起袖子,「不傻了,你就学会给爹打小报告了?不错,还喊了帮手,你当我怕你!」
我眼皮又跳了跳。
「等等等等!兄长你听我解释!」
天可怜见,我就是想退个婚,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气氛僵持中。
「小姐,咱还去玩吗?」一道欢快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旺财终于爬了出来,喜笑颜开地跑到我旁边,解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你终于来了!」
我有了底气,抬起眼皮扫了两人一眼,「事情我待会儿再跟你们解释,现在趁没人发现,我们要不换个地儿……」
旁边,一道气得吐血的声音突然打断我。
「逆子!逆女!你们给我滚进来!」
喔,糟糕了。
我扭头看去。
丞相大人——我爹——不知是刚从同僚家串门回来,还是打算出去串门,正站在远处,胡子一翘一翘地瞪着我。
手里拿了个鸡毛掸子。
……
丞相府,前院正堂。
我和从青楼回来的白晏,垂着手站在中间,任由丞相爹破口唾骂。
吐沫星子横飞,白晏抹了把喷在脸上的口水,偏头瞪了我一眼。
我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我爹旁边,一个男子微垂着眸坐着。
他身穿一袭月白色的衣裳,料子轻柔飘逸,袖口衣领都用金丝线绣着,腰间系着一枚剔透的玉佩,看起来价值不菲。
他的面容也是极其温和,一眉一眼都带着春雨般的温润,唇角含笑,再配上这一身衣服,显得卓尔不凡。
只是这笑容,美则美矣,未达眼底。
我目光落在他身上,墨淮之似有所觉一般抬起眸,看向我。
我在他与我对上眼之前低下头,乖乖听训。
那道目光扫了我一下,收了回去。
我轻吐口气。
帅是真帅。
墨淮之,大周的司礼监。
他专门替皇帝抄写奏折上内阁的批文。而传宣谕旨,是宦官系统中权力最高的机构所掌管的事。
通俗地讲,臣子们上奏的事情,都是可以经他之手,并且下达决定的。
皇上将上奏的文书掌印秉笔都交给了他,视他为心腹。
墨淮之可谓是,真真正正地凌驾于万人之上,权倾朝野。
就是这样一个男子,又帅又能干,却是个彻彻底底没男根的太监。
所以,哪怕他一挥手就可覆灭半个京城,也没有哪家闺秀愿意嫁过去;愿意嫁的,都是没有背景卖儿卖女的,墨淮之不可能会娶。
最后,那个倒霉的人,就成了我。
想到这,我又惋惜地叹了口气。
不是我歧视,主要是我一生追求纵情享乐,宦官实在非我所爱,这婚我是退定了的。
「白飘飘?白飘飘!你听见我说什么了吗!」旁边的魔音灌耳让我回了神。
我抬头就看见我爹正抡着鸡毛掸子,气得像是在下一秒就能把我驱逐出门。
「没听见。」我理直气壮地抬起我的鸡毛掸子。
大家都是有武器的人,我白飘飘不怕你!
「你!逆女!」
我爹气得胡子掉了几根,他哆嗦着手,鸡毛掸子往我面前戳了戳,「墨大人是来交换生辰八字庚帖的,却被你闹了多少笑话!白飘飘,你必须现在,立马,给人家道歉!」
道歉?
我震惊:「凭什么?我又没做错!士可杀不可辱,我才不道歉!」
「你你你!」我爹怒目圆瞪,抄着鸡毛掸就向我挥过来,「本来就脑子不好使,你现在还不听话了,你是想气死我吗?!」
「打人啦——」
我扯开嗓子,嘹亮地嗷了一声,下一秒猛地推开身旁目瞪口呆的白晏,拎着鸡毛掸往里躲藏,「丞相大人殴打嫡女啦!」
「你闭嘴!」我爹气急败坏地挥出鸡毛掸。
嘿,没打着。
「丞相大人要谋杀我啊——」
我一边嗷嗷直叫,一边拿出一百米冲刺的速度,把大堂折腾得鸡飞狗跳。
「你!我要软禁你三个月!」我爹身手利落地追着我跑,同时再次抡出鸡毛掸。
躲开头顶的鸡毛掸,我看着前面含笑的墨淮之,眼睛一亮,敏捷地跳向他的座椅,躬身往后一躲。
于是乎,鸡毛掸子照着墨淮之的俊脸挥过来。
座椅上的墨淮之唰地一下抬起手臂。
「砰——」
鸡毛掸被他握在手里。
他一松手,碎成两半的鸡毛掸子掉在地上。
我爹震惊得瞪大眼睛,维持着揍人的姿势面向墨淮之,怔了几秒,他拱手颤声道:「请墨大人原谅本官的莽撞!本官是想教训孽女,不是想袭击大人!」
「哼!」
我抓着墨淮之的椅背探出头,对我爹吐了吐舌头,「本小姐脑子变好了,不是你们能随意欺凌的了!」
我爹暗暗瞪我一眼,「下官犯下如此大错,为弥补过失,本官和本官的逆女任由大人处置!」
我嬉笑的脸一僵。
这墨淮之一看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要是落在他手里,还能有好果子吃?
脑袋里闪过一道灵光,我双眸一亮,跑到墨淮之面前,盯着他的眼眸道:「小女犯了错,请大人收回结亲的想法,小女万万不敢再攀附您!」
说罢,我睁大眼睛,眨巴着看向他。
听了我的话,墨淮之眉毛微扬,勾起一抹笑,直视着我,似乎一眼就能洞穿我的心思。
「白小姐不用担心,我宽宏大量,说什么都不会取消了这门亲事的。」
「多谢大人宽容!」我爹反应极快地回道。
我笑容又是一僵。
「墨大人,您千万不要顾及我!」我痛苦地闭上眼睛,「我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不配嫁于金尊玉贵的墨大人,所以您解除婚约吧!」
这死男人做这么高的官,咋没点眼色?
「白小姐不必再说,我心意已决!」
他一挥衣袖站起身,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包装得很精致的册子,递给我爹,「丞相大人,这是墨某的生辰庚帖,不知白小姐的庚帖在哪?」
我忙道:「等等!」
我爹理都没理我,高兴地起身,匆匆忙忙拿出一个庚帖,丢垃圾一般塞到了墨淮之的手里。
「墨大人,您过目。」
墨淮之满意点头,收进袖子,弯眉笑道:「丞相大人请放心,定亲的事就说好了,三月后大婚。」
我急急上前一步,「你们有考虑当事人的意见吗?」
我爹喜笑颜开,「墨大人放心,不会出任何差池。」
墨淮之勾唇,「那就好,既然如此,墨某先告辞了。」
我爹应了声,欢欢喜喜地送他往府邸大门走。
我:「……」
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眼瞧着墨淮之就要走出去了,我咬咬牙,大步跟了上去。
「爹,我送送他,您快回去吧!」我笑着把前面的丞相爹连拖带拽地送进屋子。
「白飘飘,你好好送送墨大人!」我爹不放心嘱咐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赶紧送走他老人家,转身去追墨淮之。
他在前面不疾不徐地走着,还时不时地看看府里两边的景色,活像逛园子。
光看背影,确实看不出这人不是完整的男人。
我欣赏了一下这人的风姿,才跑到他旁边,站定。
墨淮之看了看我,停下脚步,「白小姐不是送我出去吗?」
我正了正神色,「墨大人,我有话对你说。」
墨淮之好奇地扬了下眉,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围墙,「去那说吧。」
我跟他来到僻静的墙角。
墨淮之停下,转身看着我,「不知白小姐想找我说什么?不过我还是想请白小姐快点说,毕竟我们还没成亲,孤男寡女终是不妥。」
我看着他含笑的眼眸,深吸一口气道:「你为什么非要娶我?」
墨淮之大抵是被我的直白惊讶到了,他微愣了下才道:「我与丞相大人说好了,他为我挡掉朝中不听我的话的臣子的谏言,我娶他那个……」他顿了顿,继续道,「那个没人要的痴傻女儿。」
话毕,他温和一笑。
「原来如此。」我把这话品味了一番,突然意识到不对,「等会,我没人要?」
墨淮之淡淡点头,「是的。」
我气得脑壳疼,没思考太多就扬手把他堵在墙上,手撑住墙壁,咬牙切齿,「墨大人,拜托你给我把亲事退了!」
墨淮之迅速问:「为何?」
我盯着他的眼眸,想也不想就答道:「我不喜欢你。」
空气静了片刻。
墨淮之意味深长地盯着我,上下扫视着。
我后知后觉地清醒过来,僵硬地低头,打量自己的动作。
一只手撑在了他脖子旁,另一只手拿着大鸡毛掸,身子堵在他前方,架势凶悍,活脱脱一个妻管严的悍妇。
白飘飘,你在做什么?!
「这……」
我冲他尴尬一笑,被烫着了似的收回手,「这是我冲动了,墨大人不要在意。」
墨淮之依然靠着墙壁站着,只是把头微微前倾了些,俯视着我,眸光温润得像一团水。
几秒后,他才低着嗓音,略带兴味缓缓道:「白小姐,你这是在……非礼我?」
我拎着鸡毛掸猛地后退三步远,「墨大人,请你莫要对我的清白开玩笑!我希望你能退婚,以后我们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墨淮之笑容微敛,扫了我一眼,转过身去向大门口走,「虽然我的确是个宦官,但白小姐已经是我的未婚妻,还请白小姐尽快适应身份吧。况且,君子不能言而无信。」
说罢,他就加快脚步,不等我去送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走出大门。
风萧瑟,我心凉凉。
退婚失败。
丧气地低下头,我沿着小路,泄愤似的踢着石子。
「白小飘,站住!」旁边一道声音喊住我。
我停下,扭头,见白晏正站在另一条路的分岔口上,冲我一个劲招手。
「干吗?」
白晏双臂环胸,没好气道:「是爹让我问你的,你以前不都傻乎乎的嘛,名医都治不好,为什么突然脑子利落了?」
他身形颀长,眼角微挑,五官风流,说实话,是个十足的美男子,怪不得能有京城第一风流公子的称号。
不过原主大抵是很蠢,以至于白晏低头看我的眼神,都带着淡淡的嫌弃和无语。
「我就,就做了个梦,有娘娘托福,说我前辈子积德,就发善心给我治好了。」我信口胡诌道。
白晏狐疑地看了我一眼,思量了一会儿,甩了下马尾辫道:「那好吧,没事了,我走了。」
「等等。」我叫住他,「我偷偷问你一下,那个墨大人,真的是个宦官吗?」
白晏远去的脚步一顿,回头打量了下四周,方才凑近小声道:「当然了,这是皇上亲自看过的,是验过身的。」
太监,再一次实锤。
「那你们就任由我嫁过去?」我冷笑一声。
白晏默了一瞬,叹了口气,「若没有他,你的痴傻名声只能让你孤独终老。」
「……哦。」
可是这对我和他都很不公平。
目送白晏走远,我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门口,旺财坐在石头墩子上,正托着下巴,百无聊赖。
我愁眉苦脸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她旁边。
「小姐?」她惊喜地看着我,「您退婚回来了?」
「没有。」我托着腮,愁得不行,「你说怎么办啊?」
旺财咧嘴笑道:「您告诉他为什么不愿嫁过去,墨大人肯定能理解的呀!」
「我……」我老脸一红。
你家主子只想天天上床揭瓦,日日红浪,但这显然不能跟他直说。
旺财看出了我的难以启齿,无辜道:「或者,暗示一下呢?」
暗示?
一道光划过脑海。
「我知道了!」我惊喜站起身。
「小姐,您想到什么了?」旺财天真地问道。
「嘿嘿。」我凑在她耳边,小声道,「阳春秘戏图!」
旺财没听懂,懵懂地看着我。
「是不是绝妙?」我简直要为自己鼓掌,「既然不好直说,那我就迂回暗示一下,相信他肯定能懂我的意思。」
短暂的高兴后,我陷入了困苦的纠结中。
这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墨淮之也是个可怜人。
我盯着闺房发呆,周围没人理会我,我突然感到难言的孤独。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是个可怜人没错,我独自来到这异世,都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我不可怜吗?谁来同情我?
所以,婚还是要退的,但事后我会亲自登门道歉,任他提一个我能力范围内的要求。
下定了决心,我秉持想做就做的原则,抬脚就往外走。
「那小姐,你有那种春、春戏图吗?」
我脚步一顿。
对哦,我没有十八禁小画册。
旺财见我不走了,歪了下头,「小姐,您没有的话,为什么不问别人借呀?」
问别人借?
我的心又跳动起来。
电光石火间,一个人影划过脑海。
「这人不是现成的吗?旺财,你真是天才!」
我拔腿跑向了白晏的院子。
这风流货,肯定有阳春秘戏图。
一口气跑到他院门口,我让小厮帮我通报一声。他去了一会儿,返回,「少爷说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就不见了。」
什么?
「他太过分了!」我抬脚就往里走,「兄妹有什么见不得的?我找他是有正事。」
「这……」
我假装看不到小厮的一脸为难,快步走进去,一边走一边掐着嗓子,娇滴滴喊:「兄长,人家想问你借个东西——」
屋里传来一阵椅子倒地的哐当声。
白晏大步走出来,瞪着我,「不是不让你进来吗?你有什么事?好好说话行吗?别嗲里嗲气的。」
「我问你,你有没有那种……」我一顿,看了下两边的下人,往里走了两步,关上屋子的门,才继续道,「那种嗯嗯啊啊的画册?」
白晏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什么画册?你话都说不清楚吗?又傻了?」
「不是!」我张嘴欲说,话到嘴边却又有点羞耻,停了半晌,我压低了声音,凑近他耳朵,「就是你们男子偷摸看的男女图。」
白晏愣了下,猛地看向我,惊恐道:「你你你,你要那东西做什么?」
没等我说话,他就后退好几步,一脸防备,「虽然我不正经,也嫌弃你,但那东西我是不能给你的!」
行吧,算你是个好哥哥。
我无奈地想要再说几句,就见他向我走来,一脸抗拒地把我往外推。
我惊道:「你也太小气了,我借一下就还给你!我有用处!」
「不可能不可能,你是姑娘家,这事免谈!」
他终于把我撵了出去,嘭的一声关上门。
「……」
碰了一鼻子灰,我深吸口气,开始敲门。
白晏不再理我。
行吧,你越不愿意,我越是想借。
我满怀悲愤地回了自己院子。
蛰伏一周后,我做好了准备,重新出击。
清早,拿着我用一个礼拜写出的有关泡妹技巧的十张纸,我重新来到白晏门前。
他打开门,没睡醒的模样,「怎么又是你?」
「给你看个东西。」我把第一页纸塞到他手里。
「什……」他挠挠头,看了几眼,慢慢睁大眼睛。
我勾起唇角。
小样,姐可是二十一世纪的,跟姐斗,你还嫩了点。
「这这这……」他不可思议地抬眸道,「白小飘,你厉害啊,比我还有约姑娘的经验!这个送我了?」
「想得美!」我伸手将写满了各种技巧的纸抢回来,「拿嗯嗯啊啊的图来换!」
「你!」他眼里闪过一抹挣扎,想了会儿,忍痛别过头,「不行,我是有原则的人。」
说完,他猛地关上门。
我对着紧闭的门磨了下牙,转身离开。
第二天,我又敲开了他的门,给他看了前两张纸。
第三天,我给他看了前三张纸。
都是我用心总结出的现代高端泡妹方法。
终于,第四天,他泄了气一般松了口,「你要的图册,我给你就是了,再敲门,小厮都要被你烦死了。」
「早答应不就行了。」我翻了个白眼,把十张纸塞给他。
白晏走回内室,倒腾了一会儿,颤抖着手拿出一个小小的册子。
我欢喜地接过来。
封皮画着牡丹,大红大绿,喜庆得紧。
这就是传说中的,阳春秘戏图。
俗称,古代版爱情动作片。
他一脸痛心地递给我,「这可是你兄长珍藏了两年的图册,目前已经绝版,有价无市,你一定要善待它!不然,我跟你没完!」
原来是至尊SVIP版。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乱用。」
我拿着册子,小心地揣在怀里,喜滋滋地离开,把白晏喋喋不休的嘱咐抛在脑后。
离开白晏,我先去找了我爹,说要拜访墨淮之。
「这太好了!」我爹巴不得我多多与他培养感情,「我允了!你以后想去就去,随时给他递拜帖都行。」
「多谢爹爹。」
谁想跟他培养感情,你闺女可是一心奔着退婚去的。
一切准备就绪,我回院子就立马写了拜帖,递到墨府上。
墨淮之效率很高。次日一早,他就回了我的帖子,说随时欢迎。
「旺财,守好咱们的小院,我,要去了!」我拍拍旺财的肩,气壮山河地坐上了马车。
「小姐保重。」旺财一脸单纯地冲我招手。
马车驶向墨府。
怀里揣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路上我都颇为心虚。所幸这京城地儿也不大,马车晃晃悠悠的,没多久就到了。
「小姐,到了——」
马车在墨府前停了下来。
我深吸口气,下了马车。
墨府外观看着颇低调,白墙黑瓦石狮子,但只站在这前面,就能感受到其中低调的辉煌。
真真是个奢侈的宦官。
走到门前,我刚要让门口小厮通报,就见大门被从里面打开,紧接着,一个身穿蟒袍的人走了出来。
他面容瘦削,身形不算很健壮,眼眸却犀利深沉,一举一动都很稳重,一看就不是好打发的角色。
「那本王就下次再来拜访墨大人,希望墨大人能考虑一下。」他冲里面的人扯出一抹笑,转头就微沉了脸,大步流星地走出来。
……本王?
我发挥惯有的眼力见儿,迈着小碎步躲得远远的。
照我的经验,这一定是哪个作死王爷拉拢权臣失败,我得离远点,免得池鱼遭殃。
墨淮之也走了出来,含笑目送那劳什子王爷离开。
待那人走远,墨淮之眼眸转向我在的方向,笑道:「白小姐,你躲在墙角做什么?难不成又想把我按在墙上?」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他的语出惊人给吓得身子一晃。
站好后,我怒瞪这个外表谦逊温润、内心黑成墨汁的人,冷呵一声道:「墨大人,求你好好看看脑子吧。」
别成天做白日梦。
「多谢白小姐关心,我脑子很好,要不然也做不到司礼监。」他真诚地冲我微笑,让开门,「进来吧。」
深呼吸……
我随着他走进去,来到前院正堂。
他让我先歇着,支退了下人,亲自去泡茶。
趁他走开,我打量了下墨府的布置。
房间占地宽阔,一桌一椅都是最好的紫檀木做成,纤尘不染。不远处摆着一些昂贵玉器,一看就是卖了我都赔不起的。
我默默收回目光。
真是财大气粗。
墨淮之将碧绿的茶放在桌上,方才翩翩落座,温声道:「不知白小姐今日拜访,有何要事?」
「我……」
攥紧手里的茶杯,瞧着墨淮之温和有礼又正式的模样,我一时失语。
大家都不容易,我这样做是在伤害他。
墨淮之依然定定地看着我,如玉一般的面庞散发着不像太监的气质。
「我是来……」我把阳春秘戏图往里揣了揣,冲他讪讪一笑,「是来……」
我又卡了壳。
给一个宦官看这玩意,我不能这么不道德!
英明神武、决策果断的白飘飘女王,在这场气场争锋中,罕见地落了下乘。
「白小姐怎么了?莫不是得了结巴症?」墨淮之疑惑地看着我,好心地笑笑,「若是如此,墨某一定会向皇上求来最好的御医,给墨某的未婚妻看诊。」
他语调轻轻的,我却分明听见他加重了「未婚妻」三个字。
好家伙,敢嘲讽我?
「我是来找你欣赏画册的!」我怒抬眸,啪地一下掏出牡丹花册子,狠狠拍在桌上。
花花绿绿,活像成亲用的嫁妆。
墨淮之低头看去,挑了下眉,「这是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刺眼的封面图,一想到里面画的是什么,满腔勇气就像破了的气球,瞬间消失殆尽。
「嘿嘿……」
我冲他尴尬笑笑,拿起册子,手指着牡丹的花瓣,一本正经地分析道:「墨大人,您看,这牡丹,颜色瑰丽,鲜艳动人,再看看这绿叶,青翠欲滴,两者相称,多么的和谐!它烘托了热烈的气氛,给观看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后面的画埋下伏笔……」
越说,空气越安静。最终,我识趣地闭了嘴。
墨淮之稍微倾了下身子,看着上面掉了色的牡丹,又冲我挑了下眉。
「白小姐,我劝你说点正事,比如……」
他声音低低的,趁我愣神,突然伸手拿走画册,利落地翻开。
「使不得——」我的话卡在喉咙里。
就怕空气突然安静。
墨淮之认真地端详着首页,上面的女子一丝不挂,姿态妖娆地坐在同样一丝不挂的男子身上。这个男子躺在床上,看着女子一脸享受。
我的脸陡然一烫。
见他还在认真地看着这辣眼睛的图画,我颤颤地捧起茶杯,假装低头喝水。
墨淮之看了好久,久到空气都快凝结住,才慢慢抬起眸,直视着我,幽幽道:「姿势简单,细节粗俗,这真是个劣质品。」
「噗——」我满嘴的茶喷在茶杯里。
说好的有价无市的至尊SVIP版本呢?
墨淮之轻轻放下册子,目光落在我脸上,意味深长道:「专门跑来给我看这个,白小姐真是好独特的兴致啊。」
这还用你说。
「不要再夸我了,我会骄傲的。」经历了这几秒的尴尬,我已经冷静了下来。
淡定放下茶杯,擦擦嘴,我掀起眼皮,看着满脸兴味的墨淮之,认真地笑了笑,「墨大人,小女喜欢与夫君红鸾恩爱,就像这种……」
我拿着第一页的画面,比画了下,看着他继续道:「所以,墨大人您不适合我,咱退婚吧。」
两个追求不同的人,注定不能携手一生。所以在退婚这件事上,我会坚持到底的。
不过以防墨淮之发火,我全身都戒备起来,就等他万一要揍我,我好正当防卫。
墨淮之淡淡看了我一眼,勾了下唇,「白飘飘,你就不怕我生气?」
他的语气有点淡,淡得让我又开始心虚。
我默默把册子收回来。
「对不起。」我小心地瞥着他的脸色,「我只是想说……」
我就是想说,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你若有什么大抱负,我也没法成为你的贤内助。
「白小姐不必说了,墨某懂你的意思。」他盯着我,一字一句道,「我会努力收集有趣的工具,到时候让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丰富多彩。」
「你说什么?!」我一口气提到一半。
墨淮之,你是人吗?
他温柔地、诚恳地说道:「我保证,会收集白小姐满意的工具,到时候让白小姐丰富多彩。」
我霍然起身,「墨淮之,你这个假惺惺的君子!」
原本以为我很过分,谁知道这笑面虎道高一丈,能气死人不偿命。
「承蒙夸奖。」他淡定道。
我瞪了他半晌,也没见他唇角的笑容变一变。
「哼,你等着,这婚我退定了!」撂下一句狠话,我气呼呼地转身,脚下生风地走开了。
咱看谁斗得过谁!
背后远远地传来墨淮之含笑的男低音:「墨某随时恭候。另外提醒一下,白小姐小心脚下。」
话毕,我扑通一声,绊倒在台阶上。
一道玩味的目光落在我背上,把我烧得无地自容。
尴尬地从地上爬起来,我努力板着脸,更加快步地离开。
后面传来他的调侃声,「白小姐没摔疼吗?要我帮你吹吹吗?」
我咬牙,「不用!本小姐好得很!」
一阵若有若无的低笑声传来。
我狠狠跺着地面,恨不得给他踩洞穿。
狗男人,咱们走着瞧!
3
自从那次在墨府丢了大脸后,我回去就把阳春秘戏图还给了白晏,自己回房蛰伏了整整一个月。
同时,丞相府小姐与皇上心腹墨大人结亲的消息,如同撒纸钱一般迅速席卷京城的大街小巷。
以至于,我被迫闭门不出,来躲避外人同情的目光。
这人再帅再能干,也是个没男根的呀!
可苦了丞相家那个痴傻女儿了!
哦,据说那白小姐不傻了,这样算一下,岂不是更亏了?
……诸如此类,我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经过观察,我发现,墨淮之兢兢业业,爱国爱民,行为举止端正,到处都找不到纰漏。虽是宦官,但名声在外。
距离成亲只有一个半月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所以,我决定冒险办大事——夜潜墨府。
没错!我要亲自去仔细观察那个狗男人的弱点,伺机退婚!
脑子里有了一个成形的想法后,我猛地一拍桌子。
「小姐,您又要去退婚啦?」旺财迷茫地看着我。
「答对了!旺财,你快帮我搞来一套夜行衣!」我严肃道。
「夜行衣?」旺财见识短浅,不晓得这是什么高端玩意。
「哎呀,就是乌漆麻黑只露出眼睛的衣裳,快去给你家小姐备来一套。」
旺财恍然大悟点点头。
她离开后,我脑海里闪过那张让人如沐春风的俊脸,握紧了拳头。
我要让苍天知道我不服输!
很快到了晚上。
相府十分安静,门口的奴才困成了狗。
旺财留在了院子门口,泪汪汪地给我放哨,等我回来。
我三百六十度打探完府里的岗哨后,找出了一条最安全的路,偷摸溜出了相府。
晚上的京城是有宵禁的,这个点,外边只剩零零散散的巡逻队,一边打呵欠一边装模作样地巡视。
我仗着身子娇小,沿着路边小道躲藏着走,竟真的一路平安到了墨府外。
墨府门口只有两个人看守,但暗地里可能有侍卫。
我藏在一边的草丛,抓耳挠腮。
这可咋进去呢?为难死我了。
正想着,不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靠近。
这是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大抵是深夜拜访墨淮之,怕被人议论,所以马车外面除了车夫,就再无旁人。
正方便我伺机混进去。
马车停了下来。
一个有点眼熟的男子下了马车,走到墨府门口侍卫前说了点什么。
我认出,这是上次我来的时候,貌似被墨淮之拒绝的那个王爷。
小伙子勇气可嘉啊,又来拉拢一次。
趁着这样的好机会,我灵敏地溜了过去,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马车底下,扒住两边的车沿。
不久,那个王爷走过来,坐上马车,丝毫没发现底下的我。
我不禁为自己的身手点赞。
墨府大门被打开,马车缓缓驶进去,随后大门又被关上。
古代没灯,到处都黑灯瞎火的,我寻了个机会就滚了出来,无声息地躲了一会儿,看着那马车向前驶远。
穿着夜行衣,我还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前面院子里有亮光。
避开门口的奴才,我偷偷翻了进去,小心地来到点了油灯的那间屋子外。
里面隐隐传来那个王爷和墨淮之的说话声。
我心头一喜。
如果我能听到什么秘密,就能要挟他退婚了!
看了下屋顶的高度,我搓搓手纵身一跳,使尽吃奶的力气爬了上去。
作为从小掏鸟蛋爬树的人,这点子高度我还不看在眼里。
坐在屋顶上,我十分小心地挪动屁股,来到他们说话的上方,掀开一片瓦片,低头看去。
墨淮之和上次那个男子,面对面坐着。
那个王爷面色有点难看,「墨大人,本王三番两次向你示好了,你不准备表示点什么吗?」
墨淮之仍带着温润的笑,但是这笑容有点透骨的冷,看起来更像一个手握重权的上位者,「齐王,是你想要的太多了,恕墨某无力应允。」
原来那个男的是齐王。
我待在冷风瑟瑟的屋顶,听着底下隐隐的说话声,突然觉得今天来得不是时候。
我是来退婚的啊!
这两人谈话的秘密,我就算听来也不见得有命去用。
齐王与墨淮之谈崩了,脸色难看得像是糊了屎。他冷哼一声,拂袖往门外走,「看来墨大人府邸门槛太高,本王攀附不起,就先告辞了!」
墨淮之淡淡扯了下唇角,「不送。」
看着齐王走远,我愁苦着脸,掀着底下的瓦片,陷入沉思。
连王爷都奈何不了的人,我凭什么觉得我能要挟得了他?
墨淮之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抬脚往旁边一间用来睡觉的屋子走去。
我很迷茫地掀开屋顶第三片瓦片,目睹着他走进去。
那我该做点什么?赏星星?吹风风?
或者,去看墨淮之睡觉?
我木着脸掀开第N片瓦片。
转眼间,屋顶的瓦片已经被我不知不觉地掀了一大片,摞在旁边,活像拆迁的。
夜里风声微停。
我的手一顿。
耳边隐约传来不对劲的空气流动声。
刚一抬眸,就见前方一大批黑衣人直直奔过来。
其中一大拨人奔向墨淮之睡觉的屋子,另外几个看见了屋顶数星星的我,脚步一顿,朝我奔来。
我胳膊一抖。
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刺客?
「大、大、大侠!」
作为一个只会逞能的半吊子,遇到真正能要人命的高手,我不得不惊慌地后退,「小的只是来打酱油的,我看不见你们,你们也看不见我!」
那几个黑衣人停都没停,直直奔向我,同时挥出冷森森的刀。
这些人明明是来杀墨淮之的吧?结果我不小心遭殃了!
眼见这几人的刀子就要落在我娇贵的脖子上,我吓得闭上眼睛,尖叫起来,「我命不久矣啦——」
「砰!」
一声闷响,我感觉一个人挡在我前面。
我瑟瑟发抖地睁开眼。
墨淮之背对着我站在我身前,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在夜里看起来有如玉质一般的质地,正如他的人一般,润玉,卓雅。
他一边淡定自如地握着剑,挡开所有刺客的攻击,一边微微偏头对我道:「白飘飘,躲在我身后,别乱跑。」
顿了顿,他补充说:「他们冲我来的,你别怕,躲好就行了。」
我心跳微微加快,泪眼汪汪地点头,「墨淮之,不,淮之,你就是拯救我的英雄!」
墨淮之专心挥开一大批刺客,站在屋顶衣袍猎猎,明明干的是杀伐果决的事,却依然从容不迫,温和淡定。
我心里没来由地冒出一阵感动。
这个宦官,好像也不错。
墨淮之姿态优雅地解决了一些人,他转了下头,看到已经有刺客试图破开他的防御,从后面去攻击他。
「淮之,加油!淮之,你棒棒!」我不要脸地大声喊道。
墨淮之轻笑了下,突然侧过身,用没拿剑的手捞住我的腰,手臂用力,足尖轻点,起身跃向空中。
脚下悬空,飞檐走壁,我吓得赶紧抱住他不撒手。
他又低笑了几声,搂住我腰的手紧了紧,转过身去,直接在空中划去几个刺客的项上人头。
冠起的长发,在夜空中飞扬。
我的心跳开始加快。
墨淮之拿半个身子圈住我,头微微低下,黑眸闪过一抹促狭,嘴唇突然附来我耳边,极缓极缓地呵了口热气,带起一阵酥麻。
「……白飘飘,你耳朵红了。」
颇有磁性的低音炮,让我大脑瞬间蒙掉。
什么?我这么没骨气吗?!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我感觉脸颊在迅速发烫,顾不得这是半空中,拎起小拳拳就拧了下他的腰,「没有!我全身都白得很。」
墨淮之又从胸腔发出几声闷笑,抬手削掉一大片刺客的头颅,把他们吓得不敢上前,才不紧不慢道:「白小姐不仅耳朵白,心眼也白,趁我攻击刺客的当口,一边搂得严丝无缝,一边缠住我的腿,还不忘拧我的腰。」
低低的嗓音,十足的戏谑。
我低头看了看紧紧箍住他腰侧的手,又看了看像八爪鱼一样缠住他一条腿的我,张了张嘴,半晌无言。
不得不说,还真像个欺负弱男的女登徒子。
我尴尬地松开腿,一看自己还被刺客围住,在空中飘着,想了半秒,狠狠心,两只腿都缠了上去。
为了小命,我豁出去脸皮了!
墨淮之挑了下眉,看了我一眼,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这笑声终于不那么千篇一律,显出几分真心实意的愉悦来。
我尴尬得一头埋进他臂弯里,作鸵鸟状。
「白飘飘,你真是典型的嘴上说不要,身体诚实得不得了。」
我咬着牙又拧了下他的腰,结果回应我的是更爽朗的笑声。
对面刺客见他如此漫不经心,纷纷恼怒不已,干脆所有人一起扑上来。墨淮之在空中用轻功翩然跳跃,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所有刺客解决了个干净。
脚下传来大地坚实的触感。
我竖起耳朵,一听四下再无打斗声,悄咪咪抬起头。
院子横斜一地尸体,浓重的血腥味让空气带了丝浑浊。我反复确认对方都死干净后,长长松了口气。
一抬头,对上墨淮之玩味的视线。
「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花吗?」我鼓起嘴巴。
他唇角勾起,眼眸往下移,停住,幽幽道:「白小姐,你这是打算……在我身上挂到什么时候?」
我随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就见我们二人已经站在了地面上,而我的一只腿还大大咧咧地缠着他。
不仅如此,我的双臂依然抱得很紧,身子依然贴得严丝无缝。
刚刚褪去的热血又一股脑涌上脑门,我立刻就撒开了手和腿,并且后退三步。
墨淮之笑吟吟地看着我的动作,待我走到他三步远外,才慢悠悠开口:「白飘飘,我抱着舒服吗?手感如何?怎么不多抱会儿了?」
抱你大爷!
我深吸口气,吐气,再吸气,吐气,「除了身子骨硬点,抱着挺舒服的,手感很棒,抱得够多了,我知足了。」
墨淮之又扬了下眉,「如此甚好,那么白小姐,你大半夜潜入我墨府,就是来被刺杀然后寻机抱我的?」
刚恢复镇定的我,又一次差点栽在地上。
鬼知道今夜我来墨府干了什么!
没等我想好合理的解释,墨淮之又开口道:「我之前从不知晓白小姐竟如此关心墨某,大半夜还要千里迢迢追夫……」
「等等!」怕他再说出什么骇人的言论,我忙打断他,「我今日是来,是来……」
左右瞟了一眼,我瞅见那个被我掀开了一半的屋顶,灵机一动,「上次看见你家屋顶不结实,我怕它漏水,今日特找机会来帮你修一下的。」
墨淮之看了眼前方漏风的屋顶,目光一顿,看向了我,不说话。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不自在地撇开视线。
好吧,这个借口是很蹩脚。
墨淮之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会儿,恍然大悟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那墨某的屋顶就拜托白小姐了,请白小姐独自,一个人,务必,修成原样。」
我惊诧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正常人不都应该把这事揭过去了吗?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他笑着走过来,坦然自若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一定行的,我相信你。」
在朦胧的夜色下,墨淮之极品美玉一般的俊脸显得更加柔和,仿佛人畜无害的贵公子。
就是不知,这笑容里的真心实意有几何。
我深吸口气,「墨淮之,我跟你讲,这件事……」
「我付工钱。」
我的话卡在喉咙里。
「包饭食包住处。」
……虽然不需要包住,但能吃到大周朝第一权臣的饭食,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
我挣扎:「我办事飘得很,墨大人真能放心?」
他弯唇,「你已经很飘了,再飘点我也兜得住。」
「……成交。」我没骨气道。
墨淮之的眼眸泛起更深的笑意,「白小姐明天及以后来修屋顶,不用穿夜行衣了,墨某觉得这样显得你有点……」
他顿了一下,上下扫我一眼,轻启唇道:「有点蠢。」
我又猛地深吸了口气。
白飘飘,冷静!你打不过他!
「墨大人,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天色不早了,我就告辞了!」从牙缝里龇出来一句话,我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走向大门。
墨淮之在我身后愉悦地说:「白小姐慢走,别再被绊倒了!」
我双腿一下子打了个滑,勉强稳住身子后,磨了下牙,撒开丫子就往外跑去。
再退不了婚,我迟早要被狗男人气成智障!
回到家里已是半夜,第二日我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
迷迷瞪瞪地起来,旺财给我梳头发,我看着铜镜里这张昏昏欲睡的脸,总感觉忘记了什么事。
镜子里的脸有点婴儿肥,因为太困,眼皮子耷拉着,睫毛长长翘翘,倒是比平时软萌了几分。
「旺财。」我打了个哈欠,「我是不是忘了啥事啊?」
旺财正在给我戴发簪,闻言一脸不解:「没有吧,丞相大人去同僚家打叶子牌了,少爷又去花满楼找他的那个花魁妹妹了,都没什么特别的事。对了,小姐你昨晚不是去墨府了嘛,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
墨府?
我一拍脑门,头疼地闭上眼,「该死,我想起来了,我把我自己落那儿了。」
我还得给狗男人打工呢!
旺财满意地看着我,「小姐,打扮好了。」
「我要去给墨淮之干活了,给我爹说一声,这阵子我的午膳在墨大人家吃。」
我站起身,顶着满头珠钗,摇摇晃晃地走出院子,坐上马车,驶向墨府。
到墨府,我下车往里走,门口小厮看见了我都主动拉开门,那眼神明显是在看熟客。
走到被我搞破坏的院子门口,我看见墨淮之从里面悠然踏步而来。他打量了我一下,笑道:「白小姐今日虽然来得晚,但打扮得颇精致,难道是特意为墨某准备的?」
「你少自恋了。」我翻了个白眼,一把撩起上衣袖子,「不是修屋顶吗?工具呢?」
他盯着我的手臂定定地看了会儿,半晌后才神色不明道:「都给你准备好了,扳手钳子一应俱全。」
我扭头,看到屋子墙角有一个铁桶,里面是各种古代版的修家具工具。
准备得那么齐全,看来我的修屋顶差事跑不了了。
我走过去把铁桶挂在胳膊上,看着头顶的屋檐,深吸口气,利落地爬了上去。
墨淮之称赞道:「白小姐好身手!」
我没理会他,坐到屋顶上缺的大口子旁,一手拎起昨晚被我掀掉的一摞瓦片的最上面一个,一手拿起锤子,哐当一声敲打下去。
瓦片结实地嵌了上去,粉土灰尘纷纷扬扬地落下。
墨淮之挑了下眉,扬手拍了两下掌,「白小姐好好干吧,现在正好是午膳时间,待会儿吃饱了更有力气。」
他刚说完,院子门口就传来小厮的声音:「大人,您和白小姐的午膳备好了。」
「端进房间里。」
一股浓烈的饭菜香味飘进我鼻子里。
手里的动作一顿,我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一盘盘颜色漂亮的菜被端进房间,摆满了桌子。
「咕咕……」
一道奇怪的、诡异的声音从我肚子里响起。
墨淮之抬眸看向我,不解地道:「白小姐怎么了?」
「没事!」我咬牙道。
他忍着唇畔的笑意:「下来吧。」
我默了一瞬,爬了下去。
几秒后。
我杵在餐桌旁,瞪着面前的东西,无言。
桌上摆了琳琅满目的菜品,酿豆腐、荔枝肉、红烧寒菌、炖鸽、生熏仔鸡、香炸琵琶虾、香菇盒……看得人眼花缭乱。
然而,桌子角落远远地放了一盘土豆丝,一盘凉黄瓜,跟旁边一大坨珍肴比起来,简直寒碜得可怜。
我抬眸看向墨淮之。
他也在无辜地看着我。
我指着土豆丝和凉黄瓜,气得脑瓜子嗡嗡,「你什么意思?」
墨淮之眨眨眼,「白小姐不喜欢?」
我冷笑一声撇过头去。
能喜欢就怪了!
见我又要奓毛,墨淮之含笑地伸出手,扯了下我的手腕,「开玩笑的,方才看你没睡好,匆匆忙忙地过来了,就给你弄了点好吃的。」
你就可劲儿地糊弄我吧。
我不肯理他。
他叹了口气,使了点劲把我拽到餐桌旁,「不是饿了吗?不吃了?」
我看了一眼满桌珍肴,思想剧烈斗争。
我是那种为美食折腰的人吗?
「……吃。」
好吧,我是。
说墨淮之是大周皇帝下的第一人还真不假,当我吃饱了拍肚皮时,满桌的菜还剩下很多。
他站起身,对门外的小厮淡淡道:「端走,倒了。」
「唉,」我诧异道,「那么多都倒了?不浪费吗?」
墨淮之看向我,勾唇道:「白小姐这么喜欢我墨府的饭,干脆与我成了亲,不就每日都能吃到了吗?」
好像十分有道理耶。
「我不是为美食折腰的人。」我严肃地丢下这句话,为避免跟他纠缠,赶紧就往外走。
他失笑,跟在我身后走了出来,「倒了的意思是,倒给墨府别院养的牛马牲畜,没有浪费。」
我哦了一声,站在破屋顶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往上爬去。
吃饱了就犯困,我可能是只猪吧。
耷拉着眼皮,我正要跨到屋顶上,继续我的修房子大业,就听墨府门口传来一阵吵嚷声。
墨淮之站在屋顶下,神色突然变得莫名,他看了看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怎么了这是?」我扭头去看大门,结果因为身子惫懒,手脚陡然一滑。
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下意识去抓屋脊,结果与它失之交臂,整个人开始不可遏制地往地面坠去。
「啊——」
我的屁股不会开花吧?!
「姓墨的,你把老子的宝贝妹妹藏哪了?她今日都没回……」
这声音响起的同时,我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我一愣,迟钝地抬起头,撞进一双深沉沉的黑眸。
墨淮之正在低头盯着我看,一直温文尔雅却又亲疏有度的面容上,难得地出现了些许其他的复杂神色。
这张脸离我只有几寸,我甚至能看清楚他的皮肤,白皙,毫无瑕疵。
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一声一声的,格外响亮。
「白小飘!你你你,你怎么这么主动就投怀送抱了?」刚才那道熟悉的声音震惊至极。
我还沉浸在这狗男人怎么那么令人心动的小甜蜜中,闻言身子一僵,扭头看向来人。
高高的马尾,微挑的眼角,风流的五官让眉眼染上几分不正经。
「白、白、白晏?」
被墨淮之紧紧地公主抱,我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朝着惊呆在那的白晏尴尬一笑,「你不是去青楼了吗?」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我,颤抖着走近几步,「你们、你们……」
他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合适的词,但配合他的眼神和动作,我总有一种被当场捉奸的心虚感。
好像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似的。
墨淮之把我放了下来,看向白晏:「白兄,令妹是做错了事情,自愿来我府里赔罪的。」
「对对对。」我忙点头附和,「我把他家屋顶掀了,所以来给他修好。我们真的没有奸情的!」
白晏狐疑地看了看漏风的屋顶,又看了看我,「你怎么会弄坏他的屋顶?」
我张了张嘴。
这真是不好回答。
「不行,肯定是他把你哄骗了!」白晏一蹙眉,把我扯到他身后,张开双手面对墨淮之,活像个护崽的老母鸡,「墨大人,虽然我妹妹早晚要嫁给你,但现在你们还未成亲,你不能污了她的清白!」
我站在他身后,心下一阵感动。
虽然这白晏是京城闻名的风流公子,但如今看起来似乎没那么不着调。
白晏顿了片刻,补充说:「就算你想污她清白,也得找个地方偷偷摸摸的,不能被我看到了!」
我心头生起的感动,夭折在半途。
墨淮之眼底划过一抹笑意,「不知白兄今日来墨府是做什么?」
白晏严肃道:「我以为白飘飘失踪了,结果我爹说在你这,我以为你要对她意图不轨就赶紧来了,连花满楼都没去。所以我现在必须把她带回去,放到家里看起来,不然我岂不是白来一趟?」
我抓了抓衣角,内心竟然有点不情愿。
主要是墨府的饭太好吃了。
墨淮之看着白晏,眸子微闪,「白晏,这都快到三年的期限了吧?」
白晏一愣,突然紧张起来,「你什么意思?」
墨淮之轻笑一声,「风流公子为花满楼的花魁,接连三年一掷千金,以至于风流公子的名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京城大大小小的事我都知道,再多一个你跟她的三年之约,也没什么大不了吧?」
我看到白晏的身子紧张得都开始僵硬。
白晏握紧了拳,「那又如何?」
墨淮之眼底的笑意扩大,「我能助你成为苏知鸢的入幕之宾,在你们约定的即将到达的三年期限内。」
白晏身子一颤,惊喜不已道:「真的吗?」
「真的。」墨淮之真诚地道,「但白小姐还欠我一个屋顶,所以你就帮我说服丞相大人,让白小姐在成亲之前,先住我墨府一个月,让她在嫁进来前先适应适应。」
我正听着八卦在兴头上,结果听见他突然谈及我,不由得愣了愣,「为什么?」
白晏挣扎了半秒,毅然决然地出卖了我,「可以,墨大人且等我的好消息。」
墨淮之弯了弯眉,「那就麻烦大舅兄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二人达成了某个我插不进去嘴的约定,目睹着白晏欢喜地离去,直到没了踪影。
「他不是带我回去的吗?」我不肯相信自己就这么被白晏抛弃了。
墨淮之深深地看着我,「白飘飘,我家屋顶需要你修,你跑来跑去的也不方便,从明天起,你就搬来墨府住吧。」
「我……」
「反驳无效。」
他弯起眼睛,笑意清绝。
4
我杵在墨府主屋的院子里,看着下人一趟趟地把我的行李往里搬时,内心有一万只羊驼奔腾而过。
这简直像做梦一样。
墨淮之身姿卓然地站在我旁边,「白小姐不想吃墨府的膳食吗?」
「……想。」我丧气地低下头。
罢了,近水楼台也是有好处的,至少我还得感谢他给我机会,让我能在他身边转悠,伺机找他把柄,威胁他退婚。
现在墨淮之是不是宦官倒是次要的了,我主要是感觉到,他是我驾驭不了的人。
毕竟,谁的笑容,既能润雅无双,又能未及眼底呢?
思及此,我心安理得地住进了墨淮之隔壁的屋子。
当我以为我在墨府的生活能很滋润时,当天晚上我就发现,我想多了。
看着天色擦黑,我以为我能躺在墨府柔软舒适的床上与周公约会去,门口就来了个丫鬟。
「小姐,墨大人叫你过去。」
这个丫鬟长相普通,老实能干,是墨淮之今天刚买来伺候我的。以前他府里是没有一个雌性生物的。
我连外裳都脱下了,闻言拧起眉,「行李也搬了,屋顶也修了,大晚上的,他还想干什么?」
富贵低下头,「婢子不知。」
这是买回来后我给她取的名字——富贵,喜喜庆庆,与旺财相得益彰。
我穿着雪白的中衣就往外走,「真是个大爷。」
富贵一愣,拿了衣裳就要给我披上,我嫌麻烦,直接丢到了一旁。
穿过一个小廊,我往墨淮之敞开的门走,「墨淮之,你叫我干什么?」
踏进门,我抬眸看去,就见他也穿着中衣坐在床头,正对着油灯,低头拿着一卷书看。我话音一落,他就抬起眸来,冲我招了招手,目光在我的中衣上顿了片刻,然后又低下头去。
我有点好奇地走过去。
原来是要给我看书吗?没想到本姑奶奶居然有一天也当起了美公子的解语花。
「过来给我揉揉肩、捶捶背。」他淡定自若,眼睛不离书卷,「看得久了,肩膀和腰都有点酸。」
我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绽开就褪了下去。
滚蛋吧你。
我转身欲要往外走,「有病就吃药,社稷还需要你,墨大人别把脑子看傻了,赶紧洗洗睡吧。」
墨淮之抬起眸,惊异道:「白飘飘,你吃我的饭,喝我的水,用我的东西,睡我的床,我让你给未来夫君捶个背、揉个肩都不行?」
我离开的脚步登时顿住了。
好像很有道理哦。
虽然感觉这话哪里不对劲,但我还是憋屈地走过去,磨蹭到他旁边,坐下,伸出小拳拳,照着他坚实的肩膀捶了一下。
他翻书的动作一顿,视线从书挪向我,疑惑:「白飘飘,我记得你晚膳吃得挺多啊,三大碗米饭,怎的力气跟猫儿一样?」
我猛地做了个深呼吸。
冷静,冷静。
「力气不够大是吧?」我冷笑一声,握紧拳,用尽力气往他肩膀砸去。
拳头一下下落在他背上,隔着中衣,我能感受到布料下结实的身体肌肉,均匀有力量。
「好了好了。」
他眉宇间染上一层笑意,抬起手来,大手包住我的拳头,拉到他的怀里,同时另一只手拿着书卷,往我眼前递了递,「这书卷是我从皇宫的御书房拿来的,记录了皇室宗亲的关系势力。你看看,这一页,是关于齐王的。」
……齐王?
我瞬间忽略了被他粗糙的手掌握住的手,好奇地把头探到他怀抱前,细细看去。
上面全是齐王的资料,记录得很详细,从上上辈子到这辈子,明面上的势力,还有关系网,都给写得一清二楚。
「对了。」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抬起头来,「上次的刺客……」
墨淮之没料到我会突然抬头,低头看着我时明显怔愣了下。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脸,触及到一寸之外他温润如水的眼眸、堪堪擦过的鼻梁,还有殷红的薄唇,呼吸突然漏了一拍。
墨淮之耳垂上有很细密的小绒毛,在昏黄的油灯和擦黑的夜色下,显得迷醉而梦幻。他的五官是真的精致,尤其是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如最无声的细雨,绵绵而长情,搅动一池的春水。
尤其是现在,他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我怔怔地看着他,心跳慢慢地开始加快,最后变得急促。
为什么一个宦官,能有这样如琢如磨的君子样貌,让人一个不小心就会心动沉沦?
更重要的是,这眸子里,除了一惯的温润,还多了些以外的东西。
「飘飘,」他轻轻开口,打破了沉寂旖旎的气氛,嗓音低低的,带了点沙哑,「你,刚刚……」
他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点勾人的意味。
我瞄到了他殷红的唇,突然脸一热,急忙把头远远地后仰,生怕他误会,口不择言道:「我刚刚没想亲你!」
空气又是一静。
墨淮之挑眉,忍住唇边的笑,促狭道:「我是说,你刚刚流口水了。」
我脸上的燥热又猛地攀升了几个度。
什么鬼?流口水?
我急忙抬手去擦,却发现空无一物。
「你耍我!」我愤怒抬眸瞪他。
墨淮之终于忍不住,闷闷地低笑起来,牵着我的手的大手传来阵阵身体的微颤。
他一边笑一边道:「飘飘,有没有人说过,现在不痴傻的你,眼睛非常好看?」
我刚抽出手,闻言动作一顿,「眼睛?」
「是的。」他又把我的手握紧,看着我道,「干净灵动。」
那你也不看看这是谁的眼睛。
我刚要得意,就听他话锋一转,「不过没有我的好看,你就不要扬扬得意了。」
我对他燃起的小鹿乱撞瞬间就撞死了。
我刚刚到底是在期待什么呢?
「不闹了。」墨淮之垂下眸,神色恢复严肃,「齐王暗地里势力颇大,上次的刺客就是他干的。」
我补充:「差点要了我小命。」
他合上书,松开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这几天我得准备一些事情,一个礼拜后出去……去一个地方,查齐王布置的眼线,可能会挺忙的。」
我下意识问:「出去?去哪?在京城吗?」
「当然在京城,那地方……你还是不知道的好。」他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具体地点,抬手抚上我的锁骨,微凉的手指将我衣领处的扣子紧了紧,「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我满头雾水地回了屋,坐在床上,沉思。
墨淮之过几天要去哪?
什么地方在京城里还是我去不得的?
我抠着被子,一想到他要瞒着我偷溜,心里就莫名地有点不舒服。
这地方,越不让我去,我就偏要去!就让我看看,他到底会背着我搞什么幺蛾子。
果然从第二天起,墨淮之不再盯着我了。
我一开始没放在心上,但一个礼拜过去,我一直都没怎么见着他的人影,就不得不开始留心了。
之前我在屋顶敲敲打打时,他会搬个凳子坐在底下,一边吃着削好的瓜果,乘着凉,一边看着我在屋顶忙活,赞叹瓜果真美味。
而今天,我已经在屋顶敲打了好一会儿了,漏风的洞都快完工了,都不见他出来看我。
我有点心不在焉,干脆丢下修房子大业,直接去找他。
我总有种感觉,墨淮之在偷偷摸摸办大事。
蹑手蹑脚地来到他屋子外,我趴在窗棱上,戳开窗纸,往里看去。
简约低调奢华的主屋里,墨淮之正背对着我站在铜镜前。
他正在穿里衣,上衣还很松垮,散散地裸露了肩头,白皙的皮肤晃得人眼睛疼。半干半湿的头发如绸缎般披在背后,他浑然不在意似的,拿了个普通玉冠斜斜绾起,双手理了理衣襟,将里衣穿好。
他这是刚洗完澡,准备穿衣服?
墨淮之生得是真养眼,我白飘飘惯偏爱美色,不看白不看!
我的脚步定在了窗外,扎了根。
墨淮之一向没有让下人伺候穿衣梳洗的习惯,所以此刻院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正好方便我大咧咧偷看。
他穿好中衣后,走到放衣物的橱柜旁,打开,挑选了一会儿,拿出一件看起来很精致昂贵的锦袍。
衣袍是深绯色打底,黑丝线绣边,领口、袖口都有精致繁复的花纹。衣裳材质也是极好的,我远远地看着似乎都能感受到布料的光滑柔软。
这外袍无论颜色还是风格,都与他平日里的月白色衣袍大相径庭。
墨淮之将衣袍轻轻抖开,抬臂穿好,低头开始系腰封。
这焕然一新的打扮,光看背影,就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润泽温雅,多了数不尽的风流和玩世不恭。
一句话,就是真的帅啊。
墨淮之理好衣服,束了一个与以往风格不太一样的发髻。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连两边的碎发都不好好梳,看起来纨绔得很。
我捏紧了衣角,愈发感觉奇怪。查齐王的眼线还需要盛装打扮吗?我在他身边晃了这么久,都从没见他刻意收拾过。
穿这么骚包,他到底要去哪?
眼看墨淮之就要收拾打扮好,我悄悄溜到墙角处藏起来。
一炷香后,门口传来轻轻的推门声,一个人跨步而出,脚步远去。
等了一会儿,我探出头,看到墨淮之即将消失的深绯色背影,抬脚跟了上去。
出了门,墨淮之坐上了一辆没有标识的马车。
我也赶忙拦住一个拉车夫,坐了上去,命他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两刻钟后,前方的马车远远驶入一条花柳巷。
我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在花柳巷前边就付了银子,下了车,步行而去。
愈发浓郁的脂粉味钻入鼻腔,我换了条小路走进这条花柳巷。
果不其然,我看到了墨淮之的绯色背影,进入一栋雅致芬芳的小楼,几步间就消失在大门口。
我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牌匾。
——花满楼。
别说,还挺别致好听。
我又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小楼门口的人。
一个脸笑成菊花,招呼客官进来玩耍的老妈妈,几个穿成花孔雀的妙龄少女,正拿着帕子对路过的人发嗲娇笑。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进我脆弱的耳朵:「客官快进来呀,咱们花满楼什么姑娘都有……」
我闭上眼睛,用尽力气呼吸,吐气,然后平静地睁开。
这他喵的是青楼啊青楼!
京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温柔乡——大名鼎鼎的花满楼!
一万个为什么在我脑子里炸开,最终的结果就是我更加面无表情地走进一家衣饰铺,买了身男装,换好后,重新出现在花满楼前。
呵,墨淮之,你一个宦官,背着未婚妻跑来青楼,你想上天了啊!
我大步走到花满楼前,在老鸨开口前,忍痛塞给她两锭金子,商量道:「本公子想自己随意看看,不用姑娘陪着,不知允不允许?」
老鸨一怔,迅速消化了一下我这奇怪的要求,掂了掂金子,笑道:「客官请便,只是我们楼的姑娘一向大胆好客,若她们非要青睐公子您,老身可就顾不上了。」
「无碍无碍。」我摆了摆手,抬脚走了进去。
花满楼一楼中央是一个舞台,周围放着小凳子,旁边是过道。二楼是呈环状分布的,中央镂空。在此处抬头,可直接看见二楼挨着的无数个房间,或紧闭着门,或屋门敞开,里面坐着妖娆美丽的姑娘。而三楼则是最精致的阁楼,是花魁住的地方。
整个楼在里面看起来更加富贵精致,各处的摆件都是奢侈昂贵的,穿行的婢女穿的衣裳料子都极好,怪不得方才老鸨对我的两锭金子不为所动。
扫了一圈,没寻到墨淮之的身影,我索性在一楼转悠欣赏起来。
啧,还真是我这个穷逼消费不起的高档休闲会所。
此时舞台没有表演,走到通往后院花园的地方,我停下脚步,看了几眼就收回目光,抬脚往二楼走去。
后边花园虽美,但都是姑娘住的地方,墨淮之再没品也不会往那儿跑。
到了二楼,布局装饰就更加精美了。一个个房间门口都挂着牌子,上面写着姑娘的姓名。关上门的就是有客人或者不接客,开着门的就是随时欢迎。
……墨淮之会在哪个房间里吗?
我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摇摇头,抛开这荒谬的想法。
他是个宦官,是来查眼线的,所以应该在特别的地方。
思及此,我准备上三楼。
刚走到楼梯口,左手边,一个房间门打开,里面的姑娘拿着帕子走了出来。
见了我,她眼睛一亮,娇羞地低下头,「客官进来玩玩吗?奴家现在正是闲暇时……」
我心里一跳,使劲摆着手,「使不得,使不得,本公子今儿个不沾腥,姑娘快快回去吧,多穿点,别着凉了。」
说罢,我三步并作两步跨上了台阶。
「好吧……」她失落地转身,准备回房。
走到一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没问,登时尴尬地停住脚步,扭头对她讪讪一笑,「那个,姑娘,这花满楼三楼是做什么的?」
闻言,那姑娘疑惑地回过头,看着我,「是我们的花魁姐姐在的地方。不过……」她犹豫了下,没有说下去。
我又噔噔噔下了楼,走到她面前,低声道:「姑娘你尽管说,出了事本公子兜着。」
那姑娘脸一红,拿帕子捂住嘴,娇怯一笑,「哎呀,这也不是秘密啦!知鸢姐姐是我们的花魁,但她卖艺不卖身,且今日有人包了她一天的时间,公子您是见不到她的。」
这话说得娇嗲嗲的,让我都忍不住酥了骨头,不禁赶紧后退一步。
墨淮之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来这里找不痛快?
「那,除了三楼,这里就没别的地儿了?」
「好像是有的……」她急忙看了看两边,小声道,「但是四楼不给外人开放,好像是贵人和金主们议事的地方,公子您就别多打听了!」
她惶急地讲完,赶紧转身进了屋,砰地关上门。
我好奇地摸了摸鼻子,转身再次踏上台阶。
直觉告诉我,墨淮之就在四楼议事的地方。
爬到三楼,我在这不算宽阔的地方找了一圈,却只看到一间关了门的屋子,没有上楼的地方,当我再想走远一些,就有一个婢女拦住我。
「公子,三楼非闲客可进,请下楼吧。」
看来就是四楼的入口了。
我乖乖巧巧地下了楼,等那个婢女走后,一个箭步冲上楼梯,躲在廊柱后。
哼,小小婢女,难不倒我!
待听不到婢女脚步声后,我慢慢挪动脚步,离开花魁的房门,摸着墙壁走。
突然手就摸到一条缝隙。
我仔细看去,终于辨认出,这是一扇与墙壁颜色一致的门。
这门后应该就是楼梯了。
找到四楼入口,我扒着墙壁,观察了下钥匙孔,心念一动,拿出换下女装时收起的发簪,对着孔插了进去。
没开。
我拿走发簪,换了另一支头部弯曲的发钗,再次插了进去。
用力戳了戳,我听见了隐秘的啪嗒声,门缝松动开来。
我大喜,收好发钗,左右看了看,悄悄打开门,发现前方正是通往四楼的楼梯,楼梯口还透着亮光。
站上楼梯,我关上门才往上走去。
我要来个瓮中捉鳖!
上了楼梯,上面赫然是一个走廊,里面有几间屋子关着门,墨淮之估计想不到会有人摸到这里,所以没有安排下人看守。
我蹑手蹑脚来到第一个门前,耳朵在门上贴了贴,没听见声,便转身走到第二个门前,也没声,直到第三个门,我终于听见了隐隐的说话声。
「所以,还是没有太大的发现吗?」
「主子,齐王心思诡谲狡诈,他的把柄太难抓了……」
门内是两个人的谈话声。
我心头一惊。
第一个声音明显是墨淮之,这道声音与他平日里的温和相比,显得冷酷又理智。
只不过第二道声音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我正思索着跟他说话的人是谁,就听妇人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过主子,老妇确定了一件事……」
这声音好像大门口老鸨的声音。
没想到墨淮之居然能在这样的销金窟安插人手,他也太权力滔天了,怪不得能把我捏得死死的。
「说。」
「老妇能确定,与齐王在此花满楼通信之人,一定是他国的奸细。」
里面突然一静。
这意思是,这齐王不嫌命大,玩通敌叛国?
墨淮之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知道了,继续查,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查出来。」
「是。」
我有点忐忑不安。
感觉我无意间,不,有意间撞破了什么秘密,墨淮之该不会杀了我封口吧?
墨淮之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在你能力范围内,照顾一下苏知鸢吧。白晏那小子,日日奔着她过来,败坏的是丞相府的钱。这两年花满楼鱼龙混杂,不在我控制之内,我总不能再看着他这样花销下去,最后大把银子不知流进了谁的口袋。」
「老妇知晓,主子您心慈。」
我在门外好奇得挠墙。
那个花魁苏知鸢到底是谁呢,没想到能和我那个风流哥哥有这么多的纠葛,我可真是太想知道了。
「别有漏网之鱼,这里就靠你看着了,我现在要回府了。」
「主子,您不留下再看看?」老鸨诧异道。
「不了。」墨淮之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家有老虎,怕她奓毛。」
我心头一跳,有点慌张地转身往楼梯处走,一边放轻脚步,一边加快速度。
走到楼梯上,我听到门内传来墨淮之的锦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完犊子了,完犊子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跨下台阶,扑到楼梯尽头的门上,一手放在门锁处。
同时,房间内传来门闩抽动的声音。
千钧一发间,我打开了锁,用这辈子最灵活的姿势,闪身而出,顺便关上门。
门内的楼梯上,隐隐传来墨淮之的脚步声。
他应该没看到我吧?
来不及喘一口气,我一扭头,瞥见小婢女马上就要走到我这边。
完了啊,前后夹击!
背后已经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慌忙之下,我来不及仔细思索,奔着三楼花魁的房间猛扑过去。
知鸢爸爸,借你屋子一用啊!
万幸的是,这花魁的门没反锁,我使劲一推,身子就跌了进去。
「嘘!借我躲躲……」我没看清人,忙反手关门,找地方去藏。
房间诡异地一静。
我动作一顿,扭头看去。
一个熟悉的人,正在努力去拉一个女子的手,见着我后,他去拉人家手的姿势僵在空中,显得滑稽可笑。
被拉的女子,也就是花满楼的花魁知鸢,正忙着躲开那人。
出乎意料的,她长着一张沉静如幽泉的脸。
没错,不是狐媚脸,不是白莲花脸,不是妖精脸,是一张只能在百年传承的大家族精心培养的小姐身上,才见得到的沉静、安然、清水一般避世脱俗的脸。
她乌玛瑙似的眼睛瞥向我,怔了一下,没有惊叫,也没有太大恐慌,只是在避开那人抓她的手后,理了下仪容,淡淡一笑道:「公子躲着便是。」
我瞬间就被她影响到,小声回答:「多谢知鸢姑娘。」
那个男子方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扯开嗓子道:「白小飘?你怎么……」
「小点声!」我吓得门都没关上,扑过去堵他的嘴。
这白晏怎么净拖后腿?!
「白兄这是怎么了?」身后响起淡淡的男低音。
我想都没想就道:「无事无事,自家兄弟闹矛盾呢。」
答完话,我一蒙,突然意识到,刚刚那道声音来自门口,而且颇耳熟。
嚯,不会吧。
我僵硬地扭头,就见深绯色衣裳的墨淮之正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我。
见到我麻木的表情,他还好心地眨了下眼,「飘飘这是怎么了?你不认得你夫君了吗?」
「墨大人,您怎么在这……」我擦擦额头不存在的汗,讪讪一笑。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白飘飘,不,白公子,你怎么在青楼呢?」他用单纯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乌黑的眸子却藏着似笑非笑。
「这个,说来话长……」我咬着唇,东看看,西看看,抬头看看,低头看看,就是不肯看他。
太尴尬了,尴尬得让人能用脚指头在地板上抠出金字塔。
「那就长话短说。」
「我,我……」编不出来合适的理由,我灵机一动,给白晏拼命眨巴眼。
白晏撇嘴,「你眼睛抽了吗?」
墨淮之关怀地补充:「要不要去医馆看看大夫?」
我:「……」
最终我败下阵来,泄气地垂下头,「我错了还不行吗?」
墨淮之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门外扯,「走吧,白飘飘,回去我好好跟你算账。」
我用力挣扎了一下,结果他握得很紧,我只好放弃,乖乖跟在他身后出去。
白晏回头对苏知鸢道:「阿鸢,我明日再来看你。」
苏知鸢错开他的眸,「知鸢还是那句话,白公子以后少来吧。」
「阿鸢,我不会放弃的。」他沉声道,跟着我走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
当我刚到墨府,就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丞相爹拎回丞相府时,不仅墨淮之没反应过来,我自己也蒙住了。
他气得快要昏厥:「白飘飘,你竟敢去花满楼了是吧?你兄长去也就算了,你也不学好!」
「爹,你听我解释!」我急忙露出讨好的笑。
「不用解释,你兄长都告诉我了!」我爹一甩袖,不再理我。
墨淮之走到我面前,对我爹笑道:「白丞相,白小姐是我让她去的,与她无关。」
我一愣,心里的感动直往外冒。
谁知我爹气狠了,「墨大人不用替她说好话,未出阁的姑娘这么不着调,得关起门来好好教育,到时候嫁到墨大人府上,可不能给您添麻烦!」
「白飘飘!」他瞪着我,「从今日到出阁,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哪都不许去!」
「唉,可我行李还在……」还在墨淮之隔壁院子里。
「家里不缺你那点东西。」
看起来我爹已经不会改变决定了。
我闷闷地哦了一声,扭头对墨淮之道:「墨大人,你家屋顶我已经修好了,从现在到大婚就不去墨府了。」
嫁给太监就嫁吧,好歹是个有钱又帅的太监。至于退婚什么的,我识趣地放弃了。
墨淮之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温声道:「既然如此,白小姐就在家乖乖等着,墨某会在一月后来娶你。」
毕竟是第一次嫁人,听起来还怪紧张的。
我有点脸热地撇开眸,小声道:「知道了。」
墨淮之与我爹道了声别,翩然离开丞相府。
他一离开,我爹就把我拎到屋子里,吩咐下人看紧我,不要让我再乱折腾。
我坐在闺房的桌子边,满肚子怨气。
白晏瞎告什么状!
我对门口的旺财招招手,「旺财,你就说我心情不好,要睡觉,让丫鬟们都离远点。」
旺财推开门,走出去,叉腰,撵走了一院子的下人。
我抬脚就往白晏院子走。
白晏院子门口的下人兢兢业业,见了我双目一瞪,支支吾吾:「小、小姐,少爷他不见您……」
「白晏!」我直接忽略小厮的阻拦,几大步走到屋门口,使劲拍门,「你竟然告状,你还是不是我亲哥?」
过了好一会儿,白晏才慢慢拉开门,心虚道:「谁让你打扰我与知鸢亲近……」
「得了吧,人家根本不想搭理你。」
我翻了个白眼,想到这几天憋着的八卦之火,双眼一亮,看着他道:「好哥哥,亲哥哥,你快快告诉我,你与那美人什么关系?」
白晏拧起眉,直接把我轰了出去,「去去去,姑娘家少问这种风流事!」随即狠狠关上门。
我狠狠瞪了一眼紧闭的门,小声骂了句活该,大步转身回去。
被关着的白日格外漫长,我经过一天的百无聊赖后,终于熬到了晚上。
「总算过了一天了!」
我洗漱完,穿着薄薄的里衣,跷着二郎腿躺在床上,茫然地盯着天花板,「没手机没网,这日子也太难熬了。」
旺财在门口昏昏欲睡,没听见我的话。
我无聊地叹口气,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换了床,突然有点不习惯。也不知墨淮之现在做什么?
正迷迷糊糊地想着,窗外突然传来沙沙声。
我从床上惊坐而起,浑身防备起来。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奇怪生物进来,我放下了心,准备继续躺回去。
眼前忽地有人影一闪而过。
我又惊坐而起,还没来得及恐惧,就看到人影站在我床边,垂着眸看向我。
「墨淮之……」
他依然穿着白天的深绯色衣裳,在夜色里显得有点风流妖冶,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沉沉地盯着我,目光复杂万千。
「你怎么大半夜擅闯黄花大闺女的闺房?」我从床上翻身而起,站在他面前嗔怒道。
他的眼眸本就乌黑,在此刻显得愈发润玉动人。看了我一会儿,他启唇低唤了声,「白小飘。」
我心里开始微微发慌,「怎么了?」
他沉默地盯了我一会儿,突然抬手握住我的两只手腕,举起来,上前一步将我摁在墙上,整个人身子贴近,头低垂在我耳畔,缠缠绵绵地呵了口气。
我大脑轰地一响,瞬间一片空白。
「为什么去青楼?」许久后,耳边响起磁性的男低音。
我看着他紧贴着我鼻尖的脸,感受到面前阵阵呼吸,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扑面而来的男性荷尔蒙让我几乎无力招架,我只能勉强歪了歪头。
他嘴唇擦了下我的脸,引起一阵酥麻战栗,「为什么去青楼?你是不是一直在关注我?嗯?」
我心里开始控制不住地慌乱。
墨淮之只是深沉地盯着我,等着一个答案。
我动了动被握着的手腕,撇开视线,咬了下唇道:「我就是去看看漂亮姑娘,没做什么……倒是你,瞒着我去花满楼,还穿那么风流,不知道勾搭谁了……」
听了我的话,墨淮之低笑一声,嗓音带着丝丝愉悦,「原来你是吃醋了。」
「你说什么?」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面上迅速发烫,「谁吃醋了?我才没有!」
他又笑了下,勾着唇,玩味地看着我道:「好,没有,没有。」
「你……」我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不小心碰了下他的腰,「你快放开我。」
墨淮之盯了我片刻,在我还在懵逼的当口,突然松开我的手腕,将我搂在怀里,把我的头按在他胸膛上。
我眨眨眼,忘记了反抗。
这是什么意思?
「以后不许去男人去的地方。」他哄诱道,「我也不去。」
我大脑还在当机,口中不自觉道:「好,我不去。」
唉,美色误人唉。
我想了下这个男人润泽的面容,放弃了挣扎。
罢了,被美色误了就误了吧,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墨淮之双手把我抱得紧了些。
我灵机一动。
几乎不假思索地,我慢慢挪动我的腿,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腿间。
墨淮之真的是太监吗?
他的双腿被衣袍遮住,我看不见,只能控制着一条腿慢慢向前探。
冷不丁地,我的腿撞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我心头一惊。
墨淮之粗重的呼吸陡然一停,片刻后,他慢吞吞抬起眸,盯着我道:「这是左腿。」
「……哦。」
我尴尬地笑笑,想把腿抽回来,又不太甘心,于是把腿往另外一个方向探去。
又是一个硬硬的东西。
「这是右腿。」
「……哦。」
墨淮之把我松开,双手环胸,挑眉,「白飘飘,你鬼鬼祟祟的,在找什么呢?」
我看着他眼底浮起的兴味,话不过脑子:「我在找你的第三条腿。」
话毕,空气就是一静。
嚯,瞧瞧咱就擅长语出惊人。
迷幻的夜色中,我隐约瞧见墨淮之乌湛的眼眸闪烁了下。
我想要为刚才的话辩解两句,就见他敛去眸中神色,勾唇轻笑,「这阵子老实点,乖乖等着大婚,记住了吗?」
我小声:「记住了。」
他满意点头,摸了摸我的头发,走到窗边,翻身而出,闪身消失不见。同时,一道淡淡的调侃的声音,在他离开的空气中飘散。
「洞房花烛夜,等着你。」
5
今日良辰吉日,宜嫁娶。
从中午开始,嫁娶路线途中就已经围满了嗑瓜子的老百姓。
啧,大周第一宦官娶妻,太新鲜了。
坐在闺房的铜镜前,我看着镜子里红润娇憨的脸,不安地搓着手指头。
前世今生第一次嫁人,还是嫁了个牛叉的太监,我这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旺财,你快来看看,我口脂涂好了吗?」
旺财仔细看了看,「小姐,您这口脂都能在姑爷脸上亲出来口脂印啦。」
我想象了一下墨淮之脸上印了口脂印的模样,忙甩了甩身上的鸡皮疙瘩。
太难以想象了。
看着漏斗里的计时越来越短,我快要紧张得昏过去时,窗棱突然被叩响。
我扭头,看到了白晏在那里傻兮兮地冲我挤眉弄眼。
我跑过去,嗔怪:「你干吗啊?」
他眨巴了下眼睛,神神秘秘地掏出一个牡丹花图案册子,急急塞给我,「娘去得早,爹也五大三粗,还是你亲哥细心。你赶紧收着,姑娘家出嫁都是要看这个的!」
说完,他耳垂微红了下,「虽然墨大人他……但是好歹有工具不是?晚上再看啊!」
「这是什……」我话没说完,他就屁股着火一般蹿开了。
「奇奇怪怪的。」我嘟囔一声,坐回铜镜前,拿出册子,看到上面花花绿绿的封面,突然一股熟悉感扑面而来。
我心里一跳,打开第一页,看到上面的男下女上,把册子啪地合上。
这不是我之前问他借过的 SVIP 动作片吗?
怎么又回到我手里了?
旺财好奇:「小姐,那上面的人为什么不穿衣裳?」
我耳朵一热,打哈哈道:「那啥,你快去看看吉时到了吗?」
话音一落,闺房门就被敲响,喜婆推开门缝,笑道:「姑娘,吉时已到,快盖上红盖头,马上就该兄长背出大门了。」
我匆忙把小册子塞进袖子里。
旺财高兴地把红盖头罩下来,我眼前变成了一片红艳。
她搀扶起我往院子门口走。院子外,白晏已经蹲在那里,等着背我出府上轿。
「哎呦,」感受到我往他身上趴,他龇牙咧嘴地站起身,「你真是重死了,回头少吃点,小心墨大人嫌弃你。」
我刚要气急捶他,就听他小声道:「要是他真嫌弃你,你别忘了跟我讲,虽然我打不过他,不能替你出头,但我能带你跑路!」
我吸吸鼻子,伏在他肩上闷声道:「知道了。」
大门口热闹得很。
还没走近,就听我爹欣喜道:「墨大人怎的亲自来迎了!飘飘,白飘飘,你人呢?」
盖着盖头我看不见东西,只听到白晏不耐烦道:「来了,催什么催?叫他在那等着!」
说虽如此,白晏还是加快了脚步。
红盖头下,突然出现一双艳红的锦靴。
一道润雅的声音朗声道:「墨某特来迎娶白府嫡小姐为妻,在此发誓,以后不纳妾、不休妻,白头为约,此生相守。」
我一怔,还没来得及感动,就感觉一阵旋转。
众目之下,朗朗乾坤,墨淮之直接把我打横抱起,迈步前走。
四周发出一阵起哄声。
我感觉我在盖头下的脸热了起来。
「这不合规矩……」喜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众多贺喜的声音里。
墨淮之的双臂沉稳有力,他在喜轿前停下,轻轻把我放进去,给我掩上轿子的帘子。我只看到他修长白皙的手一划而过。
「安心等一会儿,马上就到了。」他悄声说了句,然后脚步声远去。
轿子动了起来,驶向墨府。
走了一段距离,我悄悄掀开盖头和帘子。
京城洋溢在一片喜悦中,墨淮之阔气得很,沿途直接撒钱,不少红包直接一丢一大把,看得我牙酸。
这个败家子!
我心疼地放下帘子。
轿子晃晃悠悠到了墨府,停下。
一只手把帘子掀开,轻轻握住我的手,「我扶你下来。」
我牵住他的手,下了轿子,被他扶着跨火盆后,来到墨府的正厅。
我从盖头下瞧见我爹的靴子。
双方长辈,还活着的只有他一个,显得挺可怜。
我默默掐算着流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我刚直起身子,就见我爹直接从座上下来,走到我面前。
他的靴子停在我身前,语气嫌弃得不行,「总算把你这个祸害嫁出去了,以后哭鼻子了我可不管你!」
说完,他往我怀里塞了个红包。我捏了一下,厚厚一沓银票。
我的眼眶开始没出息地发酸。
「行了行了,墨大人会好好待你的。」他背着手,快步走回座上。
我把红包揣进怀里。
墨淮之紧紧握住我的手。
「礼成,入洞房——」
大厅开始哄闹起来,一群人开始吵着要闹洞房,虽然他们包括我,都不知道墨淮之这洞房怎么进行。
墨淮之又把我抱了起来,穿过熙攘的客人,四平八稳地往卧房走。
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领子。
「嗯?」
「你待会儿洞房怎么办?」我真心实意道,「虽然我也有点紧张,但是想来你应该比我还心虚一点……」
墨淮之脚步一顿,声音促狭,「白小姐这么馋墨某的身子?」
「……」
再见吧,话不投机半句多。
他笑了一声没有回话,加快步伐走进卧房,把我放在床上,关上门,隔绝了外面闹洞房的客人。
我开始不安。
他走到我面前,挑起红盖头。
我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布置。
整个卧房相比于之前的简约低奢,变得精致又张扬,红色的锦被铺在床上,上面绣着戏水鸳鸯,看得人面红耳赤。
墨淮之穿着红色的新郎官锦袍,递给我桌上的酒,「合卺酒。」
我手肘与他相交,饮下合卺酒。
从此我就是墨夫人了。
他放下胳膊,笑道:「等我先去应付前院的客人,能脱身就马上来陪你。」
我忙不迭地点头。
「桌上有糕点,你饿了可以填一下肚子。」说完,他推门而出。
房里剩我一个人。
我狠狠松口气,把我爹给的红包找抽屉收起来,然后捏起糕点吃。
等等,我是不是还忘了什么东西?
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我也不管了,瞅了眼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琢磨着接下来要干的事。
他拿什么洞房呢?
我腾地站起来,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他有没有藏工具。
抽屉没有,衣橱没有,书桌没有。
我兀自愁了半晌。
等外面天色都沉下来,门口传来推门声,墨淮之走了进来。
他身上带着淡淡酒气,缓缓移步到床边,把我拉着坐下,身子向我倾过来,「闭上眼睛。」
我下意识闭上眼。
淡淡酒气朝我扑来,我一怔,就感觉嘴唇贴上了一个柔软的东西。
是他的嘴唇。
我吓得睁了下眼睛,看见近在咫尺的是他如玉般的脸庞,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睛,微微颤动。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视线,他的眼睛睁开了一些,温温润润的,像最无害的水。
简直人间美色。
我无意识地抬了下手,一个东西突然从我袖子里掉了出来。
墨淮之松开我,我随着他的视线,一起低头看去。
是一个绘着牡丹的册子,慢悠悠地翻到第一页停下。
是那熟悉的画面,是那熟悉的男女。
我的脸陡然一热。
墨淮之目光落在画面上,挑了下眉,眼眸看向我,幽幽道:「你对这姿势很有兴趣?」
我如坐针毡,浑身不自在,「我……」
他轻笑一声,收起册子拍了拍我,「睡吧,累了一天了。」
我顺从地脱下衣饰躺下,熄了灯闭上眼睛。
算了,纵情享乐什么的,现在好像也不重要了。
本来我以为,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现在看来……我好像也没那么不喜欢。
次日。
我醒来时,看到床边坐着的墨淮之,大脑是蒙掉的。
对哦,我已经嫁人了,嫁给了大周第一宦官。
他已经梳洗好了,坐在我床边,把玩着我的头发。
「夫人醒了?」
看到墨淮之眼睑下淡淡的青影,我嬉笑道:「墨淮之,你昨晚没睡好?」
他把玩着我头发的手指一顿,淡道:「叫夫君。」
我小声道:「……夫君。」
「真乖。」他勾起唇,起身离开,「起床吧。」
我嫁过来后,旺财也跟了过来。她和富贵现在是我两大心腹丫鬟。虽然墨淮之极力想再给我添几个下人,但我着实不想再要了,这添置丫鬟的事就暂且不提。
旺财等墨淮之一离开就蹦了进来,一边给我穿衣洗漱,一边好奇地问:「小姐……不,夫人,你和姑爷昨晚的洞房怎么过的呀?」
「我们盖着棉被纯聊天呢!」我搪塞了旺财几句,随手从晃人眼的嫁妆盒子里,拿了个发簪就夺门而出。
「夫人威武……」旺财的声音被我远远抛在身后。
出了屋子吃完早膳,一个下人急急忙忙地进来,对墨淮之道:「大人,齐王前来拜访!」
墨淮之站起身往外走,「让他在前院候着。」
待下人走后,我看着墨淮之往外走的身影,疑惑:「他来做什么?」
「不安好心。」
墨淮之眉眼冷淡,牵起我的手,「你跟我一起去。」
我跟着他来到前院,见到了一脸意味不明的齐王。
墨淮之拉着我坐下,对下面的齐王漠然道:「不知齐王在墨某新婚第二天前来拜访,是有何要事?」
连我都能听出来他话里的不爽,齐王却听不懂一般,扬了扬眉,也不恼,「墨大人这是不欢迎本王吗?本王前来是想问墨大人,本王提议的合作主意,墨大人考虑得怎么样了?」
墨淮之声音更冷几分,「还是那句话,墨某无能为力。若王爷想说的就是这件事,那请王爷以后都不用来了。」
这撵人的架势,我听着都替齐王臊得慌。
齐王眼神陡然一冷,盯着墨淮之不说话。片刻后,他把这口气硬生生忍了下去,拍了拍掌道:「好!真好!墨大人对皇上真是好一个忠心啊!」
墨淮之盯着齐王阴阳怪气的脸,厉声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齐王默了几秒,眼神里却带着一丝恶劣,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然后看着墨淮之友好道:「墨大人息怒,本王其实是看在墨大人新婚的分上,前来道喜的,顺便来送新婚大礼。」
他一向阴沉的脸难得笑了下,又拍了下掌,「带上来!」
不等墨淮之拒绝,齐王的随身小厮就走了出去,片刻后带了两个人进来。
我呼吸突然一停。
确切地说,这是两个身段妖娆、衣着暴露的妙龄姑娘。
齐王愉悦地勾着唇角,在我和墨淮之脸上扫视着,「这是本王为墨大人千挑万选的礼物,既然送了就不能再带回去,墨大人可要给本王一个面子。她们一个叫清莲,一个叫飞雁,不知墨大人喜欢吗?」
墨淮之沉着脸盯着齐王,一言不发。
我咬着唇,细细打量起来这二人。
清莲,黑眸泫然欲滴,长得清纯似不染尘埃,纤纤小腰盈盈一握,白裙翩然,弱柳扶风。
飞雁,眼角向上挑,眼角下还有一颗泪痣,显得媚眼如丝。火红的纱裙披在身上,勾出火辣的身姿。
我抓着墨淮之的手紧了紧。
在新婚第二天,给一个宦官送这样的礼物,这个齐王其心可诛!
两个小美人穿的衣裳都能露胸口,此刻伏在地上,整个上身隐约可见。
我心里生起浓浓的不爽快,去偷瞄墨淮之,却不小心撞见他正在看我,又赶紧把目光挪走。
按照套路,墨淮之肯定会拒绝的。
我稍稍安心下来。
墨淮之默了很久,没有回答齐王,反而专注地盯着我道:「夫人,你说这两个美姬,墨某收不收?」
两个美姬都不可置信地看了过来。
他竟然没有直接拒绝?
我余光扫了一眼两个美人的神色,心里开始有点不舒服。
「收不收?」我按捺下心里不断蒸腾的酸味,「墨大人自己决定就是了,问我做什么?」
墨淮之微微凑近我,执着地问:「夫人怎么想呢?希望墨某收下吗?夫人……很在意这两个美姬?」
他的嗓音压得低低的,突然让我有种内心悄然生起的隐秘的心动被扒了干净,任人窥视的感觉。
「我……」我紧咬着唇,有点倔强地不吭声,等着他主动去拒绝齐王。
墨淮之等了一会儿,眼神慢慢黯下。
我心一慌,刚要开口说我在乎,就见他抿了抿唇,移开了身子,看向齐王。
「齐王的心意墨某心领了。」
不说接受也不说拒绝。
两个美人脸上露出微微的惊喜。
我缓缓抽出被他握着的手,低下头,把衣角拧成了麻花。
齐王唇边笑意舒展,很舒坦地道:「墨大人豁达,这两个姣美婢妾,就当作本王补上的新婚礼物。」
他站起来,微欠了下身,「叨扰墨大人许久,本王就先告辞了。」
墨淮之寒声道:「不送。」
齐王毫不留恋地往外走,就在他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时,突然回了下头,笑得格外真诚:「祝墨大人和白小姐,新婚愉快。」
我手一紧,看着两个绝色美人脸上露出的窃喜笑容,险些撕碎了衣角。
白飘飘,让你好面子,现在活该了吧!
齐王走后,墨淮之直接走下了座位,看都没看我。
「墨大人,我们……」清莲从后面叫住墨淮之,模样柔柔弱弱,让人心旌摇曳。
墨淮之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来人,带她们去偏房。」
偏房,下人住的地方。
飞雁媚眼一挑,声音酥软入骨:「墨大人,王爷既然将贱妾送予您,那贱妾自然就是您的人,可服侍您欢愉,墨大人为何要将我们放在那样的地方……」
墨淮之脚步停都没停,身影慢慢消失在远方,「再多嘴就滚出去。」
清莲打了个哆嗦,受欺负一般看我一眼,拉着飞雁跟着下人走了出去。
我松开被我拧得皱巴巴的衣角,拔腿就奔着墨淮之的背影而去。
墨淮之正在往书房走,没有等我,而且脚步还越来越快,我跑到书房门口才追上他。
眼看他余光都不给我一个,我有点心虚地伸出手,把他要进书房的脚步给拦住。
墨淮之终于正眼看我,平静道:「夫人有何要事?」
他的声音太冷静,眼神也很生疏,让我到嘴边的道歉一下子卡在喉咙里。
「墨、墨淮之……」我咬了咬唇,明明想服软,却还是死鸭子嘴硬道,「你是不是看上那两个侍妾了?」
连我都不碰,却收下了别人送的美姬,他分明是看上了!
墨淮之淡淡看着我,点点头,「是啊,看上了。」
我瞪大眼睛。
看、上、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有点控制不住脾气地上前一步,墨淮之却在我碰到他之前后退了一步,与我保持安全距离,神情淡淡。
仿佛有一只手,把我一直自在逍遥的心,狠狠攥住,桎梏,让我的心情有点异样的失落。
他一直都是宠着我的,就因为我没阻止他收美妾,他就要抛弃我了?
可是我也不想他收美人啊,他当初娶我时曾发誓,不会纳妾的。
「夫人若无他事就回去歇着吧,墨某最近有新的事要忙,今日就先待在书房了。」他收回目光,抬脚往书房里走。
我下意识地张开手臂,想去抱他的腰。
墨淮之走进了书房,轻轻把门给关上,恰好把我要抱他的动作隔离在门外。
我盯着面前紧闭的书房门,尴尬地收回手。
茫然地站了一会儿,最后我赌气似的回了卧房,紧紧关上门。
旺财惊了一跳,从外面跑进来,打开门,「夫人,您怎么了?」
富贵也走了过来,垂着头不吭声。
我叹了口气,「齐王给墨大人送了两个姣美婢妾,长得那叫一个好看,他问我收不收,我要面子没说话,他就不理我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何止是好看,简直甩本姑娘八条街。
旺财眨着圆圆眼睛道:「那夫人您去找姑爷道歉呗。」
我闷闷不乐:「怎么道歉?」
旺财道:「她们都说撒娇女人最好命,小姐您去服个软,姑爷肯定会原谅您的。」
「你说得有理。」
我起身走向厨房,决定亲自下厨去把墨淮之哄回来。
煎熬等了一天,又听说了那两个女子接连给墨淮之送了三次煲汤、四次甜品、五次水果,然后我没滋没味地吃完晚膳,也没见墨淮之回来后,彻底开始慌了。
眼瞅着天色擦黑,我洗了个澡,好好打扮了一番,拎着汤盅朝书房而去。
外面天色几近黑透。
书房的门依然紧关着,外面没有下人看守。
我站在门外,在上次戳破的洞前,偷摸往里看去。
屋内点着油灯,墨淮之正坐在书桌旁,对着厚厚的文书,或提毛笔写字,或蹙眉看资料,显然在认真办公。
我总觉得他在安排大事。
墨淮之看得认真,好像没注意到我。
我抬手在窗棱上轻轻敲了敲,然后侧过身子,故作自然地路过。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人。
我又趴回去看了看,只见墨淮之哗啦哗啦地翻着资料,声音挺大,似乎掩盖住了我的敲窗声。
我不甘心地轻跺了下脚。
墨淮之蹙了下眉,揉了揉太阳穴,还是没往外边看。
我泄愤似的干脆拍了拍窗。
墨淮之动作一顿。
我还没来得及装作路过,墨淮之就摇摇头,自言自语:「今晚太累了,都开始幻听了。」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死心的我把洞戳大了些,往里看去,就见墨淮之唇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格外专注地盯着书桌。
我有点茫然地瞪着他的侧脸看。
……狗男人是不是在耍我?
直到墨淮之对着文书轻笑出声,我才后知后觉,大步走到他面前,「墨淮之,你看我笑话!」
墨淮之上下扫我一眼,挑眉道:「夫人打扮这么隆重,还拎着汤盅,这是要去干什么?」
我把汤盅推到他面前,小声道:「别生气了。」
「原谅你了。」墨淮之牵起我的手,「皇上对我有知遇之恩,我答应过皇上做他手中的利剑,去蹚权力中心的浑水,把腐蚀这大周的蛀虫给拔干净。」
我一时搞不懂他的意思,「这和你收下那两个美姬有什么关系?」
墨淮之轻叹口气,「把不安分的东西放在眼皮子底下,才方便顺藤摸瓜。」
原来不是想收下那两个美姬。
我乖顺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我一直都知道他是要做大事的人。
「后天回门之后,为弥补你这两天的憋闷,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玩。」他搂着我送到卧房,「入秋了,夜风凉,你快去休息吧。」
我进了卧房,扭头看向他,「那你去哪?你今晚在哪睡?」
墨淮之耐心解释:「齐王野心膨胀,我想把他一网打尽,这两天琐事比较多,会忙到半夜,暂时就歇在书房了。你且安心在卧房睡着便好。」
我的心安定下来,目送他进了书房才回去。
未完待续~